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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清晨似乎都显得大同小异。不过这回，金鎏影故意比苍起晚了些，但他其实早就睡醒了，只是闭上眼睛假寐罢了。等他磨磨蹭蹭吃了早饭，苍已经去了洗手间刮胡子，金鎏影瞥了眼手机上锁屏，上头还显示着今天的日程提醒，这一眼，就让他多少有些心梗——其实他完全没有隐瞒的必要，这种小心思除了让自己纠结不快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与其说和苍过不去，倒不如说在和自己斗气，并且金鎏影总有一个不大好的习惯，就是喜欢把自己塞到条条框框里，尽可能地不去冒犯任何人，哪怕已经是亲密关系的苍。如果苍没有提前说，他和恨长风已经约好，大概金鎏影就已经提出了看电影的邀请，但偏偏…… 这种习惯与其说是尊重别人，倒不如说是保持距离。他和谁都这么客套，对谁都不肯真正地信一回，哪怕连任性都办不到。这好像是个无解的难题，金鎏影吐了口气，随后从床上爬了起来。 吃好早饭，金鎏影就对着镜子开始打领带，苍正好从洗手间跨出来，看到后便惯性地去替他系。他们身高没差多少，苍凑近的时候，金鎏影还能闻到那股很淡的洁面水的味道，是很凉爽的薄荷气息。他一时间有些走神，直到苍好笑地拍拍他的脸颊：“怎么了？” “没……没事，快迟到了，”金鎏影赶紧侧过头，掩饰般地弄了弄自己的头发，“走了走了。” 其实他如果再改口去南冥的生日宴，对方可能还会很高兴，但金鎏影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疲倦，这个选择仅仅在心里停留了一秒，就被迅速抛在了脑后。看电影也挺好的，以前在国外他也常常一个人跑去影院，看的大多是惊悚片。金鎏影的优点之一是对这些悬疑惊悚血腥的玩意儿毫无畏惧，堪称面不改色，任凭旁边的小情侣在血肉模糊肢体横飞的镜头刺激下尖叫，他照样能一边喝柠檬水一边盯着屏幕，虽然原因之一是因为他近视厉害，很难辩清那些东西的轮廓罢了。 这部电影好像也有点恐怖镜头……依照苍的口味，他大概率是兴趣缺缺吧。在他的印象里，苍其实挺喜欢看文艺片的，或者纪录片，大学的时候他还撞见过苍去买音乐剧的DVD。金鎏影有一搭没一搭地想，要不把影票退了吧，吃个晚饭再逛逛，就能回去休息了——再不行，他可以回自己的那间房嘛！ 想到这里，金鎏影摸出手机，佯装无事地点开APP，但他始终有些犹豫，迟迟没能按下取消。他路上都没怎么说话，苍在红灯的时候侧头看了眼金鎏影，发觉对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目光，也不知道金鎏影在想什么。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吗？还是说…… 苍收回视线：“有事？” “呃，没有。”金鎏影迅速地把手机一扣，“看看天气预报罢了。” “今天说要下雨的。” “我办公室有备用伞。” “嗯…确定不用我晚上来接你？” “不用。”他一口回绝，“各忙各的就好。” 等到苍停在了公司附近的老地方，金鎏影拎着包就下了车，动作飞快。苍摇下车窗，和他说了声晚上当心，有什么事记得给他打电话。说心里没触动是假的，金鎏影在车边站了会儿，好半天后才说：“你也当心点。” 他只是和恨长风去个唱片店，能有什么好当心的？苍笑了声：“我倒是比较担心你，晚上别喝太多，我怕你被人拐了。” “你才是。”金鎏影还是蹙着眉，但语气比方才好了很多，“我走了。” 苍笑着摇摇头，直到金鎏影进了公司门，他才放心离开。金鎏影从昨晚上开始便有点古怪，但苍也晓得，他是个很喜欢藏匿心事的人，若是直接询问，怕不是适得其反——他在这方面也算是经验丰富了。 等他到了警局，他正要关车门，却赫然发现金鎏影的手机竟落在了副驾驶座上，苍愣了愣，顺手将它拿了起来。虽然金鎏影平时工作用的是另一部工作手机，但苍并不晓得那个号码，而金鎏影公司里的其他人，苍也从未有过联系。现在再送回去也来不及了，苍思忖片刻，决定等午休有了时间，再把手机送回去。 他一边想着一边推开办公室的门，口袋里的手机却在此时忽然震动起来。苍有些诧异地将它摸出，只见一条短信通知跳在屏幕上。
金鎏影直到中午才发现自己的私人手机不在身边。 兴许是今天工作不忙的缘故，部门里的氛围十分轻松，一到午休，办公室的人就几乎跑光了。云垂野替金鎏影带了午饭上楼，他正要掏手机给人转账的时候才发现手机不在，只好尴尬地摸出钱包。 云垂野看着他：“总监，这就不用啦，一顿饭而已。” “一码事归一码事。”金鎏影说，“这怎么好意思。” “您平时请我们的次数也不少了。”反而是云垂野有点不好意思了，“总监，下次部门团建，您一定要来啊。” 上半年的部门团建正好就在之前金鎏影受伤的时候，错过和下属增进交流的机会也很可惜，他作为新领导，总是要参与一回的，金鎏影客气地应了声，结果瞥见云垂野带上门离开的时候，居然还开心地跳起来，比了个V字。 是他不太懂当代年轻人面对偶像时的心情了，金鎏影好笑地想，等到人真正走远，他才开始翻箱倒柜地找手机——早上在车上的时候他还看了眼时间，莫不是丢在别的地方了？ 金鎏影在办公室找了一圈，依然毫无结果，他冷静地想了半天，最后没有办法，只好拿备用手机拨号码，试图根据铃声寻找，但整个办公室静悄悄的，毫无动静。这下金鎏影懵了，这手机还能跑哪儿去，难道在苍的车上？ 他对着跟前的电脑发了会儿呆，随后打电话给苍确认。过了好一会儿，苍才接通，那头还有点吵：“你好？” “是我。”金鎏影开口道，他多少有点尴尬，“我…我手机丢了，这个是我的备用号码。” 苍应了声：“怎么丢了，办公室里找过了？” 金鎏影顿时一噎：“可能…在你的车里吧，不要紧，你晚上替我看一眼就行。” “嗯…确定没事？” “没事，”金鎏影忽的有些烦躁，“那我继续去忙了。” 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干脆地挂了电话，虽然挂完电话他就后悔了——他本来还想着取消电影，自己逛逛街就回去休息的，这样一来，岂不是只能浪费两张影票了么。 虽然这只是一件小事，但搁在心里，就顿时恼人的不行。金鎏影茫然地想，恋爱可真是麻烦，每一件微不足道的事都会被无意间放大，在难以察觉的时候便影响了自己的判断和行为，任何事情和苍挂钩，就会让人如此在意…… 可一直以来，和苍有关的事，总是能吸引金鎏影的目光的。 无论是考试结束后的成绩榜，还是音乐教室里流淌的琴声，亦或是在操场上，教室里，放学途中的无意一瞥——只要是苍，金鎏影总会不自觉地停下脚步。他很难形容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就像磁极一样，只要进入范围，就不由自主地被拉扯着。可能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吧，在意本身就多少代表了另一层面的感情，毕竟这是‘缘分’——缘分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悄然出现，等到回过神的时候，早就深陷其中。 其实，在他看见那支被修好的钢笔时，一切就已经开始了。 金鎏影靠在椅上，放空般地凝望着天花板，他捏着另一部手机，不知自己是不是该继续拨打号码。 ……和苍谈恋爱，一定是他这辈子做得最大胆的决定了。
整个下午，金鎏影都迫使自己专注于工作，但取消了例行会议后，他也只能点开早前几期的视频会议记录，结果什么重点都没看进去，时间倒是消磨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下班时间。他这次磨磨蹭蹭地整理着东西，直到公司里的人走了一大半才锁上门，拎着包下了楼。今晚的停车场当然不可能有人等他，金鎏影步出公司大厅的时候，还惯性地朝广场外头看了眼。 夏季的天色暗得晚，六点的天空也还是明亮的，泛着橙红色的暖光，连接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看起来温馨又美好，再加上又是周五，马路上人还不少，金鎏影走在人群之中，夹杂方言的交谈声此起彼伏，他回国这么久，其实还是第一次在这个点独自一人在街上闲逛，那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迎面而来，带着夜市的烟火气，空调外机的热风，充斥着乡音的吆喝声，仿佛瞬刻将他拉入了过去。 他穿着那么笔挺的衬衫，看起来和周围格格不入，可穿梭于人群的城市上班族众多，他又似乎显得不那么突兀了。金鎏影的步子很慢，跟前有条长长的坡道，另一头全是鳞次栉比的餐馆，而他只要转过身，就可以看到以前大学时的图书馆，他莫名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在校门口被浇了一身水，当时苍也在，他还直接被对方气跑了。 怎么想起来的都是这种回忆啊！他和苍之间，好像真的一点美好的过去都没有，不是自己倒霉，就是在闹别扭，总而言之，从不是什么好事。金鎏影越想越无语，哪怕放到一个月前，他都不敢相信自己会和苍同居咧！ 金鎏影慢腾腾地走着，最后在某个摊位跟前停下了脚步。有老人踩了辆自行车，后头装了两个铁桶，里面插满了勿忘我啊康乃馨之类的鲜花，在夜市的热浪翻腾里显得更为惹眼。老人注意到他的目光，便伸手招呼着：“小伙子啊，要不要买一束回去送女朋友啊？很新鲜的，花都开得老好了！” 金鎏影的脚步一停，他想起自己的那间房里还有个花瓶，之前为了装点房间特地买了束花放着，但这段时间以来，他好像也无暇去顾及这些东西了。他总是想太多，脑袋里装满了工作，除此之外，便是苍所牵起的点点滴滴。金鎏影吸了口气，花香浅淡，这让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那就麻烦您挑一束了。” “好咧。”老人十分热情地包了束艳红的玫瑰花，还插上了几枝满天星，是标配，但在夜色之下，显得格外好看。“上班很辛苦吧？”他一边找零一边说，“现在的年轻人哦，都只晓得忙，忙房子忙车子，就是没工夫考虑一下自己。” “爷叔很懂啊。”金鎏影笑了声，“没办法，大家都这样嘛。” “再忙也要放松的呀。”老人把花细细包好了，朝金鎏影怀里一塞，“周末了，就去和朋友啊爸妈啊出去玩玩，开心开心，你说是不是啊？” 快乐似乎是个很奢侈的词语，金鎏影接过花的手顿了顿，但还是牢牢地将它抱在了怀里。他和苍的确没有什么称得上幸福或是快乐的过去——他低头看了眼鲜花，心里头却忽然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裂了条缝。 其实道理很简单，如果以前没有，那从现在开始也来得及，他一直以来的迟疑和不安像是被灼灼的花瓣烧得后退了些。金鎏影忽然觉得，有时候人可能也需要真真正正地任性一次，他总是把自己逼迫得太紧了，时常喘不过气来。 那就试着凭借本能，完全放松地尝试一回好了。任性地，不去思考那么多，只按照自己此刻的想法…… 他想见苍。 金鎏影摸出备用手机，深呼吸后，在一片嘈杂的人群里打通了苍的电话，那头声音响起的时候，金鎏影支吾了会儿，终于说道：“你在哪儿？” “这话该我问你。”苍说，“你在哪里？” “我……”按照设定，他应该在南冥的生日宴，但不知为何，金鎏影这会儿不想掩藏了，“我在电影院门口。” “嗯？” “我说我在影院门口！”金鎏影抬高了音量，“我没去生日宴，你选完唱片还有空吗，有空的话就过来吧，还有半小时电影就要开始了……” 他的声音忽然停了。因为在路灯的另一头，他看见苍正站在那里，停顿几秒后，他朝他走来。
“你…你怎么……”金鎏影一时惊得忘了放下电话，“你不是和恨长风——” “某个人粗心大意，把手机忘在我车上了。”苍一边走，声音却还是在电话里响着，“先说好，我可不知道你的锁屏密码，只是日程提醒一直跳在屏幕上，一眼就看到了。”他顿了顿，像是在故意怪他，“明明有约会安排，却特地不说，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吗？” 金鎏影怔住了，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鲜花——好吧，还真的挺像那么回事的。 “是啊。”金鎏影仍然拿着手机，像一个等着初恋的青涩男生。 他的嘴角却浮起了笑容。 “快过来吧。”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