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inyuchuan

「不必说出口」

  张润憋了很久,在卢静抱着睡衣经过身边时才拽了拽她的衣角。

  

  卢静停下脚步,弯腰在她脸颊上亲了亲:“我要去洗澡,再等会儿,好不好?”

  

  张润趁着卢静尚未完全起身,仰着脸蹭了蹭她的唇,痒痒的,在卢静眼里她就像一只不安定感过分强烈的猫,对每一次的身体接触都有着强烈的渴望和需求,卢静好像看见了自己从前的影子——而她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她们好像都陷入了某种情感的怪圈,明明因为占有欲的理解偏差而吵架冷战到差点绝交,现在却依然纵容自己的欲望,形影不离地黏在一起,依旧死性不改地搬到一起,每天晚上双腿交叠着入眠,第二天醒来也习惯了对方贴在怀里撒娇不想起床,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过。

  

  如果她们没有接吻、没有做爱的话。

  

  张润摸索到卢静的后背,顺着脊骨的轮廓攀到肩颈旁,压着她的后颈想要讨一个半强制的吻。

  

  “都说了等会儿。”卢静笑着抵住她的肩,睡衣没有拿稳,掉在张润的腿上,“我会洗得快一点,你等一会儿。”

  

  张润嘟囔:“我今天已经等了好几个‘一会儿’了。”

  

  也不能算她无理取闹。卢静想,她抬起腿,半跪在床上,拉近了和张润的身体距离,今天的第二个吻终于落在等待已久的唇上:“这是最后一个,好不好?”

  

  只有真正听到卢静低声在她耳边念叨的语气,张润才能真正感到被承诺的安定。下午醒过来没有摸到应该在身边的人,张润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她今天要去单身赛道当孟非,摸过手机连续轰炸了好几页消息和表情包才勉强消气,直到休息中卢静给她发来“吃没吃饭”一类的日常问候,她才终于好像从困顿的梦里清醒过来。

  

  明明有着一年半的空档,仅仅两三个月的亲密,就有让她难以忍受片刻的分离了。

  

  好难捱的戒断反应。

  

  张润还是没能忍住。只需要动动手指进入直播间观看一下直播进度就能够解决的事情,她偏不要做,偏偏要去聊天框轰炸卢静一遍又一遍“好无聊”,最后加上一句没有标点也没有表情的“你什么时候回来”,她想这种伪装在卢静面前或许不值一提,但卢静和她都已经是成熟的大人,早已学会如何创造成年人的留白。

  

  “想我就直说嘛。”

  

  卢静在嘈杂的环境里给她发了一条语音,语气没有像和好后那段避嫌时光一样压低。那时总要顾忌一些目光和杂音,还要等待那扇重新粘贴的镜子粘合坚固,不得不承袭冷战时的相处模式——尽管她们都十分嘴硬,不承认有过“破镜”。

  

  张润总是会在一些奇怪的地方被取悦到,而那些事情多半和卢静有关,比如冷战时她对自己似有似无的关心和维护,再比如重归于好后一次又一次忍耐不住的“嫂子瘾大爆发”。

  

  张润磨叽了很久才把那句“就不直说”发出去,消息平滑地移出打字框时她就后悔了,虽然她和卢静在和好时定下规矩以后都要好好说话,不许憋在心里一语不发开启新一轮的冷战,但表达感情向来是张润的弱势科目,她在优秀毕业生卢静的面前总是做不到肆意表达爱与喜欢,只好用相扣的十指和接吻时拥抱的行为作为代替,好在卢静包容她的一切,每次都会给她批上合格以上的分数,自说自话地将“用语言表达”设置成附加题,做对加分做错不算。

  

  她在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承认了“很想卢静”这件事后感到害羞,连忙把消息撤回了,在半个多小时后才等到对面的人一个着急忙慌的“?”。

  

  “没什么,发错了而已。”张润脸红心跳地撒了个谎,希望无足轻重。

  

  卢静回来的路上,张润已经在各种地方刷到她被龙亦瑞和杨媛媛反客为主,并且笑着说那句“一会儿我就回来了”的视频。

  

  有时候真讨厌自己容易脑补和害羞的性格!张润抱着呜呜和timi一个劲地揉,暂时等不到卢静,她无所事事地来折腾两辆半挂卡车,抓着它们的腿施展猫猫拳,打一会儿又忍不住摸过手机再听一遍卢静同样害羞腼腆的那句“一会儿我就回来了”。

  

  她们在排练厅见面,连往常黏糊的时间都没有,立刻投入新公演的排练。张润只有在休息时间才能蹲在卢静背后,伸长手臂圈住她,卢静靠在她的怀里,白皙的脖颈边挂着汗珠,张润低下头,埋进她的颈窝里,偷偷含进那些咸涩的汗珠。

  

  她们在排练厅的角落里偷偷温存,卢静靠在她怀里,又按耐不住想要回头抱抱她,张润觉得她很土,因为她把这样的拥抱称为“充电”。

  

  卢静抱抱她,手掌拍拍张润弓起的脊背,手指划过舒展的蝶骨,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马上又变成一只阳光灿烂的小狗:“好啦,充好电了——诶,到我了。来了!”

  

  排练结束后还要吃饭,劳累了一下午的卢大队长只接收到好心同事的几口投喂,她学着张润的样子撒娇,夹着嗓子让她抱,张润面红耳赤地捂她的嘴,抱抱她又牵住她的手,小声说你好那个啊。

  

  她十分感谢队友目不斜视地经过了她们身边。如果她们举起的手机没有亮起闪光灯的话。

  

  吃完饭已经到了深夜,张润回到房间第一件事是踢掉运动鞋,第二件事是抓着卢静倒进床上,她担心自己压到卢静,特意把她转了个方向,紧紧抱着卢静汲取她需要的能量。

  

  “好啦好啦,我要先去洗个澡,今天一直在外面。”卢静揉揉她的脸颊,又捏捏她的后颈,深色的长发垂到张润脸颊上,她抓着发尾骚扰怕痒的小猫,而张润始终不肯放开锢着她腰肢的手,“再等一会儿嘛。”

  

  等一会儿、等一会儿……等不完的一会儿!

  

  张润哼哼唧唧地把睡衣团进手里,又塞进卢静的怀里:“你一会儿……可不可以先不换睡衣?”

  

  卢静笑弯了眼睛:“那你想我穿什么呀?还是……不穿?润,你又瞎看什么东西了?嗯?”

  

  她的促狭让本就心虚的张润更加羞耻,她捏着衣角扭捏很久,才抱着卢静的腰闷闷地说:“你今天主持穿的那套衣服……就那套,穿那套。”

  

  卢静愣了愣:“你看单身赛道了?”

  

  张润仰起头,得意地冲她笑:“看到你想我还不直说了。”

  

  太可爱了,张润。卢静吻上湿润的唇,张润曲着腿搭在她的肩上,随着她舔吻的动作一下一下踩着她的背,配套的薄衫在先前接吻时就已经被张润脱掉,理由是贴在皮肤上好刺挠,于是卢静身上那件板正的衬衫被她踩得一团乱。

  

  张润热溶溶地收缩着腹部,她有些眩晕,大口大口地呼吸,好在腰下被卢静垫了一个枕头,把她松松软软地托上云端。

  

  她抓着卢静的头发,指尖在细密的发根摩挲着,她无力去思考卢静会不会为那些扯断的头发秋后算账,只能呜呜哼哼地收紧指尖,又更用力地抓住床单,希望能在隔音极差的中心宿舍里忍住快要冲出口的呻吟。

  

  想接吻,张润眼角滚落两滴眼泪,分不清是不是生理性的。

  

  她和卢静无法接受高潮时像离水的鱼一样发抖抽搐,拥抱接吻或是十指相扣,她们总要沾边一项,否则总会做着做着不安感大爆发,哭得一发不可收拾,这或许是某种冷战后的ptsd,好在她们彼此包容,也彼此理解,总能在最需要对方的时候得到安抚。

  

  张润喘息着绷紧腿根,卢静被她往腿间压得更深,鼻尖撞了上去,张润总说她鼻梁挺,以前还常说要在上面滑滑梯。卢静闻到更暧昧的气味,张润发烫的腿根贴着她的耳廓,好烦,听不见她的声音。

  

  卢静的手指陷进了张润的大腿里,留下几个凹痕。

  

  张润用手背堵住细碎的呻吟,她低下头,看着卢静从她的腿间支起身,嘴边和鼻尖亮晶晶的。

  

  真不该让她穿这身……张润又倒在枕头上。卢静看起来太无害了,穿着JK,眼角下垂着,一抬眼就亮晶晶地盯着她笑,像个涉世未深的高中生一样。

  

  到底谁才是姐姐啊……张润的呼吸窒了一下,眼睁睁看着卢静抓住她的脚踝,偏头在她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咬痕。

  

  闹闹好色情。

  

  “痛……”

  

  “痛个鬼。”卢静放下张润酸麻的腿,一点一点爬上来,攀着张润的肩,“我都没有用力。”

  

  张润抿着唇,抓着卢静歪斜的领结吻上去,亲得太急了,她们的牙齿撞在一起,含混地发出痛呼,却在疼痛里吻得更急切,带着要将对方拆吃入腹的架势深吻,张润不是很习惯尝到自己的味道,皱了皱眉,压住卢静的后颈不让她起身。

  

  张润在接吻这件事上总有自己的执着,每次都要亲到两个人都大脑缺氧才肯停下,又反咬一口说闹闹太霸道了嘴唇都要亲肿了。

  

  卢静每次都要引着张润亲亲她的后颈,那里还残余着她自己手心的温度。

  

  卢静抓着张润的手扯出塞在裙子里的衬衫,顺着腰线摸到胸口,那双刚刚还抓着床单的漂亮的手现在揉捏着她的胸乳,卢静眯起眼滚到张润怀里,没骨头似的靠着,一仰头就能亲到张润的下巴。

  

  “充电。”她捏了捏张润的鼻尖。

  

  张润抱紧卢静,心想卢静也没那么土,或许更需要充电的应该是她。

  

  

  End.

「Puppy Love」

  “哎呀,我明天还要去代役《幻镜》呐,这样搞得我很害怕……”

  王睿琦说话的时候惯常会放低声音,她的声音中空气感并不强,反而是相当有厚度的,哪怕在和人对峙生气的时候都慢条斯理,从不高声喧哗,总会给马玉灵一种“恐惊天上人”的虔诚。

  而虔诚的背后总是一些不为人知的龌龊。马玉灵满头大汗,王睿琦坐在她的身旁,肩膀紧挨着她的,她应该庆幸这会儿还在冬天,她们身上穿的衣服足够厚实,王睿琦不会被她越来越烫的体温灼烧到,而她也不用担心衣服过薄而透出那些红绳的痕迹。

  “我们不可以等到电台结束了再绑吗?”马玉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被慢条斯理地用绳子捆缚起来,可怜兮兮地哀求道。

  红色的粗绳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她的耳朵已经快要比绕在胸口的绳结还要红了,王睿琦跪在她的身后,手里缠绕着剩余的绳子,她的手在经过马玉灵胸前时不轻不重地在挺立的乳尖上扇了一巴掌,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擦过脆弱的顶端,马玉灵呜的一声蜷缩起来,差点失去平衡一头撞在等身镜上。

  但好在她细心的主人一把揪住了她身后的绳子,免于一场血光之灾。

  绳子陡然绷紧,在马玉灵的皮肤上剧烈摩擦了一下,而一些敏感的部位被绳子缠绕,强烈的刺激让马玉灵连跪姿都快支撑不住了——这是王睿琦无声的惩罚。

  “因为一会儿还要开直播,你的手我就先不给你绑上了。”王睿琦的语气平平淡淡,好像并没有在做什么靡乱的事情一样,用无辜的眼神看着马玉灵,手上的动作也不停,将最后一道繁复的绳结扭好,绕过马玉灵的腿间,“需要我帮你穿衣服吗?”

  她很有礼貌。但马玉灵知道,王睿琦现在的“礼貌”,只是因为还没到切入正题的时间。

  马玉灵想努力让自己解决穿衣服的问题,但她只是轻轻抬了一下手,肩膀上的绳子就牵动了全身,所有的绳结都开始如同啮合的齿轮那样缓缓在她的皮肤上摩擦,她难以忍耐地放下了手,轻声地请求:“主人……请你……帮我穿……”

  如果在平时,王睿琦会心情很好地拍拍她的头,然后说乖狗狗。

  但是今天王睿琦只是拎起了外套,让马玉灵靠在自己怀里,命令她抬起手再抬起肩膀,她把宽松的睡衣套在马玉灵的身上,漫不经心地说:“现在还没有开始,不用叫我主人,小马。”

  嘴上这么说,行动却完全不是这样。

  马玉灵诚惶诚恐地适应着身上的绳子,今天王睿琦绑得格外紧,又控制着不会让马玉灵在静止时感到疼痛,她尝试着站起来,但只要随便动一动,卡在腿间的绳子就会在脆弱的穴口碾磨,有一圈绳结不断磨过肿胀的阴蒂,被调教过的身体过于敏感,马玉灵连从地毯上爬起来都做不到,只能用脸颊贴着王睿琦的小腿:“瑞奇,帮帮我……帮帮我……”

  王睿琦扯过她脖子上吊着银牌的choker:“小马,其实我有一点点生气,你知道为什么生气吗?如果你猜对了,今天就不用做‘例行检查’。”

  马玉灵思索再三,实在想不到究竟有什么理由能让向来脾气很好的王睿琦生气——尤其是这样暗潮涌动的怒气,不常生气的人只要摆出一点点脸色,那随之而来的将会是怎样的洪水滔天呢?

  于是她只能讨好地舔舔女孩的小腿,又努力亲了亲,小声说:“是因为我没办法和你一起参加最佳拍档吗?”

  王睿琦含蓄地笑了笑,轻轻摸了摸她的下巴:“只答对了一半,小马。”

  “你是因为身体不好,我不能因为你的身体原因而生你的气,我不喜欢这样,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更生气,你懂吗?我根本没有理由对你生气,只能自己憋着,然后去单身赛道,或许你还要看着我和别人牵手成功,就像两年前那样,你把花递给我,而再过一个月会有别人代替你,我很生气,是在气自己。”

  她的语气依然是波澜不惊的,但马玉灵却敏锐地察觉到她话语里夹杂着的烦躁和不耐,她想,这让她怎么怪罪在自己身上作怪的瑞奇啊,明明感觉都要气哭出来了,还是装出平平淡淡的样子,保持着冷静。

  王睿琦抿了抿嘴唇,因为只是开电台和粉丝说明情况而已,她并没有化妆,唇色有些淡,一抿就显现出苍白的底色。她这次并没有给马玉灵装乖卖可怜的时间,猛地一扯项圈,马玉灵浑身颤抖地被她揪了起来,倒在她的身上。

  “时间快到了,我们要开直播了。”

  马玉灵一步一颤地走到桌子边上,这也算是王睿琦对她的折磨,她每一次抬腿都会牵动身上的绳子,腿根流下的水都快滴到地板上,马玉灵面红耳赤地抓着王睿琦的手,那人只是捏了捏她的手心,一句话也没有说。

  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电台也并不需要露脸,可王睿琦依然让她正正经经地把衣服套好,十分有仪式感地在桌上搭好了直播设备,准点甚至早了几分钟打开直播。

  马玉灵鼻尖上蓄了一层汗——王睿琦用轻飘飘的眼神提醒她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手指在她滑腻的腿间游动。

  明明说还没有开始的……马玉灵强撑着找回自己的声音,一边看着滚动的弹幕,一边悄悄挺腰去蹭王睿琦温温的手指,把它们全都打湿得一塌糊涂,王睿琦瞥了她一眼,指尖拧住肿胀的小核,猛地捂住了马玉灵的嘴。

  “……嗯,今天就差不多这样了吧?晚点还要去排练呐。”

  水液喷在手心里,王睿琦在马玉灵的腿间抹了一把,做了一个口型:“说话。”

  马玉灵强迫自己从猛烈的高潮里回神,保持着平稳的声音仓促结束了直播,关掉后才靠在王睿琦的身上,深浅不一地喘息着。

  王睿琦不为所动,她抽出手,放在马玉灵嘴边:“舔干净。现在开始了。”

  王睿琦的语气很少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马玉灵身体里的开关瞬间被打开,她说着“明白了”,低下头,用脸颊靠着王睿琦手腕上的青色血管,从掌根开始把那些喷溅在她手上的水液舔舐干净,小狗一样,把属于自己的味道全部吃进肚子里,她用舌面卷着王睿琦湿漉漉的手指,含到最深,感受到那几根手指略显粗暴地抽送着,马玉灵的神经不受控制地开始兴奋。

  含在口中的手指顶着上颚,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轻轻剐蹭着软肉,马玉灵条件反射地想要呕吐,但依旧没有吐出手指,只是像一只大狗一样用上目线看着她的主人,王睿琦抽回手指,有些烦躁地低下头咬破了马玉灵的唇。

  这是一个过于激进的吻,和王睿琦温吞的性格很不一样。马玉灵惊讶地发现了不同之处,浑身都开始战栗。

  接吻时来不及吞咽的涎液顺着嘴角滴落,马玉灵腿间湿润的软肉被拨开,嗡嗡震动着的小玩意儿被王睿琦一下推到深处,顶在小穴内最敏感脆弱的地方,王睿琦将档位推到最顶,几乎没有给马玉灵反应的时间,就让她再一次达到了高潮。

  “哈……呜……”马玉灵绷紧了脚背,在椅子上颤抖着,而王睿琦没有给她休息的时间,自顾自地站了起来,调整好她脖颈上歪掉的项圈,看着项圈内侧不易察觉的一圈数字终于隐秘地笑了笑:“小马,穿好裤子,去我房间。”

  这不是询问,这是命令。马玉灵忍受着疼痛和快感并行,夹紧双腿找到一条宽松的裤子套上,王睿琦将狗链连接上项圈,从她的袖子里伸出来,王睿琦牵着她的手,同时牵住了发出轻微金属碰撞声的狗链,她贴心地帮马玉灵把身上胡乱套上的衣服捋平褶皱,询问“准备好了吗”,得到战战兢兢的肯定答复后才推开门。

  王睿琦的惯用招数——把马玉灵逼成一个沉溺在疼痛和欲望中的疯子,再给她穿戴整齐,牵着她在公共区域走一圈,仿佛一场隐秘的私家展览。

  很不巧,在走廊上遇到左婧媛了。

  左左笑着来调侃,拖着长音说她刚才偷偷听了她们的电台,怎么两个人都那么笨蛋啊,说着她拍了拍马玉灵的后背,马玉灵差点腿一软,喉咙里滚出一声不正常的呜咽。王睿琦攥着她的手,没让她摔跤。

  左婧媛愣了:“小马不舒服啊?哦对对对,你最近身体一直不好的,明明刚刚才说过我又给忘了……”

  王睿琦不动声色地把马玉灵遮到身后:“没事,我们俩去吃个饭,一会儿要休息,昨天晚上被烦死了,一直没睡好——”

  左婧媛点点头,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你们俩一起睡啊——”

  王睿琦笑了下,并没有回答,她轻轻拽了下手里的绳子,马玉灵微微低了下头,闷声说了句拜拜,亦步亦趋地跟着王睿琦朝着她的房间走去。

  左婧媛摸摸鼻尖:“这两个人真奇怪,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跑那么快?”

  “跪好。”

  进入状态的王睿琦是很恐怖的。马玉灵对这点深有体会。

  从开始这段扭曲的感情开始马玉灵就有意识到,王睿琦或许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纯善,她有着一副柔和温暖的皮囊,却藏着一颗充满叛逆和反抗的心。

  马玉灵被带上口衔,圆滚滚的小球压住舌尖,她顺着缝隙舔了舔王睿琦尚未收回的手指,那上面还残余着她自己的味道。

  王睿琦顿了顿,轻轻掴了她一掌作为警告:“没有我的命令,谁让你动了?”

  马玉灵低下头,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对不起”,亮晶晶的涎液滴在王睿琦的手上,而身体里的跳蛋还在高频地震动着,这个尺寸比寻常时候用的都要大一圈,小穴里被撑满,马玉灵经受着快感一层一层漫过身体,却被控制着无法高潮——这是她的第一项惩罚,王睿琦事先提醒过她了。

  “我昨天没有睡好,”王睿琦慢吞吞地开口,她拎着马玉灵被绑起来的手腕,轻松地把她压在地毯上,让她的脸颊贴着地,高高地翘起屁股,一条毛茸茸的大狗尾巴在她股间颤动,“所以不许发出声音,发出一声,一会儿就多撑十秒。”

  “听明白了就汪一声。”

  马玉灵那声“汪”还没来得及出口,皮鞭“嗖”的一声,毫不留情地鞭笞在她的臀肉上。

  口球阻止了她想要咬住下唇的动作,她听着接连不断的破空声,鞭子上的长穗时不时会擦过她越来越泛滥的穴口,她只有脸和膝盖撑在地上,双手被捆在身后,王睿琦为了防止她歪倒,好心地抓着绳子,她才得以平衡身体。

  疼痛过后是溶溶的灼烧感,古怪的滚烫涌了起来,而鞭子接连不断地抽过来,王睿琦控制得很好,马玉灵两瓣臀肉上纵横交错着鲜红的鞭痕,却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在视觉上达到了暴力和色情。

  “腰,不要塌下去,绷紧。”王睿琦简短地下了命令。

  王睿琦在马玉灵腿间抹了一把,水液将她的手掌打湿,她一巴掌甩在马玉灵腿根,后者当即颤抖着达到了高潮,在身体里已经停止跳动的跳蛋和淫水被穴口一张一合吐了出来,王睿琦把跳蛋扔到一边,问:“这样就高潮了?小马,你的阈值越来越低了。”

  高潮过后的大脑一片空白,高潮过后的大脑一片空白,马玉灵身体里的快感堆积太多,王睿琦那一巴掌甩在她水淋淋的穴上,疼痛和麻痒的快感电流一样涌过身体,她一下没撑住,歪倒在地毯上,身体不自然地抽颤着,终于从汹涌的高潮中抽身,跪伏在王睿琦脚边。

  王睿琦捧住她的脸——她一直会用这样虔诚而宽厚的动作包容马玉灵,尽管下一个动作就是把手指搅进她的口腔,模拟性交的动作来回抽动。

  她浅浅地笑:“我说过的吧,不允许擅自高潮……小马,你又忘了。”

  王睿琦在做爱的过程中很少笑,马玉灵记得第一次的时候,她们还没有开发出现在这样的关系,王睿琦紧绷得浑身都湿淋淋的,又紧张又害羞,声音都鲜少发出来,只是偶尔在马玉灵触碰她时哼唧两声,连拥抱都不敢,马玉灵只好自己一边吻她,一边笨拙地把人揽进怀里安慰。

  “好紧张啊,瑞奇。”马玉灵想让她放松一些,摸摸她的脸又亲亲她的嘴唇,湿漉漉地像只大狗,“下次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去搓澡吧?尝试一下嘛。”

  王睿琦喘着气,蜷缩在她怀里嘟囔:“不要,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

  “会不会是你不擅长被人……那什么啊?”马玉灵想通了关窍,一拍手,恍然大悟,“那下次你来吧,你在上面,好不好瑞奇?”

  王睿琦茫然地看着她,马玉灵不像在舍身就义,而是诚恳而热烈地看着她。王睿琦眼睛亮了一下,又忽然黯淡下去,抱着她摇头,说还是不要了。

  我不想让你讨厌我。马玉灵那时候听见这么一句稀里糊涂的呓语。

  怎么会讨厌你呢?马玉灵蹭蹭她的头发。永远不会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的。

  

  王睿琦笑的时候,要么是马玉灵做错了事,她又有了理由变着法子发泄自己的破坏欲,要么是她得到了马玉灵放下嘴硬心软戒备后的示弱,她有了名正言顺触碰抚摸马玉灵的能力,于是终于在紧绷的性爱里发自内心笑了出来。

  

  现在……又是为什么呢?马玉灵来不及思考,她被拎起来,解开身上束缚过久的绳子,她的乳尖已经被磨红,王睿琦用手指碾了一下,找来两个银质的乳夹,叮铃哐啷地缀在马玉灵身上。

  

  “痛吗?说出来。”她取掉湿淋淋的口球。

  

  “不痛……唔……”

  

  王睿琦用了更大的力气凌虐:“说谎吗?再给你一次机会。”

  

  “有、有一点……”

  

  事实上她们并不喜欢用“主人”这样指向性过于明确的称呼,王睿琦也并不是脸皮厚的人,能那么坦然地接受这种略显羞耻的称呼,她只是喜欢在马玉灵身上施加一些她的恶趣味,喜欢看恋人沉溺在疼痛和情欲中离不开她的样子。

  

  我果然是个卑劣的人吧。她说出自己的想法时自暴自弃地想。可是她并没有被讨厌啊。

  

  马玉灵有些惊讶,却也只是抱抱她,撇着嘴说,这样啊,那应该不会玩得太严重,让我上不了公演吧?

  

  她们就这样半开玩笑地接起吻,王睿琦试着用双手掐住马玉灵的脖颈,让窒息感充盈在恋人的体内,憋红的脸在临界点时露出痛苦和愉悦并行的神情,王睿琦控制不好,提前松开了手,明明被掐的人不是她,她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惊惶得几乎要哭出来。

  

  马玉灵咳呛着爬起来,抱着她哑着嗓子,说:“还是别玩这种吧,好危险啊,换一换吧。”

  

  马玉灵捉着她的手,面红耳赤地下单了许多将会使用在她身上的道具。

  

  她总会包容自己很多,在看不见的地方、看得见的地方。王睿琦想。

  

  那现在——

  

  “既然身体不好,那就要多多锻炼吧。”王睿琦牵住了狗绳,在房间里踱步,拉扯着趴在地上仿佛在摇尾巴的那只大狗,马玉灵被她用纱巾蒙住眼睛,莽撞地在地上寻找着方向,除了那根尾巴颤颤巍巍地发着抖,被各种小玩具调教到红肿的穴里还插着一根颜色粉嫩的按摩棒——这种东西从设计之初就从视觉上更贴合女性审美,并不是仿造生殖器而更像是加长版的性玩具。

  

  按摩棒只有小半截露在外面,马玉灵不知道自己被敏感点附近的按摩棒送上高潮多少遍,她什么也看不见,手肘撑在地毯上,又或者是坚硬的地板上,磨蹭着前进,王睿琦不满她的缓慢,拽着狗绳将她往前拖拽,她就这么在一次次的爬行中达到高潮,乳夹在胸前摇摇晃晃,疼痛早就转变成麻木,又积蓄成更可怖的快感。

  

  “小狗怎么叫的?”王睿琦问。

  

  “汪……”

  

  “汪。”

  

  马玉灵的声音清亮,这时候被欲望磨得软了下来,闷闷的有些沙哑,王睿琦十分愉悦地弯起嘴角,听着这位从前在她心里冷热难辨的前辈一声一声地发出小狗的吠叫,心里说不出来的酸胀。

  

  爱。喜欢。都有很多很多。

  

  只是因为是马玉灵而已。

  

  王睿琦牵着她走到床边,用手指揉了揉马玉灵微张的唇。

  

  “如果不舒服,要说安全词。”

  

  她小声地提醒。

  

  她合上双手,握住狗链,掐住马玉灵纤细的脖颈,甚至还能感受到女性细小的喉结在她手心里上下滑动。

  

  王睿琦收紧手。

  

  “唔……”

  

  她轻轻地吻上去,舌尖缠住马玉灵的,这是一个温吞到几乎没有任何攻击性的吻,而在那瞬间,马玉灵达到了最后一次让她脱力的高潮。

  

  王睿琦在马玉灵快要失去意识前松开手——她已经学习过很多知识,用掌根压迫下颌两侧就足以造成窒息的眩晕感,她控制的很好,以至于她们从来没有将安全词放在心上。

  

  “王睿琦”。

  

  当时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安全词,仅仅是因为王睿琦讨厌从马玉灵口中听到和别人称呼无异的大名,尽管马玉灵前辈多次纠正,哪怕喊大名她也和别人不一样,因为她可是堂堂叉队队长王睿琦的恋人嘛。

  

  “小马,‘例行检查’结束了。”

  

  王睿琦把她抱进怀里,一点一点擦掉她身上的汗液、体液,又细心地把所有无关的缀饰品摘掉,她才满意地露出一个笑。

  

  “今天很乖啊,乖狗狗,奖励点什么呢——”

  

  马玉灵听见“结束”两个字,疲倦得连手指都不愿意抬起来,却依然努力昂着头:

  

  “那就好好亲一下——我可是很辛苦的啊,小王。”

  

  恋人这么抱怨道,王睿琦捏捏红起来的耳根,轻巧地低下头。

  

  

  

  

  End.

「平衡器官」   

  闹钟响起来的时候卢静还没完全从梦里清醒,大概是睡前实在不该手贱刷那些刑事案件解说,混沌的梦里都是血呼啦差的尸体和凶案,或许梦里自己也被残忍杀害了,但一睁开眼,什么都忘了。

  

  她心有余悸地摸到胸口窝着毛茸茸的一团,她迷迷糊糊地想:是呜呜吗?

  

  小哑巴猫并不那么喜欢被她抱着睡,而且,它应该也没有机会霸占卢静胸口的位置才对。卢静轻轻揉了揉小猫,意外的被闷声的抱怨叫醒了灵魂:“不要动,好困……”

  

  卢静才发现自己摸到的不是小猫的毛发,而是属于人类皮肤的触感。

  

  张润从被子里冒出头,那对毛茸茸的猫耳戳到卢静的下巴,软趴趴地折了个角,她一无所觉地用收起指甲的猫爪碰了碰卢静的脸颊,声音软得不像话:“闹钟关掉,好吵……好吵……”

  

  她趴在卢静颈边呼吸,似乎因为身体的异常,连体温都变得颇高,呼出的湿气扑打在卢静颈侧,又热又痒。

  

  被子滑下去,卢静没来得及管喋喋不休的闹钟,她掀开张润的衣服,腹部依然柔软白皙,没有异常,她继续往上卷,张润才哼哼唧唧地喊着冷,轻轻踹了一脚打扰她睡觉的家伙。

  

  卢静愣了会儿,忽然笑了起来:“这下真的变成我养的猫了。”

  

  

  

  

  

  

  

  卢静用拇指拨开张润的唇,迫使她张开嘴,她好奇地打量女孩湿热的口腔,似乎除了长出两颗小小的尖牙以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张润被迫仰着头,她感觉下颌有些发酸,而卢静依然抱着求知探索的精神研究她发生突变的身体,她动了动舌头,卷住了卢静的指尖。

  

  “好好,一会儿就好。”卢静敷衍地拍了拍她的脸,拇指按压着张润的舌根,她有些威胁地说:“不许咬我。”

  

  张润的目光飘了一下。无所谓,不承认有这样的想法就好了。

  

  她坐在地上的样子真像一只体型过于茂盛的猫。卢静想。

  

  除了脑袋上的那对猫耳,以及变成猫爪的手掌和脚掌,其他地方似乎都没有什么特殊的,卢静甚至以为是张润玩心大发买来的情趣用品,只可惜细软的绒毛和皮肤的交接过于平滑,拔下两根毛小猫还会泪眼汪汪地喊疼。

  

  卢静有些分神,她的手指摸到更加光滑的口腔内壁,她稍微一用力,就在张润的脸颊上顶出一个圆圆的形状,张润讨厌她的分心,她的舌头追上去,咬着卢静的指尖用力,直到她吃痛才心满意足地松开。

  

  卢静看着手指上两个浅浅的牙印,又看了看跑去惊吓呜呜的大猫,只觉得今天或许是鸡飞狗跳的一天。

  

  张润抱着呜呜在地毯上稀里糊涂滚了一通,呜呜吱哇乱叫地亮出爪子,张润也目露凶光亮出爪子,显然,爪子也跟着主人等比例放大,呜呜的哈气声都快破音了,卢静只好把小猫解救出来,拎着另一只小猫。

  

  “握手。”卢静摊开手心,准备陪精力旺盛的张润玩会儿属于小猫的游戏。

  

  张润乖乖把爪子搭上去,卢静早有准备,把藏在手心的小猫零食递过去。

  

  张润嫌弃地后退:“谁要吃这个?”

  

  还有一只眼巴巴的小猫等在远处,卢静笑了笑,把零食扔过去,拍拍手心里的碎渣后才揽过张润的脖颈,浅浅地吻了一下。

  

  张润红着脸嘟囔:“谁要这个了?”

  

  明明就很喜欢,刚刚拼命想要凑得更近一些,嘴唇都要被亲肿了。卢静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她担心张润会因为害羞过度而恼羞成怒,然后顶着这身古怪色情的模样让整个中心的人都看看卢大队长私下里喜欢玩什么play。

  

  到时候社会性死亡的人可能不止薄脸皮的张润一个。

  

  张润把细长的腿搭在卢静的腿上,她学着视频里小猫踩奶的样子,收起爪子的猫掌从卢静的腰腹踩到胸口,她抬起眼,圆圆亮亮的眼睛盯着恋人,懒懒地控制着力度和方向。

  

  “好无聊,陪我。”

  

  卢静老僧入定似的刷着手机,张润又从矮桌下面费力地钻过去,从桌子下面掀起卢静的衣服,把自己滚烫的脸塞了进去,她贴着柔软的腹部,心想猫咪会把肚皮露出给最信任的人,狗狗也会吧?

  

  张润毛茸茸的耳朵蹭到了乳尖,卢静终于弓起腰,隔着衣服恶劣地揉了揉用尖牙骚扰自己的小猫:“不闷吗?出来。”

  

  如果是真的小猫,会把脑袋从领口钻出来吧。

  

  卢静遐想了一下——她暂时还不想抛弃这件衣服,张润最好不要撑破她的领口。

  

  张润毛茸茸的爪子抱住她的腰,舔舐的动作越来越明显,湿漉漉地留下一串凉凉的痕迹,卢静撑着手,有些遏制不住地喘。

  

  “狗……”张润含住被折磨过久的乳尖时,含糊地嘀咕了一声。

  

  卢静眯起眼:“在骂我?”

  

  她把衣服卷起来一些,卡在张润的后脑勺,翻转手腕碰了碰张润越来越烫的脸,那张小巧的脸上被她自己呼出的水汽浸得有些湿润,她摸到张润的眼角,再往上摸一些,捏一捏柔软的猫耳朵就会发出细弱的呜咽声。

  

  可爱。卢静仰着头,不再计较张润回光返照的口欲期,任由她吮吸乳尖。

  

  张润并不在意缺氧,她有些热,但又不愿意从卢静的衣服里出来,似乎变成一半的小猫咪让她的感官更加接近于兽类,她更轻易地闻到卢静身上被体温熨帖开的香味,是和自己一样的沐浴露,夹杂着卢静自己的味道,她有一种圈好领地的满足感。

  

  至于狗……张润不太好意思像粉丝一样喊出“狗宝”两个字,尽管听起来有点没素质,但卢静似乎把它当成了调情。

  

  那也很好。张润终于钻出来,理所应当地省略掉人类的语言,快准狠地用行动表达了她的目的。

  

  卢静如她所愿,给了小猫一个绵长柔软的吻。

  

  

  

  

  

  

  

  “嗯嗯,今天我们两个都请假,麻烦啦老师。”

  

  卢静只有一只手有空闲,她给老师发去请假的语音条,另一只手轻轻捏着小猫的尾巴根,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的臀部拍打。

  

  要有节奏才行吧。卢静回想了一下在网上看过的教程,发情期的小猫拍打屁股会舒缓很多。

  

  张润趴在她的腿上,卢静的手每落下一次她的尾巴都会跟着颤动,她呜咽着埋进枕头里,遮住红透的脸和忍不住的呻吟。

  

  卢静一开始没有发现张润还多出一条尾巴,她察觉到张润的体温不正常,张润说自己没有发烧,黏糊糊地往她身上凑,卢静才一边喊着不妙一边把人摁在床上,她念念有词,为了方便就把裤子脱掉好了,反正也不是没见过。

  

  年长者的关心总是润物细无声,她担心张润冷,特地把暖气开得很高,三下五除二把张润的下半身扒了个精光,一边哄她趴好,一边把手上的美甲卸下来,生怕会刮伤她。

  

  张润的抗议没有得到回应,她和褶皱的床单面面相觑,在第一个巴掌落在屁股上的时候终于没忍住细细地叫了一声。

  

  “还有尾巴哦。”卢静很惊讶地抓住小猫的尾巴根,只是轻轻拍了一下就让她炸成了一根香蒲棒,卢静从尾巴根捋到尾巴尖,张润一直在颤抖,却连一点逃跑的迹象都没有。

  

  “润,你晃晃尾巴给我看嘛。”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张润快要哭出来,明明现在她在难受,凭什么要她给卢静摇尾巴!

  

  卢静手心里的尾巴扫了两下。

  

  “乖哦。”

  

  卢静十分有节奏地拍打着,掌心在臀肉上拍打时控制得很好,只有响声,并不疼,张润瑟缩颤抖着咬住床单,她软在卢静的腿上,好想咬她,好想亲她,好想贴贴她的脸,好热好热好热……

  

  人在难受的时候就会哭。但是张润忍得很好,她不想让自己那么丢脸,尽管她现在只是一只被人怜爱的小猫。

  

  尾巴的根部连接着脊骨的最末端,人类在很久以前也有长长的尾骨,这样最末端的平衡器官被淘汰了,或许山顶洞人也不会想到身后的尾巴有一天会被人当作色情的玩具用来调情。

  

  有节奏的拍打声让张润羞耻又渴望,她伸长手想去摸放在枕头边的遥控器,她太热了,鼻尖聚起汗珠,而卢静依然在四平八稳地催化她身体里燃烧的火焰,就好像某种残酷的刑罚一样。

  

  “闹闹……闹闹……”张润黏糊糊地摆动着腰,卢静用空闲的手把她往自己怀里搂了搂,防止她一骨碌摔在地上,动作那么闲庭信步,仿佛在焦灼的只有一只小猫。

  

  可恶。可恶。可恶。

  

  卢静摸到张润头上那对颤颤巍巍的耳朵,可能是因为刺激过大,或者是因为刺激不够大,那对耳朵蔫儿了,软趴趴的,卢静顺着轮廓又揉又捏,感受着过于真实的触感,装作没有看见张润越来越挣扎的动作。

  

  “不哭,不哭,乖嘛。”卢静最后拍的那一下用上了一点力,张润整个人往前倾了一下,乳尖在卢静紧绷的大腿上碾过,她有些吃痛地哼哼出来,她咬住卢静帮她擦眼泪的手指,高热的口腔湿黏黏地含到指根,卢静玩着她作乱的舌头,她感受到舌面上粗糙的倒刺,并不扎手,摸着也是软软的。

  

  卢静揉了揉被自己拍红的臀肉,张润皮肤白,随便磕一下碰一下都会青青紫紫好几天,白嫩的臀肉上全是她的指印,但卢静想,应该很快就会消下去的,就算不消下去也没关系,没有人会看到。

  

  除了我。她隐秘地生出一种凌虐般的快感。

  

  卢静安抚地在张润的腰上拍了拍,手指摸到腿间一塌糊涂的中心,她把流出来的水涂满手指,轻而易举地进入了张润的身体。

  

  “嘘——不可以叫。”卢静捏住了张润的舌头,来不及吞咽的涎水滴落在她的手心,或许还有女孩并不耐受的泪水。

  

  张润这下真哭了,她呜呜咽咽地靠着卢静的手心,她什么也看不见,甚至眼睛都被身体的高热烧得一片模糊,好讨厌,为什么要变成猫,为什么要发情期,为什么卢静要欺负她。

  

  “好湿哦,润。”卢静的语调在上扬,她看着无意识迎合着她的张润,放过了小猫一直被掌控的唇舌,终于听到低低的哭喘。

  

  不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好那个。

  

  这个姿势也好那个。张润用卢静的袖子擦眼泪,紧紧抱着她的手腕,那只手很不客气地捏着她的脸颊,而它的孪生姐妹正在干着更加恶劣的事,操控着一切的卢静更加可恶,掌根和臀肉撞击时发出的啪啪声让张润有些眩晕。

  

  “你的尾巴都在甩哦。”卢静提醒她,把尾巴尖含进嘴巴里,一下就湿润了。

  

  “呜!”

  

  张润绞紧了身体里的手指,她有些脱力——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尾巴这种东西会是敏感点!

  

  卢静的手摸到前面肿胀的小核,滑腻地用指尖轻轻点着,张润腿好软,她呜哼着在卢静手指上咬出好几个印子。

  

  她现在的样子应该很狼狈吧,上半身还穿着卢静的外套,下半身赤裸地暴露在空气里,甚至高高翘着臀部,迎合正在帮她纾解欲望的手指。

  

  闹闹可恶。可恶闹闹。

  

  张润被卢静抱起来,她歪在卢静的肩上,骂了好几句四川话的国粹。

  

  “没礼貌,我听得懂。”卢静亲了亲她的脸,手指顺着这个自然而然的体位再次进入了张润的身体,她的裤子已经不能看了,全都是张润流出来的东西,好在只是一条普通的睡裤而已。

  

  张润没再接着哭,她被抱紧的那一刻就关上了闸门,而这个姿势也给了卢静很大的便利。她的手钻进张润的上衣,在她过于清瘦的脊背上寻找骨骼的突起,轻巧地掠过每一块,好像在用指尖接吻。

  

  痒痒的。张润也投桃报李,不甘示弱地掀开卢静的衣服,但比起卢静目的明确的抚摸,她只是一通乱摸,最终回归了严丝合缝的拥抱。

  

  她自己上上下下地动了动,腰好酸,她嘟囔着让卢静动。

  

  卢静捏住她的尾巴根,从下捋到上。

  

  张润呜的一声遮住自己通红的眼睛,但是遮不住自己一下更比一下红的皮肤。

  

  就算是天真如呜呜,身为一只小猫也需要给主人情绪价值才能换来更多的偏爱。张润摸索着亲了过去,她黏糊糊地喊着闹闹,虽然难以启齿“想要”,但她相信身为饲养员卢静一定有着优秀的翻译功能。

  

  “好吧。”天才闹闹眨了眨眼睛,“那你要小声一点,小猫。”

  

  

  

  

  

  End.

「下辈子再做虾仁饭」

  

  张润一个矮身钻进社团后面的铁柜里时,卢静正在捋平自己因为钻进来而褶皱的裙角。

  

  卢静认得张润,乐团里的鼓手替补,低年级的学妹,敲鼓敲得稀碎,人也长得像根棒槌,不过这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棒槌涂了油彩缠了彩带,精致得像伊丽莎白女王手里的权杖,每次她登场的时候,无论节拍卡得多烂,台下都会爆发出峨眉山猴子一样尖锐的叫喊声,哪怕张润手忙脚乱地把鼓槌敲飞出去,也有人欢天喜地捡回去做珍藏。

  

  最后还得卢静去帮忙要回来,因为那是正牌鼓手唐莉佳的鼓槌,她不想听完张润敲鼓之后还要听见鸟语花香。

  

  狭小的柜子容不得张润这么长手长脚的棒槌,卢静言简意赅地指了指尚未关上的柜门:“出去。”

  

  她没有给人好脸色,但大概是柜子里太昏暗,张润并没有发现她那副刚从棺材里抬上来的死人脸,视若无睹地合上柜门,相当天真:“今天外面天气那么好,为什么要躲在这里?”

  

  为什么要关门?卢静联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后续发展,脑子里出现了“FBI WARNING”的红色横幅,她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抬头看着在柜子里顶天立地的学妹,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她忽然意识到:或许这人只是个幼稚过头的傻子,以为谁都有领地意识,要关上门才好说话。

  

  “你找我有什么事?小学妹。”卢静的语气并不那么友善。

  

  漂亮的棒槌屈尊弯了弯膝盖,栗色的齐肩发离卢静更近了,那股香甜的气味也离得更近了,卢静开始反射性地吞咽唾液,不可思议的甜水,像小时候喝到的甜汤。

  

  吞咽的动作会被视为失礼的冒犯。卢静想起家里人教过自己。

  

  张润的蓝白色上衣在灰迹重重的铁柜里蹭皱了一块,格子裙遮挡住铁柜栅格透出来的光,她细白的手腕撑在卢静耳旁,露出一截红绳,大约是家里的长辈买来给她辟邪挡灾之类的。

  

  卢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额头上都要冒汗。

  

  她知不知道,她面前的学姐对她来说就是个灾?

  

  张润显然知道。

  

  她细长的手指解开了红绳,擦过卢静的鼻尖。卢静浮想联翩她的指尖会是什么味道,而令她惊恐的是,她失灵许久的嗅细胞居然真的奇迹般地死灰复燃,让她闻到了一股近乎香甜的奶味。

  

  张润解开了阻隔圈,膝盖跟着卢静的心跳一起下坠落地,澄亮的目光在黑黢黢的柜子里也那么耀眼。

  

  她几乎称得上天真无邪,腼腆而真挚地问:

  

  “学姐,你可以吃掉我吗?”

  

  

  

  

  

  

  

  被要求犯罪,卢静活了二十年,没听过那么荒唐直白的请求。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犯罪——尤其是犯下“吃人”这样骇人听闻的罪行。

  

  尽管对于Fork来说,“吃人”是能够转化为更儒雅的“用餐”,“分尸”也能勉强被理解为“备菜”,他们只不过是在遵从某种自然界的规律,卢静从小学开始就一知半解的领域,到了高中时忽然向她展露出冰山一角,而冰山下是她从未想过的尸山血海。

  

  最开始是嗅觉。她闻不到任何味道,包括同班男生尴尬的狐臭,包括同桌用压岁钱偷偷买来用的香水,她在某一天忽然什么也闻不到了。

  

  接下来是一半的味觉。从尝不出她最喜欢吃的甜食开始。

  

  奶茶、蛋糕、糖果……她甚至做了一回江洋大盗,把妹妹的零食全都搜刮了一遍,惊恐地发现,酸甜苦咸,她有一半都尝不出味道了,她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完全没想到只是自己身体里的基因序列忽然开始表达,将她塑造成了一个崭新的陌生的卢不闹。

  

  损失所有味觉的前提,是她“恢复”了所有的味觉。

  

  卢静忽然闻得到同桌身上的香味了,那是一种熟悉的香味,不是香水,而是……食物的香甜。

  

  巧克力、棉花糖、奶油蛋糕、珍珠奶茶……她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个熟悉的名词,每一个都能对上号,她忽然感觉到牙根的痒,咯吱咯吱的,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捉住了同桌的手,嘴唇离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只差一厘米。

  

  同桌笑着调侃:“闹闹,你是要做吻手礼吗?”

  

  卢静几乎在瞬间失去了脸上所有血色,摇摇晃晃地逃出了学校——她白着脸被父母接了回去。

  

  好饿。

  

  好饿。

  

  饥饿感排山倒海地冲刷着她的胃袋,卢静把家里能搜出来的食物全都塞进嘴里,可是昨夜剩的鸡汤像混了油的热水,薯片嚼进嘴里化成一团一团黏腻的土块,蛋糕也只是油脂和海绵的融合体,她最后绝望地吃了口辣条,勉强有些感觉,她牵起嘴角,又很快下坠——辣是痛觉,辣条在嘴里依然像一块散发着恶意的抹布。

  

  电视机滋啦滋啦的,发出破旧的电流声,播报了一场惨不忍睹的杀人案。

  

  被啃食了一半的脸和手臂糊成马赛克,卢静只是瞥到了一眼,她剧烈地反胃,一边吐一边想:

  

  我才不要变成杀人犯。绝对不要。

  

  

  

  

  

  

  

  “今天外面没风没雨,是个很好的晴天啊。”

  

  “那么好的天气,吃人太浪费了。”

  

  张润在狭窄逼仄的铁柜里听见卢静这么说。

  

  她被一把推出去,回到了艳阳高照的世界。

  

  

  

  

  

  

  

  “我说过的吧,Fork在当地的警局都有登记,别说吃掉你,就算咬破你一点皮,我都要被看管起来至少十五天。”

  

  张润三不五时地出现在卢静身边用清亮的眼神盯着她,说出“学姐你能不能吃了我”这样惊世骇俗的话,为了躲避这根粘手的棒槌,卢静甚至和乐团主唱刘力菲请了好几次的假,称得上抱头鼠窜,总之很狼狈。

  

  但看起来脑子不好使的学妹滴水不漏,给出了非常完美的方案:“我家里没有人会管我,你可以吃掉我,骨头用福尔马林泡一泡,之后可以直接扔进学校的人工湖里,不会被人发现的。”

  

  下课铃适时地响起,卢静拎起一早收拾好的包,站了起来,难得以一览众山小的角度看着这位一心求吃的Cake:“你还知道福尔马林呢?化工院的?”

  

  学妹指了指身上的格子衬衫:“我是计算机的。”

  

  “噢,其实我并不关心。”卢静含糊地笑了一声,离开教室前顺便拎着张润的领子,把她一块儿拎了出来。

  

  张润看她踮着脚抓自己领子,自觉弯了弯腰:“闹闹,你为什么不能吃了我?”

  

  “因为犯法啊。”卢静抚平她的领子,示意她在公共场合小声一点,“没有人会随便对别人说‘请你吃了我’这句话,也没有人会因为这样一句话就把别人吃成骨头架子。”

  

  从教学楼走到最近的食堂会经过操场,张润被飞来的一颗球砸到脑袋,泪眼汪汪地蹲在地上哭,操场上踢球的男生大着舌头道歉,被卢静挥挥手打发走。

  

  卢静帮张润擦掉眼泪,又像对自己家猫一样揉了揉她的脑袋:“你为什么非要让我吃掉你呢?”

  

  如果是中二病的话,未免来得太晚,青春期也不在大学里发作吧。

  

  张润抽抽搭搭地把眼泪蹭到卢静手上,脸颊软软的,哭声却像个小学生:“很难理解吗?Cake不就是要被人吃掉的吗?我只是想找个看起来面善一点的人,把我吃掉不就好了吗?”

  

  面善?卢静回忆了一下,或许比起石竹君每天在乐队里拖着嗓子阴阳怪气张润敲鼓不如敲梆子,她确实算面善。

  

  “为什么是我啊,我看起来是面善的法外狂徒吗?”

  

  张润泪眼朦胧地靠在卢静的肩上,任由卢静帮她揉着青了一块的额头:“学姐可爱啊,我喜欢可爱的人,如果被学姐吃掉的话,说不定也不会很痛。”

  

  卢静顿了顿,把人从地上拔了起来,拽向食堂。

  

  “走吧。”

  

  “去哪儿?准备吃了我吗?”

  

  “准备把你喂胖一点,就那么二两肉,谁愿意吃?”

  

  卢静看着张润的背影,比划了一下,大概比自己高大半个头了,一看就是抽条时不好好吃饭,营养没跟上,整个人看起来单薄又瘦削,一片纸似的。

  

  她看了看指尖,那里刚刚沾湿了学妹的眼泪。

  

  ……如果是她眼泪,会是咸的还是甜的?

  

  

  

  

  

  

  

  卢静不想对任何人妥协,她的底线摆在那儿,是鲜明的一根线——坚决不和Cake同路。

  

  现在多加一条:坚决不听张润的鬼话。

  

  硬邦邦的棒槌学会了服软,不再“闹闹闹闹”叽叽喳喳地喊,然后自然而然追上一句“你能吃了我吗”,她学会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侵占了卢静除了乐团以外的全部生活。

  

  “……我是陪你出来吃的,”卢静指了指桌上寥寥无几的几个空碟子,“你最好再多吃两盘肉。”

  

  在她看来张润是个事儿逼,吃东西挑嘴,精致又量少,小鸟一样砸吧两口就饱了,昨天说要吃牛蛙,半锅没吃完,最后打包回去给乐队的同学当夜宵,还留了两块说要给卢静磨牙;今天又说要吃寿喜烧,吃两口又说饱了,丝毫不管在热气蒸腾中冷漠的卢静。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Fork也是挑嘴的,比张润更挑。卢静想了想。我们就只爱吃一百个人里才出一个的Cake。

  

  学姐的威胁显然不是闹着玩的,张润又站起来,乖乖挑了一盘量少的牛肉,路过甜品区,纠结了很久,什么也没拿。

  

  回来时还顺了一杯冰水。陪吃的卢静从头到尾都在抿一杯大麦茶,张润觉得有些单调,决定给这位好心陪她吃了一个月饭的学姐换个更通透的饮品。

  

  ——反正喝什么都一样,张润选择更健康的。

  

  卢静看了眼手边挂着水珠的玻璃杯,说了句谢谢,她撑着手,看张润慢吞吞把机器切割的薄薄一片的牛肉扔锅里烫熟,捏着长筷的手指细白,有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苍白,卢静晃了晃脑袋,想:“我应该吃点什么,要不然总盯着一个Cake的手,没礼貌。”

  

  于是她说,肉给我留一片。

  

  张润猛地抬头,眼睛亮晶晶的,忽然笑起来,露出嘴角边一颗小小的虎牙。

  

  卢静有些心虚:怎么那么开心?

  

  但张润太好懂了些,卢静看着自己盘子里忽然堆成山的肉片:“……”

  

  张润显然是找到了不用硬吃的筹码,气定神闲地给自己留了一片,细嚼慢咽:“闹闹,你吃,你还要的话我再给你拿。”

  

  卢静暗暗磨牙:你最好在结账的时候也能那么嘚瑟。

  

  吃一口抹布和吃一盘抹布,对于卢静来说已经没什么不同了,为了维持身体机能,她每天都在吞咽不同口感的“抹布”,这已经成为一种只在Fork之间流传的秘技,她可以面皮一抖不抖地咽下所有递来的食物,和普通人一点区别也没有。

  

  但张润忽然摁住了她的手。

  

  “不想吃……就别吃了吧。”学妹的声音湿漉漉的,大概是被热气浸的,忽然没了刚才的得意,低落得莫名其妙,卢静透过寿喜锅升腾的雾气模模糊糊看见张润紧盯自己的双眼,软软的,和声音一样。

  

  卢静又把注意力从食欲——主要是从张润握着她的手指上撕开,她轻声说:“不吃我也会饿。”

  

  张润的手又破开雾气,卢静看见一截白花花的手腕在自己面前一探一翻,少女网布青色血管的手背停栖在她的嘴边。

  

  “……”卢静进退两难,最后古怪地松懈了肩膀,叹了口气,“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伤风败俗,人心不古。”

  

  她叽里呱啦一堆张润是半个字也没听,倔强又有些怯懦地觑着她的神色,就连嘴角垂下的弧度都写着“你吃啊不是会饿吗”,卢静几乎要被她这股百折不挠的求死欲折服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就要被蛊惑成手铐的下一位客人了。

  

  “润,我不想变成杀人犯啊。”

  

  她重复了无数遍的句子再一次放在口齿间嚼了一遍,她并没有期望张润知难而退,这只是她对自己身为一个“潜在罪犯”的呓语——或许更像是对自我厌恶的赎罪?她颇为自嘲地剖析了一通。

  

  张润瞪圆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卢静柔软的唇贴住她的手背,给予了她在雾气和嘈杂声中一个静谧虔诚的吻。

  

  

  

  

  

  

  

  卢静后悔了。

  

  她不该放纵自己的——寿喜烧店里很多人都朝她们看过来,好消息是并没有出现有人当场识破她Fork的身份报警抓她,坏消息是他们似乎误会了什么,暧昧的目光让张润当场成了锅里烫熟的虾,差点当着全店的面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好在她反应够快,一手抓着张润一手招呼人结账,生死时速地离开了这个社死之地。

  

  张润勾着卢静的尾指,好奇地问她:“我是什么味道的?”

  

  卢静不想翻白眼,但这人个头实在是太茂盛,她离得太近,只能翻了个稀松的白眼上去:“我怎么不知道Fork已经进化出用嘴唇就能品尝Cake的基因了?”

  

  张润又从脖颈红到耳朵尖,卢静好奇她衣服下面遮盖住的部分是不是也一样红成灯笼,也就没把那句“闻到你身上的甜味”说出来。

  

  ——毕竟这种话从一个Fork嘴里说出来,怎么也不像善意的好话吧。

  

  “润,”卢静无视张润一个劲挠自己手心的动作,“为什么非要让人吃掉自己呢?会很痛哦,你最怕痛,抽血打针也要人陪着去,被人吃掉不是你会喜欢的事。”

  

  张润嘟囔:“谁说我怕痛……”

  

  “我可没有能耐给你拿到麻醉药。”卢静的声音平静,“福尔马林也不行,我一顿也吃不下你,你的骨头和剩下的肉会臭的,我一下就会被人抓起来枪毙。”

  

  “哎呀你说的好那个啊。”张润挠挠她的手心,“因为我听别人说,如果Fork能完整地吃掉一个Cake,就能重新获得味觉。”

  

  卢静愣住了。

  

  张润晃着她们的手,棒槌忽然脱胎成了一棵瘦弱的松竹,返璞归真地在卢静眼里长出了惨绿的枝丫。

  

  “……我从小都不被人看好,做什么都不太行,爸妈好像、也不能说好像,应该就是吧?他们,哎呀,大概都觉得我不会长成一个有用的大人,不怎么管我,我就觉得,要是能对别人有点价值,死着活着多少都有点作用,至少不是个废物吧?”

  

  野蛮生长的枝杈也会悲伤春风的离去吗?

  

  卢静艰难地把那些破碎地词句拼好,张润还在涨红着脸说个没完,大有今天要把她的人生和盘托出的架势。

  

  卢静想告诉张润,你都上大学了,别再信网上那些一看就是迷信邪术的东西奉为圭皋了,她想告诉张润,下次说话的时候记得在脑子里多打几遍草稿,要不然谁听得懂她那串叽里咕噜自成一派的语言体系,简直比唐莉佳的鸟语还难听懂。

  

  她还想告诉张润,你不是没用的大人,也不需要对别人有什么价值。

  

  她忽然想起自己躲进柜子这个习惯,只是闻到Cake的气味后一种应激反应,她害怕自己不断分泌的涎水,害怕自己饱胀的食欲,害怕自己发痒的牙根。

  

  乐队里的Cake只有张润,她很轻易地能分辨出来。

  

  “……闹闹?”

  

  卢静忽然停住脚步,脚跟一转,拽着张润的手臂随手拦了辆出租车。

  

  “你拉着我去哪儿?前面就是学校了!”

  

  卢静异常冷静,眼睛里却烧着一团火。

  

  她咬了咬牙,压抑住发痒发颤的牙齿。

  

  “开房。”

  

  

  

  

  

  

  

  张润晕乎乎地被“潜在杀人犯”一路拽倒在宾馆过于柔软的床垫上,她心想,这种床垫睡一晚上,第二天铁定腰酸背痛。

  

  张润一路上没有试图吱哇乱叫负隅顽抗,她被人牵着,温暖干燥的手心包着她的三根手指,搭在膝盖上,她懵懂地看着司机转了两个弯,折服于司机保罗沃克一样的车技,她的脑浆都要被摇匀了,只好靠在卢静的肩上说自己晕车,软趴趴地贴着学姐,甚至连一丝危机感都没有。

  

  很快包裹她的手心变得潮热,现在那只手抓着她的手腕,主人正在端详她手上的阻隔圈。

  

  “新款式,是一个很隐蔽的小首饰。”张润一边说,一边想把阻隔圈摘下来。

  

  卢静摁住她的手,眼角抽了抽:“不,别解开,包括以后,都不要解开——摘下来你的味道就彻底藏不住了,你是想引来那些为了吃口好的不择手段的Fork吗?”

  

  我也受不了。别解开。卢静在心里画十字。

  

  张润乖乖地放下手,问,你准备吃了我吗?

  

  卢静沉默了一下,轻轻摸了摸张润的肩:“我说过,我不会变成杀人犯的。”

  

  张润的肩垮了一下,又不解地看着她。

  

  卢静这时候撞上来,咬住了她的脸。

  

  张润屏住呼吸——她有些忘了呼吸该怎么做,脑子蒸成一锅蛋花汤,蒸汽快要把她的天灵盖顶开,只能被动地感受卢静吮着她的脸颊,手指揪紧了她肩上的衣料。

  

  卢静松嘴时发出“啵”的一声,张润这时候才注意到她通红的眼眶,不知道是要哭了,还是即将准备发Fork最擅长的疯。

  

  张润忽然有种预感:卢静会吃掉她,但不会是她想的那种吃掉。

  

  “……我是什么味道的?”

  

  张润问。

  

  “脸吗?很甜,很甜很甜,不过我已经不记得那是什么味道啦,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有味道的东西了。”

  

  卢静本来以为自己尝到味道,应该是一件飘入云端的事情,她又能尝到酸甜苦咸,尽管那只在弱小的Cake身上出现。

  

  不过并没有,她只是尝到了久违的甜味,她在古老的记忆里搜刮了一圈,确定不了这究竟是什么味道,她想,她还得多尝尝才行,记忆需要一些特殊手段重新唤醒。

  

  “你不会想把我的肉咬下去吗?”

  

  张润天真地发问。

  

  “会。但你会痛。”卢静相当坦诚。

  

  张润抿了抿嘴,说,每个地方的味道是不一样的,你要不要多尝尝?

  

  她们都静了一下。

  

  张润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她浑身发着烫,被摁在地毯上,卢静在她手里塞了一瓶防狼喷雾,要是感觉到痛了就喷,张润唔唔嗯嗯地答应了,晕乎乎地数了数,额头、眼角、脸颊、嘴唇,都已经被尝过了。

  

  很怪。她看着卢静伏在自己颈间嗅闻,几乎以为自己身上趴了只粘人的狗。

  

  “我记得……我记得,好像体液对Fork来说会更‘美味’吧?”张润说,她的脸红透了。

  

  卢静心领神会地撑起来,给了早就紧闭双眼准备好的学妹一个浅尝辄止的亲吻。

  

  不能再深了,再深就……

  

  张润不管不顾地抱着她的腰,卢静慌乱间磕破了张润的唇,Cake鲜血在Fork的世界里是可遇不可求的珍馐美味,她在那一瞬间被原始的欲望拖拽进深不见底的漩涡中,直到张润含糊地喊着痛她才停下。

  

  “不是让你用防狼喷雾吗?”

  

  张润嘴唇红肿一块,她泪眼汪汪地把防狼喷雾扔开,铁皮罐咕噜咕噜滚到门口,她抱住自责的Fork:“只是一点点痛,没事的。”

  

  学妹抱着学姐的脑袋,笨拙地安慰。卢静晕头转向,重构了一下这个画面,似乎也没有什么违和感。

  

  自甘奉献的Cake脱下衣服,她握住Fork紧攥的手,害羞又靡荡地喊她闹闹,又喊学姐,说多尝尝吧,然后告诉我,是什么味道的。

  

  卢静忍不住感慨,真犯规啊润,怎么敢在Fork面前做这样的事呢?

  

  “闹闹……很奇怪,感觉……有点奇怪……”

  

  卢静细细地吻到腰腹,蜿蜒下一串水痕,她问:“谁奇怪?你,还是我?”

  

  张润:“……都。”

  

  她用手背遮着眼睛,试图抵抗抽颤战栗的皮肤。

  

  “润,你是理科生,学过生物吧?回答我,人的体液都有哪些?”

  

  卢静的嘴唇落点越来越密,她的声音也跟着越来越轻,张润勉强撑住一点清明的意识,回忆自己稀烂的生物知识:

  

  “唾液……”

  

  卢静的手心替代了她的手背,接吻后吮了一下她的舌尖。

  

  “血液……”

  

  卢静滚烫的舌在她唇上的伤口舔舐,带来细细密密的疼。

  

  “泪液……”

  

  卢静松开手,轻轻吻掉她眼角渗出的泪。

  

  “汗液……”

  

  卢静摁着她湿淋淋的腰,只是亲了亲,而后碰了碰张润细嫩的腿根。

  

  张润涨红了脸。

  

  卢静问她:“还有呢?”

  

  张润嗫嚅着嘴唇:“……太超过了。”

  

  卢静笑着把她拉起来,十分轻松地给木讷的棒槌套好衣服,拉着她倒在床上。

  

  “润,太好了。”

  

  张润努力地仰着头,听见卢静几近梦呓的声音漂浮在空气中,她的手指被牵引着剥开卢静的衣服,然后被捧住脸,她尝到了一个咸涩又甜蜜的吻。

  

  “我一辈子也不会成为杀人犯了。”

     

     

  

  End.

「断指」

  

  马玉灵站在杨冰怡的门前踌躇了很久,最终还是敲响了她的门。

  

  门内传来不疾不徐的“来了”,应答声之后是“咔哒”一声,很轻,房间里透射出过亮的光线,马玉灵几乎要被这亮如白昼的光刺得后退,杨冰怡的脸遮挡住了一部分亮光,她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来客会是马玉灵:“马玉灵?”

  

  马玉灵勉强扯出一个笑,尴尬地露出一排牙,摸了摸门框上的灰:“嗨……水水,晚上好。”

  

  杨冰怡佝偻着背,抬眼看着迟疑的马玉灵,轻轻“嗯”了一声。

  

  马玉灵舔着嘴角翻起的嘴皮,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一向和她不太对付的杨冰怡却并没有催促她,只是黑压压沉着目光,在透出亮光的房间门口静静地凝视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马玉灵不太敢和她对视。

  

  大概是那双眼睛和段艺璇很像。

  

  

  

  

  

  

  

  从那件事之后——对粉丝来说是个谜,对于她们这些日日相处的队友来说也不过是一知半解,马玉灵不曾和top16的人过多询问那时拍摄MV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从那次以后,段艺璇和杨冰怡宣布暂休两个月,回到镜头前时依然能看出她们憔悴瘦削不少。

  

  杨冰怡左手的小指做了义肢,她常常攥着手,将那根义肢藏在手心里,可是舞蹈动作难免需要舒展,她热爱舞台,尊重观众,无法做到一直攥着那截残缺的手指。

  

  于是粉丝间掀起轩然大波,猜测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是否和两个月的暂休有关,又有人联想到隔壁队几乎同时暂休、同时回归的队长,层出不穷的阴谋论七拼八凑地出现在她们的翻牌里。

  

  杨冰怡和段艺璇一概不管,老总给她们开了一场讳莫如深的会议,仅仅是告诫她们不要在粉丝面前多嘴。

  

  后来粉丝的声浪盖过猜疑的声音,捧着一颗赤忱的心只希望小偶像健康的粉丝聚成一团,主流的声音又变成了“伤痛已经是过往那么就不要再提起造成二次伤害”,有良心的人最终占据上风,这件事就那么隐晦地压了下去,只有一些翻不起风浪的声音依然在窸窸窣窣地想要挖出深埋的秘密。

  

  马玉灵收到过不少的翻牌,有旁敲侧击的,也有大剌剌直接问她发生什么事的,大概得益于她和段艺璇较为亲密的友谊。可她觉得,比起段艺璇经常莫名其妙的失联,这些翻牌已经不是让人苦恼的事情了。

  

  她常常找不到段艺璇去哪儿了,打的每一通电话都石沉大海,等段艺璇莫名其妙闪现回房间,她又会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小声说抱歉,我忘记把手机一起带出去了。

  

  马玉灵问,可你不是手机不离身的吗?

  

  段艺璇抿起唇,抬头的那一瞬间马玉灵几乎看见她眼中割裂的冷——她似乎触及到了会让段艺璇应激的话题,可她一头雾水,并不知道自己踩中了哪颗雷。

  

  就是那一瞬间的眼神,马玉灵毛骨悚然,她好像看见了一只被打造成拟人形态的木偶在她面前缓慢剥落彩漆,露出腐朽的糜烂的木质底色,哪怕段艺璇很认真地和她保证下次不会了却又再次失联,她也不敢再多问一句,只是任劳任怨地游走在每个熟悉的房间,状似无意地提起段艺璇,企图得到一些信息把她掘地三尺找出来。

  

  ——可她从没找过杨冰怡。

  

  马玉灵依稀记得,她第一次就想到要找杨冰怡,但段艺璇突然回来了,回了她的电话,她也就没去打扰,只是提了一嘴“我急得差点就要冲去水水房间问她要不要报警”。

  

  那时段艺璇生硬地转过头,马玉灵头一次在她眼里看见那么明显而尖锐的愤怒。

  

  她的声音又低又利:“你不可以——去找她!”

  

  “可是……我找不到你……”马玉灵脑袋有些发懵,“你不至于这点醋也要跟我吃吧姐?”

  

  段艺璇紧紧抿起唇角,刻薄而锋利地抿成了一条连口红都遮掩不住苍白的直线,马玉灵几乎不怀疑,只要她再用力一点,那根线就会崩裂出更鲜红的血液。

  

  段艺璇一字一顿地警告她:“不要去找她,哪怕我死在外面了,也不许去找她!”

  

  马玉灵向来是个对别人语气敏感的人。段艺璇好奇怪,她说“死”这个字的时候轻飘飘的,没有重音没有玩笑,就好像只是提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词语,仅仅是个动词,而提到“她”的时候,段艺璇压低了声音,几乎在用气声说话。

  

  她把一个“她”含在舌尖,好像在害怕被什么窥伺着她的背后灵发现。

  

  马玉灵从没见过这样的段艺璇,她感到陌生,又有一股难言的难过,她拼命地点头,连询问段艺璇去哪儿了都忘了。

  

  段艺璇最后转过头,小声说,也不要让其他人来找我,你也不要。

  

  

  

  

  

  

  

  段艺璇失联的频率越来越高,哪怕每次都卡在马玉灵即将昭告天下甚至是报警之前回来了,马玉灵也受不了这样独自担惊受怕的日子。

  

  她安慰自己段艺璇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能顾好自己的安全,但她始终忘不了那个了无生气的眼神,等马玉灵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杨冰怡的门口。

  

  马玉灵问:“段艺璇一直没回来,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杨冰怡盯着她,垂下眼睛,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她抬了下眼皮:“不知道,你怎么会来问我?”

  

  马玉灵心想,她果然没猜错。

  

  这两个人果然是发生了什么。

  

  不是吵架那么肤浅又常见的事情,而应当是更加暗潮汹涌、鲜为人知的秘辛,杨冰怡近乎生硬地把一句话从嘴角崩出来,似乎忘记了大家都应该这样,提到杨冰怡,会想到段艺璇,提到段艺璇,也会想起杨冰怡。

  

  她们本应该是相连甚密的挚友,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好像逐渐变成了交汇的两根直线,越走越远了。

  

  “我不能来问你吗?”马玉灵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我还以为你会知道,或者她会在你这儿。”

  

  杨冰怡和段艺璇那次一样,抿起了唇,她比往常看起来更疲惫一些,抬眼看着马玉灵的时候,马玉灵看见她眼睛里密密麻麻的血丝——对了,马玉灵想起来了,她问过王睿琦,水水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水水?就是练舞啊,唱歌啊,要说奇怪的举动,可能是她最近一直在失眠吧,所以经常会莫名其妙地在排练的时候睡着,又突然惊醒,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吧,你也知道,她一直想把队长卸下来,需要有个机会。”

  

  杨冰怡的眼里闪过一抹极难捕捉的茫然,马玉灵听见她迟缓的声音里确凿的痛苦:

  

  “她不会在我这儿的——她不会和我在同一个房间里。”

  

  

  

  

  

  

  

  杨冰怡穿上外套,和马玉灵一起披星戴月地走出中心,分头转了一圈,各自寻找着段艺璇的踪迹。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马玉灵三步一踉跄地狂奔回中心门口,长时间的奔跑和担惊受怕让她眼冒金星,在看到站在杨冰怡身边垂着头啃番薯的段艺璇时差点一口气把自己送走,九曲十八弯地把心摁回肚子里。

  

  马玉灵满头大汗,被风一吹直打哆嗦,杨冰怡慢条斯理拆了包纸递过去:“你要吃吗?”她扬起手里另外半个没动过的烤番薯。

  

  “吃!”马玉灵饿狼扑食啃了两口,啃到一半忽然感觉有一道仿佛要割了她脖子的视线刺过来,马玉灵一哽,讪讪地转头看向瞪着她的段艺璇:“……姐,你、哈哈,你跑哪儿去啦?老叶和我说了点事情,我急着找你,谢谢水水帮我一起找你啦哈哈哈。”

  

  段艺璇“嗯”了一声,似乎是暂且不准备追究马玉灵,低下头专心对付手里那半个番薯去了。

  

  马玉灵觉得自己大约命不久矣,于是哭丧着脸看向杨冰怡。

  

  杨冰怡捋了捋额前略长的浅棕色碎发,不咸不淡地说:“我先回去了。”

  

  马玉灵痛心疾首:“你就不能陪陪我俩吗?”救救我,算我求你的。

  

  杨冰怡压根不管她祈求的目光,刷脸开了门禁,推开门时暖气扑在脸上,她顿了顿脚步,忽然极快极轻地说了句:“晚安,大晚上的早点回去睡吧。”

  

  马玉灵摸不着头脑,看向段艺璇——这话不是对她说的,是对段艺璇说的。

  

  啃着番薯的女人一无所知地舔掉了嘴角边沾到的番薯瓤,好像并没有听到那句如同呓语般的问候。

  

  那股不正常的异样感又从心底升腾起来。马玉灵连忙搭好台阶:“晚安晚安,辛苦你了水水,过段时间我请你吃饭!喝奶茶!”

  

  杨冰怡答应了一声,一个转身,消失在电梯间。

  

  杨冰怡刚走,段艺璇就把嘴里的番薯咽了下去,拧着马玉灵的耳朵恶狠狠地凶她:“马玉灵!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不要找她!”

  

  “她是谁嘛!”马玉灵泪眼汪汪,还非要把这个贱犯到底,“你这次说清楚!”

  

  段艺璇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心底像打翻了五味瓶。

  

  她该怎么称呼杨冰怡?

  

  水水、水宝宝、冰冰、小前辈……还是一起在奇怪的房间内经历实验共患难的同伴?

  

  马玉灵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姐,你们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段艺璇暂休的那两个月里,几乎每天都强迫自己在空旷的公园里一圈一圈地走。

  

  她就像个有自闭倾向的患者,一遍一遍重复着无意义的动作,一边走一边拍着石桥栏杆上的突起,她来来回回地走,走到两条腿开始打颤,走到天色渐晚,她才空茫地坐在长椅上,盯着天上的飞鸟,想:

  

  “为什么天空没有颜色了呢?”

  

  她为什么会连天空的颜色都看不出来了?

  

  段艺璇觉得好奇怪,她没有感到害怕,她只是有些茫然,好像原本能容纳一些的天空再也不是“天空”原本的意象,而“段艺璇”也变成了三个没有灵魂的空壳所铸成的字符。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了无生趣,毫无意义。

  

  她定时去看心理医生,医生想对她用催眠疗法,被她拒绝了。

  

  “你潜意识里有不想提起的过往,催眠疗法或许对你来说只会是二次伤害——我觉得,保守治疗吧,你觉得呢?”医生头疼地放弃了这个方案,开了大量的药物给她。

  

  段艺璇按时吞下颗粒和胶囊,咽掉苦涩的药汁,她的身体开始有些不正常的浮肿发胖,嗜睡、胃痉挛、头痛一一找上她,段艺璇撑了过去,甚至在复工前把自己的体型调整了回来,精气神却消磨得一干二净。

  

  队友看出来了,一句话也不敢问。

  

  段艺璇也不敢问自己到底是怎么过的两个月,那两个月好像她人生中最微不足道的六十一天,飞快地从她的生命线中滑过,一丝浓墨重彩也没有留下。

  

  段艺璇甚至回忆不起来,过去的她是怎么生活的?是怎么成为大家口中永远活力满满的段艺璇的?

  

  她害怕在黑暗的房间里睡着,她总会梦见卷着寒光和血迹的刀刃插在自己的耳边,粗重的呼吸声夹杂着剧烈的痛苦,在她的耳边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地沉浮。

  

  她应该知道那是谁的。

  

  可是段艺璇只敢闭紧双眼,僵冷的身体沉陷在梦中,她一动也不敢动,木然地听着耳边的喘息声干涸,仿佛在涸泽中的鱼彻底没了声息,随后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身上,让她喘不过气。

  

  段艺璇每晚都在这样“鬼压床”式的噩梦里反复惊醒。

  

  直到她误拨了电话。

  

  可能是梦中的场景勾出段艺璇最深的恐惧,她惊醒后无意识地抓住了离自己最近最坚硬的东西——放在枕头下的手机。

  

  她误拨了一个电话出去,等她反应过来这会儿是凌晨,懊恼地想要把电话挂掉时,那边忽然接通了电话。

  

  只有很轻的呼吸声。

  

  段艺璇一下停止了呼吸。

  

  她和电话那头的人久久没有说话,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又熄灭,段艺璇永远也看不见自己那时眼中微末的光,那是在沙漠中缺水干旱到了极限的旅人见到绿洲后的希望,也是恐惧海市蜃楼的近乡情怯。

  

  段艺璇是一往无前的矛,可是她没有勇气点下挂断,甚至没有勇气说出一个字。

  

  那边的呼吸声越来越轻,在段艺璇恐慌地以为对面的人即将和声音一同消散的时候,电话听筒里传来轻缓沙哑的声音。

  

  杨冰怡轻声说:“你也睡不着吗?我吃了药,但是怎么也没办法入睡,头好痛啊。”

  

  对面的女孩像在撒娇。段艺璇捂住自己的嘴巴,将哽咽的哭声全部吞咽下去。

  

  窗外噼里啪啦下起暴雨,段艺璇蜷缩在床边,脊背佝偻着,喉咙里像滚着刀片,哽咽着哭声让她头晕目眩,针扎一样得疼,她慌忙地关掉麦克风,趴在床边呕出一点带血丝的酸水。

  

  “……好晚了啊。”

  

  “前两天马玉灵打电话给我,说你一直不回她消息,是不是出门的时候忘记带手机了?要记得带着啊,大家都很担心你。”

  

  “……”听筒那边沉默了很久,段艺璇撑着不断发抖打颤的手臂,将听筒举到耳边,不想错过那边的一字一句、一声一息。

  

  杨冰怡吸了吸鼻子,声音那么轻:

  

  “段艺璇,睡吧,不要挂电话,陪陪我吧。”

  

  

  

  

  

  

  

  陪陪我吧。

  

  段艺璇就在这几乎带着企求的四个字里沉沉地睡去了。

  

  她也好想这么对杨冰怡说啊。

  

  陪陪我吧,水水。

  

  原本她可以任性地冲杨冰怡撒娇耍无赖,可是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连面对杨冰怡都做不到了?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会害怕杨冰怡了?

  

  

  

  

  

  

  玻璃窗上噼里啪啦敲打着雨滴,杨冰怡和段艺璇在电子通讯的十万八千里中睡了两个月来第一个好觉。

  

  醒来时手机已经因为没电自己断掉通话,段艺璇摸索到床头柜垂下的充电线,接入电源后她就那么死死地盯着,直到手机自动开机,她蜷缩着手指,最终还是点开了通讯记录。

  

  ——“水水”。

  

  平平无奇的两个字横陈在最上。

  

  段艺璇抿了抿唇,她听见门口的动静,回头时布丁钻进她怀里,喵喵叫着早,段艺璇摸了摸它柔软的皮毛,小动物偏高的体温几乎让她有要被烫伤的恐惧。

  

  她强忍着翻腾的胃袋,将脸埋进布丁的肚皮。

  

  “布丁,是不是饿了?是妈妈不好,忘记给我们布丁添粮了是不是?”

  

  小猫细细地叫着,段艺璇跟着笑了两声。

  

  她知道饥饿是多让人发狂的事情,她也曾经在十一天里多次体验过磨人的饥饿,那是会让人从牙根开始发酸的生理反应。

  

  可是段艺璇好像变成巴甫洛夫的狗,感到饥饿的时候,她的眼前就会出现血肉模糊的尸块、躺在洁白床单上的断指,和趴在床边苍白瘦削到脱相的杨冰怡。

  

  她并不厌食,但沾一点荤腥的菜都会让她条件反射地呕吐、应激。

  

  段艺璇揣着猫和充了一半电的手机,第一次从冰箱里拿出一块快要过期的牛排。

  

  “布丁,”段艺璇黑漆漆的瞳孔盯着小猫,她抿了抿嘴角,“今天我吃这个,好不好?”

  

  

  

  

  

  

  

  ——又下雨了。

  

  杨冰怡的脑袋在床沿上轻轻磕了一下,疼痛让她回过神,听清了窗外渐渐变大的雨声——换过新中心以后有了窗户,她却好像并没有觉得有很大改变,有些麻木地想:好麻烦,衣服又晾不干了。

  

  杨冰怡总是忘记提前看看天气预报,从前总有个人会和她一块儿出行,提醒她带伞带外套,告诉她降温还是刮风。

  

  现在……杨冰怡托着腮,思绪飘远了。

  

  下雨过后的空气清新不假,但下雨的进行时却总是黏腻潮湿,杨冰怡并不喜欢。

  

  她挪动了一下在桌子底下因为久坐而麻痹的腿,恰好这时门被敲响,她扬声喊了句“来了,谁啊”,一蹦一跳地颠簸到门口,打开门却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杨冰怡日思夜想,却怎么也不敢见到的人。

  

  段艺璇被开门时的亮光晃了下眼:“是我。”

  

  “……进来坐吗?”杨冰怡拉开门,往里让出一些位置。

  

  段艺璇点点头,猫一样踩进房间里,她没有把门带上,杨冰怡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任由大门敞着。

  

  杨金金对于许久没来拜访的熟客咕噜噜叫了两声,蹿了上来,段艺璇手忙脚乱地接住这只小梭子蟹,漆黑的瞳孔从某些角度能看见折射出的色块,她看向站在身边佝偻着背的杨冰怡,笑了声:“不要驼背呀。”

  

  杨冰怡挺直了腰杆,有些古怪地垂下眉毛,做出一个苦哈哈的表情:“璇璇,你好像我妈啊。”

  

  段艺璇瞪了下眼,杨冰怡又不敢说话了,灰溜溜地坐了下来。

  

  “要喝什么吗?”杨冰怡伸手从冰箱里抽了两罐饮料出来。

  

  “都可以。”段艺璇捏着手心。

  

  杨冰怡将一罐可乐放在自己手边,又给段艺璇倒了一杯温水。

  

  “你不爱喝饮料啊,白开水,行不行?”

  

  段艺璇看着杨冰怡认真的模样,扯了扯嘴角,又发觉自己实在笑得难看,只好捧着杯子,咬着杯沿含糊地说:“记得那么清楚啊?我都要感动哭咯。”

  

  “太夸张了段艺璇。”杨冰怡轻轻笑了。

  

  段艺璇想,杨冰怡就是这样的。

  

  那天马玉灵恨不得把上海整个犁过来一遍找她,见到地上的蚂蚁都要问一句段艺璇去哪儿了你看见了吗看见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急头白脸地开了狂暴模式,而杨冰怡只是在中心边上转了一圈,就从江边找到了快要被江风吹成冰棍的段艺璇。

  

  “你知道我在这儿啊。”段艺璇被她用外套裹住冰凉的身体,杨冰怡留存的那些体温包裹住她,她却被冻得毫无知觉。江边风大,她眯着眼,借着远处路灯一点微末的光去看杨冰怡瘦削的侧脸。

  

  她的女孩盯着江面,嘴轻轻抿着,声音被风裹挟着飘悠过来:“直觉啊,直觉告诉我你就在这儿,我就来试试看,一找就找到你了。”

  

  段艺璇转头盯着黑漆漆的江面,想,不是的,水水,你知道为什么的。

  

  她每次都会兜转到江边,看着在夜色中暗流涌动的江水,想了一万种方式,走进去、跳进去、吞了安眠药躺进去、被路过的杀人犯一刀捅进脖子扔进江水里……可是每次她都只是在这儿站到身体发冷,然后和干涩的风一起回到中心。

  

  她的这条命都是杨冰怡换回来了,她忘不掉她们约定好的“一起活下去”、“一起活着出去”,那都是用血与泪浇筑的契约,段艺璇永远无法割断镌刻在命运里的织线,也无法割舍那段被玩弄被践踏的时光。

  

  她怎么会忘。

  

  她们明明都心知肚明,怎么会忘?

  

  可越是忘不掉越要忘掉,她们将会把那十一天荒唐的、血腥的、糜烂的记忆全都埋葬在口舌下,一辈子都不要让人发现,原来她们的生命中竟然真的拥有过恨海情天。

  

  段艺璇问自己,这样逃避真的好吗?

  

  逃避可耻,但有用,虽然不多。

  

  杨冰怡摸了摸段艺璇的头,说,下次记得带手机出来啊,多穿件衣服,外边儿多冷,小心吹感冒了,到时候嗓子又倒了。

  

  “马玉灵可担心你了,走吧,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杨冰怡在路边老奶奶那儿买了个番薯给段艺璇捂手。

  

  段艺璇不想承认自己出院后和杨冰怡就鲜少来往,可是她们被关在两个玻璃罩子里,相顾相望,却始终没有人敢冒着断骨流血的疼痛砸破玻璃、拥抱对方。

  

  她一边啃着番薯,一边惴惴不安地想,杨冰怡是不是慢慢不喜欢她了?

  

  一切的渐行渐远都是从不再来往开始。段艺璇深有体会。

  

  

  

  

  

  

  

  温水滑过喉管的体感太过柔和,而吞咽过于决绝,带出一阵钝痛。

  

  段艺璇定了定心神,说:“最近老叶有找过你吗?”

  

  杨冰怡思索了一下:“有吧,讲最佳拍档的事——”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沉默蔓延开。

  

  段艺璇一无所觉地放下杯子,温水浅淡的雾气停留在她垂下的眼睫上,好似凝了一层将将坠下的泪。

  

  她说:“你有心仪的搭档了吗?”

  

  杨冰怡的表情是那么困惑,段艺璇想,她快要撑不住了,别再这么看着她了,至少让她把话都说完,全部说完就好,让她完成一次勇敢者的冒险。

  

  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可段艺璇从未想过勇气会带给她凌迟般的疼痛。

  

  可是她要把这些都说清楚,她明白的,如果不说清楚,凌迟般的疼痛会伴随她往后的一生。

  

  杨冰怡回过神,嗓音几乎是干涩的:“想参加啊,今年没有单身赛道,还要去自己找别人问,怕别人不答应。”

  

  “你去找……别人问过了吗?”段艺璇深吸了一口气,那口郁结的气盘旋缠绕在胸口,位移至心脏,像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了她几乎要停跳的心房,“我听别人说,你好像有想要拍档的人了,你去找……问过了吗?”

  

  杨冰怡从“别人”两个字开始,就已经只能听见耳边快要将她击垮的耳鸣了。

  

  她甚至连段艺璇提到的那位成员的名字都听不清楚,浑身的血液都好像凝结了一瞬,又在下一秒如岩浆般愤怒地喷涌出来,她听见指骨被捏紧咯咯作响,听见耳边愈发恼人的嗡鸣,最后,她听见自己几乎控制不住的声音:

  

  “我没有找别人!”

  

  多可笑。段艺璇想。你也没有来找我啊,我也是别人吗?

  

  刚从医院出来那会儿,杨冰怡瘦得浑身就一层皮,现在过了好久,她的脸上养回来一些肉,却依然能在愤怒时清晰看见绷紧的两颊肌肉轮廓,那么清瘦的一个人,发起怒就像头盛怒的狮子,龇着牙要咬断别人的脖子。

  

  杨冰怡的诧异和愤怒并没有让段艺璇意外,她甚至颇有余裕地笑了下,那么轻快。

  

  “没找就没找嘛,”段艺璇轻轻按了按杨冰怡的眼角,指尖冰凉凉的,触到少女柔软的皮肤时像被烫到一样瑟缩了一下,“怎么凶我啊,冰冰?”

  

  杨冰怡恍惚了一下,这样的段艺璇熟悉又陌生。

  

  「要试试看吗?接吻。」

  

  她单薄的胸腔剧烈地起伏了。

  

  “你……”

  

  杨冰怡急切的声音被门外一声呼喝打断:“段艺璇儿!人呢?我和沈小爱都帮你把东西打包好了,布丁抓起来了!车都在楼下等了,你人呢?!”

  

  马玉灵汗津津的脑袋从门口探进来,有些尴尬:“诶……我没打扰你们吧?”

  

  “没,刚聊完天。”段艺璇站起来,“这就来了,小马,帮我去跟搬家师傅说一声要轻拿轻放,里面很多我的道具。”

  

  杨冰怡喉咙里堵了一团棉花,棉絮纠葛着碎碎的刀片,将她的声带割得血肉模糊。

  

  她茫然地看着段艺璇走向门口的背影:“什么、搬家?”

  

  没人和她说过。

  

  段艺璇回过头,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清亮的笑眼。

  

  段艺璇垂下眉毛笑了笑,说,抱歉啊,杨冰怡。

  

  她的声音在沉闷的房间里是那么轻盈,乘着风似的,一绺一绺地漂浮在空气中。

  

  “之前就决定搬出去啦,你最近不是一直在忙队里的事情吗?就没有打扰你。”

  

  “可是外面还在下雨……”

  

  杨冰怡站了起来,身体前倾,她想要抓住段艺璇的手腕,可是她一个晃神,看见自己袖口下那道伤疤的拖尾,泛着和周围皮肤不一样的粉,她猛地将手缩回袖子里,攥住了自己不断颤抖的手腕。

  

  段艺璇皱了皱鼻子,她朝着窗外看了看,窗台上躺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猫。

  

  “……水水,雨已经停了。”

  

  ——我要走了。

  

  杨冰怡恨自己的聪明,她几乎同一时刻听出了弦外之音。

  

  走廊上响起乒铃乓啷搬动物品的声音,段艺璇朝气蓬勃地喊着朋友的名字,让她们轻拿轻放,门没有关上,这大概是一些残留的后遗症。

  

  杨冰怡怔怔地看着那条虚掩的门缝,僵硬地抬起头盯着房间里过亮的白炽灯泡,好像在对它说话:“她怎么没有告诉过我要搬家呢?”

  

  窗外的雨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杨冰怡揉了揉眼,低头时嘀咕了一句:“我又有什么资格邀请她和我一起参加最佳拍档呢?”

  

  我们早就已经没有资格了。

  

  她想,她也是时候该换一颗灯泡了。

  

  

  

  

  

  

  

  做梦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生理现象,但自从那件事过后,做梦变成了杨冰怡一种畸形的英雄主义。

  

  她总是断断续续梦到那块巨大的电子荧幕上面亮起的黑色字符块,每一个都那么清晰,沾满了她和段艺璇腐烂的血肉,令人作呕地高悬于上,她被一双无形的手卡住喉咙,逼迫她盯着那上面的课题任务。

  

  梦里的任务每次都是一样的。

  

  【被试者A:杨冰怡。】

  【被试者B:段艺璇。】

  

  选项一:B切断A的一根手指。

  选项二:A直视B的眼睛并说出“我爱你”。

  

  无形的手想让她选择第二项,那无疑是最简单、最毫无成本的任务,杨冰怡就那么抬头看啊,看啊,看到她的眼睛被电子荧幕的亮光刺得双眼生疼,她一边流泪,一边机械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好像一个刚刚得到心脏的木偶,对着镜子练习该怎么融入人类社会。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

  

  “我爱你……”

  

  杨冰怡咬着被子,牙根渗出血,拼了命没让自己的哭声在房间里响起来,她想,好简单。

  

  她能够那么轻易地对段艺璇说无数遍地我爱你,却怎么也没办法做到直视那具遍布红痕的身体。

  

  那都是她对段艺璇罄竹难书的罪。

  

  杨冰怡轻巧地想,如果段艺璇醒过来对她说“我爱你”,她应该会立刻抽出枕下的那把刀扎进脖子里,那么决绝又绝望地死在一无所知的段艺璇面前。

  

  ……可她更害怕,害怕段艺璇根本就对她说不出口“我爱你”这三个字。

  

  或许在十天前她还能够笃定地说,段艺璇当然爱我啊,不然爱你吗?

  

  现在的杨冰怡已经没有这种自信了——或者说,她并不认为现在的自己还有资格被段艺璇那么热烈而长久地爱着。

  

  眼泪怎么也流不完,杨冰怡摸索到段艺璇枕头下的刀,冷冷的寒光让她产生一种解脱的快感,她几乎想立刻把自己的脖子撞上去——但是不行,她们约好了的,要一起出去啊。

  

  所以她掰开了段艺璇的手指,把刀放进她的手里。

  

  杨冰怡说,我爱你。

  

  “我会送你出去。”

  

  

  

  

  

  

  

  梦和现实不是相反的,杨冰怡最有发言权。

  

  她对梦里的疼痛习以为常,醒过来后甩甩酸麻的手,更加习惯窗外黑沉沉的天色。她总是睡一阵醒一阵,一晚上醒好几次,偶尔睡不着了,她就坐在床边上,看着杨金金睡觉。

  

  小猫睡着时很安宁,不像段艺璇,一直蹙着眉,杨冰怡想她那时也在做噩梦,毕竟在那个房间里,很难有什么好梦。

  

  但是寂静的深夜不该有那么多通未接来电——最新一通停留在一分钟前。

  

  杨冰怡几乎立刻回拨过去:“段艺璇!怎么了?”

  

  听筒那头的人剧烈地喘着气,呜呜的风声听着像环境音,杨冰怡鞋都来不及穿就抓起外套:“你在外面?!在哪儿?!江边?!”

  

  她心里的不安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不要是告别。求求你。

  

  “……布丁不见了。”段艺璇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一张口噎了一嘴的风,一边咳呛一边哭,“我不该出门的,我不该把它放在客厅里的,我不该忘了关门,我不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杨冰怡在门边趔趄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还好。

  

  

  

  

  

  

  

  杨冰怡在小区滑梯旁的长椅上找到了段艺璇,她牵着段艺璇的手,在小区里找了一圈又一圈,从细声细气叫着猫咪的名字,到后来崩溃地蹲在草丛边啜泣,杨冰怡始终拉着段艺璇。

  

  她害怕,一松手段艺璇就飞走了,消失不见。

  

  找了一个多小时,段艺璇的啜泣声越来越轻——她哭累了。

  

  杨冰怡于是硬拽着她回家,好在门口的锁是指纹锁,她不用费力气在段艺璇身上摸索钥匙。段艺璇被她摁进被子里时还在喃喃自语:“都怪我……”

  

  杨冰怡紧绷着的脸终于垮下来,她似哭非笑地摸了摸段艺璇的头发,说,璇璇,我去找,你睡吧。

  

  段艺璇台灯光里看着她,皮肤在光线照射下几近透明,她说:“杨冰怡,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房间里。”

  

  杨冰怡只觉得那一瞬间她的心肺都要震裂开。

  

  ——她什么都记得。

  

  “……我不走。”杨冰怡俯下身,用额头碰了碰段艺璇柔软的发,“我陪着你。”

  

  段艺璇紧紧攥着杨冰怡的袖子,她张了张嘴,发出极轻的声音:

  

  “布丁会像我一样,被人关起来吗?”

  

  “它那么小,什么也不懂,它就是只小猫,我一直把它关在房间里,害怕它跑出去,是不是因为我它才那么想跑出去,是不是我做错了?”

  

  杨冰怡久久地没有起身,她僵在那里,过了很久才敢将自己沾满泪水的脸颊抬起来。

  

  段艺璇挂着泪,并不安稳地睡去了。

  

  

  

  

  

  

  

  段艺璇醒来后,握着门把,呼吸声接连地发着颤。

  

  她的臂弯里躺着杨冰怡的衣服——她昨天一直攥着杨冰怡的袖口,她已经太久没有杨冰怡的陪伴,熟悉的气味和体温让她的神经放松,汹涌的疲惫让她昏睡,什么梦也没有做。

  

  醒来后,只有一件薄薄的外套,没有杨冰怡。

  

  她走了。

  

  段艺璇用力捏了捏手心,她退缩了,害怕看见门外空无一人,甚至连她的猫咪都再也不会回来。

  

  推开门的能力,段艺璇早就丧失在那个充满欲望和鲜血的地方了。

  

  “呼……呼……”呼吸时冷空气过肺,段艺璇浑身都在抖,几乎要把自己簌落落抖成破碎的血肉,支离地死在门后。

  

  她的眼眶发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了。

  

  “咔哒。”

  

  段艺璇打开了门,被门外刺眼的晨光灼伤了,她却没有眯起眼睛,而是怔愣地看着餐桌旁,小口抿着豆浆的杨冰怡。

  

  杨冰怡眼下一片淡淡的乌青,脸颊下面有块脏兮兮的灰印,她面前的桌上摆着好几个塑料袋,油条包子,豆浆豆脑,热气腾腾地摊在桌上,散发出暖融融的油香气。

  

  客厅角落的猫爬架上,灰扑扑的小猫几乎失去了原本该有的洁净,正精力十足地爬上爬下,圆溜溜的眼睛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色的碎光,直楞楞地盯着刚从房间里踉跄逃亡出来的主人。

  

  “嗯?你醒啦,快去刷牙洗脸,吃早饭……喂。”

  

  杨冰怡半转过身,抱住了冲进她怀里大哭的段艺璇。

  

  “别光哭呀,早餐都要凉了。”

  

  杨冰怡用那只断指的手,轻轻摸了摸段艺璇的头发,一路抚到发尾,她又在女人颤抖的肩胛旁拍了拍,那么轻,那么珍视。

  

  段艺璇抽噎着,眼泪涌进杨冰怡的身体:“水水,你知道我在床底下找到了什么吗?”

  

  杨冰怡的手一顿:“床底下有什么?你的拖鞋?”她只想让段艺璇笑一笑。

  

  段艺璇大哭着:“是纸和钢笔。”

  

  ——她要藏刀的时候,从床下摸出了杨冰怡藏在那里的纸和笔。

  

  那上面都是黑色墨迹深刻的乱线,什么都有,歌词、断句,无意义的词语、单字,还有大片大片被涂抹的斜线。

  

  从乱线的空隙里,段艺璇看见那里面困锁着的、深埋其中的单字。

  

  「爱」。

  

  好几个问号,边上有一些没被涂抹掩盖的偏旁,段艺璇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什么时候开始,“爱”对她们来说,也是那么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了?

  

  纸和钢笔被她塞了回去,她不想把卷着寒光的刀刃一起藏进去,代表着杀戮和死亡的东西,她不想和杨冰怡混乱的一颗真心放在一起。

  

  杨冰怡无措地抱紧了段艺璇,她的耳鸣又开始剧烈地发作,低下头时却只能看见段艺璇圆圆的耳朵,哭泣时有一层薄薄的红,没办法看清段艺璇的神情。

  

  “杨冰怡,不要抛下我,你应该什么都跟我说,什么都告诉我,不要去找别人,不要离开我。”段艺璇语无伦次地说着,几乎要喘不上气。

  

  “……我不会的。”

  

  段艺璇将额头抵在杨冰怡的胸口,好像听见了女孩有力却紊乱的心跳声,她的哽咽渐渐平息,声音却依然止不住地颤抖:“你不要去找别人拍档……也不要不喜欢我。”

  

  “我不会。”

  

  杨冰怡的声音轻而坚定,段艺璇仰起头,水滴落在她的脸颊上,她才发现杨冰怡眼眶通红。

  

  段艺璇看着那双含着泪的眼睛,她捧住杨冰怡的脸颊,而杨冰怡低下眼眉,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她在期待,也在害怕。一如第十一天的实验任务,她又变成了爱欲的被试者。

  

  小猫看见她们抱在一起,“喵”了一声,摇摇晃晃跳下来,一蹬就跳了上来,正正好好隔在两人中间,柔软的细毛挡在她们的唇边,带去温暖的痒意。

  

  布丁一无所知主人的眼泪,它舔了舔杨冰怡那根颤动的义肢,被“呀”的一声拎住后颈皮,提溜进了怀里。

  

  “杨冰怡。”

  

  段艺璇坐在餐桌前,柔顺的长发披在肩上,她歪在椅子里,手心捧着豆浆,神色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和轻快。

  

  杨冰怡抬起了头。

  

  电子荧幕从她的世界里碎裂了,拼成一颗完整的心。

  

  段艺璇抱着猫,说,我爱你。

  

  

  

  

  

  End.

「不要哭」  

  卢静粘人。张润回忆了一下,似乎从很早以前就是这样。

  

  她被卢静揽着俯身,她轻轻抿了下唇,被温热濡湿的舌尖舔了舔因为抿嘴而更明显的唇珠,张润下意识地张开嘴,卢静顺势将舌尖探了进来,张润闻到她身上香水的气味,颤了颤眼睫,手掌压着卢静的后颈,想要将这个吻加深一些。

  

  这称了卢静的意。

  

  中心的房间并不大,如果有室友,有什么动静都能听的一清二楚。她们倒在床上,陷进柔软的被褥之间,接吻时的水声缠绵细碎,混着她们交缠的喘息,一点一点渗透进暧昧的空气。

  

  在升温。皮肤、骨骼、空气,都在升温。

  

  卢静轻轻咬了下张润的唇,翻身压在她的腿上,手掌抵住她瘦削的肩:“今晚在我这睡吗?”

  

  张润跃跃欲试地想要将当下的位置掉转过来,却被卢静压在她腰侧的膝盖禁锢得死死的,于是她撇撇嘴,赌气地说:“不要,我要回去睡,你放开我。”

  

  张润作势要起身,被卢静重重地揪着衬衫的领子压了下去。

  

  她笑眯眯地弯起嘴角,靠得很近:“想走啊?亲一下。”

  

  “你有病吧……”张润别开眼神,不太自在地从脖颈红到耳尖,她被卢静的气息和重量压制在一张并不算宽阔的床上,有种自己是阶下囚的错觉,而此时的卢静就是行刑人,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将她深藏的秘密全都剖出,“你是变态吗?”

  

  卢静笑了下,有些掉色却依旧鲜艳的红发垂落在张润的脸颊边,扫动有些痒意,张润眯了眯眼睛,卢静又笑得弯起眼,没有公演妆容那样亮晶晶的眼妆,她看起来更加柔和、恬淡,暖融融的。

  

  张润也没由来地想笑,她和卢静这几天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笑起来,又莫名其妙地黏在一起,有时候只是静静地在房间里抱一会儿,好像在弥补一年半陪伴的空缺;有时候又会黏黏糊糊地开始接吻,亲到大脑缺氧,最后脑袋抵着脑袋,深喘着傻笑。

  

  好蠢。她有些羞耻,瞧不起这样的自己。

  

  卢静俯下身,吻似有若无地贴近了张润,浮在张润的嘴角边,说话时的吐息尽数喷洒在唇边,湿热的、暧昧的,张润的手指无规律地在她膝盖旁轻轻地敲,杂乱无章,她在卢静的吻降落前撇开了脑袋。

  

  卢静顿了顿,忽然埋头在张润的颈窝里重重地吸了口气。

  

  张润不明就里,推了推卢静毛茸茸在颈间乱蹭乱嗅的脑袋:“你在吸猫吗?快点放我起来了。”

  

  “张润。”卢静说话时嘴唇贴着她颈部勃勃跳动的血管,似乎在以这样一种诡谲的方式汲取自己所需要的温暖和生命力,声音颤动着紧贴张润颈侧单薄的皮肉,痒意越来越明显,张润缩了缩脖子,在湿热的呼吸声中听见卢静发着抖的声音:“现在没有别人,不要躲我。”

  

  张润怔了怔。

  

  她很冷吗?张润心虚地想。如果不冷的话,为什么在发抖?

  

  她想她知道答案。

  

  张润的手指不知不觉拧住了被单,指骨泛起了一层苍冷的白,她想,这时候应该摸摸卢静的头吧?那是个安慰的动作,卢静常常会在她掉眼泪的时候做,效果很好。

  

  但是张润的手停在了卢静的发尾,红色的发丝在尾指打了卷,绕成一个圈,就像一根蜿蜒的红线。

  

  她的勇气和怯懦在天平两端各执一词,唇枪舌剑辩不出个高低,最后只是捧住卢静的脸,主动将嘴唇贴上去,她只是静静地贴着,卢静也不动,垂着眼等待她的动作。

  

  张润咬着卢静的唇瓣,这样柔软的嫩肉在唇齿间会让人有咬碎的破坏欲,但张润向来胆子不大,只是像口欲期未能满足而遗祸十余年的孩子,固执地叼着那片软肉来回地磨,含糊地说:“不躲你。”

  

  “真的假的啊?”卢静半开玩笑地眯起眼,敛去眼底那些不易察觉的情绪,“那今天晚上不走,好不好?”

  

  “不要躲我”和“好不好”,张润就算再怎么拼命地想要装作没有听见,也没办法忽视掉卢静压抑着什么而导致的哑声。

  

  张润头一回嘴巴比脑子反应得快:“好。”

  

  她看见卢静笑了,于是她也跟着笑,将这个未完的吻急迫地接续上,舌尖交抵尚且有些笨拙,但卢静是个很优秀的老师,她曾经手把手教过张润怎么跳舞,现在也同样身体力行地教会她怎么和失而复得的恋人接吻。

  

  卢静反客为主的速度太快,张润几乎被夺走了所有关于呼吸的权利,她模糊地发出几个气声,哪怕再迟钝也意识到卢静对这一刻的渴望究竟有多么强烈。

  

  真犯规……明明一开始的主动方是我。张润眯了眯眼睛,不轻不重地在卢静舌尖上咬了一口。

  

  “痛……”卢静含糊地抱怨了一声,却并没有要停止这个吻的意思,她食髓知味,柔软的舌尖扫过齿列,口腔内敏感的黏膜都被细致地照顾到,张润搂住她的腰,边承受这个有些激进的吻边坐了起来。

  

  卢静下意识搂住张润的脖子,用鼻尖蹭了蹭张润的:“怎么了?”

  

  “头发,很痒。”

  

  张润细长的手指撩开卢静垂在脸颊边的发丝,绕到耳后,动作并不快,手指擦过卢静微微发红的耳尖,她捏着那块薄而巧的耳垂,又捏着耳廓轻轻地蹭,好像找到什么好玩的,直到卢静的左耳被她揉红了,她才听见卢静哑着嗓子说:“别弄了,我把头发扎起来吧。”

  

  卢静手腕上有一根皮筋,那截纤细的手腕晃到眼前时,张润伸手攥住,嘴唇贴着手腕上隐隐的青色血管与脉搏,咬着皮筋拽了下来。

  

  她的眼睛在接吻过后闪着一层暧昧的水光,那双眼睛在镜头里或许显得无神,可是在盯着卢静的时候,却会迸发出惊人的光。

  

  那是一双会勾人的眼睛。

  

  锋利、疏冷、又美得惊心动魄。

  

  卢静眼睁睁地看着张润近乎虔诚地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一串温热的吻,刚刚接过吻的嘴唇发着烫,手腕的皮肤薄,卢静有种要被烫伤的错觉。

  

  张润漆黑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的神情,像只正大光明做坏事的猫——但这再怎么不能算是坏事。

  

  卢静耳边鼓噪的心跳声让她快要疯掉了。

  

  她被张润轻轻搂了搂腰,示意她靠得更近一些,少女身上柔软的清新的洗衣液的香味被体温熨开,明明动作和神情都笨拙得不行,可卢静就是会心甘情愿为这样的张润跌进危险的漩涡中,哪怕头破血流,也只是图这一刻的温存。

  

  张润的手指逡巡在她的发丝间,不算熟练地捞起她的头发,而目光则是放在离她极近的卢静的嘴唇上。

  

  那里有一块并不明显的红肿,是刚才接吻时吮出来的。

  

  “润。”卢静的额头轻轻抵着张润的,她坐在张润的腿上,造成了一种很奇妙的高低差——只要她低头,她就可以轻易地吻到张润紧抿的唇。

  

  她们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呼吸交缠在一起、目光碰撞在一起,卢静有些难耐地亲了亲张润的鼻尖,轻飘飘的,细碎的吻落在少女的嘴角。

  

  张润在给她扎头发,将她整个圈在怀里,呼吸时胸口的起伏、吞咽时小巧的喉结上下的滑动……卢静都看得一清二楚。

  

  “嗯?”张润迟迟没有等到下文,发出了疑问。

  

  而她肩膀上的手臂陡然收紧,将她向前拽了一下,卢静急切地撞了上来,这个吻比起以往的所有都要猛烈,张润仰起头,两条舌交缠、互换津液,卢静的欲望几乎要具象化,吞吃着张润最后一点强撑出来的矜持,她们撕咬着对方的唇,接吻的水声和衣料的摩擦声此起彼伏,成为她们放纵的序列曲。

  

  张润已经无暇顾及卢静的头发被她扎成什么样,或许只是简单地挽了个高马尾,几绺碎发没被囊括进去,她被卢静炙热的吻拖拽进水深火热的新世界,鼻尖上蒙了一层细细的汗。

  

  今晚会发生一些什么吗?

  

  卢静将脸埋进张润的颈窝里,她牵着张润的手抽出别在裤腰里的衬衫下摆,从腰际一直游移到胸前,张润偏了下头,嘴唇碰到卢静藏在头发下通红的耳尖,发着烫,她说:“闹闹?”

  

  “别说话。”卢静的声音闷闷的,她空余的手将张润搂得很紧,就像海上颠簸不定的落难者抱着那根救命的浮木,张润的手阻隔在她和卢静的胸前,起不到冷却的作用,反而更加胶着。

  

  好安静。

  

  张润舔吻着卢静的下巴,她把卢静放平在床上的时候差点自己摔了下去,但她想她应该把失误掩藏得很好,并没有露出端倪,所以只是耳根有些红,不会让卢静看出她的紧张和不安。

  

  她想,她从没见过卢静那么安静的时候。

  

  隐忍又克制着自己快要喷薄的欲望。张润只能听见房间里空调运转的声音,还有那只哑巴小猫拿猫抓板自娱自乐的动静,除此之外,只剩下她和卢静交织的喘息声。

  

  “会脱吗?”卢静胸口起伏着,似笑非笑地望着伏在自己身上的张润。

  

  “我很没用吗?”张润在她露出的锁骨旁咬了一口,没用力,留下一个浅淡的水痕后又探出舌轻轻地舔舐。

  

  小猫。卢静摸了摸她暗金的发。

  

  张润解开衬衫扣子的手都在发抖,卢静眯着眼,想要揽过清瘦的少女来接吻,却被那人轻轻压住了手腕。

  

  张润固执地看着她:“我自己来,我可以。”

  

  好像是为了给自己鼓劲,她低下头在卢静唇边飞快地亲了一下。

  

  张润隔着衬衫解开卢静内衣的扣子,迟疑的吻落在卢静的胸口,她试着用掌心包裹绵软鼓胀的乳肉,感受到卢静轻微的挣扎和扭动后微微抬起身:“会弄痛吗?”

  

  卢静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喘:“你不是说……自己来吗?不要老是问我啊,我也是第一次。”

  

  明明说好了会教的……张润有些委屈。

  

  她低下头含住一边挺立的乳尖,身下的人剧烈抽颤了一下,喘息声变了调,刚刚还轻轻抚摸她头发的手指这一刻忽然揪紧,张润有些疼,但她知道自己应该没有做错。

  

  粗糙的舌面卷着硬得像石子一样的乳尖,卢静被过量的快感击晕了头,她想要拉开张润,摆脱这样黏腻而愉悦的深渊,可是身体却诚实地随着欲望下坠,主动将自己送了上去。

  

  张润的皮肤漫起一层红色,比以往都要快。

  

  她感受到卢静抱着自己的力度有多紧,感受到卢静想要和自己接触的心情有多急切。

  

  她甚至感受到自己迟钝的神经在发痛,提醒着她有些悬而未决的伤口即将发作。

  

  如果没有那次的吵架,这些久违的拥抱和相处,是不是都不会加上“久违”的前缀?

  

  张润的执拗不合时宜地冒出头。

  

  她含糊地问:“卢静,你想我吗?”

  

  身下的人半眯着眼,嗓音全然哑了:“嗯?”

  

  张润泄愤似的在她胸前留下牙印,卢静低低地哼了一声,低下头只能看见少女沉默的发旋。

  

  “有想过我吗?”张润的手无师自通摸到卢静的腿根,那里湿热地发着烫,她的手指在穴口停留,而卢静挺了挺腰,催促她快些步入正轨,张润却只是闷声问:“一年半,不是钓鱼,是真的有想我吗?”

  

  “想我的话,为什么不主动来和我和好呢?”

  

  卢静顿了一下,只有一瞬间的安静,她说:“这种时候提这些,很扫兴哦,润。”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缓慢,张润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做什么,沉默了下去,又好像越想越气,含着卢静的乳尖用牙齿厮磨。

  

  卢静在情欲中浮浮沉沉,偶尔的刺痛在她看来或许是张润并不熟练的动作造成的,她想让年轻的少女偶像别在胸前玩太久,手指轻轻揩了一下,意外地摸到一手湿凉的泪。

  

  她清醒了大半,捧着张润的脸,那双漂亮的眼睛盛满泪和她对视。

  

  卢静坐起来一些抱着她:“怎么哭了?”

  

  张润的眼泪不断流下来,卢静慌张无措地拥着她瘦削的肩,发烫的脸颊紧紧贴在一起,可是下一秒张润就强硬地摁着她的肩,卢静跌进枕头里,毫无章法又急切的吻堵住了她还想要说什么的嘴,她皱紧了眉头又松开,最后不争气地沉溺在张润咸涩的泪滴中。

  

  她的心里也泛起苦:对啊,想我的话,为什么不先来说和好呢?

  

  她们的喘息因为这个激烈的吻而紊乱加重,张润湿漉漉地舔着卢静的唇,手指顺着微张的穴口探进一根指节。她的手指长而细直,因为瘦更显得骨节分明,卢静低喘着,声音好像夹带了哭腔。

  

  手指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柔软湿热的地方。

  

  卢静的身体已经做好了接纳张润的准备,张润的手指轻易碾开吮吸手指的软肉,她涨红了脸,仿佛暂时失去了呼吸的意识,所有的感官都聚集在指尖,她晃了晃脑袋,眼角边坠坠的泪滴就那么砸在卢静的脸颊上,晕开一片水痕。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卢静睁开眼,揉了揉她的头发。

  

  “为什么要哭?”卢静的声音飘渺不定,风似的,“不要哭了好不好?”

  

  张润低下头,在卢静脸上泄愤似的咬了一口。

  

  “喂……”卢静边笑边喘,搂住她的脖颈,“你属狗吗?小猫。”

  

  张润只是想起过去卢静会突然扑上来咬她的脸颊,她也会以牙还牙地在卢静手臂内侧留下牙印,她想试试,这究竟有什么好咬的?

  

  现在,她或许明白了,卢静只是想要一些亲昵的冲动,那些暗藏其中的懵懂情愫,此时此刻张润终于读懂了。

  

  “手,动一动啊。”

  

  卢静咬着她的耳朵,难耐而低哑地催促她。

  

  张润撑起身体,眼泪依然恨恨地流着,她好像要把自己那些无处发泄的委屈和愤怒全都施加在卢静身上,可她又心疼,狠不下心伤害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现给她的卢静,于是张润闷头将手指顶进更深的地方,她勾了勾手指,勾出一汪水液,以及卢静猫一样的呻吟和喘息。

  

  卢静哑着嗓子,让她轻一点、慢一点,她却置若罔闻,好像沉湎在欲望的温柔乡中,埋在卢静颈侧不轻不重地啃咬,又小心地没有留下痕迹。

  

  这是少女偶像的基本准则。

  

  她的嘴唇贴着颈侧跳动的脉搏,张润有一瞬间,想要用力地咬下去。

  

  可最后她也只是流着流不干的泪,委屈又发了狠地抽动着手指。

  

  “润,慢一点……轻、啊!”

  

  身体里又添进一根手指,被填满的快感和疼痛伴随着紧缩的穴肉将少女细长的手指吞吃得更深,卢静的腿根抽搐起来,灵魂好像被抽出身体,她下意识地想要逃,却被张润搂住腰,抬起了身体,进入得更深。

  

  张润越来越得心应手,卢静慌忙地捧着她的脸,像沙漠中渴望甘泉的旅人,几乎是撞上去的。

  

  可是张润躲开了。

  

  卢静怔住了。

  

  张润别扭又叛逆地和她对抗,费力地抬起她的腿,喘息着撞进她的身体,卢静在情欲和痛觉中浮浮沉沉,断续地呢喃:

  

  “你说好了不躲我的。”

  

  张润顿了顿,忽然说:“闹闹,我让你很没有安全感吗?”

  

  卢静呆呆地看着她。

  

  “……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卢静微张的红肿的唇又被年轻的少女偶像含住,不再带着怨怼,温吞缓慢地侵入,柔软的舌尖缠住卢静的,在湿热的口腔里缠绵。

  

  她尝到嘴角溢进的苦涩。

  

  卢静哭了。

  

  她的不安好像在这一刻攀至顶峰——张润让她失去了方向感,好像又有了从前闷不吭声就会吵架的苗头。

  

  不要这样,润。

  

  张润感受到手指被绞紧时快要融化的高热,她被压住了后脑勺,这个绵长的吻愈发痴缠,她在卢静平息过后才分开一些,身下的人舌尖还没有完全收回去,嘴唇被她吮得红肿一片。

  

  她这时候才又感到不好意思,从头红到脚。

  

  张润抽出湿淋淋的手指,从床头抽餐巾纸擦拭,还没把纸团扔掉,她被人扳过肩,一把推倒在凌乱的床上,她的后脑勺好像磕到床板,眼冒金星地支起身体,被一只手揉弄敏感的胸口,又跌了回去。

  

  卢静跨坐在她的腰上,手指揩掉脸颊上脆弱的泪,她将蹭乱的马尾解开,利落地挽了上去,发着烫的手指掀开张润的卫衣,露出紧绷细白的腰腹。

  

  腿根流下的水液蹭到张润小腹上,湿漉漉的一片。

  

  张润脸上的泪还未擦干净,诧异地看着她,只有一个念头:

  

  闹闹生气了。

  

  卢静低头吻她时,她还在恍惚地想:“闹闹哭什么呢?”

  

  可是很快,她的思绪就被过量的陌生的快感淹没,再也没有能力思考这些那些,边哭边在卢静手里被搓圆捏扁,任由她在能让衣物遮住的地方留下深浅不一的吻痕。

  

  最后做到深夜,两个人都哭得没力气,酸麻着手草草清理了一下,倒在床上的时候张润轻轻摸了摸卢静的肩。

  

  卢静颤了下,负气似的没回头,只留给她一个逶迤红发的瘦削背影。

  

  张润磨蹭过去,把被子拉上,用手指戳着卢静肩上那颗黑痣,又贴上去吻了吻。

  

  笨拙的道歉和讨好。善解人意的前辈读出来了。

  

  卢静转过身,脸颊上泪痕还隐约可见,她钻进张润清瘦的怀里,嗓音全然哑了,低低地问她:“哭得那么伤心,明天眼睛要肿了。为什么要哭?不开心?”

  

  张润瘪了下嘴,被这么一问又委屈起来。

  

  卢静仰起头,轻轻吻掉少女复又落下来的眼泪,在脸颊边安抚地亲了亲:“不问了不问了,不要哭,好不好?”她习惯了做一个安抚小猫的主人。

  

  “你也不要哭。”

  

  温暖的掌心贴在耳侧,卢静的世界被张润强制摁下了静音。

  

  女孩的唇在她的额头上碰了碰,珍重而小心。

  

  卢静好像听见了一句什么,被少女温暖单薄的手掌模模糊糊阻断了去向。

  

  张润抱紧了她,嘀嘀咕咕说又要天亮了,该睡了。

  

  

  

  

  

  再多信任我一点吧。

  

  

  

  

  失而复得总是伴随着心悸和不安。

  

  她们决心再度经历那些错过的春夏秋冬。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可以反复向我确认。”

  

  

  

  End.

「耳聪目明」

  王晓佳从长廊穿过庭院,两侧夹道的竹子被风声拂过,沙沙地响。

  她的肩上落了一片细长的竹叶,公主并没有在意,依然快步朝着自己的寝宫走去,唯有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悄然拂过,如清风一样,悄无声息地将那片竹叶捻了去,背过手夹在指间,亦步亦趋如同影子一样跟着公主殿下快步前进。

  王晓佳脚步不停,却回头看着那眼缚黑纱的清瘦女子:“怎么不丢掉?”

  蒋芸腰侧佩剑,另一边挂着扇子,人如松竹,风一吹过就会发出沙沙空响,她动了动唇,唇边那颗黑痣便也跟着浮动:“竹叶瘦韧,卷起来能吹曲子听。”

  “喔——”王晓佳拖了长音,忍不住地笑,“那竹子是留给你做竹剑的,你怎么把它们当笛子?”

  蒋芸思索了一下,有些无奈地将唇下那颗痣抿得更模糊。几个月前她确实说过想要竹剑,因着竹剑不易伤着人,也不易伤着自己,谁想到公主殿下不仅听进耳朵,还听进了心里,把自己院子里种满了竹子。

  这么多竹子,一辈子都不缺竹剑了。身体孱弱的侍从这么想。

  蒋芸斟酌着该怎么说才能让公主不要再突发奇想把满园竹林全都砍了,回:“竹子也不止能做竹剑。”

  她们从弯腰俯身如流水的婢女监侍中间穿过,见到主子,乌央乌央地跪了一地,蒋芸听见膝盖落地的沉闷声音,忽地道:“公主殿下,我也该跪吧?”

  王晓佳终于停下脚步,抬手摸了摸这人清瘦的下巴:“你跪一会儿就该晕了,到时候还得传太医,跪什么跪?”她见蒋芸似笑非笑,绷着一张脸,只觉得她可爱。这人一直这样,明明心里在意得紧,又不显于色,只是拐弯抹角地拿话来试探她,于是王晓佳又道:“竹剑后面再做,你给我煲竹笋汤喝,这个季节的笋子最嫩了。”

  她嗓子软,尾音一跳一跳的,压低了声,这会儿落在蒋芸耳里,就像在撒娇似的。

  蒋芸粉红的耳尖抖了抖,唇下那颗痣拉扯得更加模糊了,也顾不得自己做出来的羹汤到底能不能入口,钝钝地应了:“……是。”

  廊外淅淅沥沥地飘起了雨,雨线织成幕,小公主饶有兴致地站在房门前赏了会儿雨,又拽着蒋芸捧着手去接雨,半天没接上一洼,反倒把自己的袖子弄得一片湿乎乎的。

  蒋芸又捉着她的手腕,拿帕子细细地摁水。她虽眼睛瞧不见,但动作却迅捷精准。

  王晓佳灼热地盯着侍从挺翘的鼻梁,眼前的黑纱隐隐绰绰露出后面那双微阖的眼眸,她忽地心痒,动了动指尖:“擦不干的,回房。”

  蒋芸应了声,收回了帕子,同时也要松开手,却被小公主一把掣住手腕,攥得紧紧得,连骨头都有些生疼。

  小公主念念叨叨地把人拽进屋子,蒋芸终于狼狈地踉跄了下,王晓佳回手推上门时,将人抵在了门板上,“嘭”的一声,外面隐约的宫人影子又乌泱泱地跪了一片,公主殿下已经无暇再管,她用仍湿着的手捧住蒋芸的脸,捏着她脸颊两块薄薄的皮肉向外扯了扯,又埋进她的颈窝里,吐息低沉:“你身上,好香。摸摸我。”

  有吗?蒋芸不知道,思忖着这样做会不会大不敬,犹疑地摸了摸埋在自己颈间的脑袋,公主今日是常服素装,如瀑的黑发没有被珠钗盘插起,从她指尖软软地流泻下去。

  小公主又在骗人了,她嗅觉那么好,身上有香味怎么会闻不到?

  王晓佳就那么黏在她身上,抱了又抱,蹭了又蹭,一副誓不撒手的模样,蒋芸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她的发摸下去,一直摸到了凹陷的腰窝处,做贼似的用指节蹭了蹭,又装作不经意地掠过。      王晓佳又抬起眼,柔软的上目线盯着蒋芸那张冷寂的脸,促狭地笑了起来:“怎么只敢摸的头发?”      “那殿下想让我摸哪儿?”      蒋芸手也不动,声也不动,唯独黑纱后的眼睫飞快地忽闪着,将心虚和悸动全藏在谁都看不见的地界里,面上八方不动岿然自若。      王晓佳又忽地不说话,小蝴蝶一样从她身上起开,翩跹地落在软榻上扑棱扑棱翅膀,又朝蒋芸道:“不是要给我吹叶子听?过来吹。”      眼盲的人听嗅灵敏,蒋芸对公主寝宫的格局异常熟稔,三两步绕过桌椅,来到榻前,被人轻轻解开衣带:“殿下……!”      王晓佳知道她看不见,却还是撅起嘴:“外头春寒料峭,屋里烧着炭火,穿那么多做什么,闷的脸都红了……脱掉。”      她最后两个字说得干脆又娇嗔,蒋芸无法,只好乖乖听主子的话,把外衣脱了,露出里面单薄的红衣,肩胛处骨骼嶙峋,勾勒出更加清瘦单薄的身形,王晓佳肆意看着,心里勾得痒痒的,暗忖为什么不叫她把所有衣服都脱了呢?      反正也不是没看过。      蒋芸手指好看,纤长素白,指腹与关节泛着嫩嫩的粉,掐了叶子的尖头,又一折一折卷起来,再往中间掐一道,放在嘴边就能吹出呜呜的声音。      这么简陋的小玩意儿自然不可能比正儿八经做出来的笛子音色好,但小公主就是爱听。      蒋芸吹着吹着,越吹越不对劲,只觉得一道炙热的目光胶着在自己身上,她虽然看不见,但对旁人的目光异常敏感,她想也不用想就知道王晓佳此刻在用多么露骨的眼神将她吃干抹净。      从来到王晓佳身边后,这位乖张的公主殿下一直仗着她眼睛看不见,用视线强剥她的衣服——虽然到最后往往也都真的扒光了,但那样灼热的视线,蒋芸是当真受不住。      她最后一个音收尾劈叉,定定地将叶子碾碎,揣进了口袋:“吹完了。”      “就完啦?”王晓佳意犹未尽,戳戳她腰间的软肉,蒋芸痒得缩了一下,朝后撞到了桌凳,疼得倒嘶了一口凉气,“诶,怎么那么不小心,过来过来,本公主给你揉揉。”      蒋芸后退了一步:“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王晓佳用了点力,拍了下身边的扶手,“过来。”      蒋芸心中暗叹了口气,只希望小公主不要青天白日太过分,于是循着王晓佳身上的香味走近了些,刚一靠近,就被人揽着腰急切地压在了腿上。      轻飘飘的。王晓佳想。摸着也没什么肉,全是骨头。      但怎么就是那么喜欢她……      天潢贵胄,那些情啊爱啊,原本都应该是在权欲之中被磋磨的无用之物。      可王晓佳第一眼见到蒋芸,那人被镣铐挂在刑具上,身上的囚衣被伤口流出的血浸得一片通红,她好奇地看着刑部的人围着那女孩和许多人打转,严刑伺候,年纪尚小的小公主在地牢里转悠,竟也不觉得害怕,滴溜着一双大眼睛在牢房外看着,问身旁满头大汗生怕自己人头落地的官员:“他们犯了什么罪?”      “回公主殿下,那些是罪臣家眷……”      小公主再见到蒋芸,那人依然被困于囚牢中,脱离了绞架,刑具留下的伤痕反复崩裂,她细瘦得用一只手就能圈起来的脚踝上锁着镣铐,整个人伏在地上,和其他不成人形的囚犯睡在一道,身体在睡梦中都疼得抽搐。      那人被刑具折磨得七零八落,惶然地在幽暗脏污的环境里呻吟,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王晓佳叫人把她拎出来,倒了一茶碗茶水把她泼醒,大约是因为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用刑并不那么残忍,勉强还留了一些意识。      她茫然地睁开眼睛,还以为自己又要被拉上刑架。      但只有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摸了摸她沾血的脸颊,跟着是少女清脆得仿佛能掐出水的嗓音:“你生得那么好看,眼睛怎么了?怎么没有上次好看了?”      蒋芸一瞬以为自己已经下了地府,竟在牢房里听见那么悦耳的少女声音了,可是转念一想,酆都城哪儿来的那么好听的嗓子,她大约是上了西方所述那样的极乐天堂。      王晓佳被那双失神空洞的深黑眼眸吸拽得心悸,只觉得自己要跌进去。总听说盲人是神明下凡,双眼视物时仿佛是在窥视虚空中那些人们看不见的魂灵,她如今便被这样的眼神抚摸着,恍惚间有种自己在被跌落凡间的小神明注视的心慌。      小公主托着腮问:“她的眼睛怎么了?”      身旁陪同的狱卒唯唯诺诺地答:“大约……大约是上回受刑,高烧后烧坏了。”      “胡说,”小公主声音里带着笑,语气却冷冰冰的,“连眼睛都能烧坏的高热?我看是你高烧,把脑子都给烧坏了,敢在本公主面前撒谎了。”      蒋芸那双眼睛,瞎了以前盯着人就叫人如芒在背,如鹰隼一般锐利,用刑的人犯怵,叫人用毒弄瞎了她。      王晓佳听了后“哦”了一声:“那就叫母皇不要他啦,把他也毒瞎。好了,这人归我了,以后她来当我的侍从伴读。”      从那以后,小公主的身边就多了一个眼缚黑纱的盲女,唇下有颗黑痣,平日使剑,挽的剑花极好看,深得小公主喜爱,行事百无禁忌,来去无踪,就像小公主在人间行走的影子。      “你下次不要偷偷去审那些刺客了,身上留着血味,不干净,我不喜欢。”王晓佳给蒋芸细细揉着腰,一点不把自己当主子看,上赶着伺候人。      蒋芸笑了笑:“难不成让你自己去审吗?”      王晓佳又撅起嘴:“你……你也不怕做噩梦。”      看不见怎么做噩梦。蒋芸又想笑,说出来的话却转了个弯:“我还没在噩梦里见过你呢。”      王晓佳终于忍不住,手钻进她胸前的衣衽,脸颊贴着她的颈侧轻轻地咬:“那你说说,你在什么样的梦里见过我?”      蒋芸又不说话了,沉闷得像一面鼓。      王晓佳手继续向下,将她的衣服剥了个干净,蒋芸泛着粉的皮肤在微凉的空气中打了个寒颤,立刻又被王晓佳捏住了肩,往自己怀里揽:“说嘛说嘛,梦到我什么?”她去咬蒋芸的耳朵,小口小口地舔舐。      蒋芸被舔得发软,唔唔嗯嗯地说不出来。      王晓佳把她摁在桌上,衣衫松松地挂在腰间,她怕蒋芸冷,又把暖炉放近了些。这人因为小时候受了一趟刑,身体底子又差,冻着了就要病歪歪好几天,王晓佳可不想让人被做一顿做上天去。      王晓佳抽了支毛笔,掐着蒋芸的下颌迫使她张嘴,将干净的笔尖放在她舌上:“舔湿。”      蒋芸照做,含着柔软贵价的笔尖将整个狼毫濡湿,王晓佳才抽出来,将湿淋淋的笔尖放在她背上轻重不一地写字:“蒋芸,猜猜看,我写的是什么?”      蒋芸喘得厉害,被人摁在书桌前,胸前在木桌上蹭了一回,带起粗砺的疼和隐秘的快感,她感到眼角的泪打湿了黑纱,贴在她的眼眶边上,湿湿凉凉的。      “嗯……王晓佳……”      “嗯?叫我大名,大胆,该罚。”      蒋芸咬着唇:“不是,你写的,是你的名字……啊!”      她被翻转过来,小公主揽着她的腰,肌肤和华贵的衣袍贴在一起,产生了奇异的触感,还没等她解释完,笔尖已经沿着乳晕缓慢地磨起来,蚀骨的痒意堆叠上来,蒋芸忍不住扭动身体,乳尖挺立起来,反倒是像在渴望异物的触碰。      湿凉的笔尖远离了片刻,又换上了干燥的毫毛,王晓佳俯身亲了亲她的唇,又将她耳后的黑纱解开,露出那双一贯紧闭的眼,轻轻地用嘴唇贴了贴:“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      “殿下,我看不见……”蒋芸如实地答,又听话地将眼睛睁开,多年不变的黑沉,空茫地注视着伏在身上情迷意乱的公主。      王晓佳皱皱鼻子,又低头亲她的脸颊,拿着手里的笔胡乱在她锁骨和胸乳上点了点,留下几道微红的痕迹,才低低地仿佛撒娇一样呓语:“那就让我看看你的眼睛,我喜欢它们。”      蒋芸被她抱上桌子,被拨开膝盖,干燥的毫毛逆着在她身体里炸开,她呻吟着,勾缠着公主的腰,一点一点吞进异物,和随后侵入的细长的手指。      王晓佳脸上带了一层薄汗,轻轻摸着蒋芸身上薄薄的皮肉,说:“过了这个春天,我就是皇储了。”      她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没有即将能君临天下的喜悦,如果蒋芸这会儿看得见东西,她大概能看清,小公主满心满眼只有她情潮涌动的模样,再无其他。      “恭喜……殿下……”      蒋芸的声音被撞得支离破碎的,晕晕乎乎地听见窗外雨丝敲打在窗上,闷闷的,她又听见身下咕啾咕啾的水声,一时红了脸。      “以后,你来给我做皇后,好不好,蒋芸?”      王晓佳将手指抵进最深处,嫩熟的软肉咬着她,她又去吻蒋芸的眼睛,那层薄薄的皮发着烫,轻轻颤着。      “怎么不回答我?”      这么狂悖的话,要她怎么回答?      蒋芸有些恼,又被人叼着嘴唇轻轻地磨,吮得她心又软了下来,搂住小公主低垂的颈,主动张开嘴,软软地缠着王晓佳,似是代替了回答。      王晓佳垂下眼,眼底淅淅沥沥下起了一场柔软的雨。      “就当你答应啦。”               屋外春雨初歇,蒋芸抱着被子靠在榻上,没骨头似的倚着。      王晓佳端了竹笋汤过来,趁着还暖和塞进蒋芸手里:“暖暖手,喝点儿。”      蒋芸懒懒地接过来喝了一口,低低嗯了一声,带着情欲将歇的喑哑,不说好喝,也不谢恩,就把公主殿下眼巴巴儿地晾在那儿。      王晓佳抓着黑纱,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轻巧地系了个结:“说好了你给我煲汤喝的,到头来还是我去吩咐小厨房……”      她心里愤愤地想,过几天她就把那片劳什子竹子全砍了!喝什么竹笋汤!出完力后去干活的还是她这个公主殿下!成何体统!      蒋芸不客气地把汤喝得见底,还记得给小公主留两块心心念念的笋子吃,大约是心情好,亲手喂到了小公主嘴里,把碗搁得远点,又窝在王晓佳怀里,困顿地抱着她的腰,睡了过去。      大不敬。小公主又撇撇嘴。      她戳了戳蒋芸的脸颊,附身在她那块黑纱上吻了吻,心满意足地支着手,跟着打起了盹。            罢了罢了,那竹子晚些时候再砍吧。      竹剑还没给她做呢。            End.

「推不开的门」

     能够让张润和卢静出现在同一个空间并且不超过两米的除了剧场就是舞蹈房,除此之外大概也就只有一些怪力乱神才能把她们塞进同一个房间里,并且让她们相安无事地度过很长一段时间。

  这是十分烂俗的设定——至少张润是这么认为的——“不做爱就出不去的房间”,这种纯纯黄色废料的设定早就被写烂了。

  张润用一颗阅文无数的脑子风卷残云地搜刮了一下,发觉光是自己身边的人,都能匹配出好几篇同人出来。

  她醒来时没被苍白一片的房间墙壁吓到,反而被从被子里钻出脑袋睡眼迷蒙的卢静吓得三魂七魄飞出来一半,卷着被子就从床上摔了下去,尾椎骨壮烈牺牲。

  张润泪眼汪汪地在卢静面前抽起空气烟。

  卢静第一眼看到张润的时候,没管她在地上龇牙咧嘴有多痛,而是警惕地四处打量了一下,在雪白的墙壁上找不到摄像机的影子,她松了半口气,另半口在看到张润蹙起的眉时又吊了起来。

  卢静凑近一点,伸手试图把张润拽起来:“摔到哪儿了?”

  张润没答,看着自己面前的那只手又为难地抿了抿嘴唇,指甲抠了抠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吱声。

  卢静见她一副踌躇又抗拒的样子,蜷了一下手指,十分自然地收回手,整理了一下自己在被子里弄得乱糟糟的头发。她的眼睛几乎要被这间房间过于苍白的墙壁和亮如白昼的灯光刺瞎了,她垂下眼,坐在床边,就好像居高临下地在看着张润。

  张润有些咬牙切齿。尤其她知道,卢静只是在发呆。

  她们在这间显得有些过于大的房间里找到了作为出口的门,门上的液晶显示屏冰冷地敲着三行字。

  【不做爱就出不去的房间。】      张润心想果然如此,扯扯嘴角准备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但是不做爱也能够开门。】      卢静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把上。      【代价是出去后一辈子不能再见面。】

  张润的手指掐住了卢静的手腕。

  卢静依然不去看张润,她好像又神游天外地开始发呆,手指和张润无声地对抗,手背几乎要绽出青筋。

  “怎么了?”卢静轻轻地问,“不想出去吗?”

  不要避重就轻。卢静。

  卢静转过头,她终于大大方方地直视着张润,不用背对着镜头偷偷用余光确认她在,不用找其他队友一个字一个字地传话,她们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五十厘米,张润的手臂成为她们连通的桥,发着热。

  张润低垂着眼,好像一瞬间就从刚才摔倒的窘态里脱胎了。卢静不得不承认,张润是个长得很有攻击性的女孩,眼尾和嘴角一直下垂着,不管是俯视还是上目线,都没能软化那双疏离的冷感的眼睛。

  她笑也好,不笑也好,都像一把快要被磨出锋芒的剑。

  卢静忽然觉得很多年前的自己应该很好笑。

  她那时候总是想,张润怎么那么可爱,笑也可爱哭也可爱,哪怕和自己吵架的时候也很可爱。

  直到可爱的女孩拎着行李离开房间的那一刻,她好像才恍恍惚惚地看见长大的女孩冷硬锋利的面目,几乎绝情地斩断了她摇摇欲坠的希望,头也不回地收走了所有的温情。

  张润靛蓝色的卷发斜披在肩头,她静静地垂着眼,眼睫像两只快要飞走的蝴蝶,玻璃一样冷而脆地看着卢静。

  她一点一点咬着口腔内脆弱的软肉,咬到唇角时终于愿意开口和卢静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卢静说,“可能是公司的企划,也可能是别人的恶作剧——我更偏向于是后者,广芭不可能不布置摄像机,也不可能把那么露骨的话写在这里。”

  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自顾自地思考,一点话口也没给张润留。

  张润握得更紧,几乎用上了蛮力想把卢静的手从门把上撕下来:“我们是不是被绑架了?”

  “那绑匪是CP粉?”卢静顿了顿,“……你抓疼我了。”

  “对不起。”张润心不在焉地糊弄了一句,手松了松,依然没有放开的意思,“……你很着急出去吗?”

  卢静的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张润抗拒地移开眼神,试图这样逃避卢静变化太过明显的面部表情,她一向没学会怎么和卢静对视,但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避嫌的关窍法门。

  卢静斟词酌句,不想戳破张润此刻脸红到耳朵根的小心思:“你不想出去吗?”

  “万、万一我们真是被绑架的,怎么办?”张润磕磕巴巴地开始东编西扯,急得手上力气又大了两分,卢静蹙了蹙眉,无奈地垂下眼,“万一绑匪就在门外呢?万一我们一开门、门外有人架着枪对着我们怎么办?”

  卢静心想,门外长枪短炮架着广芭所有的摄像设备的可能性都比这个大几百倍。

  她张了张嘴,最终没把那句“你要不要听听看你自己在说什么”吐出来,问她:“那你想……你想怎么出去?”

  卢静紧绷的小臂放松了一点,张润也跟着像被火燎了一样抽回手,死死地堵在门前:“我不想死。”

  那就是不想出去的意思了。卢静默默点头,把手从门把上缩了回来。

  百般的对峙也没有意义,她们就像游戏里脱战的主控角色,一瞬间就回到了陌生而平淡的状态。卢静自顾自走过张润的身边,在房间里这看那看,企图找到一些能走出房间的秘密通道。

  张润出神地盯着液晶显示屏看了一会儿,转头看着卢静翻翻找找的背影。

  她心底说不出来的发酸。

  ——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出去以后,真的再也见不到面了呢?

  就一点留恋也没有吗,卢静。

  张润不自觉地皱起眉,她好像自己都没有发现,一想到有关卢静的事情她就忍不住皱眉,眉心锁着,像一团拧巴的黑线。

  她胡思乱想着,如果她不拦,卢静是不是就自顾自走了?

  可是她又那么轻易被拦下来了。张润恍恍惚惚地想。那是不是说明她也没那么决绝?

  张润在心里扯着花瓣一遍一遍问“她有”“她没有”的时候,放在装饰架上的打字机忽然哗啦哗啦地开始吐出纸张。

  像巨蟒歹毒地吐出了信子。

  【你们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你们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你们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你们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你们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你们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长长的白纸上油墨泼洒无数遍。

  卢静高高举起打字机,把这件堪称古董的纪念品砸得粉碎。

  张润被吓了一跳,几个跨步越过地毯上宽阔的圆环纹路,一把拽过卢静的手臂:“你干什么!”

  卢静挣开她的手:“我害怕,不行吗?”

  张润张了张嘴,忿忿地蹲下身,捡起地上跟卷纸一样的打印纸,看清上面密密麻麻的墨印后只觉得后颈发麻,将纸团成一团,又忍不住嗤笑:“我想要的?都能得到吗?我现在想吃饭,有吗?”

  她转过头,斜眼看着卢静:“你呢,你想要什么?”

  卢静大脑停转了两秒。

  张润垂下眼——她是不是不该问她?

  但卢静很快说:“没什么想要的。”

  张润笑了一声:“是吗?我还以为你会说要个石竹君进来帮你传话呢。”

  她们凝滞的气氛冻到了冰点。

  张润看着卢静一动不动的神情,就像一座沉默石塑的雕像,她的嘴角蓦地垂下来,像一根冷硬的鱼钩:“还是说,你想要王语晨和吴羽霏进来陪你?”

  卢静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可她没有生气,她的眼珠在长长的睫毛下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瞳仁定格了张润略显讥诮的神色,她只是抿了抿嘴角,然后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把张润从地上拉了起来——就像不久前,她想对张润做的那样。

  卢静说:“你摔到腰了,不要蹲着,坐到沙发上去。”

  张润旱地拔葱拔地而起,脑子里还有点发懵:“你凭什么……?”

  “就凭我是队长,够了吗?”卢静的语气终于有些装凶的架势,她把人一手推到沙发边上去,自己蹲下来整理一地的打字机碎片。

  张润站在那儿,像个无所适从的呆呆的稻草人,长手长脚地站在空气里缄默。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恨恨地吐出三个字:

  “凭什么?”

  张润一直在问这三个字。

  凭什么你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凭什么你要我只喜欢你一个人就喜欢你一个人?凭什么你要我把你当顺位第一我就一定要把你当成第一?

  有那么那么多的凭什么,张润一个也没有对卢静说过。

  张润在漫长的岁月里,把冲动和热烈凝缩成了迟钝的冷漠。

  她也曾经对着一个人傻傻地笑很久,说她好可爱好可爱,她也曾经光明正大说自己的理想型是谁,在队里找另一半是谁,可是这些都在一次次的拉扯和疏远里冷却成砂,凝固成一层厚厚的壳。

  她再也打不破那层可悲的壁障。

  那么那么多的凭什么,她一个也不会说。      就像从前卢静对她做的、她对卢静做的,一模一样。

  卢静收拾完打字机的遗骸,在房间中央的桌子上发现了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白米饭。

  卢静陷入了沉思。

  卢静:“我想要两块慕斯蛋糕。”

  张润并不看她,站在沙发边上嘀咕:“你念叨什么呢?”

  卢静看着桌上凭空出现的两块蛋糕,忽然勾起嘴角笑了笑,端起白米饭走向张润。

  张润听见脚步声,意识到不妙。

  卢静:“你的。”

  张润没接,后退了一步,一下坐在沙发上:“……我不要吃白饭。”

  “这是你刚才说要吃的。”卢静边说边笑,张润在她脸上看出了不怀好意,“不能浪费粮食。”

  张润眼巴巴地看着卢静把那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放在茶几上,自己走回餐桌,淡然地吃起蛋糕。      她在心里念了几遍要吃蛋糕,恶狠狠地。      没人搭理她。

  张润确实饿了,这会儿好像都开始反胃酸了。

  明明就有两块蛋糕。

  ……凭什么不给我一块。                        张润抱着圆润的哆啦A梦玩偶,里面填充的似乎是类似沙子颗粒的填充物,不像棉花一样有弹性,她尽情蹂躏的时候玩偶上凹陷下去一个圆圆的窝,布料褶皱下去,她轻轻抖一抖又恢复如初。

  沙发小小的一个,只能勉强塞下她。张润把自己无处安放的腿搭在边缘的扶手上,浑身没骨头似的斜靠着,她松散地抬起眼,不经意瞟过坐在餐桌前静静吃一块小蛋糕的卢静。

  卢静抬起头,张润咕咚一下转过身,把自己埋进靠枕里去了。

  比人头还大的抱枕横在张润和靠枕中间,张润弓着背,开始百无聊赖地数起条纹靠枕上有几条纹。

  身后有很清脆的一声,是叉子放在盘子上的声音。

  脚步声渐渐近了,张润条纹也不数了,揣着手闭紧眼睛,企图用装睡蒙混过去,反正怎么都好,她不想和卢静说话,也不想被她发现自己在偷偷看她。

  腰后的沙发缓慢地流沙一样地凹陷下去一块,张润不受控制地向那边歪了一下,她的后背似乎和身后那人贴在了一起。

  无路可逃。她恨恨地闭紧了眼睛。

  卢静戳了戳她的后背,女人的美甲在薄薄的皮肉上轻轻地留下疼痒,张润不耐烦地往里缩了缩了,无声地表达了自己并不欢迎她来推开这扇沉默的门。

  “腰还痛吗?”卢静问。

  张润忍着,没搭声。

  卢静垂着眼,她看过去,只能看见张润红红的耳尖,一路红到了脖颈上。

  她拍了下张润的肩,手指擦到女孩的耳朵,微微发着烫:“起来吃蛋糕,吃一点。”

  张润终于动了一下,但她反手在卢静手臂上推了一下,闷闷地说:“我不要吃。”

  身后沉默了一会儿。张润觉得有些熟悉,她好像想起自己从前每次这样耍脾气,卢静都会大为光火,抓狂地扑上来强迫她再怎么也要按她想的吃一口——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应该要发火了。张润跃跃欲试地想。如果她发火了,那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和她大吵一架了吗?

  张润听见卢静张开嘴时牙齿磕碰的声音,她期待地想:来了来了。

  卢静的手和声音一起降落,沉在张润的后腰。

  “腰痛就不要侧躺着,我给你揉揉——”

  张润整个人被沙发点燃了炮仗,噼里啪啦地炸了成了一串,她这回是真的红温了,从脖子到脸红了个透,几乎从沙发跳到好几米开外。

  她涨红了脸,看着莫名其妙的卢静,挤出来半句:“不要……你别碰……”

  卢静:“……”      卢静分辨不出张润的拒绝到底属于“抗拒”还是“害羞”。      张润手长脚长,人薄得像片刃,明明平时都是锋利的,这会儿浑身红彤彤的,卢静莫名觉得她像道菜。      ——白灼虾。      一煮就会蜷起来,浑身都是红的,没头没脑的。      卢静没忍住,古怪地笑了起来。      张润轻轻瞪她:“你笑什么?神经病?”      卢静抿了抿嘴角,把蛋糕推到她手边:“没什么,吃蛋糕吧。”      她没有办法在张润一次又一次的逃避下忽视掉那道悬而未决的伤口,达摩克里斯之剑随时准备着从她的头顶掉落,昭示着她曾经被张润留在小小的房间里、再也踏不出一步的疼痛。      哪怕她看见了张润蠢蠢欲动的心。      可那远远不够——      “嚓——”      紧接着是陶瓷碎裂飞溅的声音。      卢静的脚踝好像被什么东西划伤了,她瑟缩了一下,错愕地回过头。      ——她只能看见张润愤怒而暴戾的通红的眼睛,和摔得七零八落的蛋糕。                        张润低头看见奶油蛋糕上插着的巧克力牌,上面歪歪扭扭用可可酱写了字:      「永远长不大的小公主」                        张润在漫长的生长痛中渴望着长大成人。      她总是梦到自己在一条路上跑啊跑,永远跑不到尽头,她不断地摔倒、磕破膝盖,然后又爬起来,接着跑啊跑,像追逐太阳的夸父,像老师说的推石头的西西弗斯。      她在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上永远地追着什么。      每一次的梦结束时,她都在跑,永无止境地奔跑,最后一身冷汗地醒来。      成年的队友说她这是在长高,马上就会变成大人了。      张润如此渴望着长大,希望能长大成一个确凿的、成熟的、有着强大的心脏和能力的大人,不再只被人保护,也能张开双臂保护其他人——      她好像在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张润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卢静,她觉得这个前辈好可爱,她叫她闹闹前辈,说她可爱,卢静红着脸回答说,你也可爱。      后来她叫卢静闹闹,她们住在一起,卢静带回来一只小猫,她和小猫一起被卢静抱在怀里,卢静说呜呜是小猫,润也是小猫。      卢静在每只小猫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她是卢静养过的唯一一只人形小猫。      张润的梦再也没有疲惫的泪水。                        争吵、争吵、永无止境的争吵。      她的梦发生了异变,奇异地折射到了现实里。      她又开始奔跑,确凿地朝着“长大”远远地飞去。      她想把所有人甩在身后,她要长出比别人更坚硬的骨骼、跑得比别人更快、飞得比别人更远。      她想要抱住卢静的时候,至少让她能够不再只会哭泣。                        骨骼抽枝时,生长痛会在每一个夜晚闷闷地、酸胀地出现在每一处血肉的缝隙里。      张润的生长痛尤为漫长,伴随了她日日夜夜。      可是卢静带来了更尖锐的痛,于是张润在杂乱的钝痛里被划伤了心脏。      她想,这也是生长痛的一种吗?      如果是的话,请让我长大吧。      哪怕,没有她也没关系。                        她跑啊跑,所有的努力好像都在这一刻功亏一篑。      她是被诸神诅咒的西西弗斯,永远无法将石头推上陡坡。      张润已经能够坦然面对加诸于自己身上的评价,她自认为她能够逆风飞向远方,能够顶着神谕将那块石头推上最高的平地,她将恶评当作薛定谔的猫,她自己不在意的话,那么就无法变成刺向她的刃。      她把这当成一种长大。      她忍受经年的疼痛学会了忽视,而卢静轻飘飘地将刺目的血淋淋的伤口扒开,端到了她面前。      “你什么意思?”      “你究竟是想要我,还是一只只听你话的狗?”      好熟悉。她的声音和许多年前的自己重叠起来,同样的愤怒同样的尖锐,同样带着无法忍受的崩溃,她好像又回到那个满是泪水和争吵的房间,明明不是应该是这样的,明明应该都过去了的。      明明她都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假装忘掉了的。      但是她在朦胧的泪水里,并没有看到那晚的卢静。      卢静不再眼里含着泪和自己扯着嗓子歇斯底里地死磕到底,不再苛责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卢静好像在经年的岁月里和张润一同长大了。      可张润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这个词,她恐慌地看着卢静抿起唇,她此刻更希望卢静能推她一下,就像很多很多年前一样,卢静气急了就会推她的肩,执拗又好像在撒娇怄气一样,试图让张润走开。      可是卢静没有。      卢静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张润看不到那双眼睛里的愤怒,甚至没有一点对于她突如其来的怒火的困惑,张润只看见年长者眼里一格一格黯淡的光,随着眼睫的低垂,一同被敛进她看不到的地方去了。      张润哀哀地哽咽:“我就一定要长大吗?”      她无数次想问卢静,我就一定要长大吗?      明明卢静对别人有着堪称大爱无疆的胸怀,可是回到她这里,又会变得苛刻而偏执。      张润长久地用叛逆和卢静对抗,又在每一次半途而废,心软地想要哄她求和,直到忍无可忍,搬离那间房。      哪怕她能将对别人的耐心多投注在自己身上一点点呢?      卢静说,主动才有故事。      可是她主动过了啊,但卢静从此眼里只有最开始那个热忱一往无前的女孩,无论她做了多少,卢静都患得患失,渴望着她能给她更独一无二的,更全心全意的,以至于她变得别扭又嘴笨,偏离了卢静给她规划的道路。      张润想要长大,可卢静似乎只想要那个幼稚的、只围绕着她转的小孩。      “你不用。”卢静久久地沉默,再开口时声音和张润一样沙哑。      张润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想,我哭了,可你没有。      卢静什么也没有做,她只是像一尊雕像,呆呆地扎根在房间中央,地毯盘桓的花纹将她裹挟,几乎要将她吞噬。她的目光有一种说不出的包容和柔软,那是张润从前梦寐以求的,可如今只让她感到害怕。      张润忽然想起来那个隐喻气息十分浓重的辩题。      ——「破镜重圆是不是重蹈覆辙?」      怎么会是呢?      从前卢静时时抽查她的行迹,事事要求她报备,她做不到了,卢静又要和她吵架、发火,闹着闹着变成了冷战,一直到她们都忍不下去夜晚睡觉时刻意分开的三八线,才在抽噎的泪水里抱住对方,闷闷地撒娇让人服软,脸颊贴着脸颊,湿热地睡去。      伤疤横亘在她们之间,成为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      往往卢静发火的时候,张润还没有意识到她做错了什么,就被强制调动起名为愤怒的情绪,跟着歇斯底里的年长者陷入了一次又一次的争吵。      张润以为自己长大了,或许能够明白卢静当时的心情了呢?      但是卢静不会给她机会。      卢静只是沉默,她的沉默让张润的委屈和愤怒无处发泄,她的泪水沾湿了地毯,几乎要蜿蜒到卢静的脚下。                        张润怎么也猜不明白,卢静究竟是因为想要和自己和好,还是出于年长者对旁人丝毫无异的包容?      卢静终于将「注视」投射到张润的身上,可那和别人有的没什么不一样。      “和别人一样的我就不要。”      张润想,我也没什么不同。      一样的偏执别扭,一样的画地为牢。      一样地想要独占卢静的关心、注视,和她好像永远失去的第一顺位。                        卢静盯着地上乱七八糟的慕斯蛋糕,眼眶热得好像要烧着。      她深深吸了两口气,对张润说:“爱吃不吃。”      卢静转过身,背对着张润坐到了餐桌旁。                        房间里没有时间的概念,它像一个刻意抹去了时间流速的空间,将两个同样沉陷在过去的时光里无法脱身的少女偶像装进来,漫无目的地观看她们单方面的发怒与沉默。      张润又把脸埋在沙发的靠枕里,固执地不愿意回头。      于是她听着卢静轻悄悄地清理掉地上的碎蛋糕,闻到混合在一起的水果和蛋糕胚的麸质香气,张润心口那一块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酸,她好想回头看看,像一只躲藏在山洞里尚未有能力狩猎的小兽,可是她不敢。      她害怕看见卢静沉寂,一如从前她担心热闹的人被冷落、被忽视。      她好难受。因为那些伤害卢静的人都变成了她。      她倚仗年幼作为武器,无所不用其极地将她们岌岌可危的关系推向更陡峭的悬崖——可她明明是想要挽回的。      她只是想让卢静哄哄她,又抱着那么一点恶劣的心思,想着,就让卢静后悔一辈子去吧,这次来哄我我也不会回去了。      张润明知故犯一遍又一遍,在卢静一次次拥抱她的温度里软化,又在下一次的争吵中武装了冷漠的钢盔。      ——“反复结痂的伤口会变成厚厚的增生。”      她想起卢静在某一次吵架后疲惫通红的双眼,可爱的前辈对她展露出伤心和茫然,彼时张润只是个懵懂尚未开化的孩子,她无措地伸出细瘦的手臂,将前辈牢牢地摁进怀里。      前辈的声音更沙哑了,几乎要将她磨伤。      那时候还能够捧着前辈的脸,给她擦掉脸上的眼泪,笨拙地说“你妆花了像小猫一样”,被前辈红着脸打一下手背,而现在她只能像鸵鸟一样,抱着自己紧缩的胃,恐慌等待着审判的降临。      当时闹闹也是这样的吗?张润没头没脑地想。      她迷迷糊糊地在一身冷汗里睡着了。                        卢静靠着惊人的意志力撑了很久,硬是撑到眼皮子打架了,她才放弃了等待张润从沙发上拔起来。      她坐在床边放空了一会儿,缩进被子里,荒谬地升起一个念头:      “今天‘早上’我和张润是睡在一起的吗?”      头顶上的灯光太过刺眼,隔着被子也能透出朦胧的亮光,卢静在床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灯座,关掉了房间里所有的灯——张润似乎睡着了,小孩子太不会装睡,之前缩在那里,像躺板板的小僵尸,连起伏都是僵硬的。      以前在一起睡了三年,卢静怎么会不知道她睡着是什么样的?      睡着的张润变得柔软了很多。卢静适应了黑暗,抱着被子站在沙发旁。      眉眼处不再那么锋利,嘴角也不再紧绷,卢静好像看见她身上有一些微末的光。      否则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会不自觉走向张润。      她把被子给张润盖好,松了手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被子给我,你盖什么?”                        张润时常耷拉着眼皮,显得阴郁又疏离,而卢静见过她眼里盛满光看向自己的模样。      ——就像此刻。                        “……我不跟伤病号抢被子。”      卢静清了清嗓子,将被发现后的脸红藏在黑暗里。      张润往里挪了挪,卢静有些讶异地看向她,而张润又像只脱毛鹌鹑一样把自己缩了起来,不再看她。      于是卢静磨磨蹭蹭地接受了邀请,在边角找了块地方坐下,张润的身体倾斜向她,卢静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张润裹着被子坐了起来。      “我吵醒你了?怎么不去床上睡。”卢静自如地找好了话题。      张润扯了下嘴角,回击:“我不跟老年人抢床位。”      卢静:“……”张润还是那个张润。      似乎是察觉到了卢静的吃瘪,张润无声地笑了笑,得意地将下巴埋进柔软的被角里:“怎么了,我说错了?”      “……你这样说显得我很霸权,我没有不让你睡那张床吧。”      “我尊老爱幼,不让前辈睡沙发。”      “谁说我……”      “你敢说你不会吗?”张润瞥了她一眼,慢吞吞地截住了卢静的话,“我才不信。”      卢静不再开口,她们之间又陷入了难言的沉寂。      卢静从前有想过,如果到了万不得已,她和张润又要坐在一起,她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是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如芒刺背,还是局促不安、没话找话,抑或是应对自如?      都不是。      她陷入了放空的状态。      张润从前是她情绪的掌舵人,张润往哪里走,她的情绪就跟到哪儿,而时过经年,千丝万缕都被她们用灰尘掩埋,舵手不再拘泥于她这艘不受训的船,而她打开了桅杆,决心自己游向远方。      她们已经分离很久了,本就不该有什么大吵大闹、轰轰烈烈。      “对不起。”张润忽然闷闷地说。      卢静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张润憋红了耳朵:“我说——我什么都没说!”      卢静愣愣地看着她。      张润吊着的那口气最终还是将她击垮,她自暴自弃地低着头扮演鸵鸟:“好吧,我说了,我说对不起,行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砸盘子,让你受伤。”她最后一句说得又轻又快,卢静差点没听见。      卢静这时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张润在说她脚踝上被碎瓷片划破的伤口。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脏上戳了一下,又酸又软。      “行。”卢静的声音有些笑意,张润竖起耳朵仔仔细细地听着,“知道错了就行,接着睡吧。”      张润又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向已经站起来的卢静。      卢静在黑暗里的轮廓有些模糊,视觉产生的毛边让她看起来茸茸的,张润张了张嘴,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攥住了卢静的手腕。      “闹闹——”      「我们究竟会怎样?」                        张润在被反复拉扯的自我诘问中腻烦了这样的试探。      或许在最初她和卢静都有想过,如果就这样顺着队友和自我铺设好的台阶走下来,会不会还能够回到她们没有争吵、没有猜疑,只有拌嘴和包容,只有她们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亲密的时候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遗失在时光的洪流中,张润怎么也抓不住它飞逝的尾巴。      张润不是温吞的人,她在心里暗暗怪罪过卢静,是卢静这个急性子的前辈把她带坏了,养成了她现在这个受不了拉扯又摆脱不掉讳莫如深的性格。      张润上学时学过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反复地被拖拽进“和好”的怪圈里,找不出真正通往出口的那条路,于是她只能和卢静一起在里面兜兜转转,磋磨了一场又一场公演,她们和粉丝一同深陷在那点微末的希望中难以自洽,低下头才发觉,原来她们早就被吊在高台之上,一步行差踏错,都要登高跌重。      张润没由来地想起自己那个并未收到的榴莲。      她和卢静就像那颗榴莲一样,被一些意外和错过悄无声息地安排进命运的齿轮间倾轧,又在悄无声息中被远远地抛在身后。      小房子上的积灰擦掉多少遍,都总有一些看不见的污渍藏在阴暗的一隅,预备着在某个她们都意想不到的时间将她们击垮。      张润的手指在卢静手腕上,像一圈收得过紧的钢圈,她恍惚了一下,想:      “她手腕有够细的。”      张润在卢静低垂的目光里松开了手指,她捻了捻指尖,将手背在了身后。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是我们两个会被关进来。”张润从胸腔里闷出一声低低的笑,“开门有两个选项啊,我们两个看起来很像是会选另一个选项的人吗?”      她的语气轻快又戏谑,卢静几乎错愕地听出了一股不该属于张润的洒脱。      卢静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张润带笑的眼睛,也跟着笑了一下。      “是啊,真奇怪啊。”卢静遏制不住地笑,笑声让她的语句断断续续,几乎要笑出泪水,“怎么就偏偏是我们呢?”      卢静眼里的光忽然沉寂下去——她轻轻地闭上了眼。      “怎么就偏偏是我们呢?”      她轻声重复了一遍。      张润不知道她在问什么,只是反复咬着口腔里的软肉,轻声说:“开门吧,我们该走出去了。”      卢静笑了,轻轻抹掉了张润眼角浮现的泪。      “好好笑,润,这一点也不像你会说的话。”      张润用力擦了擦眼睛,感受到眼球被压迫的痛:“真的吗?你不要胡说,我觉得自己可酷了,哪里好笑了?”      “就是很好笑啊。”卢静把张润拉了起来。我们都是。      张润决定放过自己,放过卢静,放过那些在拉扯中扯断又粘合的碎屑。      她想,这应该会是她做出的最静默又最洒脱的决定。      于是张润决定亲手推开那扇门。      大约是卢静累了,她只是靠在门边,看着张润将手搭在了门把上。      张润问她:“你一开始,是不是真的想直接打开门,然后就走了?”      卢静说:“你猜猜啊,润。”      张润觉得没趣,她在卢静沉在黑暗中混沌的面孔上看见了熟悉的狡黠,她想,她从来猜不中卢静心里在想什么。      于是她摁动了门把。      房间的墙壁在她的余光里融化成糟糕的浆糊,张润开始耳鸣,而她好像是听见了卢静的低语,在她身旁。      可是太模糊了,张润眼里的世界变得过于抽象,她艰难地回过头,却只看见一片漆黑的漩涡,她找不到卢静的影子。                        “……张润,猜猜看是我真的想走,还是在等你来拦我吧。”                        张润眨了下眼,眩晕感让她扶了下手边的墙壁。      暖黄色的。      在中心。她恍恍惚惚地确认了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确实安全。      “怎么了润润?”唐莉佳上手来扶她,调侃她:“今天的公演你就上了几首大歌,怎么就累啦?”      张润觉得不明所以:“……什么公演?”      她的表情和脸色都太过难看,唐莉佳忍不住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生病了吗?最近确实降温了,多穿点保暖啊,上不了公演又要扣工资了。”      张润努力回忆,可是她只能回忆起一些残破的碎片,割裂的、锋利的,它们拼凑成了一场荒诞的梦。      张润不依不饶地问:“什么公演?”      “毕业公演啊。”石竹君听见她们的话,从后面绕上来,“闹闹的毕业公演——诶,你不至于吧,这才过了几个小时啊,你就记不得自己今天上过班了?”      张润拼命地想要回忆起一些细节,但她的记忆出现了断档,她只记得自己握住了金属的门把,然后——      “唉,虽然闹姐之前就搬出去了,但刚才看见货拉拉把演出道具都拖走了还是有点难过呢。liga,闹闹说还留了一点给你,是之前说好的?放你房间了。”      “之前还觉得时间挺慢的,谁知道一晃闹闹都毕业了,她一毕业,可能以后就再也见不着面了——”      石竹君看见张润依然扶着墙壁,肩膀轻微地耸动着。她轻轻拍了拍张润的肩,小声说:“张润,不要再想那些了,你和……也算好好告别过了。”      张润开始剧烈地耳鸣。      “好好”……“告别过”……?      张润看着窗外高悬的月亮,它将薄薄的银光刺向她的眼睛。      这双眼睛到最后都只见过混沌的黑暗,张润觉得有些痛,痛得想要流泪。      张润回忆不起来,她们最后是怎么告别的?      什么是最后的告别?      ……还有卢静让她猜,猜什么来着?      她一概想不起来了,又或是根本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张润趴在窗边,借着月光往中心楼下的路灯旁遥遥地望,企图望穿那一片灰蒙蒙的光,从中找出她想要的答案,她的袖子上沾上一层灰。      石竹君和唐莉佳嚷嚷着拉她去吃饭,于是她轻轻拍掉袖子上那些肮脏的痕迹,不再纠结那片光,朝着更明亮的地方走去。            【 ENDING 1 – 无人知晓 】                        “……怎么了?”      卢静在黑暗里轻声问。      她们恍恍惚惚地,好像回到了好多年前,心平气和地在同一个房间,又心平气和、自如地说着话。      张润蜷了蜷手指,指尖似乎触到卢静平稳有力的脉搏,那点在指尖震颤的搏动随着话音落下开始紊乱,张润抿紧了嘴角,说:“我有点儿饿了……”      卢静几乎要被她逗笑了:“不是你自己把蛋糕摔了吗?只有那碗白米饭了,你空口吃?”      张润的脸红红白白一阵,低低地喏喏地说:“……我想吃面。”      卢静看着她,目光在黑暗中软了又软,最后蓄成了复杂的湖海。      “就这样?”      就这些想对我说吗?      “不想吃点别的吗?”      没有别的想对我说的吗?      张润迟疑的模样在和记忆中稚嫩瘦削的女孩重叠,别扭又倔强,卢静一晃眼,张了张嘴,话都没能说出口。张润的声音越来越轻,却轻易截断了她:“就吃面。”      就这样。      卢静不知道自己脸上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她轻轻拂开张润潮湿的手指,没好气地说:“没有面,你没发现吗,一人只能许一次愿,之前让你吃蛋糕你不吃,现在吃面?没了,只有白饭。”      卢静的语速很快,倒豆子一样,好像是一串连绵的控诉。      而张润也确实听出来了,她看着自己被撸下去的手,有些挫败地吸了两口气。      “……”卢静看她愣愣的,最终还是心软,只好说:“给你煮粥,放糖,行不行?”      张润嘟囔:“放糖……什么黑暗料理……”      “你口味重,光喝白粥你喝得下去吗?”卢静说完,又忽然意识到这话是否太过亲近,抿了抿唇,在冷却的情绪中闷闷地补了一句:“……爱喝不喝,做完我就要去睡了。”      张润没再说出拒绝的话,看着卢静拧开房间里惨白的灯,然后走到她们都不曾前往过的厨房,她听见煤气灶滋啦滋啦点火的声音,在心里漫无边际地想:这个房间就连吃个东西也要许愿,布置那么大个厨房到底有什么意义?      卢静熟练地把粥煮好,拿着白糖罐子放在餐桌上,碗边磕在桌上的声音有些响,张润迟钝地反映了两秒:她应该是在叫我吧?      张润磨磨蹭蹭地走过去,瓷碗里的米粒煮得开花,散发着浓稠的热气。卢静并没有专制地在里面加糖,而是把糖罐搁在张润的手边。      她好像在说,你有选择。      可以选放不放糖,可以选开不开门,可以选——和不和好。      她们好像都没能抓住那些“可以”的尾巴,就如同没有人捉得住飞逝的流星与沙,广阔的天空容不下,她们瘦窄的手心依旧容不下。      卢静看张润坐了下来,垂了下眼,朝着床的方向走去。      “我不想洗碗。”张润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别扭的小孩长成了别扭的大人。卢静想。      “不想洗就放在那儿。”      “……好吧,”张润吞咽了两口寡淡无味的白粥,决定终止这种无声的凌迟,“你再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我很快就吃完了。”      卢静总会给示弱坦白的张润无限的赦免。这大概是她一辈子戒不掉的瘾。      张润一口口把粥咽进胃里,她想起上学时老师教的,大米里有淀粉,仔细尝一尝能尝出细微的甜味,她没加糖,只能吃出一股从舌根泛起来的苦味。      “……闹闹。”张润忽然低低地喊出那个她已经许久没有念出的称呼。      卢静第一次那么直观地体会到心脏下坠的失落感。      明明每个人都喊她闹闹,她早就应该听习惯了才对,可从张润口中说出来之后,她还是无法遏制地心悸。      她好像从这一个称呼里看到了她们的曾经——那些再也回不来的、再也不会有的。      卢静忽然屏住了呼吸。      “我会这么叫你很惊讶吗?明明我之前也这么叫过你。”张润的语气平平,勺子在薄薄的一层粥底搅动,好像这样就能掩饰她不断落在碗里的眼泪。      卢静摸索着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是吗,是公演上?还是一年前?”      她和张润抽气的声音都太明显,她们都装作没有听见,自顾自地找回属于自己的执拗。      张润飞快地吸了下鼻子:“我们会在这里待多久?”      卢静没有回答,而是移开了眼神。      这个问题显得局促,卢静想,她是想不明白的,那就连她都想不明白的问题,张润也不会想明白。      可是张润不是笨小孩。她明明很清楚。      张润说:“为什么要拖时间?”      卢静听到耳边“嗡”的一声,差点捕捉不到自己喑哑的声音:“……什么?”      她恨过张润的迟钝,怨过张润的明知故犯,可是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恐惧张润的聪明,那是一柄直插她心口的利刃,搅动她内心见不得人的私心。      张润的眼泪扑簌扑簌地落:“我们其实一直就只有一个选项——”      别说了……      张润:“你知道我们从来没有第二个选项。”      别再说了……      张润的声音轻得好像一把哽咽的风:      “卢静,你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别再说了!”      卢静捂住耳朵,崩溃地与耳边的嗡鸣对抗。                        卢静从前总是在想,如果她能控制住自己不要老是对张润发火,不要老是管束她那么严格,是不是张润就不会走?      她曾经也自私阴暗地在心里念叨,张润能够永远像这样爱她就好了。      不要长大,不要学会恨,不要不爱我。      二十九岁的卢静看见了十九岁的张润对她确凿的爱,而她却依然无法确认,二十二岁的张润还会不会那么爱她。      她自认为在岁月长河中攀援浮木,能够坦然地面对过往,可她似乎毫无长进,依旧对张润偏执又幼稚,做不到心平气和,做不到问心无愧。      卢静期盼着伤口能够长出厚厚的增生,可她从未试过剜去烂肉,溃烂的伤口只不过是被钢筋水泥封死,从来没有愈合。      她在心里祝了张润一万遍平安喜乐健康顺遂,又始终无法割舍下那一丝的心存侥幸。      卢静知道,她们的互相喜欢早就风蚀成泛黄的老相片,早就丧失了向前一步的勇气与机遇。      可是被关进这间房的那一刻,她看到张润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喟叹:这算是上天给她开的一个玩笑,还是赐予她的垂怜?      张润拦住了她。      张润为她的自私与赌注加上了续章的楔子,于是卢静放任自己的心,沉默地放纵自己在这间诡异的空旷的房间里等待——她和张润无论如何也走不到水乳交融的那一刻,开门是她们的唯一解。      卢静在等待审判,也在默默吞咽同处一室的难得时光。      她想,我只想自私一次,就一次而已。      可是这一次的句号会画在什么地方?卢静期望那个从不代表圆满的句号永远不要出现,或者慢点,再慢点。      卢静从没料想过张润会戳破她侥幸,又或许是她想过了,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张润还是会憋在心里,就和她常做的一模一样。      张润沉默地看着卢静。      她好像突然大彻大悟。      卢静是自私的胆小鬼。      从前卢静偏执又别扭,害怕她有更好的朋友,害怕自己不再是她的第一顺位,直到她离开她们一起生活的房间,卢静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她放她走了。      没有挽回,没有解释,张润没有等到求和的信号,赌气冷却成一地的碎玻璃渣,她没有耐心去拼拼凑凑了。      卢静被钢筋水泥浇筑的伤口从未愈合,而张润自以为的勇气和靠近,披荆斩棘地想要走近卢静猜不懂的心,其实是在硬生生地折断卢静的骨头、撕开她的血肉。      卢静想要张润低头,又害怕张润向她低头。      张润伸长手臂,轻轻拉开了卢静覆在耳朵上的手。      “到底谁才是把话都闷在心里的胆小鬼?”张润小声地喃喃,“你从来、从来都不和我说你为什么生气,你只让我猜,不管猜对还是猜错,你都只让我猜。”      “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能全都猜中?”      张润蹲下来,伏在卢静的膝上抽泣。      “……卢静,我究竟该怎么做?”张润仰起头时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破碎的泪,“我不想再也见不到面,我们明明没有到那个地步,为什么一定要到那个地步?”      她哽咽着流泪,滚烫的泪水几乎要把卢静的手背烫出圆洞,她又开始语无伦次,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张润感到脖颈后凉凉的,那大约是卢静沉默的泪。      ——“我不想再也见不到面。”      卢静脑子里一直在回荡这句话。      她想,那就最后自私一次,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她不要再也不见,她就要执迷不悟、藕断丝连。      她就要互相亏欠。      张润的眼泪是她外泄的勇气,少女偶像哭得没完没了,抬头看着如今形同陌路却又拉扯不清的卢静,她看见卢静的嘴唇开开合合,说出了那句在情理之外却在张润意料之中的话:      “做吧。”      那么果断又那么决绝。      卢静又一次没有给张润留下做选择的余地,但张润仰着头,在惨白的灯光里迎着卢静的泪笑了起来。      还好,她们这次的选择是一样的。      张润一直在哭,她的眼泪灌进卢静的脖颈里,她哭的声音太吵了,越哭越崩溃,卢静的手臂紧贴着墙,她在张润细长的手臂中无法动弹,她也跟着流眼泪,无声无息地哭,把枕头和被单一起打湿。      卢静好像很久没有这么抱着张润过,也很久没有被张润抱着了。      可这或许并不是拥抱。她恍恍惚惚地想。就把这当成一个久违的拥抱吧。      张润努力在大脑里搜寻看过的那些同人文,她的手腕在发抖,所有的理论知识在卢静面前尽数溃散,她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或许还叫了卢静的名字,叫了她“闹闹”,她哭得太厉害,连卢静那些哽咽着安慰她的话都没能听清。      她好像遇见了更陌生的卢静,她看见了卢静那颗柔软炽热的心,又看见了那颗心上被自己所伤的千疮百孔。      张润想对卢静说,对不起。可她同样想剖开胸口,让卢静看看她那颗无异的受伤的心。      卢静的喘息声混合着滚烫的呼吸洒在张润耳边,卢静说,只要做了就好,很快的、不要哭、不要哭,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去了,会和以前一样的,什么也不会变……      “润,不要哭。”      卢静这么说着,而自己的眼泪却怎么也流不完。      张润止住了抽噎,她努力地深呼吸,在扭曲的墙面中最后一次抱紧了卢静。      这是一个确凿的拥抱,卢静没有质疑。      “闹闹,不要哭。”                        卢静在排练室里看见了玻璃旁不小心把手机摔在地上的张润。      手机砸在地上的声音太明显,张润从愣神中反应过来,木然地捡起还发着亮的荧光砖块。      “诶,闹闹,站门口干嘛,进来排练了嗷。”      卢静和张润的视线仅仅碰撞在一起片刻就分开,队友见卢静同手同脚地走进来,有些想笑,又想起来这两个人最近身上发生的风波,觉得笑出来不太厚道,于是竭力把嘴角压下去,问她,咱们队下周要缺好几个人,菲菲奶盖和丹妮都不在,MC还跟原来一样分配吗?      四散在排练厅玩手机的队友们围了过来,张润被扯到最外圈。      卢静扫视了一圈,被惨白的灯光晃住了眼。      “闹闹?闹闹?”      “……没事。”      卢静说:“我去MC2。”      队友静了一瞬,sora思索了一下,问:其他人呢?      卢静轻轻蜷缩起手指。      “不变。”      这是约好的,什么都不会变。            【 ENDING 2 – Hold me tight 】                        张润似乎也没有料到自己会抓住卢静的手,她急急忙忙地松开,感觉自己那该死的体质又开始发作——她感受到烫,庆幸自己此刻身处黑暗之中,不会让卢静发现这么丢脸的自己。      “没事,就是想问你,被子给我不会着凉吗?”      卢静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你把被子还给我。”      张润:“……我会着凉。”      卢静不得不承认,逗张润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只是她现在已经失去立场和身份,不能和其他队友一样把容易害羞容易急眼的女孩逗得浑身通红,这确实是让人觉得惋惜的事情。      但她也不打算接着逗张润,而是给她安好了台阶:“腰还痛吗?”      张润伸出触角,迟钝地接收到了信号:“痛。”      卢静转过了身,只留给张润一个捉摸不透的背影。      “去床上吧。”                        卢静在很久以前,抱着张润睡觉是常态。      这是一个很糟糕的习惯,偶尔张润回了川渝,她只能抱着呜呜。      小猫在她身边并没有张润那么乖,张润长手长脚地缠在她的身上,冬天时年轻人像个小火炉,胶着在她身上,暖热的大腿根贴着她的,靠在她颈窝里嘟囔:“闹闹好冷,好冷好冷好冷……”      卢静说:“那你要抱紧我,让我暖一点。”      呜呜只会在她怀里龇牙咧嘴地挣扎,当胸一踹从她怀里逃走,被她反复抓回来后生无可恋地在不安的主人的怀抱里当作玩偶,伺机在卢静睡着后一举逃脱。      张润离开后,卢静也是这么拯救自己困囿在不安里的睡眠。      可是她心里太清楚了,张润不会和以前一样回到她身边,在下一个夜晚圈住她的脖子,喊着“闹闹你好冷”蹭进她的怀里,她们心虚又心软,沉溺在单薄的温暖里。      她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开始做一些会在醒来后的第一秒忘记的梦。      她只记得梦里有张润,于是希望自己能够在梦里陷得再深一些,希望自己醒来后哪怕能记住一点点的细枝末节。      人们将对过往痛苦的应激反应称为ptsd,而大脑为什么要将她努力回忆的东西那么轻而易举地抹去?      似乎从无休止的吵架以前,她就很少和张润在一起睡了。      张润跑去找唐莉佳凑合一晚,将卢静留在房间,可卢静总明白她会回到她的身边,却始料未及那人在离去时的决绝。      大概是失而复得,又或者是张润的气味太让卢静熟悉,她又做了一次那个许久不曾出现的梦。      她梦到了初见时的张润。      女孩很瘦、很薄,年纪很小却已经比她高出半个头,她站在人群外腼腆地望向卢静,一字一句地做着口型:      “闹——闹——可——爱——”      说完她又笑弯了眼,卢静怔忪地张了张嘴,脚步挪动的第一秒,她奋力地拨开人群,抱住了站在行李箱边的张润。      “怎么啦,闹闹。”张润的声音带着笑意浮在头顶,女孩瘦弱的手臂搂住卢静的肩,动作柔软又轻缓。      “不要走……”眼泪浑浑噩噩地涌出来,卢静低头时行李箱就在她的余光中发出硬质的光泽,几乎刺痛了她的五脏六腑,“可不可以不要走,润?”      “你在说什么啊,好奇怪哦闹闹,我刚从家里回来,好累好累,我们回宿舍嘛,闹闹背我,闹闹回去给我煮面面。”      女孩甜腻的撒娇声融化了行李箱闪烁的光泽。      张润跳上她的背,靠在她肩上,絮絮叨叨地说自己回家的那段时间好想她,好想好想,晚上没有抱着闹闹睡不着觉。      “真的吗?润不要骗我。”      不要骗我。      “谁骗你啊——你怎么抓得那么紧?是不是我变胖啦,你背不动我了?”      “不重,”卢静勾紧了张润的小腿,“润一点都不重,再吃胖一点吧。”      “才不要,一上镜就被看出来长胖了,会被截崩图啊——对了,我们晚上去吃火锅吧?”      “不是才说不要长胖吗?又要去吃火锅?”      “那不吃了!面也不要吃了!减肥!”      张润又开始在她背上赌气,卢静笑了起来,用手掌轻轻拍她的小腿:      “不能再减了,要吃胖一点才对啊。”      卢静慢慢停下脚步,她将背上的女孩往上颠了颠,低头看着被眼泪打湿的地面。      她回到了行李箱旁,高瘦的女孩在明灭的光影里俯视卢静攥着她衣角的手。      “不过瘦点也好。”      “这样你走的时候,我就能拉住你了。”                        张润醒来时面对着苍白的墙,她愣了两秒,猛地坐了起来。      ——卢静呢?      大概是睡前始终没有和卢静吵一架,张润在梦里和卢静就一扇门的问题歇斯底里地吵了好几个轮回,又扯到了陈年旧事上,醒过来后梦里的肾上腺素早就滚过两轮,停歇下来,这时候只剩下代谢干净的疲惫。      张润忍不住想起昨天卢静二话不说就准备开门的模样,几乎瞬间从床上跳下去,她无法遏制地焦躁,一秒钟脑子里转过八百个念头:如果卢静真的走了她怎么办?也出去吗?出去以后真的一辈子也见不了面了吗?她们还在一个队,这要怎么做到?      她三步绊两步,稳住身形才看见熟悉的背影坐在睡前被她霸占了许久的沙发上,翻着书架上名不见经传的读本。      “……我还以为你会背着我打开门就走了呢。”      张润几乎脱口而出。      她愣了下:我居然会直接说出来吗?      卢静抬了下眼。      张润很讨厌她这样的眼神。并不是什么很负面的眼神,只是在冷脸时会显得有些沉寂,明明卢静是个那么热闹、那么开朗的人,像小狗一样,无差别地冲全世界摇尾巴,连一双眼睛都是笑眼,哪怕只是盯着人看,都会让人看见里面的热忱和笑意。      但卢静不笑的时候,又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张润从前练舞时会心悸地去扯她的嘴角让她笑一笑,后来吵架时害怕在沉默中看见她这样的眼神,却再也不敢宣之于口。      张润刚从梦里脱身,声音有些哑,卢静又垂下眼,盯着书本上一个个模糊的字:“你会生气的吧。”      她语焉不详,张润听得大脑停转,齿轮过了好久才重新契合,将回路运转起来:“……我不会生气,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出去以后就……就……”      张润说不出口。      “再也见不到面”这六个字,成为了禁锢她留在这间房的魔咒。      卢静合上书,纸页发出极有空气感的闷响。      “见不到面吗?都能把我们悄无声息弄进一个要什么给什么的房间里,谁知道出去以后我是不是直接毕业了呢?我还有很多舞台没有跳,至少也要等那些舞台都跳完了,才能走吧。”      张润皱了下眉,她感到眉心有一根针,细密地扎着她的神经:“直接毕业……哈,我只是担心你把我丢下自己出去了。”      张润又开始心悸,听卢静亲口说出“毕业”两个字,就好像瞬间击碎了她的乌龟壳。      她想起卢静从前说她有个喜欢的前辈就要毕业啦,毕业要去做什么事情,毕业了就不会被公司莫名其妙罚款,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说了好多好多。      “毕业了,就可以再也不用见到我了,是吗?卢静。”      张润的语气不可避免地冲了起来,卢静定定地直视着她的眼睛,忽然笑了。      那双笑眼终于笑了。      “你也会怕我把你丢下吗?”卢静笑着问,语气好轻,张润固执地认为那不是一句疑问,而是卢静一句发自内心的自言自语。      张润绷起嘴角,指甲嵌进了肉里——她开始庆幸昨天无聊时把手上的甲片抠掉了,否则现在手上应该会全是血印子吧。      卢静觉得啼笑皆非,她没有推开那扇门,没有丢下张润——被丢下的从来不是她。      “……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张润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她的眼睛通红,眼泪几乎要被烧沸了掉落下来,“怎么不继续说了?卢静?你想说什么,为什么不说了?”      卢静歪了歪头,长长的睫毛遮住柔软的眼眸,对张润的泪视而不见。      她的沉默成为张润窥探她内心的呈堂证供。      “你总是有很多很多道理,以前教训我,为什么现在不说了?”      “跟我没什么好说的吗?”      张润忽然明白了,“你们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根本不想和我说话,是吗?”                        「你们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张润看见了“房间”的恶趣味,在卢静收拾那碟慕斯蛋糕的时候。      没有奶油、没有巧克力酱、没有那块让她头痛欲裂的牌子。      有的只是那些悬而未决的伤口被她一股脑倾吐而出。      她无数次想,如果她能够积极地和卢静把所有事情说开,是不是就不会有信任危机,是不是就不会闹到最后那样的地步了?      ——“如果我能说出来就好了。”      张润无数次这么想。      她惧怕着卢静的毕业,那意味着她们或许真的再也不会有交际,沉底的聊天窗口和过往一同被丢进时光的洪流,瞬息间就被撕裂成碎片,她和卢静之间那点微末的缘分,似乎就在寥寥十一个笔画里写完了。      她期待着、担心着、逃避着面对那些悬而未决的伤口。      张润害怕那些刻意或不经意的接近都只是卢静为了让自己心安的祝祷,一年期满,卢静就会像一年前的自己一样,带着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一场你情我愿的盛大的梦。      张润擅长扮演锯嘴的葫芦,擅长语焉不详。      卢静擅长报复,擅长让别人感同身受她的苦痛。      她们在如何伤害对方这件事上做足了功课。                        卢静怔怔地看着落在自己手背上泪滴,好凉。      “……‘是我太没有安全感了,老觉得要失去你。’”卢静说,“还记得这句话吗,润?”      张润想要捂住耳朵,可是卢静逐渐红起来的眼睛让她无法动弹。      “我已经失去过啦,你也失去过吗?”      卢静笑起来,好看的眼睛像盛满水光的月牙,弯弯的,流下晶莹的泪。      有刀片在喉咙里滚。      张润觉得好痛,每说一个字都会撕心裂肺地痛。      她张了张嘴:“……我不舍得。”      卢静依然笑:“你最舍得我了。”      她觉得张润好傻啊,怎么还是和从前一样傻呢?      用“不舍得”代替“没有失去过”,只有小孩子才会这样逞口舌之争,不愿意承认自己失去过什么,又在心里偷偷懊悔那些永远回不来的,这是只有小孩子才会耍的把戏。      可是润,你已经长大了。      “哈。”张润也跟着她笑起来,眼泪锋利地甩落,“所以你是什么意思呢?送榴莲,摘名牌,为我说话,就算离我只剩一步,你也不会踏过那条线,卢静,我笨,我看不出你想做什么,是想在最后一年让自己没那么遗憾地退场,还是真的想和我和好?”      她自暴自弃跟着心底咒语一般的催动,一股脑地将话全部倾倒出来。      卢静仰头看着她:      “我们都说过好多次‘永远’,永远陪着你,永远第一顺位……”      “我在二十四五岁的时候已经喜欢过你了,哪怕喜欢得千错万错,哪怕是强求来的,我都已经用尽全力喜欢过你了,把你放在第一顺位,把你牵在我身旁,我都做过了。”      “润,你不能勉强一个人有那么多的余力,不断地试错、重蹈覆辙。”      张润的眼泪碎成冰冷的玻璃,划伤了她自己。      “难道我就没有用尽全力吗?”      “我试过了,我们全都试过了,有用吗,闹闹?有吗?”      “我们都失败了不是吗?”      她们南辕北辙地走向分离,破碎的镜子永远也拼不回完整的一块,手掌也被锋利的碎片划伤。      张润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她攥住了卢静的手腕:“你是不是只想这样、享受暧昧,享受拉拉扯扯,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想过——”      “我们可以和好?”                        “张润,我是胆小鬼。”      卢静说,她的眼泪从疲惫肿胀的双眼中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张润半蹲在她的面前,和她几乎同步流着泪,一刻也不停,仿佛她们的痛苦真的相融。      “我什么都想要,什么都害怕失去,我已经尝过一次那到底有多痛了,不可以再承受一次了,我受不了。”      卢静的嗓子已经哑了,她封上嘴巴,不再给予张润偏心和答案,只是轻轻地握住张润冰凉的指尖,从自己的手腕上抓了下去。      好平静。张润看着眼泪碎在手背上,想。卢静好平静,没有发火,没有生气,只是和大人一样平铺直叙地告诉张润,她受不了了。      张润总是猜不透卢静的想法,她学不会读心术,她也没有超能力,她只是个有缺点的凡人,张润从这一刻好像才明白卢静的疲惫——她也曾经这样猜东猜西猜天猜地,揣摩自己的心吗?      大概房间听见了张润的心声,祂给予了张润最后一点怜悯,让张润听懂了卢静的言外之意。      ——我累了。      张润捂住脸,又哭又笑,耳鸣几乎要将她击垮。      “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吗?”      “那我想要闹闹抱抱我,可以吗?”      她知道答案的,只是依然不死心,认为爱始终有惯性。      卢静顿了顿,同样冰凉的指尖冷硬地收走了她脸颊上的泪滴:      “张润只有二十四五岁的闹闹,二十九岁的卢静不是张润的。”      “不可以了,润。”                        拥抱和对视都是奢侈品。      张润哭了很久,终于把自己哭累了,而卢静只是愣愣地坐在沙发上,霸占了原本应该属于她的位置。      卢静沾湿的手指很快干涸了,而张润也不愿意再说话,她已经得不到任何答案了,无论是想要得到的,还是恐惧得到的。      她感到困了,她的眼睛哭得红肿疼痛,眼皮上下打架,她自暴自弃地倒在床上,困顿地想要赶紧入睡。      快点睡着,再快点醒过来。      她在混沌的梦里沿着一条小路捡起破碎的玻璃碎片,身上没有口袋,她把玻璃碎片全部攥在手里,鲜红的温热的血从手心里溢出来,她感觉不到痛,只是在迷烟漫布的小路上捡起一块块的碎片。      这一块是呜呜,这一块是小房子,这一块是榴莲,这一块是生日信……      张润把锋利的碎片捧在手心里,茫然地站在通向迷雾的小路上。      最后一块呢?      最后一块应该是闹闹,是卢静。      她怎么也找不到最后一块,张润焦急地开始奔跑,和许多年前梦里一样,跑啊跑,她手心里的血蜿蜒成一条粘稠的河,她终于感受到痛,颤抖地蹲了下来。      张润仰起头,看见浓雾中瘦削的身影站在高低俯视她,随后像一片失了线的风筝,朝后坠落。      她手里的碎片随着血液融化了。      她再也拼不起那一面有着卢静的镜子。                  梦境一遍一遍重复,一遍一遍重复,她厌倦了在同一条路上追逐可望而不可即的幻影。      她的梦再一次折射到了现实里。      她什么也抓不住了,于是在冷冰冰的门前依然心存侥幸地想,如果这都是梦就好了,从始至终都是梦就好了,没有所谓的争吵,没有所谓的决裂,没有不信任,没有出不去的房间,也没有什么“开门”,就好了。      想要得到的都能得到吗?      “如果能忘掉这一切就好了。”      她天真又轻蔑地想。      可惜时间无法逆转,划在心上的那道疤也没有那么容易割舍。      那么就连带着过往的亲密、热烈,将整颗关于她的心一起割舍吧。      ——什么都不要记得。                        张润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什么?      只是“好像”,张润觉得自己好奇怪,她现在明明在剧场的后台,在拍摄生写,站着又怎么做梦呢?      张润坐在后台的纸箱上,她转过头,看见队友们围着一位个子很小的女孩,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前辈。      从上海来的吗?张润从没见过她,却从纸箱上轻盈地跳下来,不自觉地迈开了朝向前辈的脚步。      是前辈吗?好小一个。      好可爱。      ——好想认识她。                        卢静透过队友的肩膀,看见高挑瘦削的女孩在人群外,向她们这边走来。      那是个长卷发的女孩,清瘦又精致,好像在鼓起勇气做什么决定。      卢静想,好漂亮的后辈。      于是她拨开人群,在队友错愕的目光中走向女孩。      张润走向她的同时,卢静也向她伸出了手。      “……你好?”            【 ENDING 3 – 改变 If you want 】

「吃掉」

  凡俗百姓对南越张家的评价往往都是八个字:仙风道骨,济世安民。

  这八个字看着有些托大,但南越这地方接山靠海,原本就是一块蛮荒之地,精怪一茬一茬地往人屋头上钻,偷鸡摸狗、打家劫舍,扰得鸡犬不宁,有时还会弄出些血溅三尺的人命官司,百姓苦不堪言,直到蜀地那儿的一窝道士来了南越,见这地方精怪多得跟雨后春笋似的噗噗往外冒,当即两眼放光,在这儿扎根了。

  那就是张家老爷和他的几个好大儿。

  张天师拿着一把桃木剑斩妖除魔的时候,张润还在她娘的肚子里游泳,最为动乱的一段时期她压根儿没碰上,一出生,她爹和几个兄长就已经把事情平息,已然恢复到平静的时代了。

  张润从小跟着父辈兄长拿着桃木剑比划,天罡地煞和天干地支分辨了半年,八卦九宫又学了好几个寒暑,平平安安地长成了一根戳在那儿能冷死人的冰棍。

  张家人一脉相承地长着一张看起来就遗世独立的脸,张润十六七岁时已经长得瘦削高挑,跟着家里的传统用一根红色发呆将长发高高束在脑后,远远看过去还以为是张家又出了个小公子,走近了才看得出她五官柔和许多,并没有她几个兄长那么硬朗,却也有些小孩见了她那张冷脸又害怕又想靠近。

  张润读完了她爹安排给她的那一卷一卷奇门遁甲和志怪传记,又把她爹和兄长的那些手记看得七七八八,每每看见自己那把尚未开过锋的桃木剑,恨得龇牙咧嘴,央着兄长带她一起出门做事也屡屡被拒,于是她一把推开她爹的房门,嗷嗷嚷嚷自己想要“入世”。

  她爹坐在蒲团上打坐:“你入世只会被精怪吃成骨头架子,莫胡闹,回屋读书去。”

  张润瞪着眼:“我都快读成书呆子了,大哥二哥说他们在我这个年纪都已经抽龙筋熬龙肉了,我到现在连妖魔鬼怪的影子都没见过!唯一见过的还是您大过年的扮年兽吓我!”

  她爹叹了口气:“你都能信你哥说的那两句鬼话,我还能相信你入世不会被人骗个精光?”

  张润闹着要出去见见世面,她爹图个六根清净,嫌她说话说不清楚,又吵吵得很,一指符咒把她的嘴堵上了,眼见张润本来就说不利索话,这会儿还被符咒封了嘴,脸都憋得紫了,老天师还是心软,收了神通。

  张润张口就骂:“你个为老不尊的欺负自己亲女儿!!”

  张天师:“……”他就该让这素质低下的小崽子憋死。

  “……你就会些皮毛功夫,背书背得顺溜顶什么用?难不成拿书本当红砖砸在妖怪脑袋上吗?”张天师懒得跟张润计较,下了定论:“黄毛丫头,纸上谈兵。”

  张润无语了:“你都不让我出去见见世面,我一辈子不都是纸上谈兵?”

  “那是为了保我张家门楣。好了,时机未到,你别想着入世,回去接着练你的剑去。”

  张润:“……”

  张润被她爹一扫帚扫了出去,憋着一肚子气回了房,越想越气,当即卷铺盖把自己预备离家出走的行囊收拾好,又从柜子里翻翻捡捡划拉出一叠符纸,往衣襟里一塞,又把床底下那把生日时好友送的铁剑背上——据说是削铁如泥,沉是沉了点,但总比没东西防身好。      张家不是什么高门大院,没有那些富贵人家一茬一茬的家仆,于是张润在一个天光大亮的午后,从墙上悄默声地翻了出去,决定去和她那素未谋面的捉妖大业会面去了。      张家不像在巴蜀地界那会儿,随便在山上找个道观就能睡一窝,他们来到南越,名气响了,纵然是百般推拒,不取半分民财,也架不住那些被妖怪惊扰几代的淳朴百姓朝他们家里扔个腌肉咸鱼的,有些财主为了和老天师打好关系,亏心年轻时做的腌臜事,害怕晚年凄凉,于是贴心又讨巧地把一处清净远人的房契夹在道谢信函里送了过去,张天师被弄得烦了,干脆收下了。      张家周围没什么人烟,被张润和她兄长喂得膘肥体壮的猫儿狗儿倒是不少,她刚一出门就差点被围上来的狗子堵得寸步难行,只好急忙嘘声,用一手能跟生灵对话的本事脱逃出去。      她绕着人多的地方走,顺顺利利地出了城,心里不无得意地想:“连披坚执锐的巡防兵都发现不了我,小妖怪还能拦得住我?谁骗得住我?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张润出了城又往人迹罕至的山上走,泥泞崎岖的山路不好走,她小时候常被捉来早上练功,走得倒也平稳,还有些兴奋的悸动,正巧今天风和日丽、春和景明,张润边走边赏了会儿春景,留意着身边蹿来蹿去的小动物,只觉得这山上从前的大妖都被她爹打服搬迁了,她能碰上一只半只的么?      “诶,别抢那么多……!”张润看着一只小松鼠从树梢上跳下来,从自己手心里含了鼓鼓囊囊一包坚果碎跑了,忍不住犯嘀咕,“小动物倒不少,小妖怪见不着!”      她从小容易招惹小动物,长辈说这对干除妖师的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招惹精怪,既是方便了斩妖除魔,又是容易招惹来一些血光之灾。      可惜张润从小饱读天书,真正的精怪半只也没见过,自然也不知道她这个体质究竟是好是坏。      张润在盘山小道上拨着杂草潜行,越走越感到眼前有什么粉红色的雾气漫开,她心想这破树林子到底是哪里起了瘴气?她从口袋里摸了张符出来,啃手指啃半天咬不破,只好拿那柄铁剑在手指上划拉了一下,埋头苦画,画得歪歪扭扭。      她刚要一指符箓破开雾瘴,一抬头,和不远处两人高的一个树杈子上一只红眼的兔子撞了个对眼。      张润以为自己瘴气吸多了犯癔症:“兔子能跳那么高……?”      那兔子站在树上歪了歪脑袋,红色的眼珠盯着木头人一样的张润转了转,舔了舔前脚上浮起的毛。      喔,好可爱,喜欢。      张润喜欢这种可爱的、小小的动物,家附近的小猫小狗生崽子了她也愿意去看看,过个半月就毛乎乎的,再长就变大了,怎么也没有小时候那么可爱了。      兔子就不一样,一直白乎乎的,可爱得很。      她一时间忘了自己手上还捏着符箓,光顾着伸长脖子看那只猴儿一样蹿在树上的兔子,正打算想个办法把那兔子捞下来,看见那兔子白光一闪,身边的雾瘴忽然浓烈起来,她一下屏住呼吸,意识到不对。      张润这下总算反应过来:这哪是什么雾瘴,这是妖气!      衣袖猎猎翻飞之声从天而降,张润立即反手捏住剑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雾瘴里七荤八素地背剑谱,她刚举起剑,那藏在雾中的精怪气息已然在身边,裙裾都扫到了脸颊上。      张润抽剑一劈,“铿”的一声,她看着那柄好友所说“削铁如泥”的剑断成了两截。      年轻的除妖师慌乱起来,捏着断剑掐了个不伦不类的手诀,手里的黄符“嗤”地烧了起来,周围顿时雾瘴全散,一个身形娇小,着纯白衣裙的女人就站在不远处,手里捏着她那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剑尖。      张润一眼看见那双红彤彤的眼睛,脑子一团浆糊:“兔子精!”      不是说兔子这种动物最可爱吗,怎么刀劈斧砍都不顶用!      那兔子精歪歪脑袋,一开口,声音倒是出乎意料的有些闷闷的沙哑:“哪里来的小道士,怎么连桃木剑都不拿一把就出来乱逛?”      张润:“我我我我我爹姓张……”      兔子精笑起来,那双笑眼看人时先有三分情意:“谁问你爹姓什么了?”      张润还想垂死挣扎一下,她心想作为除妖师要是能轰轰烈烈和妖怪打个惊天动地再死,也不失为一种壮烈牺牲。      兔子精见张润又把剑横了起来,也懒得再和这小天师多说什么,白光一闪,张润还未找到她的踪迹,便感到后颈一痛,被自己那半块碎剑拍晕了过去。                        卢静倒不是真没听过张天师的名号,她只是闻到道士的气味,还夹杂着一些馋人的味道,于是从自己的洞穴里跑了出来,原本以为是个体质特殊的牛鼻子老道,谁成想是个皮囊精致的年轻小天师。      恐怕这小天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体质,否则就这仨瓜俩枣的功夫怎么也不敢往深山老林里闯。      张天师把这山里为非作歹的几个大妖全赶跑的时候,卢静还是个在兔子窝里啃萝卜的小妖,外面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兔子洞里卢静被吓得吱哇乱叫,她娘嫌烦,给她取了个小名叫不闹,谁知道卢静光记住一个“闹”字,偷跑出去,捡了一颗破碎的妖丹,炼化多年,修出了人形。      她也就是个刚修出人形的小妖怪,道行不足以和张天师抗衡,不过——      卢静看着被绑在床头瑟瑟发抖的小天师,砸吧砸吧嘴。      要是能把她的内丹掏出来吃了,把自己捡来的那颗妖丹打好补丁,说不定还真能和张天师抗衡一二。      张润一醒来就看见那兔子精站在一口锅边上沉思,当即三魂七魄被吓散了一半,满脑子只剩“我要被吃了”,连兔子不吃荤的都给忘得一干二净。      卢静一看这十多岁的少女怕得浑身都在抖,心想这估计也没练出内丹,这怎么吃?      她一个妖怪,还得把人养肥了再宰?      人拐都拐回来了,怎么也得收点利息,要不然多亏啊。      卢静压着张润两条乱扑腾的腿攀上去,只觉得张天师家是不是虐待孩子,怎么能瘦成这样?两条腿比外面蔫儿了吧唧竹竿子还细,这别说内丹了,肉都没二两。      张润见漂亮的精怪骑到自己身上,浑身簌落落抖得像把筛子:“求求求求求你别吃我……老祖宗,你就放我走吧。”      她一看见那双血红的眼睛,就把自己先前立下的豪言壮志抛到九霄云外,稀里糊涂地想着自己当时要是听了她爹的话该多好,这下可怎么办啊,到时候骨头架子都要被嗦干净了。      听说祖上是巴蜀那儿的,该不是那儿民风淳朴,常年吃兔头,如今报复到她身上来了吧?      卢静:“……你哪儿看出来我是老祖宗?”      张润:“书上说妖怪千年修一根尾巴,修满九尾能成仙……”      卢静挑了挑眉:“那是狐狸,我是兔子。”      张润抽抽搭搭地说:“那姐姐,你能别吃我吗……”      “不吃你,我抓你回来做什么呀?”卢静伸手拨开张润宽松的道袍,这小孩穿得素净,没想到脑子里也素净得很,这会儿都入兔口了还想着和妖怪求饶呢。她这话一出,张润抖得更厉害,大概是觉得自己马上要被剥皮抽筋下锅炖了,哭得浑身都泛起了一层红。      卢静还没见过有比下了油锅的虾子红得还快的生灵,顿觉奇妙,想看看这小天师到底能红到什么地步。      张润的手被她原本用来束发的红布带绑死,吊在床头上,这会儿头发披散开来,那股清峻疏冷的气势散了些,柔软得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了。她感到肩上一凉,泪眼汪汪地隔着眼泪一看,卢静已经将道袍拨拉下去,露出一片莹润雪白的肌肤。      张润于是更红了,有些羞耻,又有些感到被精怪戏弄的耻辱,再夹杂一些即将被煮成人肉羹的绝望,她的嗓音被眼泪泡软了:“你、你要干什么啊?”      “看不出来吗?”卢静弯着眼睛笑了笑,倾身下来时手掌摁在张润起伏不定的胸口,指腹隔着束胸用的绑带,轻轻揉着尚且青涩的软肉,“吃正餐之前,总得有点开胃小菜吧。”      张润扭着身体想躲,却被卢静压着膝盖,怎么也躲不掉,只好抽噎着边喘边问:“你不是说、你不是狐狸精吗……我没精气好吸,我、我我我……”她“我”了半天,眼泪一串一串地掉,话半句都没说出来。      卢静心想,就说这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家伙。是个精怪都能吸人精气,只是有些精怪的模样显然没有狐狸精那么妩媚罢了,吸不到什么精气。      但她存心要逗逗这个小天师,于是用指尖摸了摸张润的脸颊,蹭了一手的眼泪,湿漉漉的:“精气什么的不重要。我就好这一口呀,小姑娘细皮嫩肉的,好吃啊。”      张润一听到“好吃”两个字,吓得浑身一哆嗦,胸口一顶,在卢静手心里蹭了一下,当即又酥又麻,浑身又软了下来。      卢静看这小孩长得冷峻,五官精致又锋利,压低眉眼时能看出一股冷冽的凶狠气,这会儿哭得梨花带雨,眼尾通红,看着软了不少。卢静觉得好玩,这都还没下锅煮呢,就已经这红那红的,她更想看看这小天师究竟能红到什么地步。      “下回记住啊,别光束胸,脸上抹黑点,光穿件道袍就来装小道士了?”卢静忍不住笑她,锋利的指甲一勾,将束胸划开,布条顿时松松散散落了一床,“再说你也没什么好束的。”      张润被她这儿摸摸,那儿捏捏,本身皮肤就薄,敏感得浑身都在发烫发软,陌生的感觉游遍了全身,又痒又难捱,也分不明白兔子精在调侃她什么,瘪着嘴掉眼泪。      卢静用指尖轻轻摁了摁张润的眼角,轻声说:“现在这个地方最红,这个地方应该最好吃。”      她的手指移到张润耳边,指尖夹着薄而巧的耳朵摩挲,不过一会儿就红得像块晕了血的玉,于是她又笑:“怎么一碰就红呀,你这是天生就要被妖怪吃掉的命呀。”      张润被摸得仰起头轻轻喘了一声,她皮肤白,卢静在腰侧下手时没轻没重地捏疼她了,这会儿还有点麻麻的疼,她刚要试图再求饶一下,卢静沾着她眼泪湿凉的手指就顺着道袍摸到腿间,布料一扯就碎成片,她的手指绕着少女湿热的谷地打转,笑眯眯地问她:“张天师没教过你吗?人呀,在交媾时阴阳调和,对妖怪来说是大补,那会儿也是最好吃的。”      “你在最红的时候,一定是最好吃的。”      卢静恫吓未经世事的少女简直信手拈来,张润被她吓成脱了毛的鹌鹑,光嘴唇在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手指揉弄着软嫩的穴肉,卢静探进去半个指节,浅浅地揉了揉,又带着一点清液涂在张润起伏的胸口,留下一道淫靡的痕迹。      “怎么一直在哭啊?那么害怕被吃掉啊。”卢静用膝盖分开张润颤抖的双腿,指尖被咬得很紧,于是她捞过张润用来放符纸干粮的乾坤袋,边翻边问:“你是张天师最小的那个宝贝千金吧?叫什么呀?”      张润唔唔嗯嗯地哭,一边哭一边喘,卢静见她这幅样子,用手钳住她的下巴,眼里红光闪烁:“你要是不好好回答我,我就把你现在就抽筋扒皮,立刻吃掉。”      这招立竿见影,张润马上答道:“张……润。”      “润?”卢静将手指往里又探了一个指节,摸到一处皱缩的韧处,轻顶了下,张润的脊背猛地一弓,猫一样叫了一声,“……是挺润的。”      “别再哭啦,你的眼泪都能把你自己下锅炖了。”      “怎么还在哭啊,做这种事的时候就不要哭了嘛,多扫兴啊。”      张润被顶弄得起起伏伏,她昏昏沉沉,眼泪倒是一刻不停地流,喘声和哭声软软地混在一起,卢静听得好玩又好笑,终于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个花纹繁复的铜铃铛。      “撞妖铃?”卢静晃了晃那小巧的铃铛,笑了,“本事不大,装备不少。”      卢静手上一掐指,一根长长的丝线引了过来,她把铃铛挂在张润脖颈上,用手指一拨弄,铃铛就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手上再用力,张润便自己上上下下地晃动起来,铃铛于是就响个不停。      张润浑身都在烧,烧得厉害,她一面想着做这档子事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倒也挺舒服,一面又想着卢静方才说要在最红的时候把她吃掉,心有戚戚,只觉自己英年早逝,命不久矣。      她看着卢静那张无时无刻不在笑的面孔,只觉得这妖怪女人说话温柔,做事也挺温柔,她一点没感觉到疼,于是也没那么害怕。      可是转念一想,她这会儿应该害怕吧?害怕了就能把自己吓白点,指不定就不用被吃掉了。      卢静抽动着手指,想着,自己要真是个狐狸精说不定还好些,狐狸精的尾巴应该能把这抖得天崩地裂的小道士卷起来,说不定还能把尾巴替掉手指,说不准这小天师还会更害怕点,更好玩儿了。      铃铛在洞府里丁零当啷地响,张润绷直了脚背,竭尽全力也忍不住潮水般的快感冲刷她的身体,她大脑一片空白,瞬间连自己马上要被吃了都忘了。      卢静见她攀顶时叫得细弱,带着哭腔,眼泪却还是一直在往外掉,也忍不住觉得这么漂亮的一个孩子,是不是把她吓得太过了?      她抽出手指,嫩熟的穴口颤颤巍巍吐出一汪清液。      张润见卢静抬手,还以为这妖精要来吃她了,吓得一闭眼,连哭声都止住了。      “这么害怕我——?”      卢静掐着她红潮遍布的脸颊,少女脸颊上的软肉在哭过后滚滚烫,像块被焐热了的玉,又软又嫩,她虽然可怜这小孩被她骗得稀里糊涂,但依旧改不了顽劣的本性。      她一口咬在张润脸颊上,用齿尖磨了磨。      卢静掐住她的下巴,接吻时含住了少女还在不眠不休打着颤哭的舌头,吮吸时张润彻底懵了,任由卢静把她尝了个透。      “都说了——这个时候才是最好吃的嘛。”               End.         

「玫瑰开在荒原之上」

  

  张润好像学不会控制自己。卢静想。

  

  她只是在换衣服,甚至连内里的那件黑色的抹胸都还没来得及扣好搭扣,就被张润从后面悄悄捉住了肩。

  

  其实身后的人并没有说话,卢静一开始也分不出到底是谁的恶作剧,但很快,她被扑洒在耳后浅浅的、滚烫的呼吸告知了答案。她用气声叹:“张润。”

  

  张润盯着她换衣服时在红色亮片下深深的腰窝,那里深得好像能蓄起一片海,舔一舔就会水淋淋地闪着光。

  

  怎么不穿这件衣服跳深海……跳什么曼陀罗。

  

  张润忽然开始嫉妒曾佳,转念一想,跳了深海之森她又会转头羡慕另外那两个人,所以还是不要纠结这件事了。

  

  二十二岁的张润勉强接受了自己的排解,低头埋在卢静颈间,细细地咬着她紧绷的肌肉:“啊?叫我干什么?”

  

  干什么……卢静差点都要被气笑了。她不知道张润到底怎么能够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在她身上咬来咬去上下其手的是她自己,嘴上无辜纯良,像一张人模狗样的画皮。

  

  “过会儿我要上台了。”卢静转过身,轻轻推了张润一把,没推动,张润站在她面前像一堵瘦窄的墙,又像一根杵在那儿眼巴巴盯着她的电线杆子,比她高出大半个头,逆着走道里洒下的光,整个人在光影里浮浮沉沉,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两颗挂在画皮上的灯泡。

  

  于是卢静女士又添补了一句:“别摸了,我衣服还没穿好,要上台了。”

  

  她本意是想提醒张润收敛一点,注意一下这会儿是公演时间,不是她瞎胡闹的时候,但显然这句话给了张润一些莫名其妙的台阶,她立即贴上来,手指贴着卢静的肩头,捞住了那根卢静怎么也扣不上的肩带。

  

  “我帮你。”

  

  张润拽着那根带子,将自己的嘴唇贴了过去,卢静有些恼,她错过张润瘦削的肩头去望外面着急忙慌的队友,她们也在忙,就是好像忙的不是同一件事。

  

  她在心里咬牙切齿,用手掌堵住了张润的嘴:“你别……能不能不……”

  

  她声音压得很低,忽然感觉手心湿滑冰凉地一蹭,她猛地缩回手,将刚被舔舐过的手心捏紧,额角出了一片隐秘的汗。

  

  张润眨眨眼睛,眼角似乎有点委屈的湿意——但很快卢静就掐着手心让自己别那么容易心软,这个小崽子就仗着眼睛长得漂亮,时时刻刻带着泪意,肆无忌惮地在镜头前后勾人。

  

  不过……张润好像意识不到自己很漂亮。

  

  卢静的思绪飞啊飞,想起张润焦虑又焦躁,就因为这张在大家看来已经无可挑剔的脸,最后还是丧权辱国地心软了。

  

  就那么一会儿的心软,卢静就被张润扯进了最里面隔音的休息室。

  

  原本这里是留给在后台直播的小偶像的,卢静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至少在今天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这间房间的隔音会成为张润折腾她的武器。

  

  “……一分钟。”卢静扶了扶额,她被推到靠墙的小桌子上,那里摆着的两支原子笔被撞到地上,咕噜咕噜滚到门口。

  

  张润勾着她的肩带,又扯扯她脖颈上的颈链,意趣大发地凑上来用犬齿叼住,一边拉扯一边含糊地问:“你刚说什么?”

  

  卢静被扯得挺起胸,下颌发酸:“……限你三分钟结束。”

  

  “五分钟嘛。”张润松开稀里哗啦的链子,不依不饶地吻着卢静颈侧讨价还价,“反正第一首又不是你的unit。”

  

  “没得商量,三分钟。”卢静脸不红心不跳,把自己最开始提的“一分钟”抛之脑后。

  

  张润嘟囔着把她推上桌子,瘦薄的身子挤进卢静两腿间,她突然有些犯难,这又不是在宿舍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看着卢静身上宽松的红色亮片外衫,忽然想把它咬下去,然后去舔卢静腰后那块深深的窝。

  

  但卢静似乎是看出了她图谋不轨,于是恰时又委婉地提醒:“衣服很难穿。”

  

  张润只好蔫吧下去,湿淋淋地凑上去想和卢静接吻,卢静躲了两圈,没躲过,连“口红会被蹭掉”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年轻的偶像小姐吮住了舌尖。

  

  上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来着?

  

  卢静微微睁开眼,立马又闭了回去。

  

  张润直楞楞地睁着眼,那双漂亮得好像两对玻璃珠一样的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带着水色,软软的。

  

  像两块清透的玉。

  

  卢静感觉到自己的眼前好像被什么东西忽闪忽闪地刷了两下,她睁开一条缝,看见张润已经乖乖地把眼睛闭上,连接吻的动作好像都慢了下来,她又忍不住地心软。

  

  卢静恍恍惚惚地想,那是几年前的事情来着?三年前?五年前?

  

  实在是记不清了,她只能依稀记得,那会儿教张润接吻,她明明也不太会,只是摆了个仨瓜俩枣的架势,张润手端在膝盖上,紧张得像个马上要被请家长的小学生。

  

  她说,润,真要学啊?

  

  张润点点头,学。她声音坚定。闹闹教我。

  

  “当然是我教啊,不然你想让谁教?”卢静在张润身边坐下,忽然听见心跳声在房间的共振格外明显,于是她偏开头:“……我想想怎么教。”

  

  张润仰着头,睁着那双勾人的眼睛,眨巴两下,盯着她。

  

  “接吻要闭眼睛。”卢静心慌,伸手去捂张润的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就在她的手心里晃动,密密麻麻的痒。

  

  于是她贴上去,缓慢地接吻,张润乖乖地闭着眼睛,她睁着一条缝,慢慢地看张润脸色通红地搂住她,亲着亲着坐到她身上,喘不匀气,又埋在她颈窝里“闹闹闹闹”地撒娇。

  

  那会儿张润像块欲求不满的海绵,源源不断地从卢静那儿索取她要的水,卢静有时候笑她,都从哪些偶像剧里学来的招式,一点也不适合你。

  

  张润又像泄了气的皮球,趴在她身边让她摸自己的头发。

  

  现在——张润已经不需要人教了。

  

  她确凿地长成了一个大人,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自如地吻她,托着她的臀,让她的肩胛抵着墙,三两下把紧身的黑裤拉链拉下来,松松垮垮地缠在脚踝上。

  

  大概时间赶得真的很急,从门缝里漏进来队友的声音,火急火燎地找人、找道具,张润的动作也同样很急,她思索这个思索那个,最后还是决定放手一搏,渴求从身体里溢了出来,几乎把卢静大腿边的软肉掐得泛红。

  

  卢静想让她别那么用力,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变成绵软的呻吟,她只好用手背抵住嘴,她不是对小房间的隔音没信心,她只是被心虚的泡泡裹挟了。

  

  在繁忙的公演后台做这种事……

  

  张润急急地把自己的舌头往卢静身体里送,她尽力地吮吸,将涌出的柔软的欲望全都吞下,她笔直地插入又暧昧地打转,明明动作温吞下来,隐秘的快感又如同海浪一样汹涌地扑上来。

  

  卢静失败了。

  

  她还是细细密密地喘了出来,声音像猫,一点一点,浸透了张润红透的耳尖。

  

  “……不要忍,让我听。”张润钻出来,她粉红的手指尖还掐着卢静的大腿,将她的腿强硬地分开。

  

  而那张漂亮得过于锐利的脸又贴上来,嘴唇亮晶晶地沾着一些不明液体,卢静的身体刚刚被提到临界点,她突然退出来,就好像是故意的一样。

  

  卢静瞪她,软绵绵的,没什么攻击性。

  

  张润去咬她脸颊的软肉,卢静感觉脸上的肉被吮得发烫,忍不住推了推张润,一开口嗓子哑得不行:“快点……结束……”

  

  “啵”的一下,少女依依不舍地松了嘴,又埋下身,比之前更为猛烈地用唇舌进攻。

  

  卢静一下揪住她的头发,尚存的一丝理智让她没有抓乱少女偶像金贵的发型,只是抓着靛蓝的卷曲发尾,不敢太过用力地拉扯,呜呜哼哼得好像快要哭出来。

  

  张润弓着背,这样的姿势应该是蓄势待发进攻的,而她也确实在耐心而急促地攻略着卢静心软失守的城池,卢静低下头,从雾蓝的演出服里好像生长出了一只湿淋淋的海妖。

  

  好像校服……卢静的脑袋昏昏沉沉,她咬住嘴唇,微弱地挺着腰。

  

  润还是个小孩子吗?卢静看着那身校园青春气十足的演出服,心尖上好像软得发酸,罪恶感和回忆交织在一起,她想要摁住张润的脑袋,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可是最终她也只是揪紧了张润的发尾,用指节轻轻碰了碰她汗湿的脸。

  

  她动作很轻,飞快地松了手,扣紧桌子的边沿,呜咽着从身体里涌出了海潮,将张润淋透。

  

  卢静一瞬地失神,忽然听见外面队友急急地喊:“闹闹呢?卢静!卢静!要上场了!”

  

  她一个激灵,差点从桌子上翻下去,一个着急,腿肚子抽了一下,被张润一把拦住了腰,手指在小腿不轻不重地按压了一下,带来剧烈的疼,卢静哼了一声,腿肚子奇迹般地没有在这个紧要关头抽筋。

  

  “……谢谢。”卢静声音里还带着情欲未歇的软。

  

  张润帮她飞快地清理了一下,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推手让她先出去:“你的unit。”

  

  卢静深深地喘了两口气,她在张润小腿上踹了一脚,拎着自己到最后也没能扣好的肩带急匆匆地赶出去,而张润反而坐到桌子上,看着女人藏在红色亮片里的背影,眼睛盯着那下面细瘦的腰线发呆。

  

  ——还是没有亲到。

  

  卢静赶上台前匆匆回头看了一眼,张润正蹲在地上拾掉落的原子笔,抱着膝盖,像在数蚂蚁。

  

  等她在暗场灯光下从边台上场时,她听到石竹君的喊声:

  

  “张润!!你穿的什么!!先跳《魅》!!你穿的!是什么?!”

  

  

  

  

  

  

  

  MC3进行的时候,MC4的人员正在后台奋笔疾书接下来需要的字条。

  

  “缺笔了,谁给我一支。”曾佳甩了甩断墨的笔,扬声问其他队友。

  

  “你稍微等下,我写完就给你——”

  

  “张润。”卢静头也不抬地说,空气在这一刻突然凝固了一下,还没等周围人反应过来发出呜呼呜呼的调侃声,卢静抬起头,声音很平淡地续上了话:“她还有两只原子笔,你问她借。”

  

  队友的ky到了嘴边,卡顿了两下,最后还是爆发出了相当尖锐的爆鸣声。

  

  曾佳蹦蹦跳跳地绕过卢静,向张润摊开手:“润,笔——”

  

  她九转十八弯的戏谑声音在看见张润呆愣发怔的神色时戛然而止。

  

  不对劲,这人不对劲。

  

  张润惯常面对ky时的态度不是这样的,她应该会垂着眉毛说“你们神经病啊”,然后弯着眼睛笑得像只计谋得逞的狐狸,而不是像此时此刻这样,呆呆愣愣的,仿佛听到了什么击穿耳膜的声音,木讷而僵硬地转动眼珠,最后飞快地把那两支原子笔一齐拍进曾佳的手心,声音闷闷的:“不用谢。”

  

  曾佳:“我、我没打算谢你……”

  

  张润看她:“那你打算谢谁?”

  

  曾佳:“闹闹。”

  

  张润勃然大怒,跳起来掐曾佳的脖子:“你神经病啊!!!”

  

  队友又笑作一团,只有刚刚在unit时肩带险些滑落的卢静微微垂下眼,慢悠悠地转着笔,回避了张润不经意间看过来的目光。

  

  她没有管张润,只是安静而缓慢地写下了自己的问题。

  

  比起其他人来说,是平淡的问题而已。

  

  

  

  

  

  

  

  “诶,张润,你怎么不换衣服?”队友看着全副武装站在角落里观望大家整理东西的张润,扬着声音喊了她一声,“不对啊,你怎么还换回去了?待会儿要出去赶大巴了,你来得及换吗?”

  

  后台忙忙碌碌,没人往猫一样藏在阴影里的张润那儿看。

  

  张润朝光影里伸了伸脚,仿佛真像只小心翼翼的猫,她缩了回去,施施然道:“我拍几张照,很快的,待会儿发微博。”

  

  她语气平平,目光在错落的人头上逡巡了一圈,最后可汗大点兵,一指挑中了曾佳:“sora来帮我拍。”

  

  曾佳举着手机,指指同样全副武装的卢静——她刚被卢不闹女士拜托拍几张照片好当作发微博的存货,马上又被张润点上,她的嘴角抽搐了两下,有些无奈地把手机放在桌上:“你们互相拍得了!”

  

  说完,她作势要走,却没想到这两个人一个也没搭理她,目光好像越过她在空中短兵相接了片刻,之后又沉闷地垂下了眼。

  

  “怎、怎么了?”

  

  曾佳傻眼了。她再迟钝也意识到这两个人铁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要不然哪里是这种态度面对ky?

  

  张润不骂她神经病了,卢静也不拍她的肩无能狂怒了。

  

  曾佳无端升起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她摸摸鼻子,当机立断做下决定:别掺和,赶紧跑。

  

  队友暧昧调侃的目光往张润和卢静的身上晃了晃,贴心地拎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后台,几乎在最快的时间里给她们留出了沉默而凝滞的二人空间。

  

  卢静看起来并没有打算和张润多说什么,避嫌和喜剧似乎已经潜移默化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她们可以在群里并排出现在@后面,可以在舞台上每周必看地推门,但她们好像早就失去了在他人面前正常交流的能力。

  

  甚至她们连这样独处的时候,都已经无话可说。

  

  冰冷、生硬、逃避。

  

  张润无端想起这三个词。

  

  卢静摘掉为了拍照而找出的框架眼镜,她在长久的沉默里决定率先离开。

  

  她也不能总让张润占了先机。

  

  但张润抓住了她的手腕。

  

  放下眼镜的动作被迫终止,卢静看着逼近身前的女孩,低低地、轻轻地说:“张润。”

  

  她好像叹了一口气。

  

  张润从她的手里夺过框架眼镜,一板一眼地架在她的鼻梁上,左右端详了一下,说:“你不是要拍照吗?sora还没给你拍吧。”

  

  “我不拍了。”卢静的声音依然很轻,轻得仿佛不是在拒绝,而是一句喏喏的恳求。

  

  恳求什么?恳求我放过她吗?张润荒唐地想。

  

  张润忍无可忍地捧住卢静的脸,近乎怨怼地在她唇上啃出了一个血口,卢静被她推到最边角的化妆台上,那里通常是留给人吃外卖的,卢静被推上去,肩胛骨顶在玻璃镜面上,她感到凉意,又被张润莽撞的动作撞出了一股热意。

  

  她明明应该推开张润的。但是她只是环住了女孩细白的颈项,吞咽着黯淡的苦楚。

  

  张润的手很凉、很薄、很长,两只手掌让卢静的脑袋动弹不得,张润仰着头,圈着卢静的腰,一圈一圈地舔舐着她的齿列,湿漉漉地吻了进来,比起前几年什么也不会的小孩,她确凿地长大了许多,学会了掌握接吻的节奏,学会了如何换气,学会了卢静从前教她的一切。

  

  张润颤颤地睁开眼,看见卢静藏在镜框后同样颤颤的眼睫,她恍惚地松开了卢静红肿的唇和舌尖,就那么怔怔地看着她。

  

  卢静的眼前一片烧红的水雾,她轻轻揪了揪女孩后脑勺的发:“好了吗?她们还在外面等,我们要——”

  

  “深海之森,”张润没头没尾地说,她失神的眼在卢静看来像落雨的小狗,湿漉漉的,填满了委屈和失落,“你都穿成这样了,不当1不合适吧?”

  

  什么?

  

  卢静没听明白,她怔了怔,顷刻间被张润翻转了位置,她惊呼着被高挑的女孩夹住了腰,她的腹部和女孩湿热的柔软的腿心相贴,张润发出猫一样的声音,她坐在高地倾身来吻她,含糊地抓着她的手放在胸口,体温顺着性感单薄的演出服熨帖在手心,卢静几乎被烫伤,她猛地抽手,被张润死死地抓住。

  

  “闹闹,”张润的声音柔软湿润,小孩子一样带着一点颤抖的压抑的哭腔,她好像鼓起了莫大的勇气,眼圈红了一片,“上我。”

  

  卢静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呆愣地开合着嘴巴,问,什么?

  

  张润的耳尖红透了,那两个字她压得声音极低,低到好像是一句魔怔时的呓语,她说完后不敢看卢静,就像每时每刻她对卢静做的那样,视线无法交汇的魔咒在她的灵魂里留下烙印。

  

  《魅》的衣服穿在张润身上,更像从海涡中央斡旋而出的海妖,湿淋淋地在月光下吟唱,蛊惑夜航的水手踏入漩涡中央。

  

  靛蓝的卷发垂在卢静的手臂上,带起战栗的痒意。

  

  年轻的海妖勾着她的下巴,急切地吻她的唇,尖齿没轻没重地撕咬着她颤抖的唇角,卢静感到疼,又感到疼痛并非是从唇角细细密密的伤口上传来,而是从胸口,由心脏泵向全身的血管,从骨头缝里攒出一股无端的酸痛。

  

  ——因为张润。

  

  她不得不承认,喜欢的答案是张润,讨厌的答案是张润,让她难过的答案还是张润。

  

  答案是张润。

  

  她被海妖攫住了心脏。

  

  她这才明白,这自始至终都是海妖对她的引诱。

  

  卢静用力地喘息了起来,她的呼吸紊乱,和张润的交织在一起,女孩的吐息滚烫,贴着她的颈侧浅浅地吮,宽薄的手掌带着嫩嫩的热度,从衬衫的下摆摸进来,张润终于如愿以偿,握住了卢静纤细的腰,拇指在腰窝上轻轻地挠,卢静偏了偏头,小声说,别弄。

  

  小孩子的执着总是无厘头而经久不衰,她埋在卢静的颈窝,捉着她的手腕往自己腿间送:“要弄。”

  

  卢静脸颊开始发烫,无措地和张润对抗:“手、不行……”

  

  张润抬起水淋淋的眼睛,看向那双手上明晃晃的美甲:“……”

  

  她从桌子上蹭下来,跌在卢静慌乱的怀抱里,她们踉跄着摔进了桌子后面的纸箱中间,泡沫纸缓冲了摔倒时的疼痛。

  

  卢静被磕了下嘴唇,疼得眼冒金星,她曲了下腿,张润又把自己挤进她的腿间,黏糊糊地凑上来吻她的眼睛。

  

  卢静扬起下颌,轻轻地、仿佛不经意一样地亲了亲张润的脸颊。

  

  张润的动作顿了顿,垂下头时柔软的发落在卢静脸侧,她撑着冷硬的地面,捞着卢静,胡乱地去扒她的裤子,又抓着她的手胡乱揉着自己的胸,嘤咛声弱弱,那双下垂的眼睛湿漉漉地盯着年长的姐姐,终于不再被魔咒束缚。

  

  卢静深喘着,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将长手长脚的张润推到身下,她扶着张润的腰,又轻轻分开女孩红润的膝盖,她们湿热隐秘的器官在蒸腾的热气中接吻,卢静只觉得好烫,烫得要融化,烫得要碎掉了。

  

  张润难耐地蹙起眉,又搂着她的脖子,卢静想要吻她开合的唇,却落了空。

  

  这次是张润躲开了。

  

  女孩的喘声太细了,像新生的幼崽细弱的嘤咛,含混的声音闷在颈窝里,卢静觉得痒,她搂住张润的脑袋,她的包容与爱终于愿意向张润吐露,无私无怨地为张润露出端倪,随她抽丝剥茧、捣入心门。

  

  她好像在说不要怕。

  

  张润扬起细白的脖颈,锁骨上那根隐没在皮肤下浮动的青筋连接着耳后,仰起头时格外明显,卢静在炫目的灯光里被那片嫩白色晃住了眼,她轻轻地摸了摸女孩湿透的额发,一绺一绺绕到耳后。

  

  “闹闹……”张润攀上来,咬着她的耳朵,“为什么不叫我润了?”

  

  卢静堪堪抱住她,张润已经急切地骑在她的身上,后台的冷气打得很足,她们的身体却依然在燃烧的情欲中滚滚地发烫,好像要连着骨头也一并融化。卢静颤颤地问:“什么?”

  

  她明知故问。

  

  张润伏在她耳边,湿热的下身和她细细密密地接吻,她的眼睛哭得湿淋淋的,下面的水也流得湿淋淋的,卢静忍不住和她一起呻吟,把水液蹭得一塌糊涂,甚至无暇顾及她的问题。

  

  但张润不依不饶,她掰过卢静的脑袋,深吻时舌尖缠绕,几乎掠夺了她所有关于呼吸的权利。

  

  接吻……是很亲密的事情吧?

  

  卢静下意识地挺动着腰,她每撞一下,张润都会歪斜在她肩头抽噎一声。

  

  似乎也没有比这个更亲密的事情了。

  

  卢静揉捏着张润的后颈,好像在安抚她,又好像只是和抓着呜呜后颈逗弄时一样,不带任何杂质的,只是单纯地想要在软肉上施虐而已。

  

  而张润已经不会像从前那样,呜呜哼哼地钻进她怀里和呜呜抢位置,她隐忍地闭上眼,长长的眼睫颤抖着,易碎的蝶羽在卢静的脸颊上轻轻地扇。

  

  “第二个……是什么?”卢静喃喃地问。

  

  张润塌着腰,酸软得快要使不上劲,不上不下地挂在卢静身上,还能勉强抽出一丝意识来回答她:“第二个……是闹闹……”

  

  恍惚地,张润好像听见卢静笑了。

  

  笑得那么轻。

  

  “你看啊,你不也是一样吗,台上喊闹闹,台下也是喊卢静,是不是?”

  

  卢静弯着眼睛,张润隔着一层水雾,费力地看她,似乎看见女人柔和的面目模糊了,她颤了颤眼睛,落下一滴生涩的泪。

  

  “只有在这种时候会喊我,‘闹闹’。”

  

  张润迟钝的神经好像在这一刻绽开,她终于得以窥见年长者九曲十八弯的心门,她获得了许可证,而那一闪而过的失落在她的那滴眼泪里模糊了起来,她沉默地喘息:“……我没有。”

  

  她终于还是回到了舒适区,和从前一模一样,不回卢静的消息,让她干着急,自己却又一遍又一遍地翻开手机检查置顶消息,或是刻意地揽住唐莉佳的胳膊,拽着不明所以的队友去吃饭,当着卢静的面。

  

  张润用同样的方式在多年以后惩戒着卢静,惩戒着自己。

  

  她们自以为是的角力,原来依旧是两个幼稚的成年人在躲避球游戏里的你追我赶。

  

  “没有吗?”卢静似乎是自我解嘲地笑了笑,“那就没有吧,润。”

  

  她如释重负地把单字咬出决绝的音,张润只觉得陌生,她那么轻易地就说出来了。

  

  “青梅也好,天降也好,我哪个也不是。”

  

  卢静说。她依然在笑。

  

  张润怔愣了会儿,忽然发了狠地摁住卢静的肩,她们交缠的腿绷直,又在剧烈的撞击顶动里软化,勾缠在一处。

  

  张润把卢静死死地摁在怀里,几乎要把人揉进骨血里。

  

  好痛。张润。

  

  好热。好热。

  

  润。热。痛。

  

  卢静茫然地想,她抬起头,艰难地在少女硬邦邦的怀抱里挣动,她被少女锋利的唇线割伤,又在那双下垂的眼里看见了易碎的委屈和不解。

  

  年轻的画皮吞了人心,似乎将将化出了一尊肉骨泥身、脆弱的原型。

  

  卢静想,你在以什么身份生气呢?

  

  她又想,我又在以什么身份生气呢?

  

  称呼本来就是会随着关系的改变而变化的,卢静心里明白,她们确凿地变成了陌生的模样,可她好像就是难以自洽,难以和张润的若即若离和解。

  

  热潮汹涌地卷了上来,卢静自暴自弃地搂住了张润的腰,她能感受到女孩背后的脊骨嶙峋的棘突,薄薄的皮肉下耸动着骨骼,在她手腕边缓慢地碾,她一节一节地揉,张润趴在她肩上,小声地哼哼。

  

  卢静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带着她倒进了瓦楞纸箱的后面。

  

  “闹闹——润润——”

  

  “真奇怪,她们跑哪儿去了?发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

  

  曾佳从桌上拿起自己忘记取走的手机,嘀咕着一会儿这里信号真差,一会儿到外面再给她们两个打电话好了。

  

  她停在不远处,瓦楞纸箱就在她的身后。

  

  张润伏在卢静身上,她们几乎完全贴合在一起。

  

  女孩死死地环住了卢静的脖颈,她舔了舔卢静的手心,就像unit开始前做的那样,那双手很小,也很软,这次迟疑着僵了僵,顾忌着或许还没有走远的曾佳而没有松开。

  

  张润变本加厉地舔舐,她咬住卢静的虎口,用齿尖恶劣地磨那里薄薄的一层皮,顺着手指,去含卢静的指尖。

  

  “嘭”的一声,曾佳关上了门。

  

  卢静抽回手,沉闷地摁住张润的腰,发了狠地往中心压拢,张润整个压在她的身上,好像要哭出来一样趴在她颈窝里喘,声音湿热的抵进耳朵里,卢静听得耳后发麻,小声地安抚她:“你……你别、腿放松一点……润。”

  

  张润偏过头,在热潮汹涌前堵住了她的嘴。

  

  好烫……

  

  好像要死掉了。

  

  张润咬住了她衬衫上的玫瑰,伏在她胸口看她:“为什么一定要是青梅,一定要是天降呢?”

  

  卢静没有回答,她只是把张润扶了起来,用纸巾擦去她腿间黏腻的水渍。

  

  张润靠在桌子边,看了她好一会儿。

  

  湿掉下摆的衬衫和透视渔网衣被她们塞进了后台的洗衣框里,张润低头刷着手机,回复队友狂轰滥炸发来问候她到底在哪儿数蚂蚁的消息。

  

  卢静收拾好东西,准备先一步离开。

  

  

  

  

  

  

  

  张润跟在她身后含糊地嘀咕,声音不大不小。

  

  

  

  

  

  

  

  “是卢静——是闹闹就好。”

  

  是你就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