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庭陬

又过了一个月,君墨和谢长青的态度稍稍有了些许转变。

某日痛彻心扉的情事过后,陆子虹被允许穿上衣服,之后的每天都可以出去活动半个时辰。

衣服是旧衣,谢长青早年最常穿的款式,可能是他少年时期的物品。原本应该是青蓝色的䙆袍,现在已经在时光里被洗成素白,圆弧状的领口裹住修长的颈项,刚好露出的锁骨一角可以清晰看见满布青紫欢爱过的痕迹。

陆子虹瘦的厉害,少年郎的衣服穿在他身上还是松松垮垮,连两边的腰线都看不到。

脚上带着锁链,一头扣在屋内床头,他走不远,最长的距离只能到达廊下台阶的最上一级,再往下的满园芳菲不可触亦不可及。

䙆袍的两侧袖子被君墨特意截断,只堪堪遮住肘节透骨钉留下的丑陋疤痕,再之下,手腕处暗沉的束缚印记已经形成深色的褐红,无时无刻提醒他身为阶下囚的身份。

始终无法逃脱,所以陆子虹很珍惜来之不易的自由,就算走得再慢再痛,他也要扶着墙壁挪出去,安静享受没有恐惧的清净,沐浴着春晖光晕,鼻尖萦绕干净的草木气息,春水春林,乳燕呢喃,人间四月的天。

除了身后的伤口外,膝盖的伤口也难以完全愈合,老医官说透骨钉扎太久了,可能这辈子都只能这样。

于是他不敢久站或者端坐,链锁与踝铃相互碰撞敲出脆响,银圈嵌入肌肤,冷汗灼湿了衣裳。

他背倚栏杆以期减轻身体的负担,暖风从宽大袖底吹进袍衫,可以看见瘦削的胸膛和小小的乳尖。

精致的庭院是魔教的禁区,他是两位高位者的禁脔,没有任何教众敢踏入这里半步。但陆子虹在某一天,却偶遇了一个小小的孩童。

大概是不小心和家里人走失了,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的小泥猴,头发蓬乱得像草窝,连规束发髻的红绳底下都勾着毛茸茸的苍耳果。孩童手里拿着一支竹蜻蜓,袖口和裤腿都绣着密密的昌盛纹,五色丝线代表父母美好的期许,希望他能够茁壮成长。

小泥猴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跑到了哪里,转头时恰好看见了独站廊下的陆子虹,错认他是房子主人,蹬着小短腿呼哒呼哒跑过来,想和他问路。

陆子虹担心他的样子会吓到孩子,急忙就要回屋里,摇晃着没能走几步,小泥猴已经手脚并用爬上阶梯,扑到了他的跟前。

晶莹乌亮的眼睛,带着孩童独有的纯真,小泥猴一点也不怕他,脆生生向他行礼问安:“哥哥好!”

陆子虹哭笑不得,颇有些手足无措,赶忙回礼,口道:“你好。”细微的动作带起踝铃摇晃碰撞出清脆响动,好像在嘲笑他的慌张失度。

不料铃声也引起了孩童的注意,他抱着竹蜻蜓蹲下身,在陆子虹穿着干净白襪的脚旁缩成一个肉嘟嘟的小球,低下头细细打量起铃铛来。

“不……不要看。”孩童干净的眼珠刺痛了陆子虹的眼。他突然变得慌乱,双手拉扯袍摆想遮住那对象征屈辱的玩意,接着悲哀的发现只能遮住膝盖的䙆袍太短了,短到孩童的手可以毫不费力地直接触摸到裸露在外的伤痕。

“铃铛好漂亮。”孩童软糯的手指按上那片凄红,低声说,“可是哥哥会很痛吧。”

陆子虹艰难地弯下腰,抚摸着孩童顶心的软发,哄骗他说:“不痛的。”

孩童太小了,蹲在地上只有小小一团,陆子虹现在不能弯腰自如,更没有力气把孩子抱起来,只能轻声道:“但你在地上蹲久的话,膝盖会痛的,快起来吧。”

孩童仰着头,仔细想了想,决定相信这个十分好看的哥哥,拍拍裤子蹦起来,站到陆子虹正对面,举着竹蜻蜓问他,“哥哥你是这里的主人吗,可以带我参观一下房间吗,整个黑虎崖我都走遍了,但爹爹从来不让我来这里。”

整个黑虎崖…走遍了。陆子虹一愣,心里突然涌起一阵久违的酸涩,轻轻的,他问孩童:“你叫什么名字,你爹爹又是谁?”

唔……听见他的问话,孩童背过身去,勾着手指头想了好一会,暗自说:“爹爹不让我告诉陌生人我叫什么名字,但他长得像画里的神仙,应该不是坏人吧。”

下定了决心,孩童重新转身,飞快答道:“我叫茂茂!如松之茂的茂!”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

松茂……长青……

陆子虹幡然醒悟,痛苦的闭上眼,这就是若儿的孩子,是惨死的玉蟾宫主蓝若和如今魔教护法谢长青的孩子,更是他带着无限悔恨走遍天下苦寻多年的那个孩子。

原来孩子没有死,太好了,太好了,没有遗憾了。

苍天有眼,若儿的孩子最终平安地活下来,我终于不用活了,终于可以去死了!

陆子虹颓然坐地,眼中却爆发出狂喜之色。

孩童见他坠倒,立刻就冲过来扶,柔软的小手托住陆子虹满是伤痕的手臂。青年颤抖着伸出手指,拿掉孩童裹在发髻里的苍耳果,温柔的掌心再次抚摸上柔软的发顶,他温声说道,“茂茂,你应该叫我叔叔……或者舅舅。”

“叔叔……舅舅?”孩童似是从没有听过“舅舅”两个字,表情似懂非懂,巴掌大的小脸粉雕玉琢,可爱异常,完全继承了父母双方长相的优点,孩子说,“可是你看着很年轻呀,怎么会就是叔叔了呢。”

“你爹爹也很年轻,不也有了你吗。”陆子虹笑着说,狂喜过后脑海深处突然传来一阵眩晕,四肢立刻失去力度,身体不由自主向后倒地。

“哥……叔!舅舅!你怎么了!!”孩童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青年被抽空灵魂般滑落在地,正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门口突然走来一个熟悉的修长身影,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向那个人跑过去,边跑边喊,“爹爹爹爹,那边有个漂亮的神仙叔叔还是舅舅晕倒了!”

陆子虹不记得松茂后来怎么样了,只知道自己被怒火中烧的谢长青掐着脖子拖回房里,然后重重砸在床上。

谢长青暴怒中撕扯他的衣服,老旧的䙆袍三下两下就被拽开,化为碎片的衣服刚好可以用作捆绑的工具。谢长青把陆子虹的右手和右脚捆在一起,死死压住他的后腰,狠狠劈开紧致的臀瓣,胯下一个冲刺,没有经过润滑的峃口瞬间渗出丝丝鲜血。

谢长青脸上挂着罕见的狂怒,俯在残破的身体上狂风暴雨般倾泻他的怒火。

陆子虹自然痛得全身绷紧,但嘴角笑意怎么也藏不住,谢长青就像是疯了一样,掐住他挺立的乳头,拼命耸动腰肢,就像是积攒了数年的怨恨一朝决口,排山倒海般毁稼淹穑,根本不留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我的孩子那么干净,你怎么敢去碰他,你怎么敢去碰若儿的孩子!”

陆子虹痛得全身痉挛,但笑得更大声了,谢长青最讨厌陆子虹这样笑,掐着他脖子喝问:“你笑什么,笑什么!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事情值得让你高兴!”

陆子虹继续大笑,你尽管恨我,但至少孩子还活着,我就高兴。

陆子虹没有被绑住的手盖住自己的眼睛,笑着笑着,汹涌的泪水从指缝里争先恐后地溢出。

谢长青失魂落魄地离开,连清洗都没有做。

君墨失了兴致,掰开青年的下颌,将炙热如烙铁的塵柄送了进去。

陆子虹第一次没有反抗,当然也没有配合,君墨靠自己在他嘴里释放了出来。

然后君墨抱着陆子虹去清洗,回来后换了另一间干净房间。

替他仔细穿好新衣,把还有些潮湿的青丝从衣领处顺出来。这次的衣服是君墨刚从自己衣橱里拿来的,他的衣服足够宽大,可以遮住陆子虹身上所有的痕迹。

又扯过身边软被裹住青年,只留下他脑袋在被子外边,下巴还垫着被子一角。

君墨直接抱住了被子,用醇厚的嗓音说着幼稚可笑的话,“梦里母亲告诉我,难过的时候钻进被子里,睡一觉就好了。”

可笑又毫无笑点的幼稚话,陆子虹却真的有被他逗笑,那笑容坦荡明快,令人望之心醉。

陆子虹笑容里说不出的轻松,像冬雪初消时山涧欢腾的溪水,他对君墨说,“谢谢你。”

在陆子虹眼中,君墨远比谢长青更好说话,只要不违逆他,有时候居然可以感受到些许的温存。

比如现在,君墨可以隔着被子揽住青年,和他讲起谢长青失踪之后的故事。

“谢长青从血泊里苏醒并赶回住处的时候,他的妻子挣着最后一口气,求他救救他们的孩子。”

“于是谢长青用剑划开了妻子高隆的腹部,取出了赤身裸体但哭声洪亮的婴孩。”

“追兵就在身后,他只能斩断孩子与母体之间唯一的连接,再用衣服裹住婴儿,最后一次吻别妻子,然后独自一人跑进茫茫雪山之中。”

“那年的桂郡,百年不遇的南岭大雪,刚出生的孩子没有奶喝,饿得细细直哭,他只能割开手指,用自己的血来喂养,快要冻死的时候被进山收兽夹的猎户捡到。那对老夫妻非常热情,欢欢喜喜为父子二人准备口粮,孩子的是温热的羊奶,父亲的是大碗的羊肉,好心的大娘选了家里最软的布给孩子做了合适的小衣服,还教年轻的父亲如何换尿布和拍奶嗝。”

“当孩子满月那日,连绵的大雪终于停了,父子二人准备告辞,临走的时候大娘塞了很多用的、吃的给他们,谢长青拿起剑袋的时候,大爷第一次看见青光剑的剑穗,随口说了句真漂亮。年轻的父亲正愁如何报答,听得这话没有丝毫犹豫,扯下剑穗送给大爷。上边的玉石拿去典当,足以换取几百两银子,老夫妻两个人可以再也不用去打猎。”

“虽然是妻子赠与的美玉,但谢长青想,假如妻子还在世的话,也不会阻止他回报老夫妻的恩情。”

“他本要去给妻子收敛遗骨,但雪停之后追兵也赶来了,白道那些猪猡加了十倍的悬赏,一定要杀了他们。谢长青只能抱着孩子东躲西藏,就算是这个时候他也完全没有想到再回魔教。”

“是后来有一天,他看见来追杀他的领头人剑柄上挂着一块熟悉的玉佩,才知道那户好心的老夫妻已经因他而死。”

“谢长青于是回到了魔教。”

“魔教可以容忍叛徒吗?”君墨低头问怀里的青年。

这次,陆子虹轻声回答了君墨的问题,“当然不。”

“是啊,当然不。”君墨说:“但我的魔教已经不再是父王的魔教。”

“我们敬重英雄,接纳强者。”

君墨竖起一指点在陆子虹眉心,郑重道:“七剑诸人,自你起,都是英雄。”

陆子虹瞳孔剧震,缩在袖中的双掌蓦然握紧成拳,牙关咬紧逼出一句,“所以,你就是这样对待我的?”

君墨反手大力抱住他,让青年能清楚听见他缓慢有力的心跳,“唯一的意外。”

陆子虹愤恨地闭上眼,生生忍住鼻尖的酸涩。

君墨继续说,“然后谢长青遭受了和你第一天上山时同样的待遇。”

提起那时的残忍,青年的身体明显地发出轻微的战栗,君墨隔着被褥拍着他的背哄小孩般轻轻安抚他。

君墨又问:“你知道为什么说‘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吗?”

陆子虹眼中有雾气,嘴里不说话。

“因为天上好人也不多,服侍神仙的人手不够了,玉帝老儿就叫阎罗王快多送些过来。”

君墨突然紧紧抱住青年,力气大到陆子虹差点不能呼吸,醇厚的嗓音里有不可查觉的惶恐,“好人们都早早的离开,只留下我们这样的,就没人要了。”

“不怕……”陆子虹微微喘息,大着胆子嘲讽了一句,“反正你有魔教。”

“魔教……”君墨喃喃,重新组织起语言,继续说,“谢长青就重新从最底层小兵做起,一级一级往上爬,直到现在的位置,全靠他自己。”

“幸好正和白道开战,不然哪来这么多升迁的机会。”

陆子虹开始想象,一个年轻的父亲带着一个没满周岁的孩子,站在魔教最底层,向上是累累白骨,重重尸骸,父子两个一步一血,这后边隐藏的云波诡谲与血雨腥风,恐怕已经无法用语言去描述。

君墨打断了他的思考。

“那个孩子叫松茂,很可爱,以前谁抱谁笑,现在见谁向谁主动问好,教众都喜欢他,叫他茂茂。”

“茂茂小时候很乖,睡了就吃,吃了就笑,笑累了又去睡觉,后厨的厨娘偷牛羊奶送给谢长青,让他喂给孩子吃,就算是谢长青的死对头知道了这件事,也没有人会去告发。”

“茂茂醒着的时候不哭也不闹,谢长青出任务带孩子不安全,就把他交给其他教众,留在教内的大家争先恐后抢着带。”

“有个年纪小的少年私底下偷偷说了一句,谢长青的崽子天天傻乐,长大后怕不是个小傻子哟。这话被我的亲随无常听见了,无常追着那人撵了半个山头。”

“戒堂里瞎了一只眼的掌刑官会偷偷塞糖给他吃,刑场的侩子手没事的时候会戴着羊肠做成的手套牵孩子出去晒太阳。为什么要戴手套,因为怕血脏了孩子的眼睛。”

“茂茂去影堂玩耍,影卫们会抱着他在房顶飞来飞去,逗着他咯咯直笑,工坊的师傅就算再忙也会加班加点给他做赶新玩具,茂茂把每一个玩具都小心保管好,他现在拥有的玩具样式已经比市面上卖的都要齐全。”

“教里没有其他这么小的孩子,几个女暗卫怕他孤单,进山逮了只小兔子给他玩,可是茂茂说小兔子被抓老兔子会伤心,想把兔子还回去,谢长青告诉他,小兔子沾了人味,老兔子会咬死小兔子。”

“茂茂吃惊地问,为什么沾了人味就要被咬死?谢长青说,因为老兔子觉得只要沾上人味,小兔子就变成了人,会咬死兔子窝里的全部兔子,即便小兔子根本不会这样做。”

“茂茂懂了,然后天天跟着仆役们出去拔草,向管理畜马的下人请教,开始自己养小兔子,兔子被养的好好的,现在都有十多斤重。”

“茂茂看见骑卫骑着高头大马,眼馋着想坐,又不敢靠近,骑卫首领就抱着他坐到最前边,马队从校场这头跑的校场那头,烟尘呼啸隔着老远都能看清,这小泥猴比我当年都威风。”

“谢长青每年春天会带着孩子回去祭拜妻子,抚摸着桃花树下的石碑告诉茂茂,这里长眠着一位温婉勇毅的女侠,是江湖第一美人,也是最疼爱茂茂的娘亲。”

谢长青幼年沦落,十载潜伏,就算最艰难的时候依旧没有忘记本心,修长的身形永远潇洒飒踏,像雷雨天夜空呼啸而过的青色闪电,或是独立万里雪原的笔挺苍松。

之后少年夫妻恩爱美满,他本可以和妻子长相厮守,忘记曾经的黑暗,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命运嘲弄,世事无情,卑鄙者张狂狞笑,高尚者跌落深涯。内在的灵魂熨帖着复仇者的鲜血,青光剑的剑意与他完美融合于一体,从此人即是剑,剑即是人,剑锋所指,鬼神同哭。

他为自己惨死的妻子,为无辜的兄弟姐妹,为了那些不该发生的不公,疯狂地报复,数年来早已杀光了所有的蝇营狗苟。

谢长青恨的人,只剩下了陆子虹。

君墨怀里的青年紧闭着双眼,有晶莹的线条从颊侧滑过。

玄衣人轻轻拍打着被褥,换了种稍微欢快点的语气,“还有件最离谱的事情,茂茂有段时间头发越长越黄,身体也不好,夜里突然发起热来,谢长青带他去看医官,教里的医官大都是疡科大夫,还有五六个专给姑娘们看病的千金科医生,他们哪里会看儿科的病。一大屋子人如临大敌,急得抓耳挠腮,赶紧翻箱倒柜查典籍,然后满头大汗地告诉谢长青,茂茂得的是奶酐,一定要喝人乳。几个扒墙角偷听的家伙听到消息连夜下山,天没亮就抓了一个小媳妇回来。”

“喝了三天的人乳,茂茂精神慢慢好起来,谢长青就想打发人姑娘回去,那人却跪下来不肯走了,磕头说她丈夫好吃懒做总是打她,她自己生的孩子没有衣服穿已经冻死了,她这次被人掳走,回家之后肯定会被丈夫随便找个理由卖掉,或者直接就地打死。”

“于是茂茂有了自己的乳母,不久后谢长青回到了护法的位置上,手头事情渐渐多了起来,乳母承担了白天带孩子的重任,但到了晚上,茂茂一定要回到谢长青身边。夜里边,谢长青会教茂茂写字算术,检查他前一天的功课,然后和孩子并头躺在一起,父子两个互相交流着白天的趣事,说着说着就睡着。”

“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你来了之后,谢长青只有白天才能抽出时间抱你。”听见“抱”字,陆子虹又是浑身一震,这个字眼本应该充满脉脉柔情又温暖,但现在已经变成陆子虹最恐惧的话。无论经历了多少次,无论过程如何,结果怎样,那些屈辱的事情,都是印刻在他脑海里最深沉、最可怕的回忆。

君墨最后说,“这个孩子,是魔教所有人心尖尖上的宝。”

“所有人,包括你吗?”陆子虹勉强稳住了心神,第一次主动发问,满是雾气的眼中悄然浮现一丝丝狡黠的味道。

君墨被他眼神刺的心神摇曳,低头落下一吻。

“包括我。”

陆子虹闭上眼睛,声音又有些哽咽,他向君墨颔首:“谢谢你们。”

那天晚上,君墨没有抱他第二次。

尾·余烬

陆子虹变得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私下里会悄悄地偷笑,好像想到非常开心的事情,但等到下一瞬,腼腆的笑容又会突然消失不见。

君墨和谢长青起先都没有注意到这点,直到某一天晚上陆子虹吃完太清膏后突然砸碎了瓷碗,然后握住锋利的边缘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心口血登时狂涌,陆子虹漂亮的眼睛里倒映着窗外满天星河,他了无怨尤地闭上了眼。

但他没能如愿以偿。

作为残忍地惩罚,君墨第一次在白天出现。

没有过多的言语,陆子虹被逼着灌下药物,身上里里外外涂满了药膏,君墨捆住他的手腕,让他圈住自己的肩膀,青年滚烫的身体被一前一后夹住,两个人,四只手,游弋摸索,揉捏掐按,挑动每一处敏感地带,他们没有使用蒙眼布和口枷,因为预感陆子虹这次一定能痛痛快快地大声哭叫出来,值得纪念的第一次,他们要好好聆听。

千疮百孔的身体承托着支离破碎的灵魂,无论如何挣扎反抗都不能改变丝毫。君墨托着陆子虹的腿弯,另一只手抚慰着他前端的分身,撸动着逼出铃口晶莹的泪。谢长青卡住陆子虹对侧的腋下,空出的手大力揉捏胸前脆弱的两点,他们站起来,蓄势待发的两支欲龙抵住峃口,谁都想争第一个。然后两个人一齐放手,挺腰,狠狠刺入,陆子虹眼睛里充满了惊恐,然后变成刺骨的哀恸,雾气氤氲成液,腿弯痉挛着剧烈抖动,痛到脊背躬紧像即将折断的弓,喉咙里堵着血痰,却连一声惨叫都呼喊不出。

是怎样的重罪,将他打入不见天日的地底炼狱,要他承受这惨绝人寰的酷烈刑法。

两人迫不及待耸动腰身,他们是站着的,每次冲刺都是陆子虹全身的重量加上两人打桩一样的死力。两人配合默契,或一人一下,或同进同出,撑到极致的内壁没有一丝缝隙,血液混着不知名的液体从交合处滴下,不过区区数次抽插,陆子虹就颤抖着射了出来,稀薄的黏液全部喷到君墨平坦的小腹上。

谢长青指尖挑起一点,递到他嘴边,强迫陆子虹舔舐干净。

陆子虹彻底崩溃了,什么道德,什么教养,什么善恶,什么报应。统统都他妈是狗屁,根本不是人可以忍受的痛苦,让陆子虹丢盔弃甲,抛弃所有的底线坚持,哭叫着破口大骂,骂出了他这辈子知道的所有脏话。

“你要撕毁协议你去啊!你要杀尽猪猡你去啊!君墨你个混账,假惺惺样子做给谁看啊!老子不想看到你……”

“那些背信弃义的家伙害死了我的兄弟姐妹,我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他们死绝我高兴都来不及!你快去杀了他们啊!”

“谢长青你他妈给老子清醒点,你他妈到底有没有看清我是谁啊……”

“我把命抵给你,要杀要剐随便你,等到了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我再亲自向若儿赔罪……”

陆子虹狠狠咬了一口君墨,放声大哭,“要报仇你们杀了我啊,你们杀了我啊!”

“凭什么打我!凭什么抱我!你们恶心!你们好恶心!”

“两个畜牲,无耻的畜牲,我他妈是个男人啊!我做错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要如此折辱于我!”

“有种把剑还我,我们光明正大打上一场!畜牲……两个畜牲!”

陆子虹哭的肝肠寸断,声嘶力竭,椎心泣血。

“疼,好疼……爹!娘!孩儿好疼,好疼啊……”

“求你们快带我走,现在就走!我可以不活了,我不用再活了……”

他只求马上去死,他现在什么也不怕,世上再没有任何事情能够用来要挟逼迫他。

甬道里的昂扬又涨大了些,陆子虹哭哑了,骂累了,但他们一句话都不回答,动作也没有停下。

咒骂逐渐变成无力的饮泣,最后组成连续不断的呻吟。

陆子虹在高潮时昏迷,又在有节奏的律动中苏醒,反复数次,他们坚定的做到最后,在陆子虹体内释放出所有精华。

天地不语,神佛齐喑,怨艳几多,爱无以得。

没有人可以救他。

从黑暗中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陆子虹不会说话了。

医官们说是心病。

狂喜伤心。

狂怒伤心。

狂痛亦伤心。

谢长青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出现。

只有君墨一直陪伴陆子虹左右,或者说是监视,但不会再强迫他做任何事情。君墨给他穿上得体的衣服,陪着他在廊下吹风,或者抱着他在床上睡觉,脚链活动的范围内,视线可及之处,所有利器都被收走,连瓷碗陶杯都全部换成木质的。

廊柱和墙壁包上厚厚一层锦缎,连带窗台、床角都用锉刀锉圆。

君墨会把他抱进怀里,下巴窝进他瘦削的肩头,轻轻问他,想不想吃红烧鱼。

陆子虹不能说话,也没有反抗,只是每次都摇头,亮晶晶的眼睛有时会有一闪而过的光彩,君墨好像又看见了多年前初见时的白衣少年,意气风流,仪态卓绝。

陆子虹有时会像个孩子一样缩进被子里,额头抵靠在君墨的胸口,听着他坚强有力的心跳,然后安静地睡去。

直到有一天,陆子虹被蒙住眼睛装进铺满厚褥的笼子里,从禁区抬到黑虎崖深处的另一个地方,君墨父亲在位时的议事大厅。

谢长青曾厌恶这里过于黑暗不肯再用,同君墨商议后直接在黑窟殿外重新建造了一栋广夏明堂。

从此两个人都搬到明亮的房间里办公,洞窟被完全封闭起来,只在必要的时候才被打开。

蒙眼的黑带被抽走丢掉,陆子虹呆呆地抬头仰望,看见了囚笼之外高耸黑暗的石层,和囚笼顶部明亮耀眼的夜明珠。

洞窟长夜,明珠长明,君墨和谢长青并肩向他走来,从此没有了白天和黑夜的区别。

在他们身后,是手提食盒的无常和朱衣白袴的松茂。

松茂看清了人,从他们身边一溜烟跑过去,然后蹲在青年面前,举起怀里那只肥硕无比的大兔子,高兴地说:“我带兔子来看舅舅啦,伯伯说您不愿意吃红烧鱼,那我们中午吃水煮鱼好不好。”

陆子虹茫然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伸出手,摸了一下肥兔子的耳朵。

往昔噩梦般的经历是业火燃烧的炼狱,今后看不见的道路又将通向何方。

岁月苦难,他们依旧年轻,漫长的时光还有很长,希望有一天,陆子虹能够重新学会开口说话。

或者这一天永远也不会来。

或许明天。

THE END

这篇文的起始是和朋友们闲扯时提到的“猫和鱼”的段子,心里默默答应了朋友补全,写的时候又想到了其他的事情。

七侠传的原著是初一的时候看的,离家在外读寄宿,看不了动画片,刚好学校门口的书店有文字版的七侠传,偷偷买了一套,晚上藏在被子里打电筒看。后来放暑假之后才买了光碟补全影像。

就像所有人一样,都会思考七侠们合璧之后会遇见什么,那个懵懂的年纪,满心满意都觉得作为拯救武林的英雄们,他们一定会得到最崇高的敬意,然后当上武林盟主号令天下惩恶扬善什么的。

后来又发现七侠传还有许多外传,读完之后才知道原来江湖这么大,故事这么多,活着那么难。

山高水阔,路长而崎。

我是很没定力的人,从来没有规规矩矩按照七侠传原著背景来写东西,刚好最近一周生病了赋闲在家,强迫自己沉下心,写了三天,修了两天,慢慢敲出全文。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留一线生机。

我永远相信前方有希望。

光阴洗练,应无怨尤。 · · · · · · · · · 以上,之前想说的没有说清楚,现在从头来过,还是请大家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