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2016.11
朔间凛月被人拉到轻音部活动室的时候，这里已经反常地聚集了不少人。 他是被那对橙色头发的一年级双胞胎给拉来的。凛月当然认识他们，一年级的组合，虽然不算非常强劲，但也是不容小觑的存在，除此之外还是轻音部的成员，所以和他那位不愿拿出来承认的兄长一直都走的很近，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兄弟俩一边一个地把正趴在课桌上打盹的他给摇醒，然后一边一个地架着人冲出教室的时候，他听着两边同时传来的“朔间前辈出事啦”和“请务必跟我们来一下”，感觉语气里的焦急非常真情实感，然后居然没有借着起床气当场把两个人给甩出去，而是半推半就地就那么被他们给带着走了。 开玩笑，他当然能挣脱，他可是个朔间啊。
不过，如果说之前是因为疑惑之类的心情而没去挣脱的话，那么在看到轻音部门口的几个人时他才是真正地提起了几分重视。 向来一本正经的那位学生会副会长也来了，正站在部室门口，和与朔间零属于同一个组合的羽风薰在说着什么，两个人的表情看起来都很严肃而苦恼。乙狩阿多尼斯写了满脸忧心忡忡地站在一旁，而部室里已经传来了大神的声音……啊啊，好吵。 凛月这么想着抬手揉了揉眼睛，努力驱走残余的几分睡意，双胞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开了他的手臂，他则径直走进了那个并不算熟悉的房间：“怎么——诶。” 在晃牙大声地抱怨着你终于来了的同时，看清房间里另一个人的朔间凛月猛地清醒过来。 “……怎么回事。”他低声地嘟囔了一句。
因为某些大家心里都很明白的原因，学校里的这个房间凛月没怎么来过，不过紧闭的窗帘和不甚明亮的光线让他觉得非常自在。房间一角放着一口棺材，那是朔间零小有名气的睡床。 而此刻，棺材的盖子敞着，能看到里面堆着的几个靠垫（看起来真的非常柔软舒服），和一个——一个小小的身影。 看起来大概有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正坐在那堆靠垫之中，半长的黑发搭在肩上，发梢微微卷曲着，和那双猩红的瞳仁一样，充满了让这个房间内外每一个人都非常熟悉而不会认错的特质。 看上去小了十岁的朔间零看起来对这个环境适应的非常好，泰然自若的神情和平时那个大人的版本并没有什么区别，这会儿看到凛月出现，有些惊喜地在棺材里坐直了身子，向着他招了招手：“凛月——是凛月吧。居然已经变得这么大了，到我这里来吧？” “……诶。”几乎是下意识地，凛月在应声的同时向前走了两步，然后脚下又猛地一顿。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面对着零已经明明白白地露出了“为什么要停下来呢”疑惑的脸，转向了一旁距离自己最近的正常人类。 “怎么回事？”他的语速似乎是格外慢了一点，带上了两分和平时的自己截然不同的压迫感，“说清楚一点啊，柯~基。” 大神晃牙在开口之前本能地抽了抽鼻子，为这种突然感受到的熟悉气息。
要说的话，直接造成这情形的人是正站在门外的羽风薰，而倘若要追究罪魁祸首的话，那就要算在此刻还在喷泉池里自由戏水的深海奏汰头上了。 在这个Undead难得的集体训练日，羽风薰愿意向所有可爱的女孩子们指着自己的良心发誓，他真的就是出于完完全全的好心，才会决定把海生部活动时几人一道分享的美味生鱼片也带一点来轻音部活动室的。 不过一切都已经晚了，他现在正后悔不迭——“部长明明说过的，这是来自其他星球的神秘鱼类，吃下去说不定就会有什么神奇的效果……哎，我，我怎么就没信呢？” 大概半小时之前，晃牙和阿多尼斯一道赞扬了薰带来食物的行为，零仿佛有点不赞同，不过说不定是为了照顾两位后辈，他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和另外五个人——外加在场的双胞胎——一道分享了好吃的生鱼片。 然后，按照阿多尼斯的诚信描述，零在食物入腹后没多久便表现得有些精神不振，直说自己要再躺一会儿。众人只以为他是普通的在白天身体不适，倒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说话的功夫不曾注意棺材里的情形，视线再转过去的时候，出现在那里的已经是一个小号的朔间零了。 “但是，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的衣服也一起变小了——莫非真的是什么超自然的缘故吗？”敬人推了推眼镜，叹着气做出了决定，“总之，我先去找深海问问……试着问问情况吧。” “这所学校里的超自然力量还少吗。”羽风薰干巴巴地说。
在其他人继续讨论情形的同时，凛月已经迈出了最后的几步，走到了那个厚实的棺材旁边。小了十岁的零坐在里面，仰起头来和他对视，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男孩笑着凑过来拉住了他的手：“刚刚凛月也被吓了一跳吗？说实话，我也吓了一跳呢——” 凛月被对方拉了一下，有些迟疑地顺势在棺材的边缘上坐了下来。说实话，他还没有决定应该怎么面对这个零才好，毕竟还有一件很在意的事情没有弄明白，所以开口的语气也有点迟疑：“唔，是吗……” “是啊。”零点了点头，然后叹了口气。这种老成的姿态由一个少年做出来稍微有些好笑，但凛月倒是从这个动作里感受到了几分熟悉的气息。他记忆中的——很久之前的零，也的确会在他面前做出这样的事，“这群人我可是一个都不认识啊——虽然也可以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但果然还是被吓到了。刚刚我有半天都没有说话，大概也让他们担心了吧。”
啊。 那么自己察觉到的就没有错了，这种微妙地和朔间零平时的状态有些不同的说话语气。果然是这样。那么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太好了。这个念头在一瞬间里划过了凛月的脑海。然后他忽然就露出了笑容——他伸手去摸了摸零的发顶，这是他多年以来还没遇到机会做的事。手指碰到的头发触感和他想象的差不多，好像是要比凛月自己的头发略微硬一点的样子。 “既然这样的话，”凛月说，“现在是不是应该由你来叫我哥哥了呢，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提出的“无礼”要求而意外的缘故，朔间零很是稍微愣了一会儿，然后很明显地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认真地摇了摇头。 “不行，”他说，“就算长大了，凛月也还是我的弟弟嘛。”
Undead的训练显然没办法继续了，双胞胎不知道跑去了哪里，薰跟着敬人一道去找那位或许有解决办法的奇人，阿多尼斯和晃牙在一旁坐了一会儿，随后后者便带着前者一道也离开了这里。毕竟他们对于现在的零来说尚是陌生人的身份，相处起来会有几分奇怪的尴尬。好在真正的关系者已经到场。原本两人还有点担心这对向来关系不睦的兄弟也无法好好相处，不过现在看来，朔间家的弟弟倒是做了个让他们非常放心的选择。 然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配合着原本就光线昏暗的环境，让凛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然后他就听到了身边传来的笑声，轻巧而短促。在凛月皱起眉来之前，零清了清嗓子，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开了口。 “来陪我一起吧？”零往边上挪了挪身子，然后有模有样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档，“现在的话，应该可以再睡一会儿吧。” 事实上即使他不这么做，这个大的有些夸张的棺材容纳兄弟两人也非常绰绰有余了。凛月想了想，答应了这个要求。 超大棺材里的体感足够舒服，让凛月觉得有些亲切。先前零——大的那个，也给他准备了一架，他确实在里面舒舒服服地睡了不少好觉。那口棺材后来被他拉到了红茶部的活动地点，部里的后辈看到时露出了非常一言难尽的神情，反倒是天祥院英智作出了“有趣”的评价。当时的凛月充耳不闻地继续睡，连身都没翻一个。他知道朔间零是不会去那里的，除此之外，他也并不真的介意别的什么评价。 兄弟两人并肩地躺着，睡意倒也没有这么快就会来袭。“唔，凛月——要给我讲讲后来的事情吗？” 原本已经合上双眼的凛月再次睁开了眼睛。他张开嘴，犹豫了一下，随后又抿起了双唇。 “……好麻烦。”过了一会儿凛月才说道，“我不要。” “那好吧，”零似乎也并不执着于此，“而且不知道才比较有意思。” 凛月睁着眼，他的视线停留在部室不太清晰的天花板上，一动都没有动。他听到身边的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知道那不是个叹息，只是听起来有点像而已。然后他感觉到零抓住了自己的手，大概是因为忽然就很困了，他也完全没有动一丝一毫去挣脱的打算，而是略微蜷起手指握了回去，然后便在不知不觉之间睡着了。 ——敬人和薰再次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了。
“所以说，按照我们部长的解释，明天应该就……就会恢复正常的。” 身后的敬人打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哼”，薰被来自背后和面前的两道视线夹击，又没处可逃，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总之，凛月君你就先把朔间他带回去吧，如果明天还不行的话，再想想别的办法。” “虽然我很怀疑明天会不会好转，不过目前来说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虽然我知道你们——”敬人说了一半的话突然噎进了喉咙，他的视线在兄弟两人的脸上打了个转，最后落回到了凛月那边，“总之，暂时把这件事对外保密，观察一天，如果明天没有像深海说的那样恢复的话，再想其他办法吧。” “……喔。” “好呀。” 两个声音同时响了起来。凛月原本就因为迟疑而略微慢了半拍，然后大概是因为听到了零的声音，他迅速地把本来想要拉长的一声应答给截断了一半，最后就变成了非常短促的一声应答。零倒是主动从棺材里跳了出来，不失礼节地向敬人和薰道了个谢（“朔间小时候原来是这样的吗……”“我也不知道。”） ，然后转回身去牵住了依然坐在棺材中愣神的凛月的手。 “一起回家吧？” 朔间凛月慢慢地点了点头。
上一次像这样，兄弟两人一起，在和平的气氛里慢慢走回家去，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呢？ 说实话，凛月记不清了。 他一手牵着零，一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天气已经很冷，会随着呼吸而冒出白雾的那种程度。自称为吸血鬼的兄弟虽然一贯地体温偏低，但是在这样的气温里也不会例外。凛月低头看了一眼零，发现零也一直在看着他。视线交汇的时候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随便甩出了一个问题。 “唔，你冷吗？” 他后来才意识到自家兄长才是兄弟两人中更怕冷的那个，小时候是没机会明白这一点的。冬天里他们会被同样厚厚地裹成团子，如果凛月觉得冷了，那么零的围巾，或者帽子，或者手套和大衣，还会挪到他身上去。而现在的零似乎已经很有这方面的觉悟，他笑着摇了摇头：“不冷的，凛月冷不冷？” ……被这么小的孩子关照让人有点说不出的沮丧。凛月摇摇头，感觉牵着自己的小手又握紧了一点。而零大概还读不透他太多的情绪，在得到答案之后就放下心来，略显好奇地打量着路边的店铺。 虽然距离圣诞节还有快一个月的时间，不过很多店家已经提前摆上了圣诞的布置。五光十色的窗口的确非常夺人眼球。凛月感觉到自己牵着的人脚步慢了些，他于是也跟着停下来，看了看零正注意的方向。 “是蛋糕店啊——要吃吗？总之去看看吧。”
零在店里转了一圈之后选中了两块蛋糕出来，草莓奶油和巧克力，看起来都是精致好吃的样子。等待售货员结账打包的时候他忽然笑起来，转过脸问身边的凛月：“现在还喜欢草莓奶油蛋糕吗？” “我——唔。”凛月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在这个问题上坦率回答，“喜欢的。” 零笑了一下，带着没有掩饰好的雀跃，他接着问道：“那，会经常做蛋糕吗？” “有时候会吧，在家里偶尔会做，学校里之前还有过一个活动——” “哎呀，”零接过店员递过来的纸袋，低着头笑出了声，“那我很羡慕现在的自己……可以经常吃到凛月做的点心吧？” 凛月一时间没有说话，而零似乎也并不真的在意他会不会回应。两个人一起走出蛋糕店，零用双手抱着纸袋——他好像不太情愿放开那个袋子，一边想着什么一边侧了侧头，然后就认真地自说自话起来：“不过凛月已经在学着做点心啦，虽然现在还只会很简单的款式，不过肯定会越来越好……我尝过的，里面有魔法哦。” “那要一起做吗？” 凛月停在原地没有动，零在走出一段距离后才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因为背后传来的声音而停下脚步，有些意外地转过头去，看向了身后的人。 朔间凛月站在那儿，露出了非常孩子气的表情。他有那么一会儿看起来好像有些想哭，又像是想笑似的。最后他大步地走过来，从零的手里抢走了那个纸袋，然后握紧了零的手，加快了脚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不要吃这个了，回家去一起做蛋糕吧。”
家里的材料很充足，大概是零——年长的那个——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补充了储备。他们一起试着做了好多种不同的点心，把奶油和面粉抹的满脸都是，不得不趁着蛋糕在火炉里的时候去洗个澡换掉衣服。好在兄弟两人小时候的衣服也依然能找得出来，凛月有点坏心地给零拿了一件自己的小熊睡衣，零倒是大大方方地换上了，搞得凛月有点失落。 “但是我觉得，这件睡衣肯定是凛月穿要更可爱的。”零严肃地强调了这一点。 出炉的蛋糕，就像凛月之前经手的所有作品一样，充满了魔法的色彩。兄弟两人倒是都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零带着非常认真的神情，像是在做什么重要的工作一样，试吃了每一款不同口味的蛋糕。不过他没能给出什么有用的意见，在他的描述中，每款蛋糕都非常好吃。
“可惜吃不下了……”直到躺在被窝里的时候，零还在惦记着剩下的一些曲奇。凛月稍微心动了一下，然后重新坚定了意志：“不行的，晚上不可以吃太多。” 零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他把被子的上沿拉上去一点，遮住自己的小半张脸，说不定是趁机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重新把被子推下去。这次他握住了凛月袖口的布料：“那凛月要不要和我一起睡啊？” 这个要求让凛月心里被揉皱了一下，他想了一会儿，拿出了近似于兄长的口吻：“你都已经这么大了，要自己睡了吧？” “唔，是这样的。”零顿了顿，慢慢地说下去，“但是，凛月会说，想要和哥哥一起睡……之类的话，所以……” 被惊起的回忆点红了脸颊，凛月有点勉强地点了点头：“……好啦，我知道了。”
不要说一起睡，两个人上一次同时出现在一个房间里都已经是有些遥远的记忆。按理说这样的情形会让凛月觉得不适应，但是奇怪的是，眼下他却并没有那样的感觉。他看着就躺在自己面前的零，稍微有点在意，究竟是变成小孩的兄长柔和了眼下的气氛，还是他其实根本就没有忘记过一些非常久远的习惯。 “那个——” 两个人同时开了口。凛月抢在前面说出了下一句台词：“你先说吧。” 零明显地停顿了一会儿，借着夜灯的一点光芒，凛月看得出他正在努力地寻找合适的措辞。但最后那句话还是被不加修饰地抛了出来。朔间零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慢慢地说出了自己不知道已经想了多久的问题：“就是，凛月呀……你和长大之后的我，闹别扭了吗？” ……他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呢。 凛月张了张嘴又闭上，他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是解释？澄清？追问？……哄骗？可是哪一项都不能轻轻松松地说出口。他也不能沉默，那比最直接的坦白还要糟糕。最后他抿紧了自己的双唇，慢慢地点了点头。 零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他凝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在凛月决定还是应该说些什么之前，他用自己一根柔软的食指抵住了凛月的双唇。 “……没关系，”零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似乎还带了一点点的笑意，“没关系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一定是我的错吧。那个我，他道歉过了吗？如果没有的话，我也可以替他道歉的——” 在凛月意识到自己的眼泪流下来之前，零已经俯身过来，轻轻地亲吻了湿润的泪痕：“那个我一定也很想和凛月和好，但是又想不到什么办法吧……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所以只好再说一次了。凛月，不要生气了……也不要哭了呀。”
*
身边的气息是什么时候悄然改变的呢，凛月在朦胧的睡眠之间已经感觉到了，自己正身处一个久违的怀抱之中。有人低下头来，轻轻地亲吻了他的额头和脸颊。 他没有挣脱，甚至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就这么在那个怀抱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再度陷入了安稳的睡梦之中。
Fin.
深海奏汰：嗯……我说过会有『神奇』的效果了喔，puka~pu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