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周率】Gamb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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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柯宇一身修身黑西装,Dior的金边细领带系了一个漂亮的温莎结,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可惜许多女郎艳羡的含情眼仍在熠熠发光,哪是薄薄玻璃片能挡住的。他微笑着穿梭在VIP厅的过道中,和每个熟识的贵客礼貌而疏离的打招呼,弯腰嘴唇轻碰女士的手背,彬彬有礼递上一支芬芳的玫瑰。

这里的每个人都是非富即贵,在周柯宇眼中却没什么特殊——在他看来,这些全是已经或即将被金钱和贪婪吞噬的黑影——耳麦里传来监督者的声音,奥斯卡提醒他去赛厅转一圈,别大意了那些不守规矩的新手。他抬脚便往走廊另一边走去,眼角却瞥到走廊转角闪过一截身影,白色刺眼的令他不敢相信。

那个转角通向的恰巧不是赛厅的方向,奥斯卡开始催促了,周柯宇只好按压下内心的不安和好奇,转向相反的方向。此时若是有一个人在走廊的另一头眺望,这将是一个颇有深意的画面:两个人在同道上越走越远,最后不得不分道扬镳。

周柯宇也想到了这点,可区域负责人的身份和长期训练以来的波澜不惊压抑了无趣的多愁善感。赛厅里一片喧嚣,人群黑压压聚在摆着赌桌的台下,伸长了脖子踮起脚尖想去看台面上的牌局。

也没什么,周柯宇心想,忽然牌局里的一人大叫起来:“再来!你绝对是出千了!”

监控室里,奥斯卡面对着一百多个小小的屏幕,端着咖啡杯,敏锐的扫视,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经,忽然沉下脸,切换到了赛厅。

耳麦里传来监督者的咳嗽声,周柯宇奇道:“怎么了?赛厅没什么事啊。”

“老熟人,Daniel。你看下牌局上的人!”

周柯宇闻言,努力从人群里挤进一个小口,从他的视角里只能看到一个侧影,但那就足够了——乌黑的碎发遮住耳垂,但仍能看到一个小小的银色耳环。那人面无表情的偏了下头,他头发比以前长了许多,有些乖张地翘在颈后,垂眸打量手里两张底牌时唇角噙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此时已经是第三轮加注了,彩池里的筹码并不多,稳打稳进应该是主要的策略。然而那个年轻人柔中带刺的眼神扫过去时,周柯宇感到自己的心跳怦然加速,血液涌向头顶,甚至双手不自在的攥成拳,青筋一条条爆出。

张嘉元。

一定是他。如果外貌可以被伪装,但那种眼神是永远不能被模仿的。

他暗暗吞一口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牌局对面人不住的在嚷嚷着“你出千了!绝对是!”之类的话,听得观众都有些心烦意乱。可是张嘉元完全不受影响,他想也没想就拍了一叠筹码进池。

“加注,30万。”荷官报道。

终于是第四轮加注,有许多人都开始吊着一颗心在观摩了,纷纷揣测道这两个看起来都是阔绰的大少爷,不知最后谁会满载而归。

荷官发下河牌,一张【A】。牌桌对面的人住了嘴,脸上浮现出得意的微笑,他推了一叠筹码。

“加注,650万。”

对面的少爷看起来志在必得,翘起了二郎脚,一扫先前的愤嫉不平。他斜眼看着张嘉元,想着今天他就能赢过这位隐藏的很巧妙的“老千”,得意忘形。

周柯宇何等聪明,看着那少爷的表情就知道了结局,轻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想着又有一位大少爷要输个家底朝天了。

果不其然,张嘉元像是很不舍得摸了摸自己的牌,面无表情拢了拢所有的堆成小山的筹码,一把全推进彩池。

“All-in”

“加注,2700万。”荷官声音有些发颤,但还是报数出来。

全场哗然,没有人在这里玩过那么大的手笔,哪怕是无限额的德扑,也少见上千万的数额。所有人都不敢动,看着荷官轻轻将二人的牌翻开——

那大少爷的牌很好,是同花顺。这要在其他人的赌桌上,那是必赢的。

张嘉元伸了个懒腰,心情很好的舔了下自己的虎牙:一张红桃A的一角露出来,然后是10,J,Q,K,全是清一色的红桃。那少爷看得眼睛发红,牙关发酸,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五张牌。

“红桃A,J,Q,K,10。皇家同花顺。张嘉元,赢。”荷官报出牌。与此同时,他和奥斯卡都按下耳中的耳麦,叫了赌场区域负责人:这场金额交易过大,荷官不敢做主,何况这位张嘉元先生还是生面孔,不知道他背后的担保人是谁;而周柯宇直接听到了奥斯卡的一声嗤笑:“真给你面子。2700万,快去看看他想干什么。”

“......你是不是故意的啊。”周柯宇摊手,顺手推了一把镜框,场内温度蛮低,可在灯光和近距离的凝视下便可以发现他鼻梁上的晶晶汗珠。

他走上台去,接过荷官递过来的担保名册,翻了几页没找到张嘉元的名字,又被那人的目光注视着有些不自在,看到荷官古怪的脸色,不由问:“怎么了。他的担保人在哪页?”

荷官迅速往前翻了两页,指着最底下的那个名字颤声道:“是您的名字。您给他担保了3000万。”

周柯宇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张嘉元的名字后面担保人那栏果然是他周柯宇的名字,熟悉的飞扬字体里元字简化成一个圈。脑子里轰然一声,且不论真假,就论他是怎么会为张嘉元担保这个数目的金额……

可惜对面那大少爷不容他想这么多,从小横大的纨绔子弟哪吃过这种亏,一拍赌桌冲到周柯宇身前大叫:“你是赌场负责人吧,快检查他!这绝对是千手,我都看见了!!”

周柯宇瞥一眼他布满血丝的眼球,顿时厌恶心起,不自觉将白手套往腕子上多扯了些,却还是好言好语勉强劝道:“单凭一面之词不能证明,要等监督者查完以后会判断的,您先别......”

他最后那个“急”字还没出来,就被张嘉元蛮横地打断了:“没断奶吗这位败家子,敢赌不敢输,传出去笑掉大牙。赌计不好就滚回去练,不要碍事。”

“你!”

周柯宇对上张嘉元挑衅的目光,在灯光的映射下,他们两人的虹膜异放出诡谲的光彩,就像两片水晶,六十四面镜像影射出复杂的感情。

他心念一动,伸手拦住了张嘉元,指尖微微擦过,带起一小股飓风,刮出蝴蝶效应:“这位先生,请你留步。”他另外拨了30万筹码给那少爷,吩咐荷官送他出去,冷道:“这是我们送您的,外面请。”

张嘉元懒洋洋靠在椅背上道:“为什么要留我,难不成你也觉得我出千?”

“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例行公事,等监控部门检查完录像就可以放行了。”

他转头给荷官使了个眼色,示意安保人员清场。

原来喧闹的人群一个都不剩,偌大的赛厅只剩下他们两人和一张赌桌。

“好久不见。元儿。”周柯宇抱着手臂站在他面前。

张嘉元眯起眼睛,“叫这么亲热干嘛,我没出千啊。”他把两手向上一摊,示意手里干干净净,这时候脸颊凑近,压低声音笑着说:“你要不要检查一下啊柯宇?嗯?”

周柯宇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面对老情人的暧昧还是轻车驾熟的。

他抵住张嘉元的肩,指尖一伸,从他的袖口里抽出一张牌:“不是出不出千的问题,是你现在为什么会来的问题。”

“嘛,也对……”张嘉元在交锋之际被逼迫到桌边,腰被什么东西硌着了。他伸手从背后摸出一枚筹码,边缘咬在齿间。他歪着脑袋笑,唇间半枚筹码被舌头推出去,故意显得纯而色。周柯宇盯着他自顾自玩那枚筹码,不自觉回忆起口腔湿热的温度。张嘉元猜他所想,干脆坐在赌桌上,俯身低头满满凑近——周柯宇便也顺从了,轻柔地含住他的下唇,气息缠绵在唇舌绕弄间。

吻了半晌,两人都有些恍惚的小喘气,他们研究赌术的人都必须学会有一张poker face——但此刻抠出了舌底藏的蜜,卷走了齿列间的糖,烧得人面颊上晕红一片。

张嘉元松开领口,颈子上坠着的一串珍珠项链被周柯宇顺势绕在了指尖上,他虽是坐在高处,却好像心甘情愿把咽喉露给了情人,他说:“这间赌场的规矩赌的就是千术,而不是什么运气。倒是我们久别重逢,不赌一场吗Daniel?”

赌?

张嘉元十九岁便名扬Vegas,无限额德扑令他拿下一届WSOP总冠军;周柯宇的奥马哈高低牌也是数次进过钱圈的。他们最不怕的一个字眼就是赌。

为此他们以前总是互相叫板:张嘉元不满周柯宇冷淡又老成的处世态度,周柯宇不满张嘉元的嚣张跋扈和对规矩的蔑视。至于他们是因为什么滚上床成了情人,恐怕自己都不清楚。

没叫荷官,周柯宇自己洗的牌,纸牌在修长手指间上下翻飞,倒像是起舞的蝴蝶,最后一张不乱叠回他手中。他行云流水往桌上一抹:“验一下,不玩千局。”

张嘉元脱了那件白色的西服外套,里头红白交织的扎染衬衫领口敞开,大V字堪堪停在胸口,随时能瞥见凹陷的锁骨,肌肉薄而不失力度,周柯宇忍不住流连了一圈景色,指缝间尚存曾经欢爱时留下的滑腻触感。他打量着他食指上的黑曜石戒指,雕刻成了吉他的形状,听到张嘉元说:“直接来吧。”

周柯宇觉着那戒指陌生,想必是他离开后定制的。

公平起见,他们玩的是梭哈,只比大小。第一圈各摸一张暗牌一张明牌。周柯宇摘下眼镜,他把袖口的明钻扣子解开,挽上手肘。他们此时只感到陌生又熟悉的剑拔弩张的气氛——

“你变了好多。”周柯宇掀起明牌的一角。

“赌场里的人,哪个不是。”张嘉元淡然道。跟对那少爷时煞气全开的凶狠模样不同,他在与周柯宇下赌时从不放松警觉。

真有趣,要不是因为他们对彼此的皮囊都很满意,张嘉元觉得自己早一枪崩死对方了——势均力敌的头狼,太烦,太机敏,又太透彻。是上了床还要提防他的。

第三圈开始时,周柯宇忽然挑了下眉:“你在算牌。”

耳麦忽然传来电流的声音,奥斯卡咳嗽起来,声音里不加掩饰地拖着揶揄:“你们注意点好吗,桌底下有摄像头的。”

周柯宇笑了,他一把扯下耳麦,远远丢到赛厅的另一边角落。他已经不再去想管监督者和监督者背后的黑白两道大佬会拿他怎么办,眼前只有一张赌桌,一副扑克牌和一位老情人。

反叛的感觉真好,他想着,伸手抽走最后一张牌,一手牌凑齐,压上台面。

“元儿,愿赌服输。”

周柯宇摊开手上的牌,三张A都在他这,这局张嘉元必输了。

曾有人说过,赌博到最后,只是看老天爷是不是站在你身后。

张嘉元觉得自己背后没有什么老天爷,至多是凉风。

于是他选择了一个最像他的解决办法——他越过赌桌,直接吻上了周柯宇的唇。

周柯宇的唇是薄荷气泡酒的味道,甜甜辣辣,犹如冰块般凉爽。

张嘉元扫了一眼自己的牌,只有一个A,输了。但是他得意的摸摸嘴角,心道目的达成。他仔仔细细想去看清周柯宇的面部表情变化,然而失败了。

良久的沉默后张嘉元不由问道。

“你在想什么呢。”

“感谢上帝,”周柯宇半晌才道,他一把抓住了张嘉元的肩膀,两个人压在了沙发上。而周柯宇正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张嘉元,眼睛里满是溢出来的兽意。他一个凶狠的吻封了回去,血腥味都在唇齿间弥漫开。

“感谢上帝,”周柯宇又重复了一次,咬上张嘉元的脖颈,“想咬你很久了,你总算舍得要逼疯我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