【法英】貪慾
今年的萬聖節狂歡一如既往地氣派，充滿色素過量的食物、比起恐怖更加繽紛的裝飾，以及興致勃勃地裝扮成牛鬼蛇神的受邀人。
「你不覺得奇怪嗎？」
他在自取香檳區找到已經喝過兩杯的亞瑟──今年是精靈，不是在花園裡飛的那種，而是某部經典名作的那種──這點酒還放不倒他，只夠打開一點話匣子。
「你對所有正常的事都看不順眼，親愛的亞蒂。」
對方翻了個白眼，繼續說：「人類扮裝是為了不被尋找生靈的惡靈侵擾，我們又不是人類。」
「你還會特地扮成人類呢，」法蘭西斯也為自己拿杯香檳，「之前的偵探裝還挺禁慾，惡靈肯定一眼看上。」
「去你的。」
「人類現在也不是為了躲避惡靈啦，不然超級英雄那麼熱門，不也都是人類？」
「有些是外星人。」
法國人笑出聲，看著短髮男人乾咳一下，又喝了口酒，「拍得很爛，我寫了一堆批評。阿爾看是看了，但老是敷衍我，活該好萊塢停擺這麼久。」
「你不問我扮了什麼？」他貼心地轉移話題，「每個人都問了。」
「吸血鬼，你這學人的傢伙，」碧綠的雙眼將他全身上下掃了一遍，「怕被我說才加了角嗎？」
「差點就對了。」法蘭西斯眨眨眼，「你現在見到的是史上最英俊的思提志。」
「啊，【思提克絲】。」亞瑟點點頭，「老是想挑戰剃鬍子才能扮的角色，嗯？上次彼得潘，現在乾脆扮個扮女妖鳥？」
「她的羽毛是愛情魔藥的原料呢。」
「難怪你們要放一尊在巴黎聖母院，肯定是受了雨果的影響。」
法蘭西斯只是捧著臉吐吐舌。
※
古老的傳說有太多面貌，女巫、蝙蝠、吸血鬼與惡魔都與這個傳說有關，而在貓頭鷹也在這個名詞中佔了一席之地後，遙遠的傳說也幾乎要被這些後世逐漸清晰定義的分支掩蓋。他想自己的存在乃至於現在會場的「人們」或許也差不多是這麼一回事。
「你扮演什麼」終究不是今天才出現的問題。日復一日，每天都得打起精神交出回答。
※
「還好阿爾大概不會想到，不然說不定會哇哇叫著你咒他。」亞瑟掰開他捧臉的手，塞進一杯香檳。
「哎呀，陷入愛河可不算是詛咒。」他舉杯和對方碰了一下，「況且哥哥我的毛很珍貴，他來拜託我還不一定給呢。」
「珍貴？」英國人哼笑一聲，「我怎麼好像常常順手就拔了。」
「這話就像是在昭告天下你和我關係親暱。」
「如果挨揍也是一種關係的話，那確實挺親暱。」
他們的關係開始糾纏前有過妖鳥的預示嗎？初次爭鬥已在太久之前，就算見過也不記得了吧。即便是羅馬說過，他可能也只當做那只是醉醺醺的胡話。畢竟「要小心頭下腳上的鳥」聽起來像是在哄小孩，而要說這是戰爭或內亂的預兆，聽起來更像是藉口。
法蘭西斯抿了口酒，「我還是很想征服你喔。」
「那，」亞瑟從旁邊的托盤拿起一顆仿心臟的造型巧克力，作勢要遞給對方，又在最後一刻塞進自己嘴裡。
「你就想吧，想得用力點──貪．慾．的．化．身。」
他們都知道這個形容源自何處。亞瑟對於自己有多麼熟稔法國倒是從不避諱，彷彿那是種理所當然。要是真想以此笑他，他就搬出實用主義出來說吸收這些事物正是自己強大的主因。
他老將貪慾坦承出來遮掩感情，卻沒想到感情大多亦屬貪慾。
這盲點很可愛，他也不打算提醒對方。
「想得太用力的話，會硬喔。」
「變態。」
儘管他們就如同被愛神詛咒的波呂豐忒對不詳的對象產生慾念，但暫時來說還算幸運，沒有因為衍生的惡果而被變成怪物。
或者他們本身就是了。
亞瑟不用萬聖節，只要他想就能活得像個巫師，或是公務員、軍人、偵探，隨心所欲，只要可以繼續前進，也不糾結於自己到底是什麼；而他自己也不過萬聖夜，每年應邀過來或許只是想混跡於化裝舞會般的城市，偶爾讓自己更像人類一些，順便也和這些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的故人聊聊。
畢竟時光長流帶走了更多故人，那些再也無法回應的，就等到明天回去再慢慢看了。
※
法蘭西斯自己拿了幾塊手指餅乾和眼球巧克力，「你來的時候有遇到塞車嗎？」
「稍微吧，現在街上的人又多起來了。」
「也好，不然之前阿爾想狂歡還得低調點。」要是全市只有這裡放著音樂、燈火通明又人進人出，怕是不久後就會在社群媒體上議論紛紛吧。
「現代社會就是麻煩。」亞瑟的手滑過口袋，像是想摸支菸出來，但顯然扮裝用的裝束沒在相應的地方做個口袋。他嘖了一聲。
「自己縫的？」
「小精靈做的。最近又忙起來了，你不也是要辦──」
「嘿！那邊的兩位！」會場裡麥克風嗡嗡作響，「別把我的香檳喝光了！快過來介紹一下你們扮了什麼！」
「好吵，」英國人嘖聲，對著舞台喊：「都是法國佬喝的！」
「我一杯都還沒喝完呢！」法蘭西斯抓住想開溜的身影，拖著對方吵吵鬧鬧地上台了。
Fin.
思提志（Stryge，法文）、思提克絲（Strix，英文），是古羅馬、古希臘皆有提及且說法多變的神話生物，形象大多為半鳥半女人的妖怪，也有會吃嬰兒內臟或吸血的說法。由於說法多變，之後衍生的女巫、吸血鬼等傳說都可以與其牽扯上關係。 在希臘神話中，她是波呂豐忒被詛咒後的化身：波呂豐忒發誓終身守貞而觸怒愛神阿芙蘿黛蒂，使其對熊產生性慾。後來生下一對高大野蠻的雙胞胎兒子，時常襲擊過路人，並觸怒宙斯，本應處死，但在曾祖父戰神阿瑞思的調停下，最終使他們都變成了不同的鳥，而波呂豐忒成了「夜裡哭號、不吃不喝、頭下腳上的思提克絲」，她的出現即預示著內亂或戰爭。 巴黎聖母院最有名的石像鬼即為思提志（沉思著捧臉吐舌的那尊），其最有名的畫作作者Méryon曾言他作品中的是貪欲的化身。 法文的維基頁面中可見思提志石像鬼：https://fr.wikipedia.org/wiki/Stryge 英文可見其他介紹：https://en.wikipedia.org/wiki/Strix_(mythology)
法國不過萬聖夜，11/1的諸聖節更偏向掃墓、憑悼故人和已故俊傑的節日。
巴黎聖母院的思提志石像鬼是於19世紀整修時新增的，晚於鐘樓怪人的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