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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alism》

⠀   「今天的最後一位客人。」導覽員按下掌心裡握有的機械式計數器,接過體驗票卷,又於查核之後舉止俐落地撕下去部分票根,把鋸齒形狀的票卷遞還給擁有翠綠髮絲的男性來客。「您可以選擇把票根留下做紀念,抑是於離開的時候銷毀。」

  需要收取高額費用才能入內觀賞的生物被收納在倘大厚實的玻璃水箱裡,足夠活動的空間,定時替換的海水,只是缺少能夠讓其愜意歌唱的自由。撇除書籍上總是撰寫著人魚即為不老不死的浪漫傳說,假使牠們會衰老死去,那麼留存於凡間的屍骨必定會成為妝點世間的證明與痕跡。至少蕨膽敢如此咬定,他堅信不已。那是唯有永生浸泡於海洋深處才能體現出的美與惡,不允許任何人因為萌發滋長的一己之私而肆意抽離海水。新綠顏色的髮絲像是為擁護人魚纖細柔軟的身軀似地緊鄰體膚,不同於人類的兩足,流線形狀的魚身把世上的美好全濃縮成鱗片鑲嵌在潤澤結實的尾鰭上。

  「船難地點意外打撈起的產物。有一派人主張這是來自深海的詛咒,也有人深信這是上帝創造出的奇蹟。」

  女性,又抑是該說雌性。不,興許本就不該替牠們歸類,因為牠們可能是雌雄同體,也可能根本沒有性別之分。蕨像是個在沙漠邊緣看見璀璨極光的異鄉旅人,他把出生所學的家鄉言語丟失在靜穆而廣闊的沙海,用眼睛確認著世界不應造出的美,一動也不動。

  「我想,您也被牠的美貌所深深吸引,可不是這樣?」導覽員早已見怪不怪,「前幾位賓客亦是如此。」

  蕨沉默不語,但他已經用略顯瑕疵,卻又淺顯易懂的方式把內心想法給攤開。

  「牠說牠認得先生。那個久遠、早已沒落多時的故事是既古老又平庸,騎士與王女,命運與使命。雖然她當時曾經欺瞞過您,同時卻也是真心待您。您可願意相信?」轉移開與人魚對視的眼珠,導覽員沒有遲疑地轉述聽來荒誕不經的話語,通過喉頭緩慢擠壓而出的音節堪比一攤混濁發臭的死水,擁有完整明確的樣貌,卻永不流動,沒有抑揚頓挫。

  「這話聽起來沒有任何真實性可言。」   「著實是如此。」說完,導覽員轉身背對人魚,唸出同樣也印在體驗票卷上的提醒字句。

  ──請先生務必小心人魚的蠱惑,牠們是善於瞞騙與利誘的生物,因為那是牠們的天性,所有的行為僅是出自於原始的本能。

  當蕨準備跟隨導覽員離開時,他聽見身後傳來尾鰭一次又一次地拍打在玻璃內面的聲響,沉重的撞擊和人魚的身姿一同沒入堆疊累積起的泡沫之海。只是蕨沒有回過頭,也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最後,他把票根丟進展場外頭的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