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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三等 上

   贤者时间足够人思考很多事情。

  慕容胜雪从床上坐起来,他没穿衣服,身上挂着汗,鬓角的头发贴在脸颊边,在小夜灯下呈现出一种发冷的蓝色,像海底深处幽蓝的浮冰。脸上潮红的情欲还没褪干净,但双眼却镇定,他的情绪已经渐渐恢复。

  他的十三叔靠在床的另外一边,雪青色的头发遮盖住了他的额角,从胜雪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轮廓清晰的下颌骨,还有嘴里叼着的燃烧了一半的香烟。

  他伸手过去,把烟拿下来,含在自己嘴里吸了一口,烟蒂微微有些湿润,但他不在意。之前滚过不止一次,这床单上到处都是证据,更过分的事情都做了,还去想这些细节实在太过于无聊。

  他姿势不好看,又或者说实在是太好看了,一条腿搭在床边,另一条腿寡廉鲜耻地曲起,露出边缘沾着白精的靡红肉洞,他的腿笔直,又长又白,似是两条银白的鱼,那架势嚣张地像是个买了春的无情嫖客。慕容宁看他不顺眼,拉着腿拖回身下又做了一回。

  他唯一的好侄儿单薄的肩膀上留了三个深刻的淤痕,红艳艳的。挺翘的臀撅地老高,嘴里黏糊糊地哼着,不安分地扭动着腰。他被操的出水,情液泛滥不可收拾,一路顺着大腿流到床单上,腿脚抖地不能再抖,还侧着头拿眼角觑他。

  细长的眼生的妩媚。“十三叔……”慕容胜雪这么叫他,尾音咬在牙齿里,揉碎了,甜的发腻。

  叔侄俩不是头一次搞在一起,默契之于本能相近,慕容宁办事的时候不怎么说话,他为人的时候做派文雅,上了床便露出本性,空气搅的沉重,水声连成一片,慕容胜雪从来都招架不住。

  晨曦从窗帘的缝隙中穿进来,像是一条割裂了满室暧昧气味的线,慕容胜雪承不住地低下头,侧面埋在柔软的枕头中,张着嘴无声地喘。

  那抹光太暖,令人忍不住分神去看,慕容宁察觉他的心思并不用花费多少力气,他比自己的小侄子更了解他的身体。他没说什么,只摁着他的腰用力地进了一回,阴茎从前列腺上狠狠擦过去,他闷哼了一声回了神,男人紧实的胸膛就贴在他的背后上。

  慕容宁在他耳朵边上说:“小胜雪,你不专心。”他声音压的极低,危险又令人战栗。

  慕容胜雪颤抖了一下,做爱中途做到走神,想也知道后果。心跳更快了两拍,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更兴奋了,紧接着情欲狂浪一样卷着他到了水底,那点微弱的晨光也湮灭在深沉的黑色当中,再也看不见来路。

  天亮之前慕容宁便离开了,他这次来大约不仅仅只是为了这一炮。但时间有限,电话来的恰巧,刚刚好打碎他昭然若揭的目的,显然是有比把小侄子带回家更重要的大事发生,这样的情况可说是罕有,于是来去不免显得匆匆。

  慕容胜雪躺在床上看他穿衣,遮光窗帘让整间屋子都显得阴气沉沉,台灯的光照不到他的十三叔,只能看见那个挺拔身影的轮廓。他不说话,只抽着烟,蓝色的雾气比任何时候都逸散的远,直衬衫的扣子系到最顶上一颗,又打好领带。

  慕容宁拎起自己的西装外套,他无奈地做着警告:“你最近最好安分一点。”

  慕容胜雪干笑了一声,他的喉咙还不是很舒服,这笑声也显得短促干瘪:“我会尽力的,十三叔。”

  房门开了又关,人已经离开了。他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站起来走进浴室。潦草的冲洗之后,他光脚穿着睡衣,发尾的末端还滴着水,地板上留下一滩水迹,直通到窗边。他把蓝色的窗帘攥在手里,只刚刚拉开一道缝隙,惨白的日光迫不及待照在惨白的脸上。他忍不住偏了头,只觉得刺眼到不行。

  推开窗户,屋里的腥气冲散了些。他慢条斯理地把床单被子拆了扔进洗衣机,心里想要再有下一次,绝不能在自己家里。

  天擦黑的时候他打扫完了卫生,中间身上出了汗,忍不住又回去冲澡,手指上的皮泡出苍白的一层皱巴巴的皮,他坐在沙发上出神抠弄着之间,头发湿淋淋的弄得到处都是水也没心情在意。

  手机屏幕亮了,伴随微弱的震动声,屏幕上显示一个陌生的电话。他走过去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做作的女声,他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那女人面具一样的脸。殷若薇说话一向喜欢捏着嗓子,她在那头不紧不慢地说:“时间差不多了,你什么时候出发?”

  慕容胜雪说:“现在就可以。”

  十分钟之后他下楼去,殷若薇也开着车停在了楼下。他手腕上洒了一点香水,混杂在他身上是一种带淡百合香的腐烂木头味,身上穿简单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件风衣,衬着消瘦的肩膀更单薄。

  殷若薇看了他一眼,立马嫌弃地皱了皱眉:“你连吹头发都不会的么?弄脏我的车了。”

  慕容胜雪习惯她的一惊一乍,这女人大概脑筋有点问题,三十多岁的人还要把头发弄成浅粉色,成日装做自己还是个二八少女。

  她显然成功,不知底细的人一见她大约只觉得甜美温柔,慕容胜雪却太了解她了,时常会为那些装模作样的做派感到恶心。他点了烟,把车窗摇下来一半,试图冲散一点车上浓烈的香水味,眼神飘忽地看着窗外说:“你开车就行了。”

  殷若薇轻蔑的哼了一声,道:“你也差不多可以了,还当自己还是慕容家的小少爷呢?”

  回答她的是一声清脆的手枪保险被打开的声音,慕容胜雪平平抬着手,枪眼对着她的头,那张阴柔的略有些女气的脸看着她:“这两字你可不能再提,这是头一遭,再有一回我就扣扳机。你知道我不说玩笑话的。”

  他表情很平静,语气也不重,尾音略微扬起,微微发甜,甚至能说的上是温柔。但拿枪的手却很稳,漆黑的手枪衬素长的手指,是再直接不过的生命威胁。

  殷若薇掩饰地干笑了一声,她做的太牵强,那笑声显得夸张而虚假,随即白了他一眼道:“疯子。把枪收起来,你不想看到警察来敲门临检的。”

  慕容胜雪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手,他像被人抽了骨头一样缩回了座椅里,浓长的睫毛搭在眼皮上,看不出眼下的是阴影是光线问题还是黑眼圈。今天的确是累着了,这点短暂的时间虽然还不足够他睡个安稳的好觉,总算是聊胜于无。

  阎王鬼途。

  其实按照慕容胜雪的品味,他是打心眼里觉得这个组织的名字不好听的。创始者不懂含蓄美德,普通人只要一耳朵,就知道不是好去处。实际也并不算错,杀手们栖息的场合,怎么都跟“好”字搭不上边。

  上面派了活儿,底下的人就要做,慕容胜雪毫无怨言,并且显得十分兢兢业业。

  没办法的事情,他是个讲究细节的人,花钱如流水,节流是不可能了,只能想着办法去开源。他的身手跟长相一样漂亮,这是最省力气的生意。

  殷若薇算他的同事,女人干这一行有一些基于性别的先天优势,加上她有得天独厚的性格做支撑,业内小有名气。他俩有时会搭档,有时也不会,权看安排单子的人怎么排的生意。

  车被停在一个小巷的背后,这地方比地下停车场方便的多。杀手讲究的其实不是怎么干净利落的取命,而是要熟悉怎么溜号,逃跑才是头等大事,跟这桩事情相比,弄死一个人反而显得简单。

  车刚刚挺稳,慕容胜雪就拉开车门下了车,他检查了自己的弹匣,跟殷若薇随意打了招呼便离开。

  计划相当简单粗暴,殷若薇负责的部分是引诱,慕容胜雪负责击杀。但计划是计划,变化才是常数。殷若薇的声音在对讲机里听上去更不讨人喜欢了,她那边声音不太清晰,大概正蹲在厕所里,她气急败坏地说:“这个男人要不就是不行要不就是喜欢男人。”

  慕容胜雪从鼻子里面发出一声轻笑:“怎么?他对着你硬不起来?”

  他的轻蔑不加掩饰,殷若薇怒不可遏:“你们这些基佬的脑子里装的都是狗屎对吧,反正今天这个事情你自己想办法!”

  “好好好。”慕容胜雪敷衍道:“你自己跟上面的人说一声,今天不算你,我自然会接手。”

  殷若薇没好气地结束了通话,应该是去跟联络人打电话去了。慕容胜雪把通讯器扔在地上踩的粉碎,然后捡起来扔进一边的垃圾桶。

  他看了眼腕表,现在是八点多,时间还早。要是他手脚足够快,还来得及回家路上买一卷抽纸。

  目标是个中年男人,有点奇特的爱好到也不足为奇。这酒店的安保在他眼中尚不够看,慕容胜雪小时候经历的阵仗比这严密不知多少,他想要混进会场也没费上多少力气,只是接近目标之前的确是在心里做了好一阵心理建设。

  美酒佳肴,或者是那些价值千万的礼服,女人们身上闪闪发光的和衬宝石。纸醉金迷的虚假很早之前就他已经见过太多,至于现在对于面前这些奢华的场景半点想法都没有。他从桌上顺了两杯香槟,从大衣的口袋里面摸出支透明的药剂到了进去,他动作坦然,大家都忙于交际,反而没人注意到这些小动作。

  他做完这些,把面前的头发往后顺过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你再看他,整个人都完全不同了,还是那身衣服,还是那张脸,挥之不去的阴沉却转变成了一种青涩忧郁的少年感。棕色的眼生的细长,带笑看人含情,糅合成一种复杂却又通透的气质。

  他不必去看自己的脸,也知道自己的模样是怎样的好看。两根手指随意捏起酒杯,他便知道自己要往什么地方去,去做什么事情。

  有些人天生便有优势,与那苦苦钻研的殷若薇不一样,他不必去学,便明白世事的情。他从前是站在对方的位置上看别人,自然也知道该怎样才能让那些人注意到自己。

  但他刚刚准备走出去,却感觉到了一股不寻常的视线正看着自己,从更远一些的地方来,紧紧贴在他的身上。

  杀人的人在这方面的直觉总是敏锐的,他循着视线看过去,那个男人站在会场的二楼,两只手都搭在栏杆上,衬衫的袖口挽上去了一小截,露出线条清晰的小臂。

  他轻轻朝自己这里摇了摇头,单薄的唇抿成一条线,当真觉得自己是个家长。那人面部表情并不凶狠,但那灰色的眼睛像是镜面一样冰凉地笼罩着他,警告还是震慑都不重要,显然是不想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慕容家的十三爷,慕容胜雪的十三叔。

  慕容胜雪默不作声地放下了手里的酒杯,他叹了口气,做了一个格外好看摊手的动作,甚至有几分少年无奈的俏皮,看着是准备放弃了。却在转身一刻抽出风衣口袋中的枪,隔着重重人群突然扣下扳机。那动作飞快下手又干脆,子弹精准地钻进了目标的脑袋,飞溅的血花带着脑浆糊了整整一墙。

  像是被人按了休止键,整个会场寂静了一瞬间,接踵而来是嘈杂无章的尖叫声,慕容胜雪用手帕擦了擦枪,弄干净了上面的指纹。同时还抱歉地对慕容宁微微一笑,然后扔下了作案工具,转身钻进了人群中。

  他像一条游鱼从人潮中滑溜地脱困,一走出来便在外面狠狠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里面那些熏人的味道使人头晕,现在反而要格外珍惜纯天然的东西。

  他心里还记挂着家里用完的抽纸。他用惯了那个牌子,别的都不是很喜欢,但是有卖的那家店却不是二十四小时影。他看了看时间,才九点多些,还来得及去一趟便利店。

  只是慕容宁在这里,他知道自己想走也走不掉了。原地站了两分钟,后面果然传来一个脚步声。那人走的不紧不慢,像是笃定了他不会跑,慕容胜雪倒也乖觉,点了烟坐在后门边的台阶上静静等着人来。

  “你倒是很有力气。”慕容宁说着走到他身边,不顾身份地坐下。他们肩膀紧贴在一起,男人身上有力的热度传过来,这个距离刚刚好,能够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

  他嘴里叼着烟含混地说道:“自然是比不上十三叔的。”

  语气挪揄,微妙地有些欠打。

  慕容宁是慕容家实际上的当家,他今年四十岁,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纪,这个人在黑白两道都声名赫赫,唯独只有慕容胜雪敢在他面前肆无忌惮。

  他拍了拍小侄子的肩膀:“里面乱成一团。你现在敢当着宁叔的面开枪了,动作还挺干脆,是你在外面认识的朋友教的么。”

  这对话并不似表面上这般和睦有爱,慕容胜雪明白,只要他现在点个头,殷若薇这个人估计明天就要在这世界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的去处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慕容宁大约是知道他在做什么营生的,只是不大放在眼里。在他眼中,这就像是小孩子不懂事的小打小闹,本就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他今天杀了一个人也好,杀了一群人也好,对方压根就不在意,毕竟说到底,重点根本就不是杀人这件事。

  他挑战了权威,自然要接受权威带来的压力,这是他很早之前就明白的道理。

  他虽然不喜欢殷若薇,但是还不至于要借这个男人的手来排除异己。慕容胜雪于是看着对方灰色的眼珠:“孩子总有长大的时候,您还是早日习惯比较好。”

  慕容宁不介意牙尖齿利的小子,他甚至问:“家里的事情忙都忙不过来,你在外面这样不务正业,到底是有个什么理由,不如说来让我也听一下如何?”

  慕容胜雪笑了笑:“也只是为了生存嘛。”

  这话说的像是小孩子,慕容宁听完了之后笑了一声,随即拽着他的手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香烟掉在地上,落进水坑里,火光一瞬间湮灭在黑暗中。他手劲大的惊人,这一点慕容胜雪早有体会,他也没想着反抗,毕竟被卸掉关节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今天跟我回家去,别在外面老待着。”

  这不是一句商量的口吻,慕容胜雪早料到这样的结局,但还是忘记了曾经的教训,不甘心地挣扎起来。慕容宁并不跟他客气,直接将他拖到自己的车边。

  慕容胜雪被摁在引擎盖上,男人的吻待着抹不掉的血气,混杂淡淡的烟味,巡梭在口腔中的舌头引得人战栗。这场合不对,他不想在外面,尝试的推拒几乎没有起什么作用,他被动着接受了这个吻,直到被松开的一刻甚至可耻地勃起了。

  慕容宁扯开自己的领带,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甚至都带着一股儒雅的气质,慕容胜雪看着他,脚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小半步。

  这个动作大约取悦了对方,慕容宁没有再难为他,只是打开了车门,然后看着他。

  “上车吧。”

  这三个字咬字清晰,不容拒绝。

  慕容胜雪闭上了眼睛,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