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续章 -【守玦】第九章

绡雾一般的衣料在墨燃眼前滑开了,转眼之间,已经冷酷地将他遮笼于一天地的冰雪色之中。他仍在惊愕着,未能自那缥缈暧昧的动作中回过神来,侧脸却已然被迫碰上了自那夜之后,曾经无数次闯入了神魂梦影的细腻温热。

墨燃的身子明显地僵硬了。

他知道的....知道那个位置掐上去的触感有多撩人心魄,指尖的揉压之下会开花,极致的欲中会弓弦般颤抖。

他还知道——在那平坦的肚腹下,如今正悄悄私酿着一颗,酸涩未熟,细嫩的表皮还泛着青粉的小小软果。 但他坛口封实的白瓷瓶,却已然不自觉散发着醉人的幽香,招摇涤荡,这一日日的,骨子里透出来的甜腻味儿收也收不住。说句实话,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日子的自己是怎么忍下来的。

可强自苦撑如他,现下却蓦然被囚进了情欲漫天的烟尘里,一只温软的掌轻轻搭在他颈后,让他无处逃离。

墨燃呼吸一滞,眼眸瞬间就失焦了。他几乎是本能一般地,被那血浓于水的牵连给蛊惑,有些蒙懂地在楚晚宁光洁的肚腹上蹭了蹭。

头顶上传来他妻子森寒的话语,冷峻而凉薄地催促,不顾他满腔倾泻奔流的柔情。

“你要我啊。”

“现在。”

可墨燃并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潜意识里那么想相信楚晚宁可能又稍稍醒过来了,如同那夜一样。但那霜雪般零落的语调又在耳边窃窃回响,低声告诉他自己现在抱着的,其实骨子里仍是那冰冷的幽魂,只是故意披上了雪貂温软的皮毛作假。

墨燃有些怕,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般踌躇畏怯,却只让楚晚宁更加不悦。他弯下腰,捉住了墨燃的衣领,靠得那么近的眼瞳若幽火,跳动着的是引逗,掌控,与扇惑。

墨燃怔怔地望着他,还天真地想在里头找到半丝温情。可那对眸子又垂下了,微启的唇瓣殷艳,是打量濒死猎物的形状。他的目光在他身上淡扫而过,冷白和魅红相凝,霜雾里占尽无边春色的娇杏。 楚晚宁轻轻啧了舌尖,眉心微动, “你不是说,只要我喝了药,你就什么都做么?”

墨燃咬了咬唇,努力稳住自己粗重的呼吸,知道楚晚宁如今不宜行房事,最终仍是坚持下来,在那妖异的幻术里挣得了一线清明。 他轻手轻脚,温柔地解开了楚晚宁的亵裤,跪直了身子低声道, “晚宁想要的话....我帮你便是。”

却是被人猛地扯走了裤袋,又推了一把。他无措地瘫坐在地上,见着楚晚宁一边系好自己轻薄的衣料,一边蹙眉愠怒道, “谁让你碰了。”

然后他又上前拉起了墨燃整个人,推搡着他到了床边坐落。之后一连串的动作直是畅若鱼龙舞,他抬脚踢开了那人双膝,又一声不吭,凛着脸就去扯那衫裤。墨燃几乎是有些惊恐的见着楚晚宁迳直跪在了自己的跨间,甚至还在不太耐烦地低骂着, “我才不想要,重点是你要。”

然而他有限的智力依然陷在一片困顿之中,只能皱着眉摇头,根本就没能搞清楚楚晚宁到底在说什么,亦没有机会再探究。

楚晚宁带着一股决绝的气势,含住了早就因为扛不住海棠花香的诱引而微微胀大的茎头。 而那个当下,墨燃唯一能做到的,便是仰起了头,难以抑遏地粗喘出声而已。

脑中但有明识或疑窦,也都在一霎间沸腾蒸发,灰飞烟灭。

墨燃总归是最清楚的。知道楚晚宁不管是在任何时候,怨着他或者爱着他,渴望他或者抛弃他时,都不曾这般地为自己主动过。

是以哪怕他做的实在说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潦草,但当墨燃缓缓垂下了发颤的颈子,见到他青丝随意地绾起,大敞的薄衫松松挂在背脊棱角分明的蝶翼上,露出泛着生粉的雪肩,正随着那动作而轻晃时,那样视觉上的冲击、对于心灵的震荡,让墨燃根本就无力顾及那一处是否让贝齿给嗑着了。他没捱两下便立时硬疼地有如钢筋铁柱一般,甚至连囊袋都难受得发胀,恨不能立时就疏开洪口激狂地在那人口中宣泄一番,呛得他口唇失守,垂星挂露,连眼角都染上红泪烟岚。

他的本性原就是野兽,更何况受了如此从未有过的撩拨。墨燃几乎是按捺不住地又往楚晚宁的口中又顶了顶,弄得人难受地蹙紧了眉。然而情欲之中,他对于楚晚宁强烈的疼惜和保护欲无疑是微渺的,见他如此虽然心下酸软,最终却也做不到推拒,仅仅是捧起了他的脸,低声沙哑地轻唤他的名。

他弄不明白楚晚宁的用意,连月的苦守又让他无力与饥渴抗辩,甚至有一瞬间想,无论楚晚宁此刻是如何看待他的,能在这无尽的暗昧之中偷得一星半点的甜,怎样都好过就此寂寂终生。

被操控又无法自拔的人必然是宥于团云浓雾,然而楚晚宁却也不太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他脑中是清明的,带着强烈的目的性,因而再一次尝得那腥膻时,给他带来的冲击亦是无可比拟。不同于过往被迫时,总是沉湎于受爱人所辱的凄怆中,双眼一闭便当是在上刑,五感都在逃避与痛苦中麻痺,如今他主动包裹着那巨大的物事,柔软的舌面感受着突出的伞头与蜿蜒青筋,那血肉坚实而鲜明的触感和灵识几乎只隔了一层薄壁,差点就撞得他心脉滞停。

然而在那样可怖的磋磨砥砺中,他甚至不能觉得被羞辱,不能哀叹,不配难过,因为一切都是他自甘堕落。 楚晚宁半阖的眸子颤动着,过度的刺激几乎让他心生迷惑,不知道自己何以至此、为的什么。

不过是求个生存,为何对他来说便意味着这样极端的残酷呢?

他本是修真界地位至高无上的仙尊,本已落到了那般惨痛的境地....受徒弟凌虐,护不住骨血,记忆零碎混乱,爱人抛弃离散。他几乎是一无所有,却从未放弃活下去,哪怕是浴血重生再来过,他都放不下,咬着牙拼死挣扎,蒙昧里机关算尽,就为了那曾经甘愿以命为祭的执念。

忘了那压榨了他一生柔情的纲常道德,忘了必须坚守本分阻止徒儿作孽的责任,他心中所余下的,也就只是那样一个小小的盼望罢了。

找到他,记住他的名字,告诉他他们曾有过一个孩儿。

如果连这样卑微的冀盼都做不到,他这支离破碎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到头来,他茕茕孑立,凄风冷雨中强自苦撑,他又换到了什么? 一身玉骨冰肌,任那魔头暴君侵犯奸淫。 本就卑贱的名份,他自己不敢认,老天干脆也将之毁得彻底。

他知道他的夫君再也不会要他了。 原本想说的想求的,也全都没脸再盼着了。

到最后竟然还得再脏一次,自愿去承受,去杀戮,才能换来身体魂灵稍微干净一分。

而他堂堂晚夜玉衡,一生尽受景仰,从来舍己为人,双手不曾沾过一滴污血,万民难承恩泽。 若非是忍无可忍,他又何以至此?他又何尝愿意如此?

那人终须以命偿之。

楚晚宁面色僵冷地吐出那个早已足够坚硬的物事,全然懒于故作多情,站起身来就将人推翻在了床上。而后他弓肩折脊,落裳如行云,再胯到男人身上时已是一身欺霜梅骨,一丝半缕的尘俗都落了尽。

身下的物事已然因为乾元喷薄汹涌的信香而微微翘起,顶端揉了红晕,却全然无法为他的模样增添任何情欲。楚晚宁对此亦不甚在乎,事实上墨燃在他的眼里捕获不到半点温热,他的眸光根本不曾聚焦在自己身上,就那样漠然涣散着,却无损那乌沉墨玉如一柄寒刃,刀尖眼尾也已然沾上了猩红的色泽。

这让墨燃甚至有些害怕他的抬眸对视,仿佛如此便会没了魂,会自甘缴奉上一条命予他去凌迟。

他好像到现在才真正遇到了那个,他撕下了残魂去浇灌出来的另一个人。

可是那样的畏惧很快就被担忧所取代。他不知道楚晚宁为何成了这般,却也还记得他上次同自己欢爱过后痛不欲生的模样。 他的师尊,从来最爱惜一身清白,如今他的性情被自己所改,他又怎么能任由他一时丧志疯魔而铸下大错?

他再也不想再见到那样哀惋欲绝的他了。更何况....他们还有孩子呢。

是以墨燃费尽气力在欲望的深潭里挣扎,扑腾上了水面大口吸取清明,他很勉强地半撑起了身,又轻轻伸手地推拒。 “晚宁......”

他的嗓音已然如同炭火哔剥般粗哑,硕大的下身绷紧到痛。可即便如此,他仍是用湿透的眸光看着他,艰难却也温柔地说, “你别冲动......你会,后悔........”

墨燃觉得他很无用,如今楚晚宁的信香融在他的血肉里,如同世间最烈的情药浸润了脏腑的每一寸。他所能为他做到的也就是这样了,真的无法再更多了。

可是饶是他坚忍如此,楚晚宁却毫不领情。

他面色淡漠,垂着眸子轻轻撑起了臀,将那粗到指端无法收拢的巨物对准了自己早就湿软的穴口。 “承蒙你这般容色上佳的乾元不嫌弃.....”

他咬了咬牙,破开自己的肉身坐下去的时候,他仿佛不知道痛,眉心的颤抖几乎难以捕捉,依旧是冷然强硬道, “我能有什么好后悔的。”

他在墨燃撑起的颈项上勒紧了粗绳,末端勾连千斤巨石,再次松手向湖心投去。

“啊......” 墨燃终于还是没忍住低低泄出一声喘息,双眸瞬间就没了光。与自己挚爱的结契坤泽相嵌合的那刹那,他的神识便坠入了无尽了深渊里,沉没、窒息、七魄三魂,永远不复归去。

而楚晚宁也远远没有看上去那般冷静。疼还是疼的,让他额角青筋都浮起。可是如今那人与他有契,血肉天造地设般地密合著,他的每一寸幽闭都被撑到了极致,强迫着神魂舒爽战栗。 就算他极度想要否认那样的愉悦,生理上的反应他也无力阻绝,这一次深入仍是让楚晚宁险些软了腰肢,十指指甲都深深嵌进了自己的大腿里。

好在踏仙君看来似是魂都飞了,并没有动作,也让他咬住了唇,稍稍缓过了几口气。

只要再撑过这一刻钟,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楚晚宁聚拢了自己的神志,提起了腰肢便开始缓缓起落。

平心而论,他并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男人,尤其是经过了这些日子的调养,长腿上每一寸的肌肉贴附得恰到好处,优美而匀称。体力上勉强也还算是过得去的,若真要怪那身子不经用,亦只能归责于那物事太大,总是进得太深,每一次撞在宫口上,都要教楚晚宁咬碎银牙。

但他不能叫,不能接受自己在这样假作的情事中展露一分一毫的情欲,甚至偏执地维持着那阴惨的神色,哪怕全身都已经被欲潮烧成了粉。

这样的坚持几乎是要命的。一次深顶后他一个不慎把自己操到了高潮,瞳孔瞬间紧缩,楚晚宁还是强硬地吞下了那口呻吟,化作一声短促的闷哼。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抗拒着往复泛滥的潮汐,狠狠闭上了眼去吞咽快感,愣是把痉挛憋成了周身几不可查的细颤。

于是如此一来,还不到几个来回,他便已几近虚脱,只能以双手稍稍妥协地撑在了墨燃胸前,泪液横流,气息紊乱地发抖。

可他控制不住的是后穴自发的抽搐绞缩,淌了墨燃一身潮水,还是逼得身下的男人连声粗喘不断。

墨燃痛苦地睁开迷濛的眼,下身还在被激烈地吮吻着,他觉得这简直是受罪,嘶哑着低吼道, “楚晚宁.....你......”

天知道他忍到几乎咬舌,才不曾翻身将楚晚宁压在身下,用癫狂的速度与力量操干他。

楚晚宁也确实是没力了,连不软倒在他身上都是勉强,墨燃的硕物显然一点要释放的迹象也没有,依旧烧铁般杵在身体里,烫得他失措。他紧紧蹙着眉,面色难堪,他也不知道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

墨燃见他如此,虽然那人不露声色,又怎么不知他难受。他怜爱地抚过那人汗湿的额发,见他把自己的唇都咬成了花泥,怕是再啃下去就要烂了,心疼地叹了口气,大掌扶住了他的腰臀,温声道, “让我来吧....”

他垂下的目光轻柔地落在了他滑玉一般的小腹上,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卷起。他说, “我会很小心的,嗯?”

墨燃知道那孕囊里头的养着的胎儿还很小,很脆弱,这样的时候他们不应该纵欲。可是若是还没开始也就罢了,现如今,那个之前连轻触都不敢奢望的宝贝正被他捧在掌心,更与他深深契合在一起,他们用鲜血授印,怀揣温柔的珠玉,任何一个拥抱着这一切的乾元都不可能忍,又怎么能希冀他墨燃放手克制。

他只能靠着壮实的臂膀发力,抬起那两团雪玉圆滚,避开深处危险的位置,规律而沉缓地撞击那浅表的突起。

而楚晚宁他本来就没有什么能耐拒绝。他是动不了了,要做下去也唯有此路可行,未及深思时想着由着那人甘愿送死,倒也好过自己主动为之。

然而很快地他就发现这可能是个愚蠢至极的决定。踏仙君他仿佛对于他的身体无比熟悉,每一下顶弄都冲着他最敏感的位置而去。楚晚宁没一会就被逼出了一串泪,夹紧了那人腰胯的双腿颤得剧烈。钟鼓般沉稳的刺激如同硝烟直冲脑门,前仆后继地炸了个墙垣尽毁,他眼前漆黑一片又带火星子,好几次都差点哀鸣出声,却也只能咬死了唇,揉作胸腔里细巧难闻的呜咽。

他有些后悔了,不晓得自己把自己作到这地步图得什么。如今连想要摇头哭喊着拒绝都不敢,因为一旦如此,那便是前功尽废,自染浊泥,没脸再活下去了。楚晚宁恼得血脉逆行,收紧的十指掐得墨燃胸膛满是爪痕,却仍然觉心中凄惨无处宣泄,眼眶红得仿佛血染云天。

可他再能忍,他的身子却不成。脆弱的软肉受了连番磨砺,没多久就弄得身下欲望饱胀震颤,昏光柔帐里染作了妃色,随着动作摆弄时,似乎偶有晶莹闪过,竟是清露已冒头。一阵阵即将迸裂的快感冲突着腹部,楚晚宁突然便着慌极了,本就躁动的心跳更是失措如雨打浮萍,在他勉强披覆矫饰的心湖上凿出一个个斑驳残损的洞,暗涌的潮浪于是无所遁形。

他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

于他而言,若说单是身后被插到高潮淌水,虽则窘迫,倒还能强自遮掩,好歹不在恶徒面前尽失了尊严。 可若真的一览无遗地射在他眼前,那简直是羞惭得令人发指,颜面扫地,管他还剩什么清名那也会全都碎个透彻。

楚晚宁无力地阖目,断断续续地抽着鼻子,色若芙蕖的面上再次铺盖一层水帘。

他几经思量,最后还是无奈地颤抖着伸手,堵住了自己的欲望。

真的是太难堪了。

好在墨燃亦是深深沉浸于这样的情事里,眼眸紧闭,皱着眉性感地喘息着,双臂托着他那样久也不见疲惫,口中喃喃低语,带着浓重的欲望一次次唤着他。

倒是未曾发觉楚晚宁这诡谲的举动。

于是楚晚宁便继续同那本能拼搏,痛苦至极地载浮载沉。即便是寡欲如他,要在这样极端的刺激里维持清醒亦全然不是易事。他的双眼早就迷濛一片,脑中影影绰绰,大放着烂漫鲜花,那般绚丽,恐怕是个人都会觉得好美好美。而那副躯体意欲沉沦,控制不住地颤栗着,楚晚宁不敢想的是,他其实很想要躺在乾元的身下,让他狠狠地弄进最深处,让花朵都结成果实,果实再迸出甜腻的浆汁。

到最后也不知道是什么还在为了他坚持,神智不清的时候,他憋到全身都湿透了,淋漓的汗液蒸了满床的棠香,以至于墨燃抓不住他水汪汪两团嫩肉,滑了几次,又怕不慎捅得太深,便使了劲掐。有力的指节仿佛陷进了滑腻的脂膏里,越揉越润,墨燃昏沉中早忘了份际,为了握好他,竟捏得楚晚宁双臀肿痛,红艳艳地像被刻意催熟的蜜果。

楚晚宁真的是委屈极了,可是比起前身的煎熬,那疼直是微不足道。他好恨好恨,可他根本没别的选择。坚忍不屈的性格用错了地方,跟脏腑中横冲直撞的热潮对抗,只是把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到后来细小的呻吟是耐不住了,他僵硬地弓着腰,一手死死抓着近乎麻木的硬物,一手抵着身下的人,臂膀虚脱一般地弯折,终是哽咽到泣不成声。

那哀惨的啜泣倒是唤醒了墨燃,动作间睁开了懵懂的眼,看着泪如雨下的他。他不晓得是什么让楚晚宁这般难过,只是困惑着,心下恻隐揪疼,下意识地便一揽长臂,将他整个人圈进了怀里。墨燃的嗓音濡湿,面颊抵着他鬓边凌乱的青丝厮磨,芙蓉暖帐随着两人的动作无声曳动着,他垂下眼眸轻轻道, “怎么了.....晚宁....”

“你不要哭。”

他温厚的手掌落在了楚晚宁颈后,山棱般的肩胛骨上描摹,又走过脊柱层峦叠嶂的轮廓。 楚晚宁很少哭,一直以来,他觉得他的脊骨就好像摸起来那般坚硬,仿佛可以撑起浩淼长天,哪怕雷霆加身亦不会轻易破碎。

可是现在,他才觉得他哪里有那么广阔,哪里来那么多的本钱去给他挥霍宽容。他充其量不过是天边一抹淡云,娇气得要命,掐得重了些就稀稀落落一身的水,好像不紧紧抱着就会无声无息全化了,然后在你的梦境中身归天地。

有时候墨燃会想,会不会只能靠着在他肚里缀上一块纯金,才能把他从天上拽下来,稳沉沉落自己怀里,他就不能再随心所欲,不能再翩翩起舞,恣意飘移。

而楚晚宁这次竟真的没有再挣扎,老老实实瘫在了他身上。蜿蜒的棠香和他沈甸甸的身子织起一个份量饱满的绮梦,终是让墨燃忍不住去思考、不切实际地猜测,楚晚宁他会不会真能为此而留下。

身子紧密相贴之后,墨燃看不见的地方,楚晚宁终于放弃抵抗,一下下地射了个一塌糊涂。

他完全是体力透支了,软成了一团雪泥,在墨燃身上细细地抽搐。那快感几乎让他发疯,直是形神涣散,满面娇红。可是愉悦透不进他的骨,那对半睁眸子依然冰凉,里头仍然是一样的迷茫与哀愁。

楚晚宁是疲惫的。他无助极了,觉得自己好狼狈好没用,激烈的释放过后有一瞬他甚至什么都不想做了,唯愿有一容身之地好好休憩,不需要再管这一切糟心事儿。信香的交融让男人的怀抱别样温暖,有如蛛网一般蛊惑着他,让他没来由地不愿再挣动。

纵是生无可恋,心如死水,那个蛮横的男人撞进来时,他还是不慎被激起了疏淡的涟漪。

那般粼粼缱绻,款款相叠,又带着悠远绵长的余韵。

他并不是很明白自己何以会忽然生了贪恋,也不可能去承认那样的蠢蠢欲动,只是将一切都推委给本性和他浪荡的身理反应。 可是这样的臣服与逃避着实更教人哀戚,让他觉得没脸面对自己和他的夫君。楚晚宁唯有轻颤着睫羽,无声落着泪,咬着唇告诉自己,他很快地就能手刃仇人,自证清明。

是以当被墨燃轻拥着,身子如逐流落花般起落摇荡时,楚晚宁想,这一丝松懈,一刻贪欢,只要他不说,对方也没机会记得,那说到底应该也算不得什么。

他干脆欲盖弥彰地爱抚墨燃的腹部,在两人水淋淋的身上将他投降的证据毁尸灭迹。

只是墨燃在性事中向来是没有得过回报的,楚晚宁湿润的掌心贴上来时仿佛掐着情药,几下放肆随性的揉弄,无意见扫过了他敏感的下腹和乳尖,墨燃被激得闷哼,身子如同过电一般抖了起来,忽而低吼一声,抓住了楚晚宁的腰肢往自己的巨物上按下,臀腿绷紧如张弓,紧闭的眼角挤出了细碎的清冽。

楚晚宁收紧了后身承受着,最后一次忍住了自己猫一样的呜鸣。直到感觉那滚烫的浊泥已然全数灌进自己的深处,他才勉强颤抖着撑起了身子。

他微微仰头,二指捻下了已然松松垂挂的玉簪,素净而尖利,那一头云缎雾杳霿昧,翻卷流泻后仿佛日月无光,终是轻轻搭在了他修劲纤匀的后腰上。

云簪在手里挽了个花,尖端顺着目光,落在了墨燃正剧烈跳动的颈脉上。

纵欲之后的情浓让他亦是面目浮红,额角青筋还未消褪,厚实的胸膛盖不住心跳,搏动的声响在幽静的水榭里如同雷雨滚滚而过。

这一扎下去,别说一碗,将蚕丝素被浸泡成整套的鸳鸯花床,红缎迆逦成河,那也不是不可能。

楚晚宁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点点犹豫。

他踟蹰的时候,身下的人倒是一点防备也没有,像是陷得很深,不曾睁开的双眼因为热流不断,竟似能窥探到底下再忍不住的委屈。

他的大掌还搭在楚晚宁的腰臀上,微张的口中不断轻送着暖风一般的低语。

楚晚宁凝神细听了一阵,却发现他只是简单而重复地,如同这整场性事之中一般,轻喊着晚宁,晚宁,晚宁。

他突然觉得有点困惑,或许不只是有点,不能明白这个人何以这般喜欢他。 楚晚宁他虽是迟钝至极的那类人,却也知道那样的语气中饱含的情爱必不能是做假。

可是他实在是不懂,这个人身份贵重,灵力高深,于情事之能想必遍览群芳,要论样貌亦是绝顶。 他条件那样好,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喜欢上自己? 还要对自己事必躬亲,从来低声下气。

楚晚宁可不觉得自己有哪里是那般讨人喜欢的。

一直以来,身边的人,除了薛蒙对他还有敬重,他护着的人对他只有恐惧与排斥,他爱着的于他不是憎恶就是噁心。 于是这般无止境地让风霜雕琢下来,连他都怀疑过,也许他坚守礼义只是不知变通,他的清高孤绝等于矫情做作,他没有人可以反驳,却也不知何以不愿劳神去改动。

他生来就是那样的了,是顶差的那一类人。根本就没有人会喜欢会在乎,又何苦为此失了自己初时的模样。

人生一世不过百年,一如在旷邈寒漠中踽踽独行,凛冽高风中本就不寄盼能存在温暖,哪里会在乎同行之时身边有没有人陪伴。 他知道也许最终没能走到尽头便会化为尘土,若是不沾染他人乘风流徙,倒也不失了从容干净。

所以当今天有一个人鲜衣怒马,香车满路,手里抱着厚实的绒裘追上了风中体力不支的他,说他喜欢他,硬是要抱着他进了车里柔软的暖阁里。他说要接他走,说以后待在他身边便能不愁风雨,说他生来高贵强悍,天塌下来了他都能为他挡,世间流矢恶箭在他眼里皆不值一提,可不可能使之伤了他的掌中金玉。

楚晚宁他不是怕苦的人,不贪衣食暖饱,更不屑求人疼爱。 可他虽然是不领情,虽然甘愿冻死饿死,雪雨裹尸——但他又怎么可能杀了这个人?

他要怎样杀了他?

空悬的雪腕在怔忆之中颓然垂下了。 楚晚宁突然感受到了深可见骨的难过。

他好失败。

好丢人。

好可笑。

他看了看自己的身子,胸腹在方才的贴合中挂了一身不明的汁水,腰臀上斑驳相叠的指印数日之后一定全会变成瘀青,男人再度缓缓胀起的物事还堵在他的臀瓣里,里头一点点被吸收的东西因为有契,竟然还能带给他一种心灵上的虚假欢愉。

他已经变成这样了。他把他自己毁了,不带半丝犹豫,可是真该果断决绝的时候,他反而有那么多不合时宜的妇人之仁。 他简直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楚晚宁就那样坐在墨燃身上,凝冻的面目瞧不出表情。可事实上他的心里早已土崩瓦解,支离破碎,有一个瞬间他生了个冲动,想趴在那人怀里嚎啕大哭,想找个人控诉他对于这样的人生有多烦困、多乏力、多厌弃。

但他自然不可能真的那样做。他只是凤眼微垂,看着那个在余韵中叹息的男子,很快地又撇了开去。 楚晚宁对于自己竟生了那样想法的感到更噁心了。 或者说,甚至还有一点点害怕。

是因为结了契吗?所以才下意识地想依靠他,才有本能与欲念焚起情愫的香烟袅袅婷婷,连日里挥之不去。

他竟是不由自主地颤栗了起来,又忍不住去设想,长此以往,他会不会真的对他....

楚晚宁狠狠地甩了甩头,根本就不敢想像那个重逾万钧的字。

他是不愿的,更不想跟天性妥协,他只爱过一个人,到死都只能有一个人。

可是......如果真的面对现实,认真地去感受,他也能潜意识感知到,对于眼前这个人,早已有什么在不觉间深埋入肉,甚至比他所知的要更远久,看进那对眉目时心底会蓦地虚软无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蛊虫在血脉里生长游走。

楚晚宁突然觉得腿脚发软,背脊阵阵虚寒。他是真的惊恐,不敢想像,可如今他就像个被扔进了虿盆里的盲人,踏哪步都是错,即便留在原地瑟瑟发抖,最终也只有死路一条。

抓着玉簪的手这会又抬起来,却是指着自己的后颈。

他想,如果把信囊扎烂了,那应该也是可以解了契的吧? 这样就不会喜欢上那个人了。

虽然大抵也不能活就是了。

又或者说,解契倒是其次,他只是没有力气再继续挣扎下去了。 神司恍惚的他,早已看不见余生里有丝毫美好的可能。

楚晚宁对自己总是狠绝凌厉的,是以当墨燃终于在微微漫长的静默中迷茫地舒开了眼,见到的便是那个教他瞬间如遭雷殁,三魂七魄具碎的画面。

身上的人是敛着眸子的,时间仿佛静止到永恒的那一刻,烙印在瞳膜上的楚晚宁容色澹漠,眉目空冥,似乎并没有要留给他半句遗言的意思。

他怎么可以.....

猛地翻身而起夺下了那利器时,簪尖已然穿了皮肉,那个自己曾无数次细细舔舐过的位置已是血流如注。后来墨燃其实也意识不到他做了什么,魂飞魄散的时候大约也只能依着直觉下了最强的咒,止血或者疗愈,他都不清楚了,只知道簪被捏碎了,怀孕的坤泽昏死在了他的怀里。

至于他勉强感知到自己还存在时,太医已经是来过又走了。外头经过这一番折腾已是近暮,他的脑中还乱哄哄的像有无数针尖载戳刺,又似暴雨穿竹,细叶飞卷破碎。他艰难地去捕捉那些惨澹的片段,好像是有人在说,人没事,好在当下救得快,只是皮肉伤。孩儿顽强健壮得紧,信香短暂的浮动并未动了胎气。

然后墨燃才觉得那场杳暗无光的狂雨,渐渐无声地止息了。

魂识归来之时,薄红的夕照已经斜穿而入,水榭小小的屋里正笼着柔粉色的熹光,带着初夏时分熟悉的暖意。

床上未醒的人儿如染妆,淡漠的神色也因此变得乖巧柔和,空气在这样的氛围里嗅起来,感觉都像掺了丝丝缕缕的糖分。

是以墨燃的心绪被慢慢抚平了。只是他的心间依旧是迷茫而空白的,并没有太多力气去探究楚晚宁一整日作为的匪夷所思。

他只是怔怔地坐在了床边,又小心翼翼地把头颅枕在了那人平坦的小腹上。

其实自他知道的那日起,就一直盼着能如此,哪怕一两个月大的胎在外观上毫无分别,亦听不出心跳来,他还是很想就这样靠着肌肤相贴,让里头孕育着的小生命知道血脉相连的他是何等的欢喜,他又有多么爱它,多么爱他们。

他已然错过了那人生中最珍贵的福份一次了——确实是罪大恶极,却也无疑是凄惨不幸。他本也没想过还能再得到上天破了戒的眷赏,可怜他这种恶不容诛之人,让他还能将满腔的罪悔与爱毫无保留地倾倒出来。

他想,他早逝的孩儿从来也不晓得他的爱,但好歹有楚晚宁全心全意地护着。如今楚晚宁怕是不可能再爱它了,所以他必须得让它知道,它的到来同样是饱受着喜悦与期盼的。

墨燃又伸出手,轻轻搭在方才给楚晚宁换上的丝质亵衣上,薄唇透过轻软的布料,虔诚而郑重地落下一个吻。 ”小崽子好棒。“

他轻声细语地跟小东西说着悄悄话,又感觉似乎被那童稚的话语漂静了心,满足又适意。 ”之后先得乖些,别折腾你爹。”

“会要命的。“

他就那样慵懒地趴在楚晚宁腹上不动,思来想去,只觉此事还是只能先瞒着人,等身子重了再另做他计。只是想来到最后他怕是能气得昏厥,未免再做什么傻事,恐怕又得将人给捆到足月。

想及那般情景,墨燃却突然罪恶得心疼。原本柔缓的眸色又染上了惶忧,神情憋屈难受,仿佛含着一颗酸苦到了心底,心跳都被刺激到乱序的刺果。

原本想着他若是要走,自己也唯有依从,谁知搞到最后,却不得不再次伤他,对他下此狠手。他很矛盾,亦很痛苦。善恶在心里的边缘模糊了,纠缠冲撞着,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不敢去想像这样逼着楚晚宁给仇人生孩子会给他带来多大的苦痛。 他是真疼他的,可是他害怕一同他将心比心之后孩子就要没了,他很怕很怕把孩子又给弄没了。

他真的不能再受一次了。

墨燃他终归还是自私的。 苦苦挣扎到了最后,他还是选择罪孽地咬住了唇,绞紧的眉是委屈不堪的样子,他的面颊在那温床上温柔地厮磨过,不无惭愧地轻声说, ”为父会....努力护着你的,恩?“

但也是在他语音方落之时,上边却传来了一道冰凉破碎的声嗓。

那寒息本应该虚弱得几乎难以觉察,却因为耳朵贴在了肚腹上,从心底传过来的话语有如极域酷寒的风雪,顷刻之间便透过相接的地方,将墨燃一寸一寸地冻结了。

只是楚晚宁自己也没好到哪去,血液仿佛都凝了冰,连动一动指尖都没有能力。他仅仅只能睁着空洞而惶恐的眸子,望着床梁,气若游丝地道,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