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续章 -【守玦】第十五章

墨燃是真的没想到楚晚宁会突然冒出这些个想法,而且还一脸地若无其事。

两人明明都是经历了几番生死,付出一切才走到了今天,不畏残命折戟沉沙,痴心付诸流水。在他的认知里,若不是共怀有对情爱的一片顽固痴傻,又怎能做到刀山火海亦不懈,魂归瑶台终不悔。

他是个直脑筋的人,觉得既有这些,又哪里还需要去辩证今昔过往中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虚假。墨燃自小尝遍人情冷暖,个性务实,不惯追求太过飘渺的东西,于他而言,只要是全心全意、一片赤诚地给楚晚宁建造起的屋子,能让他遮风避雨,温暖安睡,那就是大大的好东西。里头是砖砌的或是土糊的,何来分别?他又在介意什么?

他确实忘了许多旧事,却也依然不明白楚晚宁是如何从方才的对话跳到这个结论上头的。

可是无论脑子里填的是稻草还是棉絮,楚晚宁反正是说得很认真,一口一句浑话,挥洒全不费工夫。就像一只孜孜不倦的吐丝春蚕,缚了茧把自己弄得眼瞎目盲,竟还在一个劲地自得意满。

墨燃气不过,牙根都苦得发抖,那往日脾性哪里是说消就消,便没忍住地大吼一声,只想揪起那小白虫子软软的屁股抽几下,然后塞他一嘴桑叶教他话不能随便乱说。

楚晚宁确实是给他吓着了,用力掰开了他的手,愤愤地揉着自己被抓痛的双肩,立时就转过身来不豫道, “你在鬼叫什么东西!”

要知道他虽然面上是无甚所谓,可是真要出口,哪里不是满心酸涩,做了多少心理准备,以防墨燃就真的这样头也不回。结果他不但没专心听,反而还毫不礼貌地打断他,还抓痛他,楚晚宁是真的很不爽。

可是回过头来,却见墨燃满目红丝,喘着粗气,下颔绷得死紧,仔细一瞧,眸眶里似乎还隐隐泛着水光。 他一副气坏了的样子,恍惚间眼里又是往日恨意,忽凝忽散,闪烁不定。楚晚宁对于这样的他反而比较熟悉,便冷眉与之对视,看着他刻意装出训诫的口吻,居高临下道, “你为什么要赶我走。”

他自己恐怕意识不到,那因为恐惧而哽咽的声线,愈盈愈满的泪水,一丝不落地全映在了楚晚宁眼里。

就好像小时候做错事死不承认,还硬撑着要跟自己辩驳时的害怕模样。

实在没忍住心下一软,方才的气哪里还在。楚晚宁这辈子到头来还是宠他宠得没了份际,唯有轻轻叹息,抚平了墨燃因为动作而微乱的衣领,放缓了语气解释道, “我不是要赶你....”

他轻轻捉住了他小臂,领着那个随时可以急哭的孩子一块到桌边坐下,就这样面对面将他的手掌相叠,自己在上头带着安定的意味轻拍了几下,

“我不过是怕你过得不欢喜。” 他垂下眼,一边给他整理袖口,一面淡声道, “你瞧你这德性,倒像我还能抽你似的,日日留在这提心吊胆做甚?”

虽然有了孩子,他楚晚宁明理的很,可不是那种结过契就要吃人的坤泽。 谁知动作明明极尽温柔,再抬起头时,墨燃那老大的泪珠却是没声没息地就扑跌了下来。

他哭丧着脸,像是再也按捺不住一般,方才的架子如断壁残垣,挡不住溃堤的洪水,掏开的胸膛里淌出来猩红的畏怯。 他其实一直都最怕楚晚宁不要他,从小到大。所以才要折了他的羽翼,不择手段也非得把他牢牢困在身边。

可是他不知道最后会要了楚晚宁的命。他已经不能再那么干了。

墨燃只觉极端无助,哭得抽抽噎噎。他不懂,楚晚宁明明也是喜欢他的,为什么就可以把这些话说得这般云淡风轻? 他就真的不会舍不得吗?

一开始挑逗他的从容这会不知去了哪,人家不在乎你时,谁也没法再自命不凡,指高气昂。墨燃捉住了楚晚宁的手,无措地胡乱搓揉,掌心一片湿热地着急辩解,声音焦躁又害怕。

“我没有不高兴,我,我在这里,我很高兴.....”

“………..” 楚晚宁没什么表情,若要说有,便只眼里一丝困疑,不觉他哪里像高兴,又在高兴什么。墨燃无奈极了,吸了吸鼻涕,又抹了把泪,这辈子哪里学过怎么同这人说软话,他还不领情,也只好颓丧地重复道,

“晚宁....我能见着你,我就开心了,我不要走....”

他确实未曾显露过这等狼狈相,此前虽是九死一生,亦不见半分懦弱。楚晚宁被他怨怼的眸子看得心里又刺又麻,自不愿他如此,可惜实在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往事深埋在骨髓里,令他难以明了其中话意,想来约莫是话不投机,唯有站起身给他擦擦脸,语带敷衍道,

“差不多行了。都说没赶你。“ ”几岁人了....一哭就傻。去洗把脸,清醒清醒。”

谁道墨燃却抽了口气,一把紧紧抱住了他的腰,不依不饶地哭闹起来,讲了半句还被口水呛着,断断续续黏黏糊糊,犹如一枝花羽尽湿,还非要逞雄风的落水公鸡。

“楚晚宁!你.....你是我老婆!“ 他着急吼道, ”.....你嫁都嫁了......你你你不能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楚晚宁原本被他一通胡话搞得想笑,可那张脸按在了隆起的孕肚上搓揉,面上但有什么全给抹了上去,又看得他青筋直跳。他哪里懂得墨燃心里酸苦,本以为装个严师慈父的样子来,就可以揭过自己方才那丢人的剖白,谁料现在反倒一发不可收拾,也着实令他无奈。

他暗恋徒弟,嫌自己想通的太晚,这会儿大事底定,才忽然明白两人走到如今有多么不应该。 如今既不算真爱,也没了血契羁绊,那自然是当断则断,该散就散。

可是墨燃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幼稚了呢? 楚晚宁无语望天,幽幽暗叹。

他那爱莫能助的模样落在墨燃眼里,简直就是火上加油,伤人无形。他气得是眼前直发黑,觉得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楚晚宁非但没信半句,他竟然还说他傻!叫他去洗脸!

墨燃突然觉得委屈极了,却是束手无策有苦难言。 楚晚宁不信他,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倒是想把一个爱字写在脸上,可是......

可是过往万般凌迟折辱,打骂泄怒,楚晚宁虽然不说,可旧日情状多惨烈,他一个施虐者,可没资格自我欺骗。

他又哪里来的脸....哪里来的一张嘴去倾诉那所谓的爱意。 他根本就比谁都怕提起那些。确实只能带着痴傻的面具,跟他撒撒娇、小打小闹,真要开膛剖肚,又怎胆敢坦然毕露那扭曲到噁心的一腔酸腐。

他好像甚至连....连自己是怎么喜欢上楚晚宁、何时喜欢上楚晚宁,都没法表达准确。 墨燃痛苦至极的阖上眼。他又拿什么让楚晚宁相信呢....

他能如此信任楚晚宁的爱,是因为人家一片冰心、雪白干净,自然不必多做言语。 可如他这般丑陋病态之人,恐怕再说百句,亦是徒增厌弃。

想到最后顿生绝望,人旦有过错,便是墨渍染上白宣,任你灵力盖世也永不可能洗去,一笔笔白纸黑字全部记在楚晚宁心里,所有丑恶的残忍的淫秽的,皆不配再多做解释,只能一辈子承受反噬之刑。

可纵然过错不能抹灭,但他也是真的爱啊.......虽不知情之所起,却也能感受到那波涛云海般的爱意,浩荡而缱绻,温软却又激越,谷壑不足容,重岳不能破,烟帐迷眼,无孔不入,广阔到让他根本就无法自持,再也无力收束。

好像整颗心整个人都快要迸裂开来。他是那么想要楚晚宁知道,那么想让他理解。

一阵淅淅沥沥的凉雨下在心间,墨燃突然觉得好冷,就抱紧了怀里的人,闭着眼潸然泪下,良久无声。 直到他给楚晚宁烧的暖手茶瓶都凉了,楚晚宁站得腿脚都有些酸了,他才忽而轻声道, “我知道我以前待你不好....”

他自知无话可说,但也不代表可以当一辈子鸵鸟不认错。 “我很差,没做过好事,是个烂人。你若真的不要我,我也....没有意见。”

“只是...别的不敢讲,刑台上的话,盼着你好,那都是真心的.....”

幽淡的话音未落,楚晚宁便突然伸手扯住了他衣衫,俏脸煞白,嘶声道, “你别说了.....”

那一日,碎刃般插在灵魂里的一幕幕,他避得小心翼翼从来不敢再碰,不欲伤口松动,鲜血泉涌。 楚晚宁心里发颤,不想再跟墨燃继续这对话,无神而焦虑地一次次抚过他脑后的发,擦去他细密不止的泪。

呼吸变得轻促不匀,不想一番坦诚说得语重心长,自己神思郁郁,最后却是白费心机,墨燃没听进心里去,倒是耍起性子来,胡闹也没个分寸。他这有孕的身子一向不太爽利,此刻忽觉倦极,懒于再纠缠于此。话都说到这了,他要再不领这情,倒显得小家子气。

只好轻轻拍了拍他后背,服软道, “好了好了....不说了....没什么事儿......”

虽然仍不明白墨燃何以突然如此爱重他、依赖他,但他亦不愿探究了。既然此刻他想要他陪着,他便陪,待得以后再大些,成熟了些,知晓自己要什么,便会明白他如今为他这番计较。 他看着他哀哀地在自己身上温存,只觉墨燃还是那么小,仿佛从也没长大过。以往只晓得情事,不懂得爱人,莫名其妙做了父亲,一时迷惘,亦是情有可原。他当惯了师尊,并不介意再领着墨燃走过这段褪蛹成蝶的青葱岁月。

楚晚宁没觉得这般是委屈了自己,温足而宁和地拍着他,又微微抬起头来,望着窗棂轻声道, “事到如今,只要你不再想著作恶....我便很是安心了。”

“这些钱终归不是正道,理当还富于民....”

他自顾自说着那些自以为很重要的话,想到好歹这天下总算能休养生息,心下也觉安恬宁静。

结果墨燃跟他没有半点共鸣,哭得越凶,还越抓越紧。他才不想楚晚宁跟他扮没事人,在那边假装还是他师尊。那小小的脑袋瓜子跳脱地像蝶,独爱那锦绣人间,却不愿为任何一簇花团留恋。他好像怎么也跟他说不明白,他是他的妻子!他不要他教大道理,他想要他依赖他,索求他,甚至宁愿他说痛恨,说怨憎,说要补偿,也好过如同现在这般穿花点水,轻描淡写。

占有的意念忽而陡长,信香浮动纷杂。楚晚宁一时没法拿捏他,被他这样磨蹭着,全身却是不知不觉难受了起来,终是耗尽了耐性,重重吐了口气。墨燃越活越倒退,以前好言两句就能上天,现在仗着他喜欢就成日蹭鼻子上脸,自己从没上心过,滥用别人的温柔倒是一把好手。

他无可奈何,只想快点打发了他,随手抓过了桌上的小袄子来,翻开了內里给他看,问道, “哪,这个,你总该记得了吧。”

墨燃茫然睁开迷濛泪眼,轻轻接了过来,只见里头滑缎如碧水,却嵌着皱巴巴的一小块,原是他那日战战兢兢给孩子绣的一朵棠花。手指仿佛有点不敢置信般,抓着绣样凑近了看,来回拂过单薄的平板的花色,不甚齐整的针脚,怔愣许久后,竟是破涕为笑。

楚晚宁果然还是最爱他的。墨燃心中一阵澎湃汹涌,大掌抓着小衣不舍得放,转而又抱上了他,爱不释手般贴紧他的妻儿一通揉压,口里含糊道, “记得的,记得的....这次真记得了......” “谢谢晚宁.....”

楚晚宁头疼极了,一手撑着桌沿,脚已经虚软到快站不住,眼眶都红了。转眼一看身后,才惊觉墨燃竟将还没封口的衣料就那样拎着,新填入的棉花尽皆洒了一地。他气得想跳脚,好脾气全没了,顿时大骂, “墨微雨!”

“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

话没说完,身前倏忽人影一晃,下一瞬温热的唇瓣已经贴了上来,惊得楚晚宁瞪大了眼。 墨燃把着他后脑,不容怀里人退却,唇边带着笑意,熟练地就想松开他齿关。

楚晚宁哪里能料到他竟如此,好不容易才做了一通心理建设,怎容他胡搅蛮缠,乱人心神? 于是在墨燃自以为即将得逞,舌尖刚尝到那甘美芬芳时,就被猫儿狠狠咬了一口,不得不放开了人。

他却是不太在意,心情拨云见日一般,舔去了唇上微腥,笑道, “晚宁不气,我之后帮你填好便是了。” 说罢又凑上来要亲,只楚晚宁瞬速别开了脸,教他仅仅吻上了面颊,垂眸一望,才见上头已是一片红霞。

楚晚宁不想理人,蓦地蹲了下去捡地上的棉团,却是有些心不在焉。雪絮在地下随着幽风飘移,他捉来捉去,老久也没捉到几片。然后就又被人架了起来,不准他挺着肚子做这种事情。他不置可否,也不看他,扔下了棉花便道, “到饭点了。荷花酥还没做呢。”

而后便抛下了人,假作步履坚稳,扶着后腰快步去了小厨房。

等墨燃收拾完了棉絮过来时,他已经分好了数个莲蓉馅心,很熟练地在揉油酥了。 瞧着面上粉晕疏淡,倒是已褪去了几分火气。

这是他在等墨燃醒来的两个月里新学的技能。

他本来是做不惯这些事的,也不喜欢做,可来南屏山的时候,却见窗几上的小玉碑前,已摆了个白釉碟子,上头坐了一颗粉瓣微绽,内馅澄明金黄,有如碎蕊熟酪的小小荷花酥。

那是墨燃的手笔。静静地被安放在那里,最外层的花皮已经落在桌边,放了约莫已有两日了。若不是天凉微寒,恐怕当时已经酸坏了。

楚晚宁没法再让它继续留着,却明白那是墨燃最后的心意,觉得那个孩子大抵同自己相像,喜欢吃这种甜得腻口的小点心。

他盼着墨燃能醒,只要会醒,睡着的期间他可以暂替这份职务,日日下厨给孩子炸新的荷花酥。也好在这样点心不像炒手那般需要剁肉末,又讲究刀工,前前后后不过被溅起的油星烫了两三回,倒也不算太难娴熟。

不过一次弄起来当然不能只做一颗,楚晚宁又准备了一个小食盒,把剩下的收着,充当隔日点心。很多时候食不下咽,半夜胃疼,唯有吃这些亲手做的酥点有味道,就好像在跟孩子共享一般。

结果等到墨燃醒来时,楚晚宁已经养成一个可怕的习惯,一天要吃五颗荷花酥。

墨燃曾经为此很是头疼,并且确实想接回这份工作,好教每日少做几颗,多吃些正餐。结果楚晚宁反而不干了,非得自己来,嫌他炸得不够,还敢拿甜菜汁取代蜜糖,说什么颜色更漂亮,简直差点要了他的老命。

是以后来每日准备晚饭时,楚晚宁在一旁捣鼓他自己的荷花酥,就变成了例行公事。墨燃总得眼睁睁看着他往馅料里加好一大勺子蜜,还不能出声阻止,只能暗自多烧几壶清茶给他配着吃,但愿别给蛀了牙齿。

然后每日用过了饭,就捡一颗最漂亮的,尚且热乎的甜酥放在孩子灵案前,两人坐在团枕上,静静地陪孩儿聊聊天。

后来他们给那孩子起了个小名,唤墨曦,取其长夜将明之意,也好叫那碑上不至空表无铭。

当然楚晚宁对那孩子的感情要深厚的多,毕竟人尚在时,墨燃那是一事不知,所以多数时候都是楚晚宁自己垂眸冥思,墨燃只敢带着愧意坐于身旁,怕他忧思不解,惴惴难安,大气也不敢多喘。

然而是日楚晚宁却像是心结稍解,云开日朗,心情好得有些奇怪,端坐在蒲团上轻轻揉着刚吃饱的肚子,竟是第一次跟墨燃聊起天来。

出了炸锅不多时的荷花酥还在眼前蒸腾着软烟,糖香味丝丝缕缕,每一次呼吸都甜,让墨燃也难得觉得这段时刻不是在受旧日的梦魇处刑,反而添了那么些许烟火人间,岁月静好之感。

楚晚宁抬眸浅忘,凝视着那点心好一会,转过了头来,容色天真地问道, “你说,曦儿会不会其实不喜欢吃荷花酥?”

墨燃怔了怔,尚且未开口,楚晚宁就又转了回去,摩挲着肚皮,柔声喃喃自语。 “我怀他那会儿,总是觉得他喜欢吃糖炒栗、辣子鸡。”

“要不要换换口味呢?” 他起仰头,乌亮的目珠转了转,似乎在考虑他还有什么菜是会做的,可惜选择约莫太过贫脊,便又垂眸抿着唇,嘟囔道, “不过他挺少动的。” “我吃什么他都静静的,其实也很难知道他喜欢什么。”

尔后他顿了顿,又道, “还是多学几样菜好了。”

墨燃不以为然,伸手将他垂落的额发拢至耳后,好看清他的模样。有时候他觉得他的妻子认真思考的样子很严肃,这会儿又显可爱,不知道担心这个做什么,便纠正道, “我能做菜就好了,你学什么。”

楚晚宁却不曾抬头,眉宇淡淡的,瞧不清楚,只实诚道, “人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总有机会用到。”

墨燃不明那深意,却也觉着肯定不怎么好,于是挤了个微笑,手掌抚上了楚晚宁的肚腹,默默转移话题。 “也许他喜欢喝莲子茶呢。我记得你那时候,特别爱喝那个。”

楚晚宁却是轻笑了声,摇了摇头,坦白道, “也不是多喜欢。甜归甜,还是有点涩味。”

“那个是喝来安胎儿的。”

墨燃显而易见地僵住了,大掌停在一处。心头立刻被刺痛的羞惭腐蚀了,一寸寸烂了干净。 他眉心抽动,背脊逐渐绷紧,目光无处依凭地散乱着,只想到楚晚宁当时古怪非常,问题的证据就在眼前,他却日复一日地视而不见,从未想过要去查一查,就这样放任他.....自己解决,直到....直到.......

浑身已经细密地打着颤,全然不敢再想下去。

楚晚宁没有看他,也没察觉他的不对劲,大概是有些消化了,嘴馋的紧,便从近处的桌边取来一颗荷花酥,和着热茶,就陪他孩子吃了起来。他一面吃得香,抹去了粘在嘴边的粉屑,一面漫不经心地继续说,平淡地如同在讲别人家的故事一样。 “那时候....信香太乱了。每夜你弄完......肚子总是好疼,睡不下。”

身旁之人隐在衣袍下的掌心忽地攥紧了,上头青筋暴突,那一刻几乎无法呼吸。 耳边是烈烈风雨,闪电雷鸣,吵杂到让墨燃怀疑他是不是听错了,楚晚宁根本就没有说过那些....他全然不愿明白的什么。

眼前的人影变得有些模糊,好像连灵魂都胆颤地想逃避。隐隐绰绰中那人又叨叨絮絮,两三下把荷花酥吞了干净,塞满甜点的嘴巴口齿不清。 “然后啊,隔日,唔,喝了莲子茶就会好些,下午就可以睡了。”

墨燃呆滞地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为何楚晚宁当初非得瞒他至此,然后拖到今日,才又毫无预兆地坦诚相对。阵阵恍惚间,他觉得仿佛隐约懂了他在想什么,可是那感受太飘渺,他从不善猜度人心,更何况他那心思复杂的妻。

楚晚宁吃完了,好像这才发觉墨燃滞立无声,满头冷汗,又是受了大惊吓的模样。便眨了眨眼,有些抱歉地住了口。 虽然嫌自己有些迟钝,但他其实并无恶意。说实话,那会可多的是他还没明说的事。

当时他以乾元之身怀胎,本就逆了天命,根本受不得墨燃留他肚里的那些东西。大半夜地经常捱不住了,便要轻手轻脚,偷偷爬下床去偏房清理自己。

可是他哪里懂得做这些,每每被墨燃泄用完,全身是都酸疼不堪,手脚虚软,弄完也差不多见了晨光,根本就没时间能睡。 只不过这已算是好的情况了。倘若前晚是被做晕过去的,隔日醒转时决计是疼得眼都花了。要不是为了孩子,他怕是打死也不肯那样气若游丝,步履蹒跚地上街,就为一碗安抚婴孩的茶汤。

然则今天提起不过偶然,他本不为给墨燃添堵,是以又沉默了下去,撩着衣䙓起身,把剩下放凉的几颗酥点整齐摆进盒里。 那就是他明天的点心了。 楚晚宁心情显然还行,一边小心地阖上云母嵌花盖,一面怕墨燃不快,便脑筋一转,唇角微挑换了话题,笑道, “不过这般说来你的逻辑也没错,这孩子确实喜欢喝莲子茶。”

这会墨燃又是脑仁一疼,青筋突跳。 他的孩子最喜欢喝安胎药?这他妈算什么逻辑?

他双目湿红,低着头喘气,依然跪坐原处,撑地的小臂肌肉纠虬,用劲到几乎痉挛。于是楚晚宁没事人一般把剩余的热茶装进瓶里,抱着回来方坐下时,就被他颤抖着掐住了袖䙓,几近窒息般哑声问道, “你当初,当初......为何不说?”

楚晚宁怔了怔,却没打算跟他翻旧帐,如今看淡了,便避开了实情,不说怕他落了孩子,只道, “我当时不显怀,又是乾元身,说出来你不信也在理,便算了。”

话里确实没有半分要怪他的意思,可墨燃还是忍不住了,心疼到无以复加,跪着上去就抱住了人,语音已带了哭腔。 “可是,我们可以找太医的.....” 他越想越是惶急痛悔,不为楚晚宁的心结很有可能为此永不得解,只为他在他妻子孕中时竟曾经如此负他,让他受了那天大的委屈和苦痛。于是怆然涕下,心如刀绞,又哀声呜咽。

“或者.....你,你可以说你不要.....不要做....”

“你说什么....我必然是会听的啊.......”

“墨燃....” 怀里人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好像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良久之后,才有人在那断断续续的低泣声里幽幽道, “我说过的啊.....”

他何曾是说过呢。他哭过,求过,可是没人有心情搭理他。 最多就是在他勉强挣脱翻过了身时,顺从地从后边来,让他可以悄悄弓身,蜷起下腹承受罢了。

墨燃忽而痛泣了一声,紧抓着楚晚宁,几乎要把人的骨头揉碎在怀里。他哭得凄惨至极,有一瞬间仿佛不认得这个世界,或者过去的自己。一切是虚假的,断裂的,他无法解释,甚至疼到难以言语,道歉也罢忏悔也好,辩解也罢承诺也好,竟无一样得以出口。

到最后,神思凄迷之间,却竟下意识地落了一句极其不合时宜的, “....你是不是,很怨我?”

说到底最怕的,最不愿听到的,还是这一件。因为计无回还,他只能像个孩子一样等待别人的宽谅,好像只要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就可以一笔勾消,把他的过错抹除干净,假装他从未对他施以毒手一样。

可这是怎样一个幼稚又不知廉耻的奢望? 他怎么可能不怨?那样彻骨的伤,孩子的命都没了,碑碣就在眼前,楚晚宁再爱他,那也不可能做到毫无芥蒂,旧恨尽忘。

墨燃其实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楚晚宁答覆什么了。

然而楚晚宁却轻轻回抱住他,温柔地像披覆大地的月华,世间遗他以无尽黑暗,他却永远报之以灿漫柔光。 他说, “自然还是怨过的....”

“只是后来想想,我自己做父亲的身子太差,护不住孩子,反倒总想着依赖别人,也是不成熟。” 墨燃的意识好像断了断,半张着口望他,有些不懂为什么楚晚宁对他这般宽宥,他却反而如同让兜头的寒水一泼,打天灵盖凉到了脚底。 他的视野还聚满了泪,惶然圆睁着,楚晚宁抚过后脑时动都不敢动,只听得他又道, “墨燃,若不是因为你,这两回我早死了。”

“你并未曾亏欠于我,亦不必为此自责难过.....觉得需要弥补。” 他认真地望进他眼中,温暖的凤眸不带半丝虚情假意。

可墨燃只觉得越发寒冷,好像他的世界都逐渐结冻了,漏夜有遍地霜花轻凝,长空中冰絮幽幽迤逦。他紧紧抱住怀中人削瘦的身,努力想汲取一点点的暖意,颤抖着说, “可是,可是我想啊....”

他好像终于明白楚晚宁奇怪在哪,又何以令他如斯恐惧了。

楚晚宁他把他当成了别人。 不应该依赖,是以也不需要补偿。既然不求补偿,便自然能轻松揭开过往伤疤,还能抱怨地坦坦荡荡。

他竟从也没把他当成应该为孩子负责的父亲,更不曾把他看作理当倾心相付的爱人。

而就好像要证明他没想错一般,楚晚宁对他的承诺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把他推开了。

他起了身,拆了青簪散了发,眼看着时间也差不多该睡,便取了木杈到墙根的银盆里拨弄炭火,又从麻袋里取少许添旺。墨燃在他身后声声唤他,亦不曾再应。

他也不明白墨燃在想什么。之前没说开便算了,如今他已表达得清楚明白,他为何要再与自己纠缠不清呢?

那口口声声非要所谓的补偿,又究竟是出自真心?抑或是负累? 是为了他,还是孩子,还是觉得补完了才可以划清界线?

楚晚宁脑中乱纷纷的,想了一大堆,却也不知计较这些做什么,又何来分别。 几丝发梢一个没注意落尽了盆里,烫卷了,他便缠在了手上连根拔了去,扔进炭火里,瞬即给烧没了。

反正总不可能是为了爱啊。

既然不是,那就没有什么好多说的。楚晚宁对待感情太过执着,既顽固又死心眼。也许是因为自己拿出来的心意太过澄净,眼里便容不得沙。他可以为一个人付出一切,不惧任何伤害,是因为他从未有过任何企盼、不求半点回报。

所以他宁愿跃入烈火中尸骨无存,烧得轰轰烈烈,烧成迸溅的星子与血色彤烟,也不会想守着炭盆,贪恋短暂的温暖,然后再去忍受暖火熄灭后无尽的凄寒。

单向的爱对他而言才是容易的。

假如今天他信了他,交付了一片真心,那来日墨燃只要稍稍故态复萌,于他而言便会成为穿心透骨的利剑。 熬都熬过来了,楚晚宁已经不敢再想像那样的日子了。

他才不要墨燃给他的,不知哪天会随时坍塌的,土糊的房子。 因为餐风露宿总好过不声不响地被砸死。

有人默默从身后抱住了他,尚在低低地抽泣。楚晚宁垂下了头,还没有机会拉开腰上的手臂,墨燃便将下颔都压上了他肩颈,讨好般小声道, “晚宁,你让我去做,我....我会对你好的.....”

墨燃想,楚晚宁现在不信他没关系,他死赖着不走,时间终有一天会让他证明一切的。

可楚晚宁心绪不宁,思虑着来日种种,聚散别离,并没有力气应付他。 他只是转过了身,为他抹干了眼泪,而后垂下眼,微有些疲惫道,

“夜深了,墨燃。“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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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凄清,更深雾浓,幽弱的冷风透过窗的缝隙细诉寂寞。 但拢起来的床帐里,其实听不见外头半点响动。

两个人都知道对方没有睡,可也无人打算开口。楚晚宁跟墨燃闹了一天,也累极了,没曾想他竟这么难沟通,可能得做个长期开导的准备,正靠墙蜷着身子,打算补充精神,快些入眠。

墨燃则是双眼晶亮地瞪着床梁,心里头一件事没踏实,便一丝睡意也无。 楚晚宁那倔性子,以他估量,别说十天半个月,大概用上一两年也不会轻易跟他妥协,这事儿他一想便觉头疼欲裂。

就比如说现在,他光是稍微往里靠一点,楚晚宁就要向着墙壁缩一寸。如此几个来回,他额头都抵墙上了,除了同盖一条被子之外,里头那是简直一个城防高砌,壁垒分明。

墨燃想着以往那紧密相贴,甚至连秘处都不曾分离的夜晚,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楚晚宁要跟他闹,可人生苦短,他又要拿几年光阴才足够奉陪。

他转过了身,恶狼一般的眸光盯着那人后背,两丛幽火像是想在薄薄的衣料上烧出个洞来。正要想着该如何开口,楚晚宁却是将衾被一拉,蒙过了头,把自己给包得严严实实。

墨燃青筋一跳。虽然一直提醒自己现在是戴罪之身,要好好忏悔,却还是差点没爆出一句粗话来。

他碰地平躺了回去,弄出好大的声响,气到低声喘着气。楚晚宁当然不可能没听见,却也懒得理他,墨燃好委屈,想想这种日子一天都难过,如今却竟是不知何日才能到头。只是说到治楚晚宁的法子,以往除了逼迫之外,还真没别的能拿出手的。现下只一个无计可施,唯有恨自己蠢,一时气上心头,大掌拍在额头上,掀开被褥坐起了身子,怄气道, “晚宁若是这般怕我,我可以睡地板,偏房也成.....就差你一句话。”

话已至此,他倒总算肯理人了,怔怔地扯下被褥,有些呆滞地望着他。

他却也没有那个意思。

墨燃如今对他好、真情实意,他是能感觉到的,也愿意与他和谐相处。虽则是心房守的死紧,但毕竟肚里还有着他的孩子,人家也还没犯什么错,现在就做到如此地步,为免徒惹心伤。 只是他有苦难言,只好抓紧了褥子缓缓挪正了身子,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一面斟酌着用词,眸光忽闪,睫帘轻眨。 “不.....不用。”

“就是,我们如今没契.....你那信香,得收敛些.....” “孩子似是不喜,折腾得很,我难睡。”

墨燃有些愣着,倒是从没想过是这原因。所以难道他避着与自己亲近都只是为此而已? 他有些抱歉地压下了自己的信息,却又没忍住心中泛起星点蜜意,掀开了被弯下身想去听楚晚宁肚里动静。

他先前因自己毁契二次,对他的信香格外排异亦是常理。墨燃暗自痛斥自个儿不上心,还以为那样能安抚到他,成天放肆得欢,活该被人嫌弃。

只是楚晚宁似乎也不想被他碰到肚子,伸手来推,墨燃重心一个不稳,怕伤了人,便猛地支掌在他身后,幸好不曾压到孩子。 却是无意中发现那床单似乎有些濡湿。

于是一展臂弯探过他脖颈,想把人抱出来些,一面道, “床有些湿凉,你太靠墙,怕是会着冷.....”

才方动作,楚晚宁便立即惊慌地想阻止,却没来得及挡住墨燃揽起他腿弯,无可避及地擦过身后那处。那衣料竟是全湿透了。

墨燃好像也吓着了,松开了手,看着楚晚宁低下头,耳垂红得像要滴血,默默缩起了腿脚,自己竟也有些无措地张了张口,干声不知作何反应,唯有道, “晚宁.........”

他这才突然醒觉,恐怕什么孩子乱动都是次要。楚晚宁如今这无主的坤泽之身,怕是早就因为无所不在的乾元气息而备受煎熬。 怪不得一天要换好几身衣服,一亲便想逃跑。

一想及此,不禁心念微动,飘忽悠游,一时不能抑遏。只是同时间也有些气,便咬了咬牙,叹口气道, “都这样了,怎么不说。”

楚晚宁的头低到那是几乎只能看到颅顶了,仍旧一声不吭。这种事情,他哪里有可能说,更何况,该反省的人可不是他啊。他只想叫墨燃住嘴,把他的信香管好,别搞得像不用钱一般,让不知道的还以为乾元也有雨露期。 可是这人显然不觉得现在是反省的时候,比较务实地想解决问题。见楚晚宁不肯回答,自己就动上了手,很自然一般拆解起了他的衣物,一面道, “没事的,我帮你吧。”

楚晚宁那是一个惊吓,张皇地就想推拒。如果不会天长地久,这种肌肤相亲自然是要能免则免。可是他如今身子重了,穿的衣物全都宽松至极,只能稍稍系着,墨燃不过指尖一挑,软缎便毫无阻力地滑下,现出雪白浑圆的肚腹来,甚至连裤头都落了一半。

凤眸羞极地睁大了,一整日的烦扰这会去了一半,只是慌忙想撑起身来寻找不知落去哪儿的衣带。可是七个月的身量,哪里是说要坐就坐得起来,加之手脚都因为情潮而虚软,落在墨燃眼里便是一只落水的白猫,费力扑腾,反倒把皮毛弄得更湿了。

他只是勤恳地又默默把他松垂的亵裤也除去了。

饱胀的玉茎挺立着,泛着粉晕,再不能遮掩他的欲。楚晚宁又羞又怕,伸出手来推他,说不可以,可墨燃却觉那是乾元的本分,动手便抚上了他的柱体,温柔地揉弄着,逼得他一时没了声。

他早被折磨了太久了,如今瘫倒在床,微分的双腿屈起,敏感至极的位置忽然被握在温热的大掌里磨弄,一时欲潮汹涌,目力模糊,不能自持。 他其实并不是真的排斥与墨燃欢好,只是如此一来,久了难免要生依赖,以后自己一个还怎么过。只好努力聚起凄迷的眸光,哀哀道, “孩子....有孩子。”

墨燃却道, “孩子已经七个多月了,不妨事的。”

楚晚宁当然不买账,用力摇了摇头,嘴都瘪了。墨燃却轻笑了一声,温柔道, “怕什么,我又不进去。”

然后便也没再多说半句,矮下了身就去吸吮楚晚宁的性器,自然而然,不带一丝犹豫。 虽然这事楚晚宁失忆那会儿他也做过一次,这会也算有经验了,可躺着的人哪里还记得,背脊顿时惊得都绷直了。有力的指节捏紧了被褥,楚晚宁倒抽了一口气,对眼前所见身上所感几乎难以置信。

对他来说,这件事是羞辱人时才做的,他只觉浑身不自在,也不想这么搞,扭拧着腰肢想避开墨燃落在那处密密实实的亲吻。可惜沉重的腹部让他的努力微不可察,没闹腾两下子,还是全数教墨燃给吞了下。

“呜.....” 不说是如今情欲正浓,楚晚宁这辈子本来就没领教过这些,终是不曾忍住,低声哀鸣了出来。 此刻也没那个闲心思去想墨燃他一个乾元,踏先帝君,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浑身软成了泥,躺在自己泌出来的水液里。

抗拒自然还是要抗拒的,他早习惯了如此,虽然力度不像以往受辱那般强烈,总不能真的醉心投入,口里还是喊了几句不要、不要。 只是到头来,他亦不知此事最终该如何得解,脑中忧虑,恍恍惚惚,又让那蚀骨的欲折磨着,那拒绝到底也沦为了形式,墨燃一会错咂深吮,一会轻拢慢捻,玩起他的物事手法娴熟无比,他被搞得腿根直颤,再喊下去恐怕要成了呻吟,倒还不如咬牙闭嘴算了。

最终还是任他摆弄了去,神魂都有些涣散,想着要不还是先熬过这一回,再做他计。楚晚宁浅浅摇着头,青丝散乱,香汗淋漓,情潮似是一波较一波猛烈,不曾缓解,更是让他彻底放弃了作为。墨燃明显也是动了情,幽闭的空间里信香浓郁到几成实质,甚至予人有种窒息之感。

于是喘息越发深重急促,楚晚宁头有些疼,心口坠重,意识愈加迷濛,指掌抓紧又放开,甚至....甚至无意识地向墨燃喉中顶了顶。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晓得难受,墨燃吮得越起劲他便越发难受。可墨燃不知道,以为他喜欢,深深地咽进了喉道里,逼出了楚晚宁一串泪,一声惊呼。

他突然又不想要了。细瘦匀长的双腿踢蹬着,并没起什么效果。楚晚宁只觉此次感受同以往皆不同,仿佛是在向着顶峰而去,却又好像遥不可及,凭添苦痛。

可他除了低声哭泣之外并没有办法主导这场情事,更不懂得细诉自己所感。墨燃加大了力度,后庭流水潺潺,他却哭得更厉害,后来甚至难熬到开始咬自己的手腕。

又是这般拖磨许久,楚晚宁哭到脱了力,连墨燃也觉出了不对劲。释放了那物体时,身下的人目光一片空茫,一抖一抖抽着气,竟不知是否还醒着。可那茎体却竟是越发硬胀了,整支成了水红色,直挺挺地矗立着,顶端吐着清露,却一点也没有要抒发的迹象。

墨燃心中不解,于理楚晚宁如今应是极其敏感的,上回没弄几下便交代了,没道理今次不成。他蹙紧了眉,又低下头用舌尖用力去舔舐柱身底侧,一路推磨着细小的秘道,想为他疏通些,没成想却把楚晚宁弄得一阵暴泣,哀嚎出声。

“不要!.....不成了....呜......疼.....”

墨燃摇摇头,咬着牙还想再试,楚晚宁却怎么也不愿了,下身阵阵刺痛,颤抖着并拢了腿,摇头低泣道, “你走.....你走........”

墨燃的信香点燃了他的欲望,可是那具身体对他的排斥实在太严重了,怎么也不能交付,唾液涂抹在茎身上,竟只是徒增煎熬。

他侧过了身,屈起双腿来,神情痛苦地磨蹭着,但愿能缓解那么一丁点。潮红的面上早已糊满了泪,每一口呼吸都是墨燃的气息,都是毒瘾。楚晚宁难受至极,更不想自己顶着个孕肚却欲求不满,模样如此难堪,便伸出了手来扯开了床帷,想要散去那浓香,旋即瘫倒在床,哭喊道,

“走啊.....”

他是真的想要他死吗......

可是墨燃却呆立在那,良久不动。 楚晚宁是他的人啊....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信香竟会让他痛苦至此,一时间难以接受,更不愿就这样妥协。

走了,那之后是不是就再也不用想碰他了?

于是他便那样眼睁睁看着楚晚宁衣衫半落,蜷缩着身子啜泣。露在外头的肘弯与膝头都成了粉色,交叠的脚掌线条优美流畅,却是绷紧着痉挛着,挡住了后边泛滥成灾的穴口。

如此这般挣扎良久,呼吸只是越发促乱。他很勉强地微微睁开了眼,睫羽挂星,颤颤悠悠,却竟跪爬着起了身,双腿还在打战,后边整片水光不知是淫液还是汗,描绘出滚圆的臀线,竟就想这样子爬下床,立时被墨燃给捉住了臂膀,横眉斥道, “你做什么?!”

楚晚宁眸光涣散,微微偏过了头,却没望着墨燃,额发已然尽湿,只是喘着气,已经连话都说不好了。

“熬.....熬不住了......“

”你不走.....我、我去.....偏房...”

墨燃一怔,哪里肯让,上去就把他人整个抱了回来,紧紧箍在怀里不放。

楚晚宁呜噎一声,立时就奋力挣动了起来,滑腻的鱼儿一般辗转扭腾,只逼得墨燃越抓越紧。厚实的肩背全然覆盖了他如今单薄的身板,扣过蝴蝶骨如锁伏的木枷。楚晚宁根本就没好好养着身子,哪里挣得过,信香猛地钻进鼻腔,仿佛散进骨血中的鸩毒,纤白的颈项蓦地仰起,仅能见到下颔连至喉头濒死垂丽的线条,他疯狂摇着头,口里一个劲地哭道, “呜....放开.......放开....”

滚烫的泪混合汗液涔流而下,汇成一汪甘泉,在深陷紧绷的肩窝里,锁骨飞挑如莹莹弓月。好不容易才拥上了这身子,墨燃他怎么能放,如何甘放?犹自将头颅埋了过去,大掌揉着后脑青丝,在他耳后低声颤抖着安抚。 “别动.....晚宁,别动....”

楚晚宁根本就听不见,身体最深处有干火在烧,劈劈啪啪把神智断做了灰烬,浓重的硝烟升起,熏得眼前一片漆黑。他到最后也没了力,微弱地抽动着,灵魂都成了水榨了出来,双目空茫道, “墨燃....墨燃,你饶了我.......”

他那个模样自是教人万分心疼,墨燃紧皱着眉宇,捧着他濡湿的面转过来,凄然纠痛着道, “晚宁,你听我说,我们先结契,结了契就好了.....”

他记得四月那会儿,第二次再进入他的内腔时,便已经很是困难,几乎把人都给弄厥了过去。 可是,唯有结契,才能让他再也不推绌他,与他相容,身与心都接纳。 他们是理所当然的夫妻,再度缔印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墨燃不想这事一拖再拖,到最后也只是给两人多增苦痛罢了。

是以他紧搂着人,半垂的眼眸闪着碎光,温柔地轻哄道, “可能有点疼,你忍忍,好不好?”

可是楚晚宁却是呆呆地,好像没有反应。幽深一片的瞳眸散望着床尾某处,长睫凝立。若不是轻启的唇瓣还吐着深浅不一的热息,只教人以为他睡过去了,根本就不曾听清。 墨燃困疑地看着他,过了好一阵,以为他是默认,便凑上了颊边要去吻。却也是到了这时楚晚宁才低低撇开了头,声音很轻很轻。

“...我不要。”

墨燃眨了眨眼,不确定他有没有听错。 然而虽然心理上不愿相信,手脚却还是颤抖着松了力。楚晚宁就那样坐卧仰倒在床头,雪肩倾颓,白衫已褪至垂软的肘间,仍旧偏着脸不曾看他。 他明明浑身滚烫,不抱住的时候看着却又似霜一般冷。墨燃心头一滞,情欲松动时先前的惧意趁虚而入,他又想起了楚晚宁说的冰冷疏离的那些,一时胸中钝痛,无力言语,只颤声道, “晚宁......你,你.....”

“墨燃。” 床边的人阖上了眼,有些困倦地叹了口气。 他就那样平静着神色,无声思索了好一阵,才斟酌着口吻道,

“你要知道。结契那是.....一辈子的事情。”

墨燃没有听懂。这件事他哪里不会知道,疑惑地想出口,却见着楚晚宁微微舒开了眸子,终于转过来看他,里头点点星光,非是柔情,而是不可摘落的遥远。他口唇掀动,话语絮絮如烟,未曾凝结便已散去。 “你以往不懂事,错结了契.....我不怪你。”

“可你也见到了.....我身子成了如今这般,怕是遭不得,再毁一次了。”

他话音飘忽,气息耗弱,楚晚宁也没说错,那本就不太好的底子现在狼狈地有如经历了一场刑囚。凌乱的乌发湿透,粘腻在面颊上,蜿蜒至颈间,漆黑的幽水衬得身子越发苍白。隆起的腹部在他身上显得别样突兀,好像会把脊骨压碎,他瘫坐在那,气都匀不过来,半掩的衣料底下探出白皙细瘦的两条腿,微屈着发颤。

墨燃看在眼里,心头一阵阵拧绞着,差一点就想放过他。可是他不行,他不行啊。 楚晚宁是他的妻子,他为什么会要再毁契,楚晚宁他闹的算什么道理?

可是还没等他辩驳,楚晚宁就又淡淡地开口,薄瓷般的胸膛起起伏伏。他说, “你还正年壮.....我却不是了。虽则乾元不必专守,可这契结了,日后总有不便之处。”一

言下之意,如果墨燃哪天遇上了命定之人,他便要成了负累了。

墨燃的气息明显地急促了起来,甚至一度说不出话来。脑中闹哄哄地一片,时间不知道该恨,该气,还是该疼。他也不想看楚晚宁了,垂头瞪着床褥,楚晚宁自没力气理他,便缓缓移动着身子躺下,拉起被来盖住半裸的身子,又侧过身去面向外头,只想呼吸新鲜的空气。

他并非是有意要同墨燃置气。楚晚宁闭上眼,抓着被又习惯性蜷了起来,他知道墨燃肯定觉得他无理取闹,但他也懒得辩解。

是,他对他很好,悉心照料,无微不至。足以让他楚晚宁心底感恩,永世铭记。 可是结契意味着,他可能不会再保有如今的这份清明,会在墨燃离去时痛不欲生,没了自己。

他没说如今的墨燃是虚假的,可他也从不认为这样的他将是永恒。 十年欺辱之后一个月的善待,就足已认清一个人的内心吗?怕是不会真的有人这般天真吧。

更别说人生在世,谁都是会变的。

得到的太似梦,多半便有碎的时候。楚晚宁虽然爱他至深,并不代表他就真的是个良人。这点,他还算是透彻的。 他有自知之明。他未必能留得住他。只要再遇上一个宋秋桐那样足够神似的,那墨燃就可以再娶一次妻了。假如那个坤泽争气,身子健壮,以他的心性,只消几年不见,孩子怕是都能满地跑。

楚晚宁不想要拥有和那个人一样的契。伤了身子是一回事,他虽然自卑,却也极端自傲,如果不是永远的,只能属于他一个人的——

那他宁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