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周率】SweetBriar (全文)
上
我是个绝望的人,是没有回声的话语。
丧失一切,又拥有一切。
最后的缆绳,我最后的祈望为你咿呀而歌。
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周柯宇穿过长长的走廊爬上天台,终于在洒满阳光的角落里捕捉到一片洁白的衣角。他走过去,看见抱着吉他靠墙坐着的张嘉元,奶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呈现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他把校服垫在屁股底下,书包摊在一边,试卷被风呼啦啦吹起又落下。
张嘉元连眼睛都没睁开,他知道能找到这儿来的只有周柯宇,他也知道只有这种时候周柯宇才能分出点精力看自己一眼。
周柯宇喊他的名字,张嘉元慢吞吞睁开眼说你来了啊。周柯宇很熟悉他这幅样子,小时候张嘉元总睡不醒,每天早上都要迟到,带点软乎乎的鼻音说不想起床。周柯宇那时候就总心软,默许他多睡一会儿,在校门口晨检的时候装作看不见姗姗来迟的张嘉元,从来没记过他迟到。
为什么不去学校?周柯宇在质问他。
周柯宇穿衬衫和西裤,解开领口一颗纽扣,五官凌厉,和穿着衬衫校裤脸上还带点婴儿肥的张嘉元仿佛两个世界的人。
“我不想去。老师总凶我,学校没意思。”
“老师把电话打给阿姨,阿姨拜托我来找你。”周柯宇盯着他很平静地叙述,“你知道我一定能找到你。”
张嘉元抬起脸对他笑,浅浅一对儿卧蚕在圆圆的脸上温柔可爱。他说对啊我就是想让你来找我。
“收拾东西,和我回学校。”周柯宇总是这样,把所有话都变成命令的语气,张嘉元乖乖听了很多年。
张嘉元从不反驳周柯宇,他在周柯宇面前永远是乖巧的弟弟。他慢吞吞站起来,把吉他放进琴包里,捡起地上的校服塞进书包背好。周柯宇想去接他肩上的吉他包,张嘉元目不斜视擦过他自顾自往楼梯走。
周柯宇凝视他的背影,记忆里的小男孩儿已经不比他低多少了,张嘉元从初三开始抽条,像一棵清瘦的竹子一样快速地生长起来,肩背一天天舒展开,长成能够遮风挡雨的青年模样。他从没有缺席过张嘉元的成长,他是张嘉元最依赖的哥哥。
周柯宇把张嘉元送回学校,看他背着书包走进教室坐在最后一排。周柯宇去跟班主任老师道歉,说嘉元儿这孩子皮归皮但不是坏孩子,回去一定会好好教育他,请老师原谅他。
班主任老师知道周柯宇是张嘉元的哥哥,比张嘉元大一届,是老师们口中的好学生榜样。年长的老师叹一口气最终还是说不出重话批评张嘉元,她只说要家人多一点关心给张嘉元,其余的也不再提了。
周柯宇开车回公司的路上还在走神,张嘉元的吉他还在后排放着,班主任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家人对张嘉元的陪伴和关心太少了。他们好忙,忙到只顾得上把张嘉元送进学校,然后就由他去了。
张嘉元妈妈带着八岁的张嘉元搬进周家的时候,周柯宇也才九岁,他亲生母亲因病去世。张妈妈是来填补母亲这个空缺的,和周爸爸填补张嘉元父亲的角色一样。可他们都好忙,他们都有自己的工作,他们没有时间去照顾孩子。
父母在他们两个的童年里同时缺席,可依赖的便只有对方。周柯宇面冷心热,是很细心温柔的人,他有一种能打理好琐碎日常的奇妙能力,又兼顾着自己和张嘉元的学习。
他不知道为什么张嘉元这两年开始莫名其妙的躲着他。他们小时候明明是互相依偎着取暖的,张嘉元日渐沉默,长个子的同时人也消瘦下去,每天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不能直接去问,张嘉元当然不会老老实实告诉他。张嘉元的学习成绩下滑,每个老师都反映他上课睡觉、态度不端正,周柯宇除了一一赔礼道歉也再无话可说。张妈妈忙起来只能把张嘉元托付给周柯宇,周柯宇如今不知道该如何向张妈妈交代。
他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因为太忙他都是在办公室凑合着睡一晚上他好久没有和张嘉元好好说说话了。或许我该好好听听他的心里话,周柯宇这么想着。
张嘉元不完全是什么都不会的娇气小孩。他只对周柯宇撒娇。他很聪明,会做饭会画画,在音乐上也很有天赋。只是面对周柯宇的时候他就会很快退化成一个笨蛋,享受着周柯宇的特别关照,变本加厉地讨一个特殊待遇。
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呢。张嘉元有好好想过。
或许是从他人生中第一次春梦的对象竟然是自己的哥哥开始,又或许是看见周柯宇和邻班的女生走的太近而自己会很生气开始。总之他太依赖周柯宇,他默认周柯宇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根本离不开周柯宇。
张嘉元一直是没有安全感的小孩。母亲早早带着他改嫁,寄人篱下的生活哪能处处顺心如意呢。尽管周叔叔和周柯宇都对他表现出了十足的友善,他依然要违背本性去扮演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孩以免被嫌弃被抛弃。
母亲对他的要求好高,他从小就在学习各种才艺,他要聪明懂事有礼貌,他不能被别的孩子比下去。
张嘉元从来没问过母亲为什么离婚。他是聪明的小孩,聪明的小孩不会让大人为难。他只是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些许信息,而这一猜测终于在他考上高中那年被证实。
他的亲生父亲有家族遗传精神病史。
张嘉元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愣住了。他掏出手机去查家族遗传精神病史,意识到自己也有可能和亲生父亲一样患上精神类疾病的时候开始心慌。他去医院检查的时候的确有几项指标是不属于正常值的,医生很中肯的告诉他他也很有可能患上精神疾病。
后来发生了什么张嘉元记不清楚了。他只知道自己的睡眠开始出现问题,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走投无路去看医生,对着长长一串的指标看不明白,只知道自己是有病的、是要吃药治疗的。
他把药瓶的标签都撕掉藏在床头柜,不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秘密,依然在周柯宇和父母面前做一个没心没肺的快乐小孩。
他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喜欢自己的哥哥的时候他已经在吃药,他很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性取向。或许他更早之前就爱上了周柯宇,只是那时候分不清感情。
他讨厌每一个离周柯宇太近的女生。他想周柯宇是喜欢女生的吧,她们有柔软的胸脯,散发着甜香的长发和温柔的眼睛。而张嘉元是彻头彻尾的男生,他有喉结,胸膛平坦,是拥有完整的第二性征的男性。
喜欢女生的男生才是正常的。像他这种异类本就少见。十几岁的张嘉元这么想着,很平静地咽下一大把药片。他的病情并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在加重,他的药在不断加大剂量。
他觉得自己疯了,从他第一次产生“如果自己是个女孩就好了”的念头的时候开始。他对着镜子看了很久,他也有白皮肤,只要他穿上裙子、遮住喉结,他是不是就像个女孩子了?
他穿上第一条裙子一遍一遍照镜子,相信自己会是女孩子,相信周柯宇会因此多看他一眼。
他能感觉到自己在走向深渊。他不想回头。
张嘉元越来越疏远周柯宇,他在尽力控制自己想要去抱他的手。他怕离得太近周柯宇会发现他的秘密,发现他是一个喜欢自己哥哥的变态。只有打雷的晚上他才会变回那个粘人的小孩抱着枕头要和周柯宇一起睡。周柯宇把他当小孩,纵容他的要求,用宠爱弟弟的方式对他。但他不知道,几乎每个同床共枕的晚上张嘉元都是盯着天花板听着他的呼吸直到天明,张嘉元根本睡不了一个完整的觉。
张嘉元在学校待的并不开心,因为病情和药物作用,他很难集中注意力且嗜睡,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课堂上睡觉。老师看着他埋进胳膊的脑袋一遍遍的提醒,张嘉元对此表示很抱歉,但他没有办法克制这一切,他不能停药,他也违背不了生理本能。落在不知道实情的老师眼里,就变成了张嘉元自甘堕落。
他为数不多的热情都用在弹吉他上。这是他唯一一个自己找到的爱好而不是母亲逼他去学的,拨动琴弦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正常人。
他经常一个人背着吉他跑到他和周柯宇小时候一起学习的课外班的楼顶。那是他们的秘密基地,是张嘉元童年的最后一块安心之处。周柯宇能很快找到他也很正常。
被周柯宇捉住送学校也不是第一次了,张嘉元应付着前排女生的八卦,她们在讲张嘉元的哥哥好帅好高,张嘉元看着她们白色的衣领和来回晃动的发尾,有点喘上不来气。女孩子,又是女孩子,周柯宇喜欢的是女孩子。他的手在抖,拼命忍住发脾气的欲望。
下午吃饭的时候张嘉元想起自己的吉他还在周柯宇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他一次,他得去拿吉他。他站起来收拾了一下书包然后去找老师请假说不舒服要去看医生,年长的班主任五次三番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眼睁睁看着张嘉元背着书包离开。
夕阳落在张嘉元的肩膀,把白衬衫染成灿烂的橙色,连他的发梢都泛着柔软的光芒。
他先回到家里洗了澡,扒了两口外卖然后吞下去一大把药片。时间还早,他想去周叔叔的公司找周柯宇,反正周柯宇晚上不会回来,他更不想让周柯宇给他送吉他过来。
他坐车到那边的时候正值下班时间,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打算等下来的人走完了再上楼去找周柯宇。然后他好巧不巧看见周柯宇挽着一个女孩走出写字楼。
那是很亮眼的一个女孩,留长长的披肩发,穿一条鹅黄色的裙子,眉梢眼角都是柔软甜蜜的。张嘉元能看见周柯宇对她温柔地笑,看见他伸手去拂开女孩的一缕头发。
张嘉元又开始手抖,他听见什么东西在他脑袋里碎掉了。原来周柯宇有喜欢的女孩子,他会很温柔的跟她说话,去拨弄她的柔软长发。
他不受控制的站起来,逃似的离开那里,一直向前跑,周围的景物在飞速倒退。他跑过一整条街,终于弯下腰喘气,去摸自己的脸,眼泪和汗水混着掉下来。他终于掉了眼泪。
他知道自己这样坐在路边一定哭的像个傻逼一样,可是他根本忍不住,他抱着膝盖把自己折成很小的一团,后背的蝴蝶骨把卫衣支出一个弧度,眼泪浸湿裤子的布料。
他不是女孩子。张嘉元不是女孩子。
*选自巴勃罗·聂鲁达诗歌《最后的玫瑰》
下
你从远处聆听我,
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张嘉元的病情在加重。主治医生增加了药量,大剂量的安定药物令他几乎日夜颠倒的昏睡,醒过来又像是被打了一顿一样浑身难受。他开始整日坐在窗前发呆,被迫开始在家里自学备考。
那天之后周柯宇来送吉他,很有一副要和张嘉元好好聊聊的架势。他还不知道张嘉元看见了什么,周柯宇无法窥见张嘉元平静外表下的种种不安,他总以为张嘉元还是小孩子。
周柯宇伸手想摸摸张嘉元的发顶,他的头发长了些,软软的垂在额前,乖得一塌糊涂。只是张嘉元没能让他如愿,他向后躲了一下,周柯宇的手就悬在空中不上不下。
张嘉元不要周柯宇碰他。因为周柯宇那只手摸过女孩子的头发。
从小到大张嘉元在周柯宇面前都好乖,从来不顶嘴不反驳他,周柯宇说的话他都会认真的听着,周柯宇做什么他都会跟着帮忙。而像这样躲开周柯宇的触碰,好像还是张嘉元认识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
周柯宇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对劲。
“你怎么了元儿?”周柯宇很认真的想从张嘉元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可是张嘉元已经不是小孩了,他也学会了藏好自己的心事和情绪,在周柯宇面前瞒的滴水不漏。
“不要摸我头,会长不高。”张嘉元开口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调子,他扒拉扒拉头发,很认真的重复了一遍。
真的只是担心长不高吗?
周柯宇不愿意再多想了。
那天之后周柯宇和张嘉元之间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尴尬,周柯宇最终还是没有陪张嘉元一晚上,公司临时出问题要叫他回去,他跟张嘉元讲了句抱歉就离开了。
张嘉元看他发动车子离开莫名其妙想笑,他要怎么说呢?说我不是讨厌你,我只是讨厌你摸女孩头发然后又要来摸我?这样好像个神经病,张嘉元在心里笑。
笑着笑着又想起自己确实是个精神病人,把药片当糖豆吃,一天不吃药都有可能出大问题。和那个看起来就很明媚的女孩子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张嘉元大剂量服药的后果不仅仅是更加嗜睡,他的肠胃功能受到损伤,到年底的时候张嘉元的体重甚至不足六十公斤,但长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和配合治疗使他病情有所好转。
张妈妈回来看过他几次,张嘉元请假给的理由是胃病,她在很有限的时间里陪张嘉元住了几天,又天南海北忙自己的生意去了。反正张嘉元志不在学习,一昧强求没什么用。
张嘉元最终在医生的建议下还是回到了学校。
同桌体育课打完球回来就看见张嘉元安安静静的坐在位置上发呆。彼时天气已经很冷了,张嘉元穿一件厚厚的藏青连帽卫衣,白生生一张脸埋在衣领里,不太有精神的跟他打招呼。
“嘉元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来学校?老师说你生病了,你现在好点了吗?”同桌是心直口快的男生,以为生病就真的只是身体上的病。
“我好多了,就是老想吐。”张嘉元把脸从领子里露出来,两颊的婴儿肥消下去了一点,忽略他不太健康的唇色,张嘉元似乎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这几年里张嘉元被睡眠和药物反应折磨,他抽条后本就清瘦的体型一瘦再瘦,唯独脸颊那点软肉总也消不下去,明明已经是十七八岁的男孩子,依然是一张幼态的圆脸蛋。
同桌很开心的坐下说我可想你了你不在的时候咱班有好多好玩的事儿呢。张嘉元比以前有精神了点,一一回答了他的问题,又和陆陆续续回到班里的同学打了几声招呼就又趴下了。
晚上他回到家,却发现很久没见过的周柯宇回来了,他的车停在楼下,客厅的灯亮着。
张嘉元慢吞吞的上楼,掏钥匙去开门,锁芯还没转动周柯宇就把门从里面打开了。他穿着以前的睡衣和拖鞋,像以前的无数个夜晚一样等着张嘉元回家。
张嘉元有点恍惚,上次周柯宇等他回家似乎是一年前,他目光越过周柯宇肩膀去看天花板上的水晶灯,璀璨又迷离的灯光有着几乎要将他吸进去的魔力。
周柯宇看着张嘉元发呆,看着他缓慢的把视线转回自己的脸上。周柯宇终于忙完了这段时间手头的工作歇了下来,终于有空回来陪陪张嘉元。
张嘉元比之前瘦了很多,裹在卫衣里面小小的一团,脸颊也没有之前圆润,看起来憔悴的过分。
周柯宇让他进来,张嘉元如梦初醒般裹着一身寒气进门弯腰换鞋,周柯宇就等他站起来接过他的书包。
好像一切都和以前差不多。但是张嘉元知道有些事情注定回不到从前。
周柯宇说要和张嘉元住到放寒假的时候张嘉元正在喝周柯宇煮好的粥,听完差点被呛到。周柯宇去拍他的背,像小时候一样给他顺气说他总毛毛糙糙的,张嘉元睁圆了眼睛问他你说的是真的吗?
这个时候的张嘉元才更接近周柯宇印象里的样子,柔软的、赤诚的、孩子气的张嘉元。
当然是真的,骗你是小狗。周柯宇给他顺气,他的脊骨凸出到硌手,张嘉元远比他想象中瘦的多。他过得一点也不好,周柯宇这么想着,愧疚感几乎将他淹没。
然而张嘉元却在有意无意的避免和他交流和独处。
第二天早上起来周柯宇做了早饭,张嘉元不太想拂他的好意,坐下来叼了片面包啃完就走。避免和周柯宇的一切交流。
张嘉元收到一个快递。一个包装很仔细的盒子,他下了晚自习抱着那只箱子回到家,周柯宇很难得的不在,张嘉元穿过客厅进了房间。他打开那个盒子,是一条很漂亮的Lolita小裙子。张嘉元的秘密之一,在他的衣柜有一个夹层,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女装。
从他近乎疯狂地产生如果自己是女孩子就好了的念头开始,他悄悄的买了很多女装。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会一遍遍把那些漂亮的裙子一一试过,他穿上裙子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子、是值得被爱的。
长期的精神疾病困扰和独处让张嘉元有一种时时刻刻都被浸没在深海中的窒息感,空气像海水一样灌进他的口鼻,他被海水扼住喉咙,他身不由己。
他好喜欢那些裙摆有着繁杂花纹、缀着各种装饰的Lolita裙子。这种极度女性化的服饰会给他一种自己也是一个女孩子的心理安慰。他穿戴好全套站在镜子前想象着自己是个女孩子,想象着自己和周柯宇会很般配。
但是张嘉元不经意间在镜子里瞥见自己的发梢和喉结的时候会瞬间崩溃,他又感觉到海水在淹没他,感到窒息和无力在吞噬他。张嘉元跪在镜子前流眼泪,痛恨自己作为一个男生。他浑身发抖,眼前发黑几乎看不清东西,颤抖着干咽一大把药片,一遍一遍的换衣服,一遍一遍的骗自己是一个女孩子。
淹没他的海水是他的眼泪,他终其一生都要被自己困在深海里。他的一生都注定是痛苦的。他永远也没办法呼救,周柯宇不会来救他,他的结局只有下坠。
周柯宇很晚才回来,张嘉元趴在窗台上等了他很久。他面上毫不在乎周柯宇,其实他根本舍不得,周柯宇是他的救命药。这段时间他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周柯宇都在家等他,习惯了周柯宇像以前一样给他准备早点。除去他们之间依然尴尬的气氛,张嘉元经常会有一种一切还如从前的错觉。
张嘉元今天不太好,他白天在学校受寒,还被前桌八卦了周柯宇有没有女朋友,张嘉元自己都不知道那个女生为什么能记住周柯宇这么久。他忘了周柯宇也曾是上一届很有名的学长,他只记得周柯宇是他的哥哥。他又开始没办法集中注意力,那种被扼住喉咙的无力感又来了。
周柯宇带着一身寒气进屋,被站在玄关的张嘉元吓了一跳。他穿的很厚,手里捂着水杯,脸色和指尖一样苍白,张嘉元看自己的眼神像被抛弃的幼鹿,周柯宇从他眼睛里看见了久违的依赖。
周柯宇想摸张嘉元的头,想到自己的身上还带着一身寒气和上次张嘉元的反应,最终还是没伸手,只是很温柔地问张嘉元怎么了。
张嘉元没说话,还是盯着周柯宇。周柯宇脱掉大衣,试探性去抱张嘉元,意外的是张嘉元没躲,把毛茸茸的脑袋搁在周柯宇颈窝,乖顺安静的像只猫。周柯宇有点被吓到了,张嘉元很少在自己面前这样,像快碎掉的瓷器。
“周柯宇,我快过生日了,你要送我什么?”
周柯宇梗住了。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那是张嘉元的十八岁生日,他确实想不到自己该送什么给他最爱的弟弟。
“我不是逼着你要一个答案。”张嘉元的气息喷在周柯宇裸露在外的脖颈皮肤上,软绵绵的挠他的心。“如果你不知道要送什么的话,那你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不用准备什么,我生日那天会告诉你的。你不要拒绝我可以吗?”周柯宇当然说不出那句拒绝,他拍拍张嘉元的背说好,你早点休息。
张嘉元就放开周柯宇去睡觉了。他心里有点小小的雀跃,又有点孤注一掷的决绝。
生日那天周叔叔和张妈妈都放下工作陪他吃了顿午饭,张嘉元拒绝了他们要办生日宴会的建议。他们四个人坐在一起,像一个真正的家庭那样。张嘉元乖巧的道谢,像一个真正的大人一样发言。
晚上周叔叔和张妈妈又各自去忙自己的工作。张嘉元和周柯宇回到家,周柯宇给他准备了另一个小小的生日宴会。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庆祝。
张嘉元喝了酒,庆祝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成年人。周柯宇给他戴上生日帽,很温柔地对他笑让他许个愿。张嘉元虔诚地闭上眼睛,他的愿望好简单,他想要永远陪在周柯宇身边。他天真的希望自己的一辈子就停在这几十秒里。
他问周柯宇,你现在可以实现我的愿望了吗?周柯宇不知道要面对什么,他说好。
张嘉元穿上那条浅蓝色的Lolita裙子,他那么白那么瘦,堪堪遮住他小腿的裙子典雅又温柔。张嘉元带好choker遮住喉结,他好喜欢这条裙子。这是他买给自己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他终其一生想要的不过是依偎在周柯宇身边的人是他——不是以弟弟的身份。
他反复对着镜子确认自己是否得体,他不太敢想周柯宇看见他穿着裙子会是什么反应。他把这辈子最后的希望都寄予在今晚,他孤注一掷,他无路可退。
周柯宇看见穿裙子的张嘉元走出来的时候愣住了。张嘉元有奶白的皮肤和柔顺的头发,清瘦挺拔,lo裙遮不住他纤长笔直的双腿。他来不及惊讶张嘉元为什么会穿着裙子,仅以欣赏的角度来看,这条浅蓝的裙子穿在张嘉元身上过于合衬。
张嘉元走过来抱他。周柯宇闻到他喷的香水,好淡的荔枝香,张嘉元像一株娇艳欲滴的花朵。这是张嘉元,是他的……妹妹。
周柯宇没躲。他大概明白了张嘉元为什么躲闪他。张嘉元种种反常的行为好像都有了答案。他不敢细想,他这短暂的一生里最爆炸性的消息莫过于此。
“周柯宇,你可以把你作为礼物送给我吗?”张嘉元声音很小,生怕他会拒绝一样补了一句话,“今晚,就今晚好吗?”
他的眼泪落下来,打湿周柯宇肩膀处的布料。周柯宇能感觉到他的眼泪好烫,几乎要透过皮肤灼烧他的心脏。
张嘉元比他想象中更疯狂。
张嘉元等不到周柯宇的回答,他慌张的放开周柯宇,拼命忍住眼泪向他道歉,“对不起……我冒犯到你了吧……我喝醉了你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吗……你不要讨厌我……”
张嘉元快崩溃了,他孤注一掷的勇气消耗殆尽,他不敢抬头去看周柯宇,他害怕看到一丝丝厌恶,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想要从窗口跳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张嘉元胡乱抹掉眼泪,只会重复这两个字。
周柯宇能看出来张嘉元不对劲,他身上那种脆弱的感觉像根刺扎进周柯宇心里。他身体比脑子更快地去搂住张嘉元。
“元元,我没有讨厌你。你很漂亮,很漂亮。”
“我很喜欢你。你知道的。我很喜欢你。”
张嘉元觉得自己终于被周柯宇从深海中救出来了。他踮脚去吻周柯宇,周柯宇没有躲。柔软的唇瓣相接,张嘉元还在掉眼泪。
周柯宇惊讶他的大胆,但他舍不得推开张嘉元,他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对张嘉元的感情也不纯粹。
他用舌头去描绘张嘉元的唇形,很温柔的吻掉张嘉元的眼泪,张嘉元推着他磕磕绊绊走进卧室。周柯宇知道下面会是什么,他捧住张嘉元的脸,张嘉元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被泪水晕开。周柯宇用拇指抹掉他的眼泪,他问:“真的要这样吗?”
张嘉元的眼泪又在往下落。果然周柯宇还是会抗拒吗,果然这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吗?
“周柯宇,求你了……求你了……我会死的……”
“就今晚,今晚过后我会离开的求你了……周柯宇……求你了……”张嘉元只会小声抽噎了。
周柯宇说好,你不要哭了元元,你哭起来不漂亮了。
张嘉元脱周柯宇的衬衫,胡乱的去吻他,青涩而勇敢。他伏在周柯宇胯间很笨拙地解他的纽扣,柔软的掌心贴住周柯宇的性器,很笨拙地撸动。周柯宇惊讶他的勇敢,他很耐心的去教张嘉元,教他用虎口上下套动。
张嘉元俯下身把他的性器含进温暖湿润的口腔的时候周柯宇爽的头皮发麻,伏在他胯间给他做青涩的口交的是他的弟弟,毫无血缘关系但依偎着成长起来的弟弟,或者说是妹妹。
他想他们本质该是一家人,他们都是一样的疯子,他们一起堕落,谁也不要得救。
张嘉元忍着干呕的欲望把性器吞进喉咙,用舌头吸裹,在这种事上简直无师自通。周柯宇被他的深喉绞得几乎射出来,他舍不得张嘉元做这些,他去摸张嘉元的后颈,要他不要吞那么深。张嘉元的口水顺着柱身流下来,淫靡而色情。
周柯宇根本抵不住张嘉元的攻势,他舍不得射在张嘉元嘴里,要他吐出性器,张嘉元很固执的不松口,任由周柯宇射进他嘴里。
他被呛到了还是忍着咳嗽的欲望咽下去,在周柯宇慌慌张张要他吐出来的时候乖巧的张开嘴很小声的说“都咽掉了”。
嘴角还有口水混着精液的张嘉元根本不知道这句话对周柯宇意味着什么。周柯宇眼角发红,他现在就想把张嘉元压在身下。
可他还记着,张嘉元是娇贵怕疼的小孩。他翻身让张嘉元躺在床上,想要去解开他的裙子。张嘉元突然挣扎起来,眼泪又流出来,“不要……不要脱……求你了……”
张嘉元把裙子看做最后的希望,脱掉这条裙子他是彻头彻尾的男生,他不是周柯宇喜欢的女孩子,他不要脱掉。
周柯宇不知道张嘉元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他安抚地说不脱不脱,元元最漂亮,都听元元的,都听元元的。
张嘉元把头埋在他颈窝,眼泪还在流但不再抽噎了。他说,你来吧。
周柯宇吻他雪白的颈子,隔着裙子去摸他小小的乳尖,很轻的拧了一下,张嘉元喘的他好硬。他的手顺着膝盖摸到张嘉元的大腿根,指缝间挤出柔软的腿肉。张嘉元浑身上下除了脸蛋,也就大腿根和屁股还有点肉。
周柯宇隔着裙子吻他的小腹,张嘉元那一把腰细且柔韧,周柯宇吻得虔诚而认真。张嘉元只有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今天过去会是什么样他不在乎了,他只要现在。
周柯宇摸到床头的润滑,用手把桃子味的液体捂热,很温柔的送一根手指到张嘉元的后穴。那里紧致温暖,是从来没人造访过的秘境。
张嘉元很小声的喘气,不敢反抗周柯宇,痛了也不出声,小小声的抽气,感受着手指在后穴进出,带出黏腻的水声。
周柯宇很疼惜他,扩张仔细又温柔,他另一只手抚慰张嘉元的乳尖,逼出他小小声的呻吟。四只手指能同时进出的时候周柯宇才准备换性器进入,临到穴口又想起没有避孕套,他想给张嘉元足够的尊重。
张嘉元看他停下来又开始哭,你进来好不好,我没有病的周柯宇,你进来。周柯宇手忙脚乱去安慰他自己不想让他受伤,自己没有怀疑他。他今晚见过的张嘉元比任何时候都脆弱,他的眼泪好像流不尽的汪洋。
张嘉元翻身骑在周柯宇身上要他直接进来,他依然不肯脱掉裙子,遮住自己作为男性和周柯宇同样的性器。他笨拙的用手去抓住周柯宇的性器,后穴缓慢去吞他的坚挺。
他太紧了,夹得周柯宇头皮发麻,张嘉元压抑地喘,调整姿势全部吞进去,很青涩的摆动腰肢,周柯宇看着他上下伏动,性器擦过敏感点的时候他就小小的抖一下。张嘉元很快就没什么力气,坐在周柯宇胯间喘气。
周柯宇很温柔的把他放倒在床上,性器缓慢而深重顶进去,看张嘉元被顶的小声闷哼,感受他紧窄穴道内的收缩。他好爱这样的张嘉元,张嘉元是在周柯宇身下完完全全的绽放的花朵。
张嘉元的酒劲上来,被操得迷迷糊糊,用手去摸肚皮上顶出来的性器的形状,嘟囔顶到了。周柯宇闻见他颈间的桃子花簇的味道,张嘉元好甜,皮肤浮起的的粉红蒸腾在眉梢眼角,像一颗多汁的桃子。
他伸手去摸交合处,那里一片黏腻的水液,他把手上的水液展示给张嘉元看,“你是水做的吗,你怎么这么多水?元元妹妹?”
张嘉元被他臊到,那句元元妹妹给他的冲击太大,他又开始流眼泪,他想周柯宇应该是爱他的吧,他只要这一晚上,一晚上也好。
做到最后张嘉元也没有脱掉那条裙子,周柯宇在射精前想要拔出去,张嘉元依然不许,他抽泣着说你射进去,我给你生宝宝。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周柯宇握着他细窄的腰,性器严丝合缝的嵌进去,大开大合操的又深又重。张嘉元被顶的好像波浪里的一艘小船,他在海面挣扎,终于找到自己的灯塔。
他一整晚都是细声细气的喘,哭泣和呻吟的尾音在嗓子里转几个音,落在周柯宇耳朵里十足十的勾引。
周柯宇射进去的时候张嘉元很小声的喊哥哥。周柯宇颤抖着射进最深处,他们谁也救不了谁,他们一起堕落。
周柯宇终于知道张嘉元的偏执和种种反常因为什么,他很羞愧他缺席了张嘉元这一段难捱的痛苦时日。张嘉元病了,而他什么都不知道,客套的和同事介绍的女孩子来回,却被张嘉元尽收眼底害得张嘉元掉下深渊。
张嘉元好笨,以为周柯宇喜欢的是女孩子,执着的要把自己也变成女孩子。可是张嘉元不知道,周柯宇爱的不是男孩子也不是女孩子,他只爱张嘉元。他认认真真的一字一句告诉张嘉元,换来了张嘉元更多眼泪。他们之间横着太多阴差阳错,还好他们有了一个可以补救的机会。
张嘉元的精神状况好了很多很多,他不再固执地认为只要自己是个女孩子周柯宇就会爱他,他慢慢相信周柯宇会留在他的身边。他把写给周柯宇的曲子弹给他,很乖的窝在周柯宇怀里复习备考,努力的做一个普通的高中生。
张嘉元爱周柯宇,周柯宇也爱张嘉元。
高考完的那天张嘉元走出学校,周柯宇在门外等他,他给了张嘉元一个很久的拥抱。
张嘉元打开后座的礼物盒,里面是衬衫和西裤,另一个盒子里是一条漂亮的新裙子。
周柯宇吻他侧脸,“这都是给元元的礼物。元元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周柯宇爱的是张嘉元,不是性别。”
张嘉元又开始掉眼泪,他以为他这辈子会被眼泪溺死在深海。可是周柯宇来了,周柯宇来救他上岸了。原来张嘉元也是值得被爱的小孩。
“周柯宇。”
“我在呢元元。”
“我想吃冰淇淋。”
*选自巴勃罗·聂鲁达诗歌《我喜欢你是寂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