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棠引】番外-上篇

“儒风门今儿,贡上来一个琴师。”

初秋晨光清朗,一轮皓玉高挂,细细烤着残荷微卷边缘,空气里好淡的焦香味。

墨燃岔腿坐于水榭檀木桌前,手里挑把小刀,正专心致志,给一篮殷艳红枣剜着子儿。

大枣是他打漠北送来的。干土里长起来,不沾雨露,要比南方的甜许多。一粒粒肥满圆润,剥开来是蜜香,核仁一挑还连着金丝糖胶。

去了籽,就在中间切一道平整裂口,然后一颗颗整齐排在桌上,如展列开来的红宝石,远看着煞是赏心悦目。

身侧有楚晚宁背对,有一搭没一搭和着弦。 虽然照旧不情不愿,却仍显得此刻,那是好静好缓一个秋天。

墨燃心情写意,足上随性踏着拍,说话也不太思虑了,又道, “女的。”

又或者说,他本就故作此语,醉翁之意。

手边的红枣生了个瘘子,里头捏开也是灰扑扑的,形容干瘪。墨燃混不在意将之塞进嘴里嚼,留下来的都需是最漂亮的。

他又继续劳作,闲散含糊道, “琴自然没你好。”

“可胜在乖巧。”

这话一出,谁听来都有弦外音。就说楚晚宁如今这敷衍作派,甚至不知弹的什么,又何来比较什么好不好。

他自不知,自己抚弄随心,无章无际,在墨燃耳里也是天籁之音。 因只是垂着眸子,默不作声。

墨燃许久不得回音,搁了小刀轻啐。 “喂,本座在跟你说话。”

他经常口出异语,许多摸不清奇怪心思。楚晚宁也惯了,便掌心覆弦,泯了余音,然后静静道了声, “喔。”

“你!.......” 墨燃受这一激,下意识又抓起小刀。

身边的人余光瞥到,唯有轻叹服软。 “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墨燃看他侧颜低垂,肤白如雪,默默片刻,愣是瞧出了些凄寂落寞来。 他打小没见识过好颜色,那么寡淡一句话,就似生霉的枣,依然是金贵物事,能反覆琢磨出隐密的甜。

美人在怨艾,受了薄待。墨燃为此有些自鸣得意。

因而翘起了腿,咂咂嘴道, “恩,来日都是本座的人.....自要同你说声,你们以后也好相与。”

然后便斟了半盏毛尖,捏住小小青瓷杯子,抿在梅花纹上,窃观其神色。 他果然是受不得,凤眸顷刻揉了粉。

好似红娘敛翅,大雨将至。

墨燃觉得心里一瞬又有火烧起来。那么多年了,楚晚宁许多模样,他也还是一刻见不得。

但是太觊觎他一言半语,想抽丝剥茧他的意念。墨燃忍着即刻把人揉碎的欲,漫不经心将茶水扣桌缘,又轻笑缓言。

“忘了说,还是个蝶骨美人.....生得似师昧。”

“嗯,有机会你也一起.....”

楚晚宁蓦地起身,落袖之间风动,若拂晓云波。 他也没转过来,只是抱起了琴,状若无事地寒声道, “今日已毕,你可以滚了。”

墨燃弯起了温儒眼角。 “这就生气了?”

他傲骨一身,厌恶这等玩笑,墨燃自然明白。

却总是贪他一点在意,坚实的树皮被恶意剖开,能换来最珍贵的琥珀松脂。

偶一得之,便有许久回甘。

他想楚晚宁生气了多好呀。以前做徒弟时遭了那般冷落,如今当然也要教他尝尝这酸涩滋味。

于是展臂勾上了他后腰束带,使了暗劲。不紧不慢把人给拖到怀里来。 大掌旋即爬上肚腹,他嗅着他的幽香,某处早已蠢蠢欲动,语音便藏不住笑。

“蝶骨美人.....你知道的。本座不收她,那是罪过。”

“晚宁啊.....你怎么没有容人之量,嗯?”

楚晚宁噁心坏了。

本就奇怪何以他今日心情别样好,身周还泛着一股甜腻味。如今明了,虽然胃里一阵阵地绞,却哪里在乎墨燃如何胡搞瞎搞。 甭论害怕失了君心。

醋意都是墨燃痴心妄想。他心里只一句——别什么玩意都往他身上牵扯。

当即挣了开去,甚至嫌恶地拍着身后衣料,叱道, “没人生气。”

但墨燃见着,那眼尾分明红得都要作吴妆,该是软语伊人,在水一方。 楚晚宁却咬着牙道, “你有一百个琴师也与我无关,滚。”

然后就猫一般踩傲步,掀了帘子青丝一撇,便要往榻里歇。

身后的人缓缓敛了笑,眯起阴骘的眸子,只沉声道, “过来。”

楚晚宁充耳不闻。他总是太容易耗尽他的好声气。

袖底下指节吱嘎有声,更别说那一团欲火根本未曾消停,螯蝎一般四肢百骸里钻。

“楚晚宁。” 墨燃终于还是忍无可忍。

楚晚宁他说那什么鬼话。 他委了自己那么多年,冰雪身炼作玉浆,湿透的每一寸,都填了他欲望的孔窍。 可是对于他匍匐仰望的主,他竟毫不在乎。 还什么,什么一百个琴师.....!

那一声似山棱挤迫,深壑震动。谁听来都是重雨满楼。 更何况是,授人以柄的那个。墨燃语调背后的暗示太熟悉。

楚晚宁还是僵着回过了身,却仍面色不善,横眉倔目。 “有屁就放,没有滚。”

墨燃喉结滚动,眼底跳腾幽火,只道, “过来。”

楚晚宁没能奈何。唯有咬碎银牙,故作戾色,在他面前站定了。 那个人却脸不红气不喘,甚至眼睫都未抬,撇嘴吐了红枣仁。

“衣服脱了。”

语态太凉薄,甫一出口,都不需要靠余光,墨燃已能感到扑面而来的羞怒。

薄薄的身子肯定绷紧了,骨节都抑遏不住地颤抖。 可谁让他不长眼色,战帝王之张弛。

墨燃丢了脸面,自然不会给他好果子吃。纤薄小刀入了鞘,指间灵巧挽了花,这才正眼瞧人。

“楚晚宁,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本座的脔奴,是要赎罪的?”

那目光如火舌,露骨的审视仿佛已将身前之人舔舐了千万遍。 楚晚宁终于承不住,无力闭上眼。刀鞘在桌边啪地一声响,又听得人道, “本座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弹个琴便可以作数了。”

楚晚宁是明白的。 确然他有那个底气可仗势,也确然自己要低头。

薄红的眼皮儿底下已蕴了清浅,若舒开来便是落霞破,倾天覆地的祸水。 又或他其实早已是了。焦灼困厄良久,到底还是颤抖着,解了仿佛烫手的腰封。 落地时轻如鸿毛,大地悠悠震荡。

他没有办法,不自己褪,下场只有是这为数不多的衣裳又被撕扯烂碎。

除下外衫时指节已泛了白,墨燃又不耐烦地催促,直到他终于遍身赤裸。

他仿佛立于针尖之上,几处特别美的地方都浮了粉。比如那捏紧的拳头,卷曲的脚趾尖,看起来仍是浑不知错的样子。

只今日之过,祸根在于不交心。但这到底不是能说道的事,一番话来回,楚晚宁全然不明其意。墨燃没尝到甜头,却无法教他认错。

他们横竖只能不明不白的。如星辰相隔天涯,中间有迢迢银汉,非人力可穿。

但其实对墨燃来说,如能恒久相对,遥守星河灿烂醉渡一生,那到底也能算得上,一场盛大而悠久的绮梦。 他挺知足的,此生最错是不晓得,两人若要离心,便是曾固守天轨万年,也能因一小小流彗而脱序。

受了冲撞的那个,会向最邈远深沉的黑暗而去。而到彼时方知毫无牵绊在手,该是何等绝望。

墨燃终究没有选择明说,当下只是撇着嘴角,如是道, “坐上来,自己弄进去。”

楚晚宁与他靠得近了,便觉那甜味越发浓,显然是刚刚碰过人。

他脸色煞白,怎么也不肯依。

墨燃要如何羞辱都罢,但不能这样待他。

于是红着眼要退,却见墨燃眉宇之间,越发狰狞。 他无意识地咬着唇瓣,与之相望却迷茫。

良久忽而道, “你杀了我。”

墨燃眼底刹那闪过一丝狠戾,楚晚宁没见着,已经被人一把扯着雪腕,整个人揽到身上。 雄浑的气息染在耳边,蓦然又温柔了语调,即便双手动作不断,强逼他双腿在腰际撑开。

“干什么.....今儿脾气这么大?”

楚晚宁凤眸顿成汪洋,却是冷无波浪,只奋力与他相挣。墨燃没见着,甚至不知他为何痛苦。 大掌揉弄着臀肉,巨物磨在紧致的穴口。他轻声低喃, “操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惯了,做什么又提那些,恩?”

他分开两瓣柔云,茎头就要往里捅,可身上的人绷紧了,指甲在他背后扒出划痕。 太干涩了,怎么也进不去。

墨燃恼极了。

楚晚宁毁了他的好情致,滑如羊脂的腰臀被扇出红印子。他一边低骂着要人放松,又伸手去探他最后的负隅顽抗。

“明知我要来,也不准备。” 欲火烧上了脑仁,通常就口不择言了。 “教了你几次,光这点就比不上人家。”

楚晚宁促喘一声,抬手就要给他巴掌,自然轻易被捉住。 墨燃的眼神阴骘如雨中夜狼,忽而扣住了面就去咬他唇瓣。他摇头的时候有水溅到面上,墨燃吻得更残暴,心中无名火起,分开时手指在他口中一阵探弄,带起银丝,迳直贯了他下身。

“妈的,疼死你算了......” 他低声嘶哑,飞快捅弄几回,便硬生生将自己的性器插入。 他就那样,衣衫齐整地抱着袒裼裸裎的人。楚晚宁疼得打颤,凉汗涔涔而下,哪儿摸上去都是湿的。

他抵抗的时候也不愿再睁开眸子,只是沙哑道出去、出去。

墨燃想,他今天看起来,真的很生气。

挣得好大力。

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样的楚晚宁。突然好像回到他拿了他的命,他们恩情尽断的那一年。 墨燃的指尖陷入皓色里,靡软地似要融化,给他一种好晦暗的隐喻。

他操得更狠,把人往凶刃上按,楚晚宁低头了,腰肢都直不起来,又被墨燃抱着站起。

他整个被捅穿了。唯有环住男人,又是一声低涩的惨叫,听起来像哽咽。

墨燃却被他叫得心底凉,差点抓不住人。这样颠了两下,楚晚宁再没了声,只令他觉虚浮地难受,好多滚烫热烈的都化成了烟。

眼前矇了丝丝雨雾,什么都抱不住。 他唯有在茫茫然中似保护般,把人放回踏踏实实的床上。他的琴待诏把唇咬出伤来,面上因痛楚没了半丝血色。

也就到此刻才知,原来平时的他,动情太容易。

墨燃的喉头滚了滚,里头突然酸苦得发慌,慌的时候就会那样直勾勾地瞪着楚晚宁。 他本不是珠玉命,没得比那些个矜贵公子,打娘胎滚出来就是先天受限,目光鄙浅。虽然后来造作般往身上贴金,字典里却从没有什么叫从容不迫,势在必得。

尤其面对这个人,他永远是囊中羞涩。

楚晚宁讨厌他的眼神很好认。每看一次就是浓云般的记忆中劈下一道雷,会逼他失分寸。

墨燃伸手,轻颤着拨开他汗湿额发,他的人偏头闭上眼。 “你今天怎么回事。” 帝王黯声。

水榭的帐幔如一带绯水,荡漾着温煦秋色。晖光让院里橙叶筛作细碎宝石,墨燃抱着红枣竹篮走来时,果木都结实累累。 他忙活了一上午,这本来应是个好日子。

可如今心中却是幢幢冷雨,他也不敢吻,突然又退了出来去看。双腿间的隐蔽处被折磨得一片嫣红,因痛楚细细抽动。

太小了。连墨燃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塞进那庞物的。 可是他知道楚晚宁舒服起来时,里头能够多湿热,他们明明可以无间契合,共赴极乐。

墨燃他是个死脑筋,永远窥不明症结。当下只知道水榭无脂膏,每次留了隔日就被扔掉,于是矮了颈子,上去便重重地吻。那温香含在舌尖,他用劲吮舐,势要含化了他的冰缎雪铸,壁垒千重。

楚晚宁的双腿被分开,挂他肩膊上,不过半刻便抖得丢人现眼。他倒还是想闪躲,但两片柔白被人掌着,墨燃埋首其间,那忸怩情状着实太难堪。

他确然是心性高,可叹搭上了一副奶油皮子酥酪骨。身子被调教地太乖顺,才不过偶尔尝了温柔便认主,不由得他不认。

楚晚宁好恨,褥子都要被揉碎了,还是捱不过去,颤抖的眉心动了情。 那处猛地一阵痉挛。墨燃齿间探得阵阵甘芳,山雪被酿做女儿红,梅骨磨成了蔻丹泥。

这会要再抵抗也没骨气,男人尝罢,拖拽着他软成了春溪的腰肢,提起粉红膝头,再一次尽数贯透。 实在忍了太久,他直捣最深处,带着山穷水尽的气势。可楚晚宁还是好疼,他早已软腻湿透,无尽包容,剧烈痛楚只在心间。 墨燃又上来吻他,也不知尝过什么,气息是一样的甜。楚晚宁以掌格挡着。

他不要他。死也不要。五指覆盖住紧闭的眼,终有泪入了鬓。

但踏仙君太多的耐心都已给了他,这会是真的用罄。

宽阔沉重的躯体猛地压下,楚晚宁被折成一团,高抬着臀尖含他。 他一把扯开那只碍眼的腕子,大掌覆面掰回来,几乎是恨铁不成钢,言罢口鼻还喷嗤着怒意。

“不过就是个琴师,你值当气成这样?”

楚晚宁被着样子深入着,只想他离开,却连呼吸都难,声音微弱似浸在水里。 “没人、生气.......”

墨燃见人眼角鼻尖都通红了,还死要面子,心里揪了一阵。 但他堂堂帝君,又怎么能承认自己玩脱了,惹毛了猫儿。因而重重捅了几下,恶从胆生,才恨道, “那不然你能是为了什么!“

”就这般小肚鸡肠!“

而后虚影掠过,面上这次竟真的挨了一巴。 虽然是不痛不痒的,墨燃仍然怔了怔。

他旋即七窍生烟。也不再顾什么温情要什么答案,直接把人掀了过去,打后头猛干。 太大力了,楚晚宁被他撞得直接瘫下去,又被箍着腰胯拖回来。 青丝迤逦,呜噎声闷在被里。

楚晚宁受不住。他的身子早不似当年,那一劫毁了根骨,正当盛年的徒儿却日益强健。 墨燃疯起来时,那股劲就是脱缰的洪水猛兽,连楚晚宁都难以明白,他如何能做到这许久的蛮悍而不倦怠。

眼泪浸湿枕榻,他又非得撞在那经不得弄的地方。楚晚宁痛恨沉沦,纵然自己也受欲火烧灼,仍用尽全力要爬走。 他明知道不可能如愿。 墨燃死死揪着他的嘴边肉,指掌恣肆掐捏,冰雪皎洁由他亵弄,摧折过处一片荼靡。

他把人摁在身下,几乎要插穿他,咬着牙低骂, ”妈的,你硬气什么”

“我怎么就,操不熟、操你不熟!”

浅金池面静谧,有蜉蝣滑出波纹。 那一日午后悠然如画,莲蓬烤干作青褐色,烤作陈旧的墨韵。 而水榭里头帐褥凌乱,重雨闹声燎原。狼藉添了暖香,喘吟泻作云河,蒸腾缭绕,久不止休。

墨燃气起来不知节制,也懒得换什么姿势,就这样强要着灌了他不知几回。 浓欲泄后,好容易有点清明,楚晚宁已成了散架娃娃,歪在一床软被里没了动静。

墨燃觉着他是昏了。皱眉沉色,才稍觉自己有些过。 可生愧不过片刻,却见着人的指骨动了动,微微偏过头,露出半张酡红玉面,是雨后破碎的棠色。 晶眸里边空洞。他浑身脱力,却颤巍巍撑起身子,咬着牙爬下了床。

几乎是滚下去的。

再站起身时也像没了骨,腿根一片片浊白砸下。他亦无暇顾。 就这样子要走。

墨燃眼角刺痛,余烬又蹦起点点星火。 他森然道, “你做什么?”

楚晚宁有些茫茫然,不过是强撑着清醒,脑子里只剩那件事,便低声喃喃。 “沐浴.......”

实在是太脏了......太脏了。

墨燃闻言,胸中似有千斤石磨,沉缓辗过。 他平时何尝懂得如此? 完事了永远由他拥着,污浊难受也罢,他唯有迷糊困觉,与他抵足相暖,共堕幽甜。

墨燃毋须深想其后原因,亦知这心思不可纵容。 说到底他是在鄙嫌,做了他的人,却不愿沾他一星半点气味。

他心在广寒阙,万古不倾颓。凡俗之人不可近,犹言为谁染尘泥? 他确实就是捂不热,磨不透的一块冷玉。

楚晚宁当然没能离开。 被扛着摔回来之后,墨燃咬着唇,一语不发,扯来了束帐的络子,将双手捆在床头。

男人无视他眼中的痛苦惊惧,垂头进入他。他无甚表情,握着腰肢律动时像对待冰冷瓷器。 他只是要装满他。

楚晚宁惶然无助,近乎窒息。锥心的耻辱中又听墨燃幽幽低语,说他好一个洁身自好,心比天高。

“本座给别人,还能落个种呢......” 那不带感情的鞭挞不止,身下终究捱不住在他面前,垂眸低泣,墨燃亦只是越发狠毒。

“给你你几个意思!”

他如坠冰窟,深埋的情意似细雨没了土,丝丝凉下去。 后来墨燃弄得他肚腹满涨,垂死在床头,退出来时匀长双腿如软缎滑落,无力合拢。

楚晚宁双眼矇胧,不能视物,只知道墨燃又弄来一支玉势,堵住了他。

“你要明白。” 他的嗓音好平静,恍惚竟觉是肺腑之语。

“本座给你的,都是最好的。”

他给他挔上被角,絮絮叨叨,如隔重峦。听不清楚,想来是因心事渐远,而非帘帷深深。 但楚晚宁到底没想完,甚至后来的话也没明白,便如残香落灰,断了神识。

墨燃临走前说,好好含着,没吃完,今夜便不必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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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来却是很快消了气,扪心自问,不给吃饭什么的,也就是吓唬吓唬他罢了。

楚晚宁的性子便是那般,剪了猫爪子,偶尔仍要龇牙咧嘴才如意,他哪里不知。

不过薄暮时分,他便又回水榭来。楚晚宁仍旧昏着,墨燃上去将他揽入怀,触手已知发了热。 余晖胧着两人,他的面上却漠漠无色。墨燃动了动那绑缚,片刻又收回手。

楚晚宁耳根颊上烧起了烈日浓霞,湿透的墨色凌乱贴着。他似乎并不愿让他抱拥,或许是太热,辗转扭过身子,动作间又低低呓语,说疼。 墨燃探手进被里去,滑到他饱满的小腹,还未揉人就蹙着眉瑟缩。

脑仁隐隐作疼。墨燃不是不知他何以难受,又病势汹汹。 他还是轻轻分开了腿心,将玉势取出。穴口轻颤着,白精泄了一大滩。 那里头红肿,大概经不得弄。墨燃温热的掌心缓缓在腹上打圈儿,把余的浊物给按出来。

然后给他拭净,换了干爽的褥子,玉柱上抹了药,原封不动给放回去。

这样一忙活,回神时已入夜,墨燃去了小厨房,生文火熬一锅八宝糖粥。他调和了味道就差了人好生看着炉子,又回到水榭里来,继续午后未竟之事。

这回带来的是一盆莲子。此刻白露未晞,虫鸣唧唧,楚晚宁净了身之后睡得深沉,他便独自守着烛花,拿铜镊子挑莲芯。 滚圆白净的莲子早已泡软了,就着巧劲一抽,便能剔出青嫩微苦的芯来,果肉也毫发无损。

那灯影绰绰闪烁,映在他黝深的瞳眸,探不到幽微心事。 墨燃挑得好认真,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的是,何以窥人心不得这般轻易。

他把那身肉都要给揉烂了,其实也很不高兴。却到底没骗得他只字片语。

可是好多时候,尤其在床上一两个眼神,墨燃总是觉得,楚晚宁必然有那么些心口不一,藏在哪里。 这事一直时不时给他挠着痒,他与他共沾枕际,楚晚宁在怀中,夜夜睡得不省人事,唯他不得安生。

红莲水榭的烛是东海贡上来的蜂蜡,少烟尘,点著有淡香,细细一支,烧不过夜。 这会儿燃尽了,房里暗了暗,墨燃正巧挑完莲子。这烛不是贵极,但也是真稀少,巫山殿那样宽敞地方便供不起,只楚晚宁这儿有。

他又给点了一支,没注意到楚晚宁怔怔舒了眼,就将莲子滤干,铺撒在展臂宽的竹盘上,端进了院里去晾。

回来的时候带了熬好的糖粥和汤药,就看到人好认真在挣,金丝络子在腕上磨出红痕。 墨燃搁了食盘,神色不豫地过去,他果然就不敢乱动了,戒备地咬着唇。

墨燃也不说话,将他身后的物事取出,又给揉了揉肚子。 药是好的,现下已不再疼,烧也退了好些,难怪这么足精神。

墨燃不露声色,给他解了绑缚,披上薄衫,装模作样道, “好了,挺乖的。”

他长手长脚地,一探身就取过桌上的粥,又挨回楚晚宁身边,舀了一匙试味道。 “既然都吃干净了,那就来吃饭。给你弄了粥了。”

八宝粥添了许多滋补果脯,色料鲜妍,熬得又稠又密。 楚晚宁确实肚里空空。可想到墨燃今日所为,他留在那里的东西.....都进了身子,猛地一阵反胃,便反手推开了他。

墨燃搁了羹勺,当啷一声,冷了脸色。 “还在气?”

楚晚宁偏头扯过了被,只是不应。

墨燃拿他没辙,磨着牙根,缓了几口气之后,才剑眉微绞,给他端了台阶。 “本座知道。本座方才.....”

“没有气。” 楚晚宁又寒声,斩钉截铁。

墨燃叹息。“那就吃饭。”

“不吃。”

“楚晚宁,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有人不懂得看眼色,被子还紧了紧。 “那你也别来惹我。”

墨燃一通火气梗在喉间,就没想明白。他给他煮药,给他熬粥,怎么就是惹了呢? 而楚晚宁一个禁脔,又怎能这般,不识好歹,恃宠生骄! 厚实的瓷碗碰在床边茶几上,楚晚宁置若罔闻。墨燃硬是拉扒下他的软被,怒道,

“你再要无理取闹,信不信本座偏娶了那蝶骨美人,教她压你一头!”

与他何干。

楚晚宁眼都没抬,声音闷在枕侧,辨不出悲喜。 “娶就娶。娶完别再过来。”

墨燃只觉额角简直有把劲弓在抽,头疼欲裂。

一时间哑声无言,唯有看着他背着身壁垒高筑,竖起满身的利刺不得寸进。

只是楚晚宁这人吧,诡谲脾性不能以常理度。墨燃打小同他处了这样久,有很多见解随着扭曲,便无端异于常人。 此刻在幽光里细细琢磨,忽又觉出些别的味儿来。

他要是举重若轻倒还两说,这样久不消气,那必然有鬼。

墨燃实在太惯了他伤害,就像那些他总是感同身受的蚯蚓一般。斩头断脚的都是小事儿,只要给点泥水,为他那些个掐不熄的妄念,如何挣扎,到底会全须全尾地爬回他身边。

被里的楚晚宁石头一般冥顽不灵,可他毕竟浑身无力。墨燃折腾几下就轻易把人圈在怀里了,又取了粥回来,轻轻搅动。

楚晚宁动弹不得,脑袋被迫贴在他肩上,难受地挣了几寸,也只能见到他垂下的漆黑长睫。

墨燃自己尝了一口粥,喉头滚动,思虑片刻,才又淡淡道, “晚宁从了本座这样多年,现在也是有些,自视甚高。”

尔后舀了给他,黑葡萄般的眼眸斜睨着。 “这般不屑一顾,是不是真以为本座不会?”

楚晚宁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粥递到了嘴边,沾湿了唇,他也躲不去。 实在疲惫,只好漠然张口咽了。

墨燃倒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也不急,就这样一点一点喂,字斟句酌。

“你可知,她要是.....真做了皇后,欺辱你了,于情于理,本座也说不得什么。”

“毕竟你呢,永远只能是个小琴师,你说是不是?”

暗夜里,羹勺刮过碗缘,时不时发出清脆响声。 楚晚宁默默,有些出神,齿间滑过饱满的紫米,无意识一粒粒咬破。

其实墨燃今日就算不说,他也懂。

才知道之前的日子那叫做一个浑浑噩噩。

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上千个夜,后来墨燃召他夜宿巫山的日子只增不减。他在床上虽然总是狠的,久了却也称不上残忍,湿透了交缠着晕在他怀里,漫漫寂静中也是某种心照不宣的温存。

所以好多龃龉,那些他要争取的,最后都在无数荒唐的倾轧里,摇晃成了虚影,碾碎作喘息。 墨燃总是如他所愿。那汗液交融,昏光里如流金,又粼粼汇聚到心底。

交易不过是恶其名,实际上墨燃为他妥协了太多次。他用欲望逼他迷失,给了他举足轻重的错觉。久而久之就忘了,他也就是个小小琴师,自以为勉强可力挽狂澜的手段,到头来不过是墨燃与谁都能做的戏。

楚晚宁心里翻江倒海,这样的认知耻辱到他几欲逃避,自午间窒息到现在,还是不愿明白。

…...哪里能有那么容易?

要他堂堂北斗仙尊,承认他过去在情事上妄自尊大。 去习惯和别人一起,共同侍奉谁。

楚晚宁控制不住地在发颤,喉头咽下眸眶逼回的泪,眼前一阵阵黑。 太丢人、太噁心了.....永远都不可能习惯的。

墨燃好像也没心思同他再绕弯子,他自己也心跳飞快。 心不在焉搁下了碗,他虚虚拢着怀里紧绷的人,指节在看不见的地方磋磨着。

“四年了。” 他轻轻叹。 楚晚宁别过了脸,许久不作声,墨燃背脊出了汗,才又干声道,

“你也随了本座四年了。”

“若不高兴,不爱作这琴师.....”

“....可有什么,别的念想?”

最后一句几乎焦灼成烟。墨燃不知道,他的暗示是否足够明显。

其实也难说是一时冲动,又或早有预谋。但他墨微雨若真想娶妻,也不会是宋秋桐那样,满心满眼想靠着脸上位的女子。

只是娶楚晚宁这事,就像承认他爱吃寡淡清粥,帝君面子上首先就挂不住。就算是不管外人罢,楚晚宁那边也不好做。

要他嫁肯定是不愿的。虽然他一个罪人,侍奉还是得侍奉,嫁得开不开心也是微末。问题墨燃这边找不着理由。

终归是方方面面都难看,偏偏心痒难熬。念想一冒了头,便好似冰湖初裂,越摁越失控。

是以今夜一通吓唬,也是想着,楚晚宁那个人最受不得小人欺,先松口了也说不定。 那么他做帝王的胸怀宽广,是可以勉为其难收了他。

所以一番试探讲得战战兢兢,又要摆出一副厚施恩泽的样子。

楚晚宁的呼吸不太顺,带着湿漉漉的鼻音。他水红的唇瓣轻颤着,上头还有墨燃留下的齿痕。墨燃知道他有话,又迫不及待给他顺了顺背脊。 他这才终于抬了眼,里头是一腔真诚的清澈。

“你若愿意不再为恶,我但求....一死以偿。”

他沉缓言罢,又红着眸子望他,像是不得允诺便不肯退后。

墨燃张口无言。

他真的不明白,楚晚宁到底在委屈什么。 却无阻那一身热汗凝作冰珠,虫豸般背脊上爬过。透骨刺寒教他一瞬失神,仿佛喧嚣嘲嚷着他的痴人说梦。

许久之后墨燃松开了他,隔着一段距离纳他入眼帘。

灯影明灭,薄映着那张不能更熟悉的脸。 青丝披垂,绯眸吊尾,是他的师尊,他夜夜入怀的枕边人。墨燃却看不懂,不敢懂,不愿懂。

他觉得那深不见底的乌瞳里有一颗将死的星子,他勾魂慑魄,燃烧所有,要拖着自己一道塌缩。 谁若要觊觎他整个人,他的灵魂,便只有万劫不复,不得出路。

可墨燃不相信。

他喘息着别过脸,不愿再望楚晚宁。 他不信他们无解。 甚至此夜亦不敢与他同眠,无力几乎覆盖了怒意,他甩落袍缘下了床,离去前顿了顿,干涩道, “东西你自己吃罢。”

“厨房有药。爱喝喝,不喝随你。”

他离开的步履几乎虚浮无声。楚晚宁仿佛没听见话,只静静目送,看他高大的背影融入幽沉夜色,仿佛织就密不透风的尘网,要他跪地妥协。

生或者死,他所求也不过是一点为人的尊严。可就连这样微不足道的情份,墨燃亦不肯施舍半分。

秋夜寂寥,他就那样漠然坐卧着,烛花灭了陷入彻底阒寒,却一宿不曾阖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