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还有点事情要做。” “喝点？” “好。” “你以前老是逃酒的。” “嗯。” “对不起。明明你这么忙，我还要叫你回来。” “没什么啊。我们是……是好朋友对不对。我来是应该的啊。” “嗯。” “别喝太多。你刚结婚，老婆还在家等你。” “我知道。” “别告诉我你结了婚扯了证又觉得单身好了。” “没有的事。我跟她说了，见朋友。” “这样。” “你脸怎么了？” “没，有点过敏。” “那还喝酒？” “不碍事。” “……我……我没领证。” “你说什么？” “我没领证。” “可是你已经摆酒了？” “本来是打算先摆酒再领证的。” “这样。” “她提议的。” “高兴就好。” “等下去我家吧。” “去干嘛？” “上床。”
16 欧阳望着天花板。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睡在家里，他一年没回家了，无怪乎他一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这个梦比以往纠缠着他的梦还要过分。原来他的潜意识里还是忘不掉这个人。 可能以后他在圣诞节之前做的梦会被这个梦替代。
17 吴锋请欧阳吃饭。 他赴了约。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参加婚礼呢。”吴锋给他倒酒，按照习惯只倒了半杯，算作意思意思。 “那有什么的？”他喝着茶，没去碰那只酒杯，“大家都是朋友。——你怎么没来？” “昨天有点事。”吴锋耸了耸肩，“反正红包到位了。” “哦。” “好久没见了啊。” “是啊。”欧阳支着脸，“也有两三年了。” “其实我一直挺想问你的。” “什么？” “就是……他那时候本来打算跟你走。” 欧阳顿了顿，伸手握住了酒杯。杯壁很凉，覆了一层白雾。 “我知道。” “啊？”吴锋愣住了，“我以为他是运气不好才被他爸锁在了家里。” “不是。”欧阳笑笑，“他爸……我不知道他爸是怎么知道我跟他的事的。他爸来找我，我也没有办法。那时候他……他都还没毕业。我没有办法。我没有钱。他也没有。他不可能跟我走。而且我当年要是留下来，可能……可能会比现在还糟糕。” 至少现在他还可以以“家人阻挠”为借口安慰自己，如果当年他和长辈抗争到底，可能他们两个反倒会在争吵中散伙也说不定。 “你就安慰自己吧。”吴锋说，“他和他老婆才认识了三个月。” “哈？”欧阳有些不敢相信，“三个月就敢结婚？” “就是趁着还有冲劲的时候结婚啊。万一相处久了又没感情了呢。”吴锋显然对麦海鹏这几年的情感经历很熟悉，“你也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和他爸闹脾气闹了一年，然后开始谈女朋友。五年谈了三个，也算不少了。而且每一次都是女友甩的他。我还以为他天天把想要女儿挂在嘴边很恨嫁，谁知道女孩一说要跟他结婚他就推三阻四。——见鬼了，我一直以为他只喜欢男的。” “不是啊。他都可以的。在我之前他还有过女朋友。”欧阳说，“可能他愿意跟我在一起就是因为我跟他没可能结婚。” “有病。”吴锋嘀咕了一句。 欧阳只是笑笑：“还是读书的时候好啊。” 读书的时候只要考虑喜不喜欢就好了，长大了以后还要考虑能不能生存。 小时候想长大，长大了想读书。工作以后百分之八十的不快乐都是工作给的。可是不工作就是百分之百的不快乐。 “谁说不是呢。”
18 如果吴锋不提，欧阳都快把以前的事情忘干净了。
19 “我跟你一起去吧。”年轻的麦海鹏认真地看着同样年轻的欧阳。“我还没去过北京呢。我也不用你养，我自己能挣到钱。” “好。那你要说到做到。”欧阳拍着麦海鹏的头，“明天你跟我一起走。” “这算私奔吗？” “算吧？” “要我唱给你听吗。”麦海鹏抱着欧阳笑。 那年的冬天应该是很冷的。 夜晚的小县城灯火阑珊，应该是很冷的。 于是欧阳把手伸进他的外套里，搂着他的腰，轻轻地说：“随你。”
20 他忽然想起那年的梁博在比赛里唱了一首《私奔》。麦海鹏把这首歌放进手机里听了好久。 那时候还显得有些稚嫩的男孩穿着白衬衣唱他对爱情的向往。不知道那时候的麦海鹏对他们的未来是不是也这样充满了向往。
21 那天晚上麦海鹏送他到家楼下以后很开心地离开了。 他看着比他小两岁的男孩哼着歌离去，蹲在地上捂着脸无声地哭。 他的男孩还不知道他和他的爸爸背着他达成了协议，明天他就会离开，而他的爸爸不会让他迈出家门半步。 可能他的男孩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父亲找他的男朋友谈过话，又或者说是威胁更恰当。就算他的男孩知道了也不能理解他的男朋友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是感情不能当饭吃，这一点欧阳早就知道。 而他的男孩还在梦中。
22 “你呢，你打算找个女朋友结婚还是继续谈你的恋爱。”吴锋刚刚接了老婆的电话回来，欧阳还坐在原位吃着久违的家乡菜。 “我跟他又不一样。”欧阳说，“我不喜欢女孩。” “好吧。”吴锋说，“那你现在是单身还是脱了单？” “算是单身吧。”欧阳皱着鼻子，“你知道我有一点洁癖。这个圈里的人都不是太干净。” “我之前明明听说你有一个……” “我本来以为他能安安心心地跟我拍拖。谁知道也是玩一玩就算的货。”欧阳摇摇头，“算啦。算了。我也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一段本来就不忠诚的感情上。” “这种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啊。你猜这世界上有多少对夫妻情侣没有出过轨？”吴锋不以为然。 爱情忠诚本就是违背人性的道德伦理，只是人类用来约束行为强加在本性上的枷锁。道德由人制定，可制定道德的人又是谁给他挟制人性的权利。 人类就是这样一种矛盾的生物，一面要制定规则让所有人都遵循，一面又要想尽办法地避开规则做特殊的那一个达成自己的目的。 “我知道啊。可是我就是接受不了。”欧阳说，“我不喜欢搞那种事情，不行吗。” 也不是没有忠诚的爱侣，只不过被他亲手推开了而已。 “行。当然行。”吴锋说，“怎样都好啦。你自己高兴就行。”
23 “你什么时候回北京？”欧阳收到麦海鹏发给他的微信。 在他接到麦海鹏打给他的电话之前他一直都屏蔽了麦海鹏的所有消息。 “过完年吧。好久没在家正经过过年了。”他回。 “那走之前我请你吃顿饭？”麦海鹏问。 “行。”他说。
24 这一场见面本来没有必要。但欧阳还是应承了下来。 多年不见的旧日爱侣再次见面，显得生疏了许多。两个人东拉西扯着旧时近况，却都小心地避开了在一起的那几年发生过的事情。在旁人看来这只不过是一对许久不见的老友，推杯换盏也换不来往日的情分。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如果我不问我真的……真的不甘心。”麦海鹏和欧阳前后脚走出了餐厅。屋外的风有些刺骨。 说到底还是到了冬天。 “什么？”欧阳把脸缩在高高立起的衣领后面。 “是你告诉我爸，我那天会跟你走的，是不是。” 欧阳吸了吸鼻子，说：“是。” “好。我知道了。”麦海鹏叹了口气，“回家吧。晚上太冷了。” “嗯。” “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没。” “我本来以为你会来抢我呢。”麦海鹏笑着。 “你早说我就动手了。现在抢来不及了啊。”欧阳也笑着看着他。 “也是。”麦海鹏说，“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我知道。”欧阳轻声地说。 “早点回家。外面冷。” “好。” “不要哭了。” “好。”
25 分明这个人自己就一副红了眼眶的模样。还说什么“不要哭”。 欧阳上了滴滴，坐在后座。 柏墙问他买了几号的票。他妈让他带点牛肉回去，如果欧阳要吃他就多带一些。 “多带一点。再带点白酒。” “滚蛋。”柏墙回，“你掏钱我就给你买。” “买就买。”欧阳回复的时候顺带转了五百块的账。 柏墙很吃惊，问他是不是吃错了药。 “你管得着吗。”欧阳说，“我现在解脱了不行吗。” “酒精中毒我不会送你去医院的。”柏墙很认真地发了一条语音。 “去死。”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