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Pinky Murderer

You ain't my lover, can't come to my house. 你不是我爱人,不能来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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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庭雅,1305,十一点。」 张嘉元手机铃响,居然是清脆一声鸟鸣。他下意识摸向颈间的choker,皮革触感粗糙,是小刀歪歪斜斜刻下的Yuan。他抬眼从舞台后台往下扫,幕帘后人潮攒动,灯光旋转扫射着人群,最终在一声重重击打下的鼓点后啪地亮起幕布上烧着火焰的眼——那是张嘉元亲手用红漆画了一整个下午的杰作,乐队的logo在狂野的涂鸦下显得分外狂妄嚣张,一只荷鲁斯之眼以神的高高在上睥睨众生。 「乐队今晚巡演,十点半才结束。」张嘉元回道,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映着自己拧起的眉头。他坐着半晌,直到热场快结束也只是死死攥紧电吉他的柄。一旁的贝斯手熟悉他这种突发的紧张与焦虑,只当是普通的小发作,于是亲昵地捏了捏胳膊说,元哥放轻松,今天还不是小case。 不料张嘉元突然一把甩开他手,贝斯手被这一胳膊甩得有点懵,一摸手心全是冷汗,也不敢再动 。好在张嘉元立马回了神,歉意地冲他笑笑:“刚被魇住了,不好意思哈老辉。” “哟,你这一巴掌狠啊,晚上夜宵得请客。”老辉见他灵魂入体了,悬着的一颗心也缓缓着陆了。张嘉元是乐队里少不了的核心,即使近来总有点恍惚,倒也不影响他创作什么,照样儿趴床上扫半小时弦就谱出来一首。 “好好,”张嘉元顺手在牛仔裤上摸了把汗,对着镜子弯曲前额两缕发丝的弧度,“看你元哥去炸场了!” 手机屏幕不合时宜地一亮,帘布外已经爆裂出足以掀翻天花板的尖叫与欢呼声,张嘉元顾不上这头,冲工作人员点点头便砰一声狠狠踹开特意设计的假门,手里的麦抛起转着圈又落回手间。他站上舞台那刻万千灯光汇聚在他一人身上,猩红灯光如血流淌自他的头顶流下,泛起奇异的光彩。他逆光而站,一脚踏在音响上,像破光而出的恶魔,台下霎时掀起一阵男男女女混杂的尖叫,几乎冲破屋顶。 人群几乎是在电吉他颤抖着割裂躁动空气的那一刻就被点燃,无数的手举过头顶,舞台中央的主唱轻弹麦克风,修长的手指扫过琴弦。此刻一切都是触目惊心的红。唯独在人群的边缘划出了一小块漠然的沉默。周柯宇收起手机,闭目靠在一根柱子上。他自己独独倚着,和周遭浸透燃烧热情的乐迷格格不入。 张嘉元曾送过他票,甚至让他直接从后台进去,都被他一句轻描淡写的“没空”回绝。周柯宇对过往的情人没什么耐心,这一任本来也不会成为例外。 耳膜被震得疼,他蹙着眉,使劲儿揉了揉耳朵。台上的青年们张扬,喧嚣呐喊摇滚的愤怒。其中那脚踩音响,极速秀了段拨弦的人儿是他视线唯一的聚焦点。 周柯宇心想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他本该在圣庭雅的1305房,在松柏的冷香中等待他的小吉他手推开门,再满意地把吻落在他点缀了亮片的眼角上。他习惯性摸出电子烟,是清爽的薄荷味,可惜禁烟标志贴在头顶,只好郁闷地走进外头的雪地里。 外头的雪还是松软的,冰凉的空气无孔不入,里头喧嚣的欢呼与鼓声被雪隔开,像从遥远的地方扭曲传来。和张嘉元的信息记录停留在上台前,周柯宇无意识划开,手指停了片刻。电子烟沁凉入肺,镇压了漂浮的躁动。他缓缓点开另一个聊天窗口,对方头像是个听诊器,记录停留在上周。 「他不来复查。」 「你得劝他,目前在他所有的亲密关系里你是最被他依赖的,赶紧来复查,我看情况调整药量。」 「……他说这段时间都要巡演,吃药影响发挥。」 「我真没办法了,病人不配合再灵丹妙药都没用,Daniel,只能靠你。」 「我试试吧。他如果开心点会好吗?」 「加油」 冷风缓缓灌进他敞开的领口,夹杂雪粒的风扑在颈肩,冷得他裹紧了风衣的宽大衣领,周柯宇在外头蹉跎半天,里头鼓声喧天似乎小了,他干脆打电话让张嘉元的队友给他把后台休息室的门开了,靴子底嘎吱嘎吱踩着雪走进休息室。休息室里乐队的成员都上舞台了,幕布后张嘉元在属于自己的天地里肆意张扬,无数人隔开他与屋外大雪的距离。等坐在暖融融的沙发里,手指在一杯热水的温度下回温周柯宇才发现自己长风衣的下摆濡湿了一块,在米色的布料上格外眨眼。 “呀,”跟着乐队的一小助理眼尖,瞅见这块水迹,立马抽了纸巾来,“哥你这儿……我帮你擦擦。” “没事儿。”周柯宇伸手想接过纸巾,不料小助理很固执,似乎怕怠慢了元哥的“男友”,硬是蹲下来拿吸水纸吸干了大衣下摆的水迹。他忙活半天,还搬来微型暖风机吹着——周柯宇不是什么君子,小人之心大大的有,尤其是感到身上被什么目光黏住时,他突然叫住忙活着的小助理,说你等等。小助理抬头疑惑道,哥有啥事吗?他才仔细看清那张年轻的面庞,估摸就是个大学生的年纪,五官倒是还清秀。 “怎么是我找你有事儿了,”周柯宇的余光轻轻锁定在助理忍不住摩挲裤缝边的手,指节一下下轻叩在椅子扶手上,“我以为是你找我有事儿呢。” 这话他故意说得很慢,尾音都像是含糊在喉咙里的,加上藏在金边眼镜后的眸子微眯,显得暧昧异常。果然助理立马从脖子红到天灵盖,登时手脚无措,结结巴巴道,我,我找您什么…… 周柯宇收回目光,把手里的纸巾团一团丢进热茶里,弯眼笑道:“没事就好啊。看你魂不守舍,以为昨晚跟着他们一块儿排练熬大夜呢。” 他起身,把纸杯的残茶泼了,对助理道一声谢:“茶不错。” 助理藏着的心思被悄然戳破,顿时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蹑手蹑脚缩到了角落边,殷勤劲儿都收起来了。 周柯宇忍不住想见张嘉元了——他的小吉他手在台上熠熠闪光,纯粹而明亮,但那是他相对陌生的世界,贸然闯入怕惊扰了原主。 「见到面没?」 “听诊器”的消息跳一跳,周柯宇飞速回道「没,他还没演出完」时忽地听见大门洞开的声音,欢呼与尖叫排山倒海涌入静谧的休息室。走在第一个的身影从台阶上一跃而下,钻蓝的吉他板闪闪发光,他眼角的亮片亦是如此——张嘉元一跃落地时手臂忽地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抓紧了,他抬眸看见周柯宇眉眼含笑,咕嘟嘟冒泡的焦躁缓缓沉入水底。 “柯宇,你怎么来了!”他甩开吉他背带,牛仔衣在台上蹦的热了,领口松到最下三颗扣子,皙白的大片肌肤裸露在空气里,此下紧紧贴着周柯宇的身上。 “来接我的元儿了,”周柯宇见他兴致蛮高,也顺应着笑,手掌胡噜了一把硬扎扎的头发,“演完了吗?怎么样。” 周遭的队友读懂气氛,早闪躲到一边,清空了一片供他们耳鬓厮磨的空间。张嘉元很少露出那种羞赧的神情,摸着后颈,悄声说:“老郝忘词了,我帮他顶上一段……反正观众看着都很闹腾!” 周柯宇帮他捏了捏酸软的后颈,安抚似的亲在鼻尖,说哪用闹腾这个词,换点好听的……你还想去圣庭雅吗,要是累了我就送你回去睡觉。 张嘉元一愣。他突然不知所措起来,眼底带着小狗被抛下的委屈。半晌才说,你来都来了…… “我就是来接你的。”周柯宇转头把酒店入住信息发在张嘉元手机里,“走吧,去歇息歇息。” 那圈雕刻着名字的choker依然戴在颈间,扎上了低调奢华的铆钉,本来张嘉元今天就刻意搭配了一身牛仔装束,戴着也不嫌违和,反倒多了野气。周柯宇扫了眼自己刻下去的歪歪斜斜的字迹,心念一颤——灯光如油彩涂抹下深浅不一阴影的俊秀五官,鲜红的舌尖,颤动的酒杯,还有与沾着亮片的眼角重合的淡红眼尾——那条边缘泛毛的颈圈……喉结上下微动,话出口时就知道大事不妙。 “记得吗,这间livehouse改装前的酒吧……” 张嘉元歪了下脑袋,说记得啊。他摸了摸颈间的项圈,捉过周柯宇的手指,引着他摩挲过一笔一划——Y、U、A、N,他的名,曾经是一段空白,直到被玫瑰吐哺的血染红。 “我不很累,”张嘉元把吉他收到了包里,“等他们退场完就能走了。” 他转身去和队员打招呼,说后续的收拾麻烦他们了,嬉笑着保证明天彩排吃啥都一定埋单,大家也就揶揄地瞄向安静坐着的周柯宇,拍拍他说,嗐,年轻! 待到他们走到夜色中的雪里,月亮都困得呵欠连天。周柯宇那辆摩托刚叫人开来了,阿斯帕莉的车型优美流畅,喷着毒蛇般艳丽的漆。“今天就是来接你的,”周柯宇扣上头盔,把他的声音闷在里头,“你家不是在附近……” “不去我家。”张嘉元打断他,不知何时暖融融的笑冻在了脸上,或许他只是懒得在昏暗的雪色里提起精神,“走吧柯宇。” 周柯宇耸耸肩,长腿一跨,摩托的引擎轰然鸣响,张嘉元在后座要伏低脊背,双手环着他的腰,指尖死死拽着衣角——他对于轰然加速有莫名的恐惧,说心跳会刹那紊乱,让人透不过气。但他对迎面的疾风又是喜欢的,直到胸膛贴上周柯宇的后背,三十七度温暖源源不断传来,安抚焦躁的泡沫。 张嘉元在红绿灯的间隙摸出AirPods,他戴上左耳的,另一只攥在掌心里,直到下一个路口时已经微微渗出汗来。他犹豫片刻,盯着红灯倒计时的秒数问周柯宇:“你想听歌吗?”问完他才想起有层头盔的阻碍,饶是周柯宇乐意也听不得了。 周柯宇只勉强从后背感到张嘉元说话时言语的震动,无奈红转绿,油门一踩摩托倏地飞过轻浅的飘雪,无暇顾及一点插曲。但出于一丝忧虑,在踏入圣庭雅灯火明亮的大堂时周柯宇捏了捏张嘉元的手心,出人意料地摸到一个耳机,被汗浸得外壳有些湿漉漉的。张嘉元闷声说没事儿,我就是想问你听不听,没想起来你戴着头盔……周柯宇把那耳机塞进右耳,说现在可以好好听了。他一面熟路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镂着古铜浮雕的大面镜子映着两人的身影。张嘉元比划了一下自己和他的差距,忍笑说柯宇,你不会又长高了吧。 “蛮好听的,”周柯宇立马撇开话头,严肃地盯着电梯跳动的数字,评价起耳机里柔和的男声,“不像你今天舞台的风格。” “你来看了吗?”张嘉元微微仰头瞧他,把金边链垂下波动的柔软弧度记在指尖,那双含情眼也在镜片后瞧他,亮晶晶的小闪片。 “听了会儿,想抽烟就去外面了。”周柯宇也实话实说,十三楼叮咚一声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时他低头夸了一句,“你的吉他好看,乐队的涂鸦好看,我的小吉他手也好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