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inyuchuan

「初次下海,请多指教」  

  蒋芸入行以来,接过的本子总是挑挑选选、由工作室和她都审核过了以后才决定参不参演的。

  

  Omega这个身份,在遥远的过去是一个需要遮遮掩掩的名词,它意味着放荡、意味着会让高精尖的Alpha人才失控、意味着他们拥有着瘦弱却最适合繁育后代的身体,他们被歧视、被圈禁,成为生育和泄欲的工具。

  

  不过在当今时代,平权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Omega不再是当年那么低微的虫豸,无数先人证明了哪怕第二性别是Omega,也能够做出一番事业,并不比那些身强体健的Alpha弱到哪里去。

  

  演员这个行当,可以说是Omega群体最初占领的领域。

  

  在第二性别出现后,原本趋于饱和的影视行业忽然呈爆炸式再度盛放,百花齐放地出现了更多优秀新奇的题材,由于第二性别的特殊性,一些影视作品的尺度被默许,而另外一个产业也在潜移默化中走出了羞耻心,走进了大众的日常——

  

  成人产业。

  

  “这个本子……”蒋芸看着发过来的文件,挑了挑眉,表情有些惊讶,又有些玩味。

  

  正在一目十行过本子的经纪人头晕眼花地看向她:“什么本子啊?是好还是不好啊?来来来,你给我看看。”可怜的经纪人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饿狼扑食一样把蒋芸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抽了过来。

  

  刚看一行她就愣住了:“A片啊?”

  

  蒋芸敛着眼,不甚在意地喝了口重奶重糖的咖啡:“别说那么难听,成人电影。”

  

  经纪人:“有什么区别吗?”

  

  经纪人也就是这么随口一抬杠,她心里当然清楚有什么区别,甚至——她手下的这位艺人,在成人电影界几乎称得上是一位别出心裁的“前辈”。

  

  第二性别带来的不只是多种多样的信息素和脖颈后生长出的腺体,它模糊了第一性别固有的刻板印象,又在第一时间增生了许多的强权与压迫,第二性别让迂腐的人们不得不接受自己拥有了“发情期”和“易感期”,会在某些尴尬的时间段散发出诱惑他人的香甜气味,谈性色变的氛围被一拳打碎,关于“性”,特别是关于ABO的性征,变成了亟需普及的必修课。

  

  在某一次娱乐业的大爆发里,不少导演找到了一片新的蓝海,花样百出地在“第二性别”上做文章,一下子把原本接近饱和的市场再次拓宽加深,那些以“ABO”作为卖点的成人电影大受欢迎,相当卖座。

  

  蒋芸入行时,成人电影早就不是当年那种需要藏着掖着的东西了,许多前辈都在这个领域有一些令人血脉喷张的作品,广受好评,也少有人会说他们不干不净、出卖身体。

  

  她拍的头两部戏,演的都是比较出彩的配角:门派里清冷但侠肝义胆、天然腹黑又八风不动的大师姐,青春校园里抱着吉他弹唱的汽水味学姐,她长得清秀标致,气质和角色贴合,演技也可圈可点,几乎是立刻被观众捧了上来。

  

  蒋芸在那时候接到一个本子,剧情细腻缱绻,放在现在看有些俗套,但在当时还算是新颖,唯一的问题就是,那是一部女性向的成人电影。

  

  她思考很久,终于还是对里面的角色割舍不下,决定参演。

  

  新人接这种本子是很常见的事情,经纪人有考虑过她的人设是不是不该那么快接这样的本子,但观众的反馈出乎意料的热烈,一边惊叹蒋芸身上那股清冷在情欲中绽放的模样令人心颤,一边感慨原来芸姐是Omega啊。

  

  ——观众在意的,仅仅是她的第二性别与剧情中的人设。

  

  蒋芸并不排斥接这些本子,对她来说都是工作,Alpha也只是装模作样地在她后颈咬上一口,不会做出强盗一样的标记行径,业内人士都明白,这才叫真正的“逢场作戏”。

  

  经纪人飞快地看了一遍,抬头时蒋芸已经合上笔记本电脑,老神在在地喝咖啡。

  

  经纪人问:“接吗?”

  

  蒋芸眯着眼,牙齿在杯子边沿轻轻磕碰发出声音。

  

  “接。”

  

  

  

  

  

  

  

  王晓佳拨弄着脖子上的临时工牌,躲避着周围人探寻的目光,贴着墙根溜进片场。

  

  走近监视器后她才反应过来:她明明有工牌啊,干嘛偷鸡摸狗和做贼一样???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工作人员扛着打光灯和反光板从身边丁零当啷地经过,这边刚放下那边场务又吆喝着让他去搬其他的,工作人员累得像个陀螺,连场中央多出了一根木讷的电线杆都没发现。

  

  王晓佳i人症状犯了,在一片喧哗中疯狂寻找自己的朋友。

  

  有人碰了碰她的肩,王晓佳差点发出惊恐的爆鸣声,但对面那位精神状态相当稳定的Beta很平静地面对她略显狰狞的表情:“您是导演的朋友王……王天草小姐吗?”

  

  王晓佳:“我……我是。”

  

  Beta带着一股打工人的麻木,眼睛不眨,飞快地说:“哦,好,我是导演助理,您跟我来。”

  

  王晓佳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这位打工人能够率先发现她,她不太愿意在那么多人中像无头苍蝇一样寻找自己的朋友,尤其她不擅长和陌生人交流,让她在这么嘈杂混乱的环境里待着已经是一种折磨了。

  

  她被带到休息区附近,正好能看见戴着鸭舌帽的好友背影,她左手拿着对讲机右手拿着边缘卷起的剧本,声嘶力竭地冲里面喊:“你管那么多干嘛?!我马上要开拍了!!”

  

  没人在乎这位导演的精神状态如何,看似混乱实则有条不紊地布置着场地。

  

  王晓佳伸长脖子,隐秘而雀跃地看向坐在羽绒被上任由化妆师摆弄脸蛋的红裙演员——

  

  她在心底小小地“哇哦”了一声,然后就再也移不开眼睛,视线胶着地黏在蒋芸脸上,脑海中不自觉地出现那些藏在自己收藏柜里的DVD碟片和写真海报……大多是无法见人的。

  

  看见自己多年以来喜欢的演员的那一刻,王晓佳已经不在乎自己坐两个半小时车来这个偏僻的鬼地方还差点被司机宰一顿的事情了。她觉得超值。

  

  王晓佳,一位优质的Alpha,被鸡贼的导演朋友允许来观看A片拍摄现场,在看到蒋芸的那一刻大脑被烧成了一锅粥。

  

  一直抗拒与人社交的王晓佳,在此刻体会到“人脉”两个字究竟是多么轻如鸿毛又重于泰山的资源。

  

  王晓佳从小被爹妈带在工地上,人见人夸是个乖巧可爱的好孩子,大人们都说她长大以后一定会分化成一个讨人喜欢的Omega,王晓佳自己也懵懵懂懂地认为自己会成为一个Omega,因此在上性别生理课的时候她会以做实验时的严谨精神在书本上把有关“Omega”的信息条目全部划出来,认真地整理了一本笔记出来。

  

  她做好万全准备,甚至连发情热的时候需要补充能量都考虑到了,在身边摆了一圈腻得发齁的巧克力,结果分化当天,她的骨骼在翻滚的热意中仿佛被人一根根敲断,她疼得窝在床上,哭都哭不出声,只能闻到一股陌生的草木香气充盈房间。

  

  她的身体被一只无形的手大刀阔斧地改造,而她晕了过去,醒来后,身上就多了两块腺体。

  

  脖颈后面一块,身下一块。

  

  王晓佳被始料未及的分化结果冲晕头脑,她压根没做好自己会分化成Alpha的准备,于是隔壁邻居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Beta给她出了个馊主意:“你不是经常去店里面借光碟看林正英吗,你分化了,那么也是大人了,去借点A片看。”

  

  朋友蠢蠢欲动:“记得叫我来看。”

  

  王晓佳:“……”

  

  影碟出租店的老板和王晓佳很熟,因为这个小女孩很小的时候就拿着小猪零钱罐扒拉着柜台说要看僵尸,老板见她鬼鬼祟祟地钻进店里,热情地招呼,王晓佳只是含糊地应付了两声,在影碟前面踯躅了很久,耳根通红地踱步到了她从未在意过的区域。

  

  那些塑料包装上白花花的肉体和色彩鲜艳的布料交叠在一起,为了凸显人体美感许多身上都抹了油,皮肤的光泽看起来是硬得不能再硬的色情暗示,演员的神色多数迷离,脸上带着夸张的红晕春潮,躺在泳池或是一群男人的怀里。

  

  王晓佳大惊失色,生怕自己长了针眼,差点夺门而出。

  

  但她秉承着不能露怯的原则,硬生生憋足一口气,用了毕生最大的努力向老板问了如果要找第二性别相关的片子该去哪儿。

  

  老板油光满面的脸上浮现出令王晓佳毛骨悚然的笑。

  

  他搬了一箱子压箱底存货,又指了指摆在角落的光碟,说喏,那边的是,这边也是,不过这些都是我们那一辈爱看的了,天草你自己找。

  

  王晓佳晕晕乎乎地在箱子里翻了一通,又顶着一张和西红柿同源的脸摸索到角落的柜子边,感觉自己就像盛夏的石油沥青路,下一秒就要冒起滚滚的烟。

  

  裸体、裸体、还是裸体。

  

  请问到底有没有稍微保守一点的了!

  

  王晓佳在心里无声呐喊完又觉得可笑,她明明是来找A片看的,不看裸体看什么?这种片子没有裸体拍什么?

  

  她的目光逡巡着,晃神时瞥到一抹素白的颜色,她在那一刻像被人施了咒,毫不犹疑地把光碟盒从一堆塑料中解救出来。

  

  ——那上面是她有些熟悉的脸,清隽的,唇下有一颗黑痣,碟片盒上的少女目光清澈水润,饱含着从窗格倾斜下来的光,少女躺在体育器械室的跳槽垫上,蓝白的运动衣被推到胸前,露出白色的内衣边,她水盈盈地盯着镜头外的人,红润的嘴唇微微张着,被人从后面掌住下巴,清纯而欲气。

  

  少女身后的,露出一双女性的高跟鞋,和滚落的两颗排球。

  

  王晓佳呆呆愣愣地看着碟片盒上的大字:“女A X 女O?体育器材室默许乖乖女的秘密靠近!”

  

  好烂的标题。王晓佳想。也没露什么肉,只有平坦光滑的小腹和微微泛红的脸颊,除此之外就只剩下纯白的内衣边了。

  

  可是她好像真的有反应了。

  

  脖子后面的腺体在隐隐作痛,陌生的冲动从骨头缝里攒出来,陌生而粘稠地包裹住她。王晓佳憋红了脸,店长看了她手里的碟片一眼,笑了:“天草你还挺有眼光的嘛,这是蒋芸演的第一部成人电影哦!”

  

  王晓佳像一只呆呆傻傻的金鱼,嘴巴一开一合吐着泡泡:“……蒋芸?”

  

  “对啊,就是那个之前很火的那部剧,演大师姐的那个!哎哟,还真是个奇怪的小姑娘,演A片也就算了,怎么还用真名演?人家都会有个艺名,网上搜大名的时候是不会跳出这些作品的,真怪。”

  

  王晓佳捏着那盒光碟,手心浸满了汗。

  

  她掏了钱,听见自己的声音:“多少钱,这张我买了。”

  

  王晓佳这次没和朋友一起看,她一个人窝在房间里,一部一个半小时的片子她看了一整晚,浑身发着烫。

  

  那是一部校园题材的成人电影,蒋芸饰演的是一个学习成绩一般但长相优越、喜欢打排球的女学生,因为姣好的面容和孤僻的性格被班级的同学排挤、霸凌,而班级里知性温柔的班主任很喜欢她,放学后常常给女学生补课,安慰她,师生间悖德而懵懂的情愫暗暗滋生。

  

  而女学生被最严重的一次霸凌是被同学锁进了器材室,她在黑暗中用力地锤着门,在最绝望的时候,门开了。

  

  班主任慌张地走进来,抱住了她,轻轻抚摸她的脑袋,小声安慰她说,已经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老师在这里。

  

  女学生垂着眼睛,在抚摸中抽了抽鼻子,看见了班主任脖颈后面的抑制贴,她用齿尖咬开抑制贴,素白纤细的手掌包裹住班主任的腺体,鼓起所有的勇气亲吻了班主任的唇。

  

  两具白皙的身躯在器材室幽暗的杂乱的角落里交叠、缠绵,而故事外的王晓佳生涩地学着影片中蒋芸的动作,握住胀痛的腺体,仿佛在蒋芸手中的那个人是她。王晓佳在初次射精的快感中大脑一片空白,只留下那张清冷而微微泛红的少女的面容。

  

  

  

  

  

  

  

  导演在片场像猴子一样四处乱窜,布置这个布置那个,好一会儿才看见王晓佳,立马又蹿过去搂住好友的肩:“天草!你来了啊,我这儿太忙了……”

  

  王晓佳点头:“看出来你很忙了大导演。”

  

  “忙”这个字属于是不能挂在嘴上的禁忌,各行各业都适用。王晓佳话音刚落,那位导演助理又拉着一张打工人的怨种脸过来:“导演,那个‘虾’来不了了,说半路上出了点问题。”

  

  导演腮帮子都要被咬烂了,沉着气问:“出什么问题?”

  

  “体检没通过,身上有病。”

  

  导演:……

  

  导演在这一刻差点破口大骂,但布景都弄好了,最重要的演员也已经就位了,人家的咖位来纡尊降贵演她一个小导演的成人电影,她都要烧高香拜佛了,耽误人家时间,她也怪不好意思的。

  

  “我想想,我想想……”导演杀人的目光从在场一堆Beta身上掠过,最后定格在自己身边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出眼神倒是一直偷偷黏在蒋芸那儿的王晓佳身上。

  

  导演一把拉起王晓佳:“就你了!王天草你来帮我忙!”

  

  “帮忙?!”王晓佳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推到了Alpha更衣室的门口,“帮什么忙?!”

  

  “救我命!”导演双眼放光,“反正是让你当‘虾’,不用露脸!你出力就行!”

  

  王晓佳脸通红:“喂!喂!我没拍过!”

  

  导演一脚把朋友踹进更衣室:“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你看的片少了?”她又压低声音,“你不是一直特别喜欢蒋芸吗?这种好机会给你你还不要?”

  

  王晓佳一下呆住,目光飘向坐在床边看剧本的蒋芸。一个晃神,她已经踉跄地摔进Alpha的更衣室。

  

  这里是个拍摄基地,有不同的场景供导演选取。女Alpha的更衣室里有不少都是裸着的,混杂的信息素让王晓佳浑身的细胞都在应激,头发都要竖起来,更别说还有胆大的Alpha看她这个毛头小A可爱,趁着人多对她上下其手,她都数不清楚自己的屁股和胸被人摸了多少次,涨红一张脸,被在前面开路的Beta助理拉进了隔间,让她冲洗干净,然后换上浴袍就好了。

  

  王晓佳逃也似地从更衣室跑出来,躲着周围人探寻暧昧的目光缩在角落里,被朋友塞了剧本来看,她看着看着,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蒋芸那里。

  

  这次的片子是以蒋芸为主的,和她对手的Alpha根本不需要露脸,这种只有出力不用出脸的演员在行业内被称为“虾”,也就是王晓佳需要帮忙顶替的角色。

  

  蒋芸饰演的是一个在原生家庭中受尽伤害后,无路可走最后沦落到夜总会陪酒的地步,前期对她身份的铺垫比较意识流,王晓佳绞尽脑汁也看不懂朋友那鬼斧神工的画技,分镜实在是有些太抽象,好在她的艺术造诣不错,能够读出蒋芸这个角色是一个很痛苦的、在泥潭中挣扎求生、渴望爱又惧怕爱的Omega。

  

   而王晓佳的角色,则是一个被Omega的美貌迷了心智的、多金、稚嫩、又青涩的Alpha,标准的路人A,又巧妙地撩拨开Omega封闭隐晦的心门。

  

  前期一些暧昧纯情的剧情先前的那位“虾”似乎已经和蒋芸拍摄好了,导演一点也不担心身形的问题,反正穿了衣服和脱了衣服总归有点不一样的,王晓佳身材一点也不比专业的差,反而还会有初入门的青涩,这种说不定会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

  

  王晓佳手心冒汗,那些抽象的分镜在她的脑海里好像自动转换成了多年以前在昏暗的房间里,蒋芸在电视机里双颊泛红、轻喘呻吟的模样,像一张迤逦繁杂的画布,忽然填满了她的心脏。

  

  王晓佳:“!”

  

  完蛋,这时候不能起反应啊!

  

  蒋芸感受到一道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身上,她看过去,正巧撞上满脸通红的王晓佳。

  

  这位高挑的Alpha很害羞,身上的浴袍是这座拍摄中心特别准备的,只有腰上的一根束带,里面几乎是一览无余。

  

  蒋芸回报了一个有些玩味的笑容,王晓佳立刻裹紧浴袍,把自己缩得更小,像一只误入人类世界的野生幼犬,看起来马上就要紧张害羞到人间蒸发了。

  

  蒋芸弯弯眼睛:“身材不错。”

  

  王晓佳就这么晕晕乎乎的,好像踩在云朵上面一样,被人拉到了另外一个布景——温泉私汤。

  

  开拍前王晓佳还觉得不真实,因为蒋芸就坐在她的身边,白皙的小腿泡在温泉水里,蒸汽让她头脑更不清醒,只能勉强分辨出朋友的喋喋不休:“你待会儿不用说台词,我会给你下指令的,好吧?你只要喘,随便你喘成什么样——但不要尖叫!听见没有?”

  

  导演对蒋芸和颜悦色:“蒋老师,我就不瞒您了,原本跟您对戏的另一位演员出了一点问题,这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身体肯定没问题!这点我打包票!”

  

  蒋芸点点头,导演立刻喊了清场,只留下打光和拍摄在现场。

  

  王晓佳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无意识地释放出过激的檀木燃烧的气味,蒋芸是在场唯一的Omega,第一时间闻到信息素的气味,她轻轻拍了拍这位新手Alpha紧绷的肩:“你叫什么?”

  

  “王、王……王天草。”王晓佳没把自己大名说出来。

  

  “天草?”蒋芸没多纠结这个有些可爱又有些奇怪的名字,她在蒸腾的温泉水里抽身,在王晓佳越来越紧张的目光里慢慢靠近,然后捧住女孩的脸,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到安全社交距离之外,她垂下眼,纤长乌黑的睫毛几乎扫到王晓佳的鼻尖。

  

  王晓佳屏住呼吸,她的眼神不敢乱动,因为蒋芸身上鲜艳的红色裙子和她的浴袍一样,随便一动就会露出大片春光。

  

  “你待会儿只要看着我就好,不要管摄像机。”

  

  蒋芸的声音很轻,带着一股让王晓佳沉陷的魔力,年轻的Alpha呆呆地看着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嘴唇翕动:“……好。”

  

  她在青春时所有的梦都在这一刻奇迹般地填充进这个水汽氤氲的拍摄间。

  

  她的梦告诉她,只需要看着她就好。

  

  

  

  

  

  

  王晓佳被蒋芸牵着走进私汤,石砌的温泉大约只能容纳三四个人,她们两个人坐在微微发烫的水中绰绰有余,然而蒋芸的手臂贴着王晓佳的,柔软滑腻的皮肤紧贴,旖旎的情思从水中蔓延进神经。

  

  “我一直没来过这种地方。”蒋芸轻轻地说,声音柔软而沙哑,在水中泡软了揉皱了,棉花一样团进王晓佳耳朵里。

  

  “……”蒋芸在说台词,王晓佳不用说话,浑身紧绷地靠在石头边。

  

  王晓佳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很滑稽,绷着一张脸,肢体僵硬得像田野里的稻草人,不像来拍片反倒像是来赴死的——尽管摄像机并不会拍她的脸。

  

  水流的声音哗啦啦的,和她们身后用来烘托气氛的流水石桥不一样,王晓佳没有反应过来,身躯柔软的Omega已经和流水一同乘在她的大腿上。

  

  唔……大脑里炸开了一片烟花,王晓佳看着蒋芸轻轻伏在她的胸口,用调笑和轻佻的目光自下而上地看着她,红色的裙子在水中漾开,像一只含蓄又狡黠的狐狸。

  

  蒋芸轻轻勾开她已经散在水中的浴袍:“怎么……反而你在紧张?”

  

  王晓佳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只觉得喉咙发紧,而身下的腺体已经渐渐挺立,支棱在蒋芸的小腹上摩擦。

  

  蒋芸的发尾沾湿,在王晓佳胸前扫来扫去,檀香和隐约冒头的玫瑰香纠缠在一起,Omega的手指从王晓佳并不明显的喉结上划过,带着笑意游走到胸口,圆钝的指甲在她鼓胀的乳房上画了个圈。

  

  “呜!”王晓佳睁大眼睛——她的腺体被蒋芸握住根部,断断续续地借着水流上下滑动着。

  

  和自慰的感觉很不一样,她的腺体被人掌握在手中,而且还是被喜欢了那么多年的演员……

  

  蒋芸没有给王晓佳胡思乱想的机会,她低下头,轻轻地在Alpha紧绷的锁骨上啃了一口,坚硬的齿尖触碰到那一层薄薄的皮肉,又轻轻刺痛了下方同样坚硬的骨骼,王晓佳瑟缩了一下,蒋芸并不放过她,追着舔舐,湿滑的舌像某种工业制品,柔软冰凉,齿痕被舌尖拂过,微妙的痒意一直蔓延到身下。

  

  王晓佳被人完全掌握了。

  

  “小朋友,你看起来太生疏了。”蒋芸笑弯了眼睛,握着王晓佳性器的那只手停止了戏弄,转而沿着柱头一点一点磨蹭,“和你的外表一点也不像。”

  

  是在对角色说话,还是在对“王天草”说话?

  

  王晓佳迷迷糊糊地想,她在水里不自觉地摆动腰,让腺体在蒋芸的手心滑动,被蒋芸的膝盖不轻不重地压了下去。

  

  她有些不满地低下头,嘴唇擦到蒋芸蓬松的发顶,她又开始恍恍惚惚的:以前明明是长发,好像是从某一部剧、还是某一个时期开始,蒋芸就一直是中短发了。

  

  比长发时要更凌厉,又更多了些中性的成熟美好。

  

  “想要吗?”坏心的Omega用手指蹭过顶端敏感的小眼,王晓佳没受过这种强烈的刺激,她涨红了脸,一下弓起身子,把水波推开,几乎让蒋芸的发尾湿透。

  

  Omega被温热的水淋湿,一时间也有些愣神,但很快,她的职业素养让她轻轻笑了出来,眼角晕开深深的、迷醉的红,是王晓佳从来没有在她演过的戏中见过的娇媚柔软,她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来。

  

  “怎么不说话?小朋友。”

  

  蒋芸的声音明明是矜贵清冷的,这会儿被水沾湿、被热意揉皱,钻进耳朵里酥了又酥,王晓佳耳后发烫,磕磕巴巴地发出喑哑的声:“我……我想要……姐姐……你给我。”

  

  蒋芸眼里一闪而过惊讶。她没想到这个小孩子这么有天赋,说的虽然不是剧本上有的,但氛围拿准了。

  

  然而王晓佳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只感觉自己飘飘然的,腺体和欲望一同膨胀起来,她被蒋芸含住胸前挺立起来的乳尖,Omega柔软而粗糙的舌面卷裹着敏感的地带,年轻的Alpha没有过这样的性经验,她感觉自己此刻被当作Omega对待了,并不让人讨厌,只是让她不自在地扭动身体,企图制止身体里逐渐攀升的欲望和失控感。

  

  “唔……嗯……”水声中夹杂着Alpha微弱的喘息声,愈发粗重。

  

  胸前被细致地对待,蒋芸似乎对她的胸很感兴趣,绵软的乳房被Omega细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团揉成各种形状,乳肉从指缝中溢出,王晓佳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液体部分在燃烧,越烧越烈,几乎要将她烧融榨干。

  

  “姐姐……姐姐……”Alpha的眼里漫开水雾,湿润柔软得像一块粘牙腻口的老式糖糕,那张过于幼态的脸让蒋芸恍惚地以为自己在欺负一个刚上高中的小女孩,罪恶感丛生到一半,她被手心跳动的可观的性器拉回思绪。

  

  这个喊着姐姐、看起来脸红得快要哭出来的小Alpha,身材果然很不错。

  

  “怎么了?”蒋芸垂下眼。

  

  王晓佳挺动了一下腰,挺立的腺体顶端分泌出和水不同的透明腺液,柱体蹭到蒋芸的小腹上,她舔了舔嘴唇,声音是快要抑制不住的抖:“再动一动……”

  

  蒋芸看她湿漉漉的眼睛和湿漉漉的嘴唇,还有被自己含得挺立晶莹的乳尖,差点脱口而出:求我。

  

  但这就ooc了。

  

  她顺从地笑了笑,忽然圈住王晓佳的腰,将她向上提了提,王晓佳小声地“啊”了一下,在水的浮力中被Omega细瘦的手臂轻易地抬上去,她坐在温泉边,被蒋芸捉住了要挡住下身的手。

  

  刚才对腺体的冷淡对待让王晓佳现在极度渴望触碰,她吞咽着唾沫,充血肿胀的腺体湿漉漉地拍打在蒋芸的脸颊上,这样的视觉冲击让腺体再度膨大,蒋芸顺势贴住,用舌尖沿着顶端向下舔舐。

  

  “别……!”王晓佳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湿热的触感在性器的反馈尤其明显,Omega的手揉捏着柱体下面的囊袋,王晓佳的喘息变了调,慌乱而惶恐地摁住了蒋芸的肩。

  

  蒋芸抬眼看了她一下,眼角被Alpha在性爱中无意识释放的信息素熏得水红,她那双乌黑的眼睛被水浸湿,这会儿无端生出和她本人不相符的脆弱柔软出来。

  

  蒋芸分开了王晓佳的膝盖。

  

  “唔!啊……”

  

  王晓佳的性器被含进嘴里——她有自己快要融化的错觉。

  

  蒋芸的动作很突然,但她很有经验地收起牙齿,将颤巍巍在空气中抖动的性器含进嘴里,舌头抵着敏感的柱头打转,湿热柔软的口腔将她的欲望埋得更深,Omega坏心地收缩两颊,软肉紧窒地包裹勃勃跳动的性器,似乎在Omega的口中进入到一个更加深的地方。

  

  王晓佳的味道并不难闻,是Alpha少有的偏柔和木香,檀香夹杂着雨后青草地的苦涩,十分青春的气味。

  

  “嗯……啊!牙齿……碰到了……!”王晓佳小幅度摆动着腰,腺体在蒋芸的口中浅浅地戳刺,她的眼角也变得一片殷红,天知道一个陷入爱欲的Alpha究竟是怎么忍住强烈的本能的。

  

  蒋芸吐出顶在喉咙口的性器,愈发浓重的檀香气息将她包裹缠绕,她伸手摸了摸Alpha紧绷而纤薄的腹部,指腹好似发着烫:“很难受吗?”

  

  “不……很舒服……”王晓佳轻轻咬了下唇,大着胆子捧住挤进她两腿间的蒋芸的脸,女人在她的掌心顺从地蹭了蹭,Alpha憋了一口气,险些要被她这副乖顺而软媚的样子诱得背过气去,她没忍住轻轻捏了捏蒋芸脸颊上柔嫩的软肉,扶着性器在她嘴唇上轻轻摩擦了两下,将顶端透明的腺液抹在Omega丰润的唇上,晶莹一片,淫靡放荡。

  

  “继续嘛……”女孩的嗓音柔软,是个不伦不类的Alpha。

  

  蒋芸握住王晓佳的手腕,能感受到Alpha和她无声的角力,但最终还是她赢得了这场缄默的对抗,腕骨的突起在她的手心里滑动,被她规矩地收拢在身旁,不容置喙地停止在石头上。

  

  在进攻前,蒋芸抬起水淋淋的眼睛,直直望进年轻的Alpha那双被情欲煮沸的双瞳。

  

  视线短兵相接了瞬息,蒋芸葱白的指尖撩开耳际的碎发至耳后,她的动作在王晓佳的眼里变得极慢,就像是老电影的升格画面,直到快感一拥而上,王晓佳才受不住地喘了一声,手腕条件反射地用力,想要摁住Omega的脑袋上下抽动。

  

  好想……好想顶到最深处……好想……

  

  “唔……!”

  

  青涩的Alpha在此之前只有自己用手抚慰过,甚至没有买过情趣用品纾解欲望,这会儿Omega娴熟地含到喉头,软肉和内壁收缩着压迫柱头和柱身,她几乎要被这样强烈而延绵的快感吞没殆尽,大脑里一片空白,扬起脖颈,微张着嘴巴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蒋芸上下吞吐着,而拇指和食指变成一个圈,将膨大的腺体根部牢牢圈住。

  

  Alpha急躁地想要用蛮力挣开她的手,而她只是惩罚性地用牙齿刮过脆弱敏感的腺体,王晓佳眼角湿红一片,可怜巴巴又带着点凶相地低头看着她:“姐姐……让我……让我射……”她已经在欲望中沉湎太久,这时候什么话都能胡乱往外冒,羞耻心早就被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蒋芸抬头凉凉看了她一眼,王晓佳不满地和她瞪着眼睛对视,水雾弥漫的眼睛惹人怜爱,蒋芸也忍不住心软了一下,但还是用眼神告诉她:还不可以。

  

  Omega的气势汹汹,王晓佳几乎要被不得释放的欲望堵得哭出来,愈发用力地想要挣脱蒋芸握着她手腕的手指。

  

  蒋芸气定神闲地压着她的双手,在某一刻突然松开,王晓佳早就烧红了眼,摁着Omega的脑袋将自己的性器往她喉咙深处顶,顶住柔嫩的喉头,尾椎骨涌上一阵酥麻的痒意,直直蹿进后脑,她低低地喘了一声,快感自上而下地涌过去,射进Omega柔软的口腔。

  

  “唔……咳咳……咳……”

  

  蒋芸被Alpha蛮横粗鲁的动作撞得难受,下颌发酸,还没来得及吐出口中的东西就被射出的精液烫到喉咙,浓烈的檀木香几乎催得她快要强制发情,还好拍摄前已经吃过了抑制发情的药,不然真要被这个青涩的小朋友勾出发情期。

  

  蒋芸咳了两声,眼角掉下泪,王晓佳在射精过后大脑一片空白,讷讷地低下头,就看见蒋芸微张着嘴,纤薄的手掌在嘴边放着,吐出口中白色的檀木汁液,白浊顺着殷红柔软的唇角落下来,在掌心聚成一汪。

  

  王晓佳被这幅色情又温吞的画面激得浑身一颤,刚刚射过的腺体这时候好像又有了精神,差点顶到蒋芸的鼻尖。

  

  她张了张嘴,涨红了脸。

  

  “咔!!!”

  

  导演的声音从机器里传出来,蒋芸立刻收回眼神,王晓佳还没反应过来,蒋芸的助理就抱着两件干爽的浴衣冲进来,一把将蒋芸裹了起来,又把另一件扔给还在发愣的王晓佳。

  

  “谢谢……”王晓佳恍然想起来,对哦,她们还在拍片子呢。

  

  刚才她完全沉浸在蒋芸那双眼睛里了,就像蒋芸说的那样,她盯着那双微微上扬的眼睛,就好像什么东西都忘了,连自己处在哪里都不知道了,只知道自己的欲望被Omega完全地勾了起来。

  

  ……不太够。

  

  她舔了舔嘴唇,忽然觉得有些渴。

  

  蒋芸拿矿泉水漱口,瞥到王晓佳还呆呆杵在那里,眼神下移,玩味地挑了挑眉:“你精神不错。”

  

  王晓佳跟着她的目光看下去,连忙红着耳根把勃起的腺体遮掩在浴袍下,弓着腰,轻声说:“对不起,刚才……刚才……”她脸红得说不下去。

  

  蒋芸很体贴地摇摇头:“没关系,这是正常的,脚本里有,你没仔细看吗?”

  

  小小的私汤里一下涌进来很多人,场务、助理、副导演,刚才负责拍摄的摄影师站在王晓佳身后检查设备,刚才还觉得宽敞,这会儿一下像敞开天窗了,王晓佳社恐犯了,赶紧找借口逃跑:“那我找、找导演再去问问之后该怎么办!”

  

  她逃也似地走了。

  

  蒋芸盯着她的背影,忽然垂着眼笑了起来。

  

  助理给她擦擦头发:“你笑什么?”

  

  “没什么——”蒋芸抿了下唇,“就是觉得,第一次见这样的……演员。”

  

  算不上演员的演员,还挺可爱的。

  

  

  

  

  

  

  

  朋友一看见王晓佳走出来,立马冲上去大夸特夸:“天草!你做得特别好你知不知道!我都不敢相信你是第一次拍摄诶!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背着我去给别的导演当‘虾’了?你的第一次居然没有给我!”

  

  “你瞎说什么啊!!”王晓佳脸通红,像刚从锅里捞出来煮熟的螃蟹,一把捂住朋友的嘴,偷偷看了看周围的人,发觉大家依然是各做各事,带着一股打工人的怨气在片场中孤魂野鬼似的游荡。

  

  也对,拍这种片子的工作人员几乎都是Beta,很少会被演员蓬勃的信息素影响,就像刚才拍摄私汤那部分戏的摄影师一样,王晓佳几乎都没感觉到身后有人。

  

  “下一场戏,我们刚才讨论了一下,没有特殊情况我们不喊咔,待会儿芸姐让你干嘛你就干嘛,别太怂啊,接下来要真刀真枪地开干的,你可别半路硬不起来啊。”

  

  王晓佳尴尬地捂紧自己,心跳得稀里哗啦七上八下,上走下逃,在看到蒋芸整理好走出来后差点彻底停跳。

  

  Omega的头发半湿着,贴着耳边垂落,那双勾人的眼睛平淡地瞥了一眼王晓佳,她恍恍惚惚的,好像从那双凌厉又水淋淋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一会儿就要把她压在身下……

  

  王晓佳深吸了一口气,差点把自己憋过去。

  

  年少时深深烙印在脑海中的运动服蒋芸和眼前这个穿着红裙的女人重叠起来,虚虚实实间王晓佳的脊椎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烫,腺体在宽松的浴衣下撑出一个形状,团着灭不掉的火。

  

  她觉得有些尴尬,但控制不住地去瞧蒋芸还沾着水的颈侧。

  

  想咬……

  

  属于Alpha那种莽撞的欲望在喉头聚集,牙根微微发痒,王晓佳恍惚着,听见了一声“action”,蒋芸勾着她松垮的浴衣腰带,回头时带着清妩的笑,王晓佳呆呆地被牵到床边,Omega只是在她胸口轻轻一推,她就像一片纸一样柔弱地倒在床上,直到蒋芸微微笑着跨坐在她的大腿上,热溶溶的大腿根贴着她的,隐秘的湿热在柔软的皮肤上胶黏,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热涌,王晓佳这才回过神,懊恼自己身为一个Alpha怎么比Omega还要容易推倒。

  

  再怎么温和的Alpha也有深藏在基因里的强势和侵略欲,尤其是刚才已经被Omega掌握了一轮主动权,王晓佳格外的敏感,叫嚣着冲出身体的占有欲和狂躁被蒋芸这个动作再一次点燃。

  

  她跃跃欲试,企图将Omega压在身下。

  

  “嘘——”蒋芸竖起食指贴着她的唇,另一只手掌压着她的肩,王晓佳被她湿热的阴影包围,发尖滴下的水落在耳边,洇湿了纯白的床单,留下深色的痕迹。

  

  “今天之后,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东西。”蒋芸的声音低哑,兀自喃喃。

  

  这毫无疑问是台词,王晓佳一头雾水,小巧的喉结隐秘地上下滚动,压出一个字音:“……好。”

  

  躁动十分奇妙地被平息了,王晓佳摸不着头脑,迷迷糊糊地被扯开浴袍,蒋芸故技重施在她身上留下印子,红红紫紫地蜿蜒到小腹,不时抬起头看她,眼角的水光让她心痒,贴在Omega柔软紧韧腹部的腺体轻微地摩擦着,流出的腺液蹭在小腹上,晶莹一片。

  

  蒋芸的唇带着烫,从颈侧擦过,很快很轻,似乎是为了让镜头尽快地拍到她的脸和动作,也为了不要拍到身下攥着床单的Alpha的脸,王晓佳却感到自己被触碰过的地方不自然地发着烫,微微偏过头,喏喏地嘀咕:“姐姐,可不可以……?”

  

  她故意这么说,剧本里没有,只是“王天草”想说而已。

  

  开拍前蒋芸似乎和她说了什么,但那时候她晕晕乎乎的,满脑子都是Omega身上玫瑰清酒的味道,度数不太深,但足以让王晓佳醉倒。

  

  现在想想,好像是“别紧张,可以大胆一点”。

  

  王晓佳闭了闭眼睛,于是她在蒋芸眼里的模样更加可怜,像是马上要被人侵犯的小狗,明明紧张得不行还是露出柔软白嫩的肚皮——这么温和的Alpha,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蒋芸垂着眼,微微发烫的手心贴住王晓佳的耻骨,感受着Alpha的颤抖,下滑着握住了性器的根部。

  

  她缓慢地上下撸动着,王晓佳长着一张迷惑性很强的娃娃脸,看起来年纪很小,脸上带点肉,耳朵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让人很有罪恶感,却比有些Omega的身材都要挺翘,然而属于Alpha的性器却相当客观,滚烫地在蒋芸手里吐出一点可怜的腺液。

  

  “唔……嗯……姐姐……”王晓佳呜呜哼哼地喘,轻轻皱起眉。

  

  声音也不像Alpha。蒋芸垂下眼。

  

  是剧本的原因吗?

  

  蒋芸想起自己从前听别人从业的故事,个个都会抱怨那些Alpha,闻到信息素就开始发疯啦,不听人指挥啦,狂躁又专制啦,不论第一性别是男是女,多少都会有点这样的毛病。

  

  就连蒋芸第一次拍摄成人电影时,那位有着阳光气息的“老师”,也在做到最后时差一点咬破了她颈后的腺体,尽管杀青后道歉请吃饭,赔罪了好几次,蒋芸依然觉得心里扎了一根刺,久久地扎在那儿,就像那时候差一点穿破皮肤的牙齿,带着Alpha浓烈的暴烈的压迫感,让她有了要被变成私有物的恐慌。

  

  王晓佳看着蒋芸一手撑着她的胸口,一手扶着腺体,微微泛红的膝盖撑在洁白的床单上,缓缓地坐下去,裙摆下影影绰绰的水润小穴吞下腺体头部,早就充盈的水液顺着腿根流下来,滴在床单上,留下一个深色的痕迹。

  

  “唔……!”

  

  被温软紧窒的穴道包围,王晓佳被汹涌而上的快感冲击得立刻红了眼,舔了舔牙,急切地想让蒋芸把她整根吞下去。

  

  蒋芸的脸上出现细微的痛苦,又和被填满的快感和餍足糅杂,蹙着眉,不急不忙地吞下半根,磨磨蹭蹭地向下沉,柔软的身体和绸滑的裙摆贴在王晓佳身上,她摆动着腰,将Alpha在穴内胀大的腺体吞得更深,柱头被涌出的水液一浇,爽得王晓佳几乎要叫出来。

  

  “好大……”蒋芸咬着下唇,低低地喟叹出来,她上下挪动着腰,Omega的天赋异禀在这个时候体现出来优势,将王晓佳颇为客观的性器吞到了底,腺体碾开软肉,好像连带着把蒋芸整个人都碾开了,“小朋友……我好累啊,你也动一动,好不好?”

  

  女人的声音柔软,被情欲泡得沙哑低媚,眼角染着红,勾起嘴角笑了。

  

  王晓佳呆呆地看她,忽地掐住Omega纤细的腰,这人皮肉薄、骨架细,手指陷进腰窝里,好像能就这样摸到搏动的血管和骨骼,王晓佳用拇指在蒋芸肚脐边轻轻摸了摸,似乎摸到了一块凸起。

  

  她玩性大发地掐住Omega的腰,往深处用力顶了一下。

  

  Alpha有些惊讶:噢,原来真的能摸到在里面抽动的自己耶。

  

  王晓佳有些脸热,又有些好奇,关于生物的本能这时候催动她往更深处顶,额头上起了汗,愈发凶狠地往Omega的生殖腔口顶进去,试图进入到最深的地方成结。

  

  她浑身热得发烫,腺体被热流一股一股浇得酸麻,快感冲上脊髓,她稍微坐起身,生涩又稚嫩地揽着蒋芸的腰,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上。

  

  “姐姐,舒服吗?”

  

  她问,声音发着抖,低低的。

  

  蒋芸上上下下地起伏着,浑身都在猛烈的快感中起伏着,她被檀木汁液的气味熏得头脑发昏,晕晕乎乎地品出了小朋友后调中那股清澈的青草气,她模模糊糊地听见Alpha的问话,眯着眼答:“你觉得呢?我爽不爽?”

  

  王晓佳偏过头,用鼻尖轻轻去碰蒋芸藏在湿润的发尾下鼓胀发红的腺体,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一口咬上去,散发着玫瑰酒香气的腺体隐约的,好像在对她发出邀请。

  

  这个角度很好,她能够埋在女人的发间,而摄像机也只会拍到另一头的蒋芸,而不会发现她在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块肿胀的腺体。

  

  “姐姐是在问我行不行吗?”

  

  Alpha恶劣地挺动了一下腰,水液在她们交合处飞溅。

  

  王晓佳用鼻尖去蹭腺体,那里散发出更多的信息素,而下面的那张嘴也张吐出越来越多的玫瑰花液。

  

  “唔嗯……别碰……别碰那里……”

  

  脆弱的腺体一开一合地祈望着Alpha将信息素注入,祈望着被粗暴地对待,蒋芸感受到身体愈发空虚的欲望,以及生殖腔渴望地吸拽着王晓佳勃动的腺体时,笑着撩开她的头发,咬住了王晓佳的耳朵:

  

  “你行吗?”

  

  她的言语挑衅,又娇软沙哑得仿佛能溢出水,王晓佳气鼓鼓地在她肩上留下一个牙印,一边将她的腰压得更沉,一边进入得更深,听着蒋芸毫不遮掩的喘声,心里却越来越酸。

  

  怎么回事呢?

  

  王晓佳忽然开始思考,很多很多年前,她在DV里见过的那个人是蒋芸吗?

  

  那个在阴暗脏污的体育器材室里抱住老师,青涩害羞的女高中生,和现在伏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是同一个人么?

  

  她们是蒋芸吗?

  

  王晓佳恍惚地箍住蒋芸的腰,懵懵懂懂地问:“姐姐,你是你吗?”

她声音闷在汗湿的发里,蒋芸没能听清,扬起脖颈,发出轻吟:“嗯……啊……什么?唔……再快点……”

蒋芸搂着Alpha的肩,身体像海上飘摇的一片浮叶,上下颠簸着吞吃着檀木根,玫瑰清酒和檀木汁液淫靡地交融,从交合处被打成白沫、流下腿心,Omega穴内湿热紧缩,在王晓佳逐渐慢下来的节奏中不满地张开欲望中心的口,想要更加粗暴的对待。

王晓佳手臂用力,掐着蒋芸向上抬起,只让小穴含住柱头,再重重落下,碾开穴道内每一处褶皱,汹涌的快感涌了上来,两个人脑袋中都是一片空白,只知道追寻着原始的快感,王晓佳一下一下往生殖腔内抽顶,软烂的穴肉紧紧包裹着她又翻卷出来,她舔着牙,忽然很想尝一尝玫瑰酒的味道是否醉人。

不行,要忍住。

王晓佳拉扯着理智,勉强用余光瞥到了摄像机游动的黑影,强忍着牙根的痒意,在腺体成结之前抽了出来,带出大量透明粘稠的爱液,腺体在她们之间射出精液,浓厚的檀木气息在蒋芸身上留下标记。

“呼……”射精过后大脑一片空白,王晓佳喘息着,只觉得眼前蒙了一层水雾。

蒋芸在她胸口蜷缩成一团,颤抖的余韵抽连着意识和神经,在王晓佳想要伸手抱她的时候忽然推开渴望温存的Alpha,她看向Alpha茫然雾气的双眼,那里面湿淋淋的灌满了委屈和不满,蒋芸很想逗逗她,不过不行,她闻到了信息素中失控的味道——是属于王晓佳的。

如果再不结束的话,恐怕这场戏就要作废了。

开拍前导演再三思量,一咬牙一跺脚,为了自己的导演梦想不要中道崩殂,十分艰难地做下了“待会儿尽量一镜到底要不然我怕王天草突然停下来萎了”的决定,蒋芸想,也不会嘛,这位小朋友很敬业。

就是有些太敬业了。

蒋芸拖着被揉皱的裙子,裙摆还沾着一些可疑的透明液体,垂着眉,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今天结束了,钱——之后给我吧。我相信你不会违背我们的约定的,对吗?”

约定?

王晓佳大脑一片混混沌沌。

什么约定?

前面的剧本她没看过啊,什么约定?约好了要给她钱吗?还是约定了要给些什么别的?

她不知道。王晓佳没看过朋友自编自导就差没有自演的剧本,她匆匆掠过一眼充满意识流的脚本,赶鸭子上架地被推上来,她没看过之前的剧情发展,但是她看过蒋芸的从前。

从前仙气飘飘万人敬仰的大师姐,从前红毯上矜贵清冷的新晋小花,从前……从前那个稚嫩青涩初出茅庐用大名横冲直撞的成人片演员。

王晓佳恍恍惚惚地,在那个红色的背影里忽然看见了一些让她捉摸不透的陌生出来。

好多张脸,好多好多张,围绕在她的身边,笑的哭的,都是蒋芸。

牙根又开始震震地发痒,王晓佳一把攥住蒋芸的手腕,那双明明应该看起来无害无辜的狗狗眼里填满了委屈和愤怒——她不知道自己在愤怒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

蒋芸也不知道王晓佳在委屈什么。

她被一股极大的力气推到墙上,然后后背并没有撞在墙壁上——明明应该陷入暴怒的Alpha却仍有余裕地空出手臂隔开她与墙壁,这种夹杂在强迫中的笨拙的温柔,让蒋芸恍惚了一下。

她错失了推开王晓佳的机会。

应该推开的。剧本里根本没有这一段。

剧情到这里,已经结束了。她们要杀青了。

在茫然的人生中绝望而颓废地挥洒笔墨浪费人生的陪酒女,被热情稚嫩的富家千金撬开了心门上的锁,可是锁有一把又一把,一串又一串,小孩撬开了一把,还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把等着她。

热忱能够抵挡恶意与岁月吗?

她才不敢赌。

所以故事在这里就结束了。是那位导演从大学毕设起一贯的作风,意识流、抽象派,致力于在成人电影中描龙画凤,弄出一片缠绵悱恻的好光景,充满理想派的实践风格。

王晓佳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有点像小猫,又有点像准备发怒的小狗,蒋芸还没能反应过来,被Alpha捞起了一条腿,缠在Alpha并不算精壮反而有些细瘦的腰上,紧接着腺体挤进腿间,在这样并不适合做爱的姿势下直直地顶到了生殖腔口,蒋芸被撞得喉间发出一声尚未压抑住的呻吟,灌进了抽着鼻子蛮干的Alpha耳中。

蒋芸透过王晓佳的肩膀,看见了慌张调整角度的摄影师,她差点摔倒。导演显然没有喊咔的准备。

这个Alpha……不,王天草,这个奇怪的小孩,显然也没有要停下的准备。

她的脑袋有些昏沉,又留有一丝清明的余地——她勉强算得上清醒地抱住了王晓佳颤抖着的肩背,这人就像一把被缝起来快要折断的筷子,紧绷而支离破碎,从骨头缝里都在抖,簌落落好像要把自己浑身的血肉抖在蒋芸脚边一样。

噢,现在的不是“富家千金Alpha”,而是“Alpha王天草”,是吗?

她在忍耐,在害怕,是吗?

蒋芸被翻来覆去地揉捏身上的软肉,王晓佳好像对自己身上那层薄薄的皮肉有着近乎着迷的执着,这里揉揉那里捏捏,没轻没重的,蒋芸被她揉得骨头发软,贴着墙就要倒下去。

她又被压进怀里,腺体勃勃地胀大,隐约有成结的迹象。

这时候应该要逃吧……?

蒋芸胡乱用指甲抓伤了王晓佳的背,Alpha好像含糊说了些什么,不像是在骂人,好像是委屈的咕哝,又碍于摄像机的收音完好而憋了回去,贴着她的脸颊咬住了她的耳垂。

“唔……别舔……”蒋芸几乎在用气声说话,攀在王晓佳身上像漂泊海上的落难者。

王晓佳摁着她的肩膀,强硬地扭转了一百八十度,腺体也在她的身体里转动,滑出了穴口,蒋芸发出惊叫,最后又变成了呜咽——王晓佳从后面狠狠地贯穿了她,几乎不带技巧,纯靠蛮力地,仿佛要硬生生破开生殖腔一样。

不可以、不可以。

如果在生殖腔成结,就完蛋了。

蒋芸用手臂抵着墙、用额头抵着手臂,她看着自己在地毯上蜷缩着的脚趾,和在空气中荡荡的乳,汗水模模糊糊地落下来,仿佛在空间里漾开情色的纹。

脑袋越来越混沌了,好像被檀木的香气填满了身体、入侵了意识。

Alpha炙热危险的气息在后颈像针扎一样,敏感的腺体张吐着信息素,散发着致命的吸引。

“不、不要……”

咬我吧。

“那里……不可以……啊……”

弄坏我吧。

“要到了……慢……不……啊……快一点……快一点……!”

……标记我吧。

蒋芸的眼前一片蛊惑的空白,她被粗暴地抛上云端,又被人轻飘飘地接住,失重感让她的心脏剧烈收缩,产生了一种几乎要晕死过去的窒息感,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流出来,又有什么东西在飞速地填满。

……啊。

她被后颈的灼烧感烫得缩了一下身体。

后背上被射得一塌糊涂,她和Alpha一起,喘着粗气软倒在地上。

蒋芸歪着脑袋,耷拉着眼皮看着王晓佳那根被咬得血淋淋的手指。

年轻的Alpha尴尬地把手指藏在了背后,抿掉了嘴唇上残留的血。

——好像,好像真的是一场梦一样。

一场旖旎暧昧的春梦,主角是她和青春年少时爱慕的演员。

王晓佳神色古怪地看着朋友寄来的特典版碟片,她微妙地发现了用作封面的那张图是她和蒋芸最后那一幕时跌坐在地上时被抓拍的,不知道是朋友的恶趣味,还是……

“《无法标记的女人》……”王晓佳读出标题,有些难堪,“好老土的名字。”

主演那一栏只填了蒋芸的大名,另外一位只出演了前半程的悲催演员因为违约,被铁面无私的导演除名了,在下面用相当骚包的花体字加粗加大了另一位呆头虾:Skygrass。

王晓佳翻了翻包裹里另外的物件,有朋友塞进来的计生用品,这被她一下就扔进抽屉里。

还有一张海报,是蒋芸个人的。

也对,这是围绕她的电影,当然应该以她为主。

王晓佳打开碟片盒,倒不是想看,虽然朋友再三说明这是一部意识流的鸿篇巨制,但她对观摩自己和Omega做爱的实况还是有着从骨子里冒头的羞耻感。

她只想打开,再关上,重复一遍,算是一种王天草独有的仪式感。

但是打开盒子的时候,她还是愣住了。

碟片好端端地在卡槽中间。

碟片盒的内部,留着主演张扬的签名:蒋芸。

“小朋友,有下次的话——”

意味不明的一句话,下面跟着一串令王晓佳目眩神迷的数字。

——她的联系方式。

是……春梦吗?

是美梦成真吧。

End.

「 晚 安 」

  

  今天结束了。

  

  ——不,还没有结束。

  

  回到酒店后砸在柔软的床上后蒋芸才感到疲惫袭来,天旋地转地把脸胡乱埋进枕头里cos尸体——她这时候十分感谢她高瞻远瞩的母亲,让她在回来之前先把妆卸了。

  

  她一点也不想动了。

  

  前半程穿着高跟鞋和夸张的婚纱,在亲朋好友的注视下紧张到说不出话,只是攥着爱人的手在心里演练无数遍流程。她记不住词,背了好久好久,还是免不了在哽咽和紧张中嘴皮子打架。

  

  后半程换了轻松一些的礼服,和爱人手牵着手沿着每一桌敬酒、接受祝福,她不太能喝酒,杯子里被玩心重的爱人换上姜汁可乐,难喝,但总比喝得晕头晕脑要好。

  

  结束后蒋芸和王晓佳都累得不行,觉得自己把一辈子的笑容都用完了,脸笑得僵硬,强撑着换了常服,被长辈塞进车子里送回酒店。

  

  路上王晓佳困得不行,扒在蒋芸怀里,睡了一程后精神好多了,困顿的人反而变成了蒋芸。

  

  王晓佳把蒋芸从枕头里捞起来,挠挠她的下巴,告诉她要去洗澡,洗完后蒋芸也去冲一下再睡,会舒服很多。

  

  蒋芸模模糊糊地应了,一个柔软而熨帖的吻落在脸颊上。

  

  唔……

  

  她睁开眼,被周公拒之门外,顿时清醒了。

  

  结婚前很多个晚上都是这样的,王晓佳焦虑得头发一把一把掉,又把咬指甲的坏习惯捡了起来,心情失衡就跟着乐队,一唱起来没完没了,窝在那个地下室里写歌能写整整一宿,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天天顶着熊猫眼,不得不在乐队演出前画上烟熏妆。

  

  蒋芸也离不开音乐剧排练,她同样紧张,同样焦虑,只是脸上不显,嚼碎了生咽下去。

  

  工作私事混在一起时,她们没有时间旖旎亲热。

  

  连一个吻好像都是忙里偷闲挤出来的。

  

  结个婚……反而好像没有老婆了。

  

  蒋芸有些委屈,又有些牙酸,舔着牙根慢吞吞挪到紧闭的卫生间门前,敷衍地敲了两声,没等到里面有声音传出来,就推开门侧身进去。

  

  她轻易地抱住了刚刚脱掉衬衫外套的王晓佳。

  

  “刚刚不还在睡觉吗?”王晓佳有些惊讶,这人刚才还一副困得人畜不分的模样,这会儿又伏在她颈窝里嗅,像小狗,又像粘人的小猫。她弯了弯眼睛,轻轻揉了揉蒋芸经过一天已经有些蔫儿了的卷发:“好痒。”

  

  “痒个鬼。”

  

  蒋芸的声音闷在颈窝里,温热的吐息蒸腾成水汽,浸在耳边。

  

  王晓佳姣好的身体被她抱在怀里,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吊带打底,柔软又单弱——比起刚认识那会儿,她又瘦了很多。

  

  爱人的吻顺着脖颈到了耳后,热融融的,留下了一个不深不浅的水痕。

  

  王晓佳从镜子里看见自己渐渐潮红的脸色,只觉得在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呼吸困难,晃动着脑袋去蹭蒋芸的唇,被她顺势咬住了耳朵,爱人低哑的饱含着渴望的声音钻进身体:“……抱抱。”

  

  王晓佳哑然失笑:“只是要抱抱吗?那我今天可抱过你好多次了,还亲过了。”

  

  蒋芸固执地舔咬着爱人圆圆的耳朵,有些急切又有些委屈地把人顶在洗手台前,恨得牙痒痒地抱怨:“那你到底抱不抱我?”

  

  蒋芸就是这样的。王晓佳弯弯眼睛,手臂搭上她的肩、环住她的脖颈,主动吻了上去。

  

  一个别扭的、要面子的、矜贵傲气的、她爱着的学姐。

  

  王晓佳发誓,她只是想用这个吻安抚好蒋芸,然后把她哄出去,洗完澡之后蒋芸估计就在床上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可她没有料想到蒋芸的侵略性已经强到无法抑制,她的吻贴上去,几乎瞬间就被爱人掠夺了主动权。

  

  蒋芸的手撑在洗手台上,把王晓佳圈在怀里,她的一只手顺着吊带收得颇高的下摆摸索进去,她捉到了王晓佳刻意躲避她的舌尖,在对方呜呜哼哼的嘤咛声中含住,急切地吮吸、啃咬,带来的痛意和暧昧的欲望缓慢地侵蚀着王晓佳的神经。

  

  蒋芸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经摸到腰侧,丝质的吊带被撩到腹部,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肤,水汽氤氲地起了一层薄汗。

  

  有些糟糕,又有些失控了。王晓佳苦恼地想,事情朝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脱缰而去了,她原本只是想安安生生洗个澡,然后抱着蒋芸美美睡一觉啊。

  

  “今天我好累。”蒋芸抱紧王晓佳,她的额头抵着王晓佳的,用鼻尖轻轻蹭过她的脸颊、睫毛、嘴唇。

  

  像一只委屈的大狗狗。王晓佳弯着眼睛想,她动了动肩膀,肩带滑落下去,松松垮垮露出胸口白皙的皮肤。她主动挺胸,眨眨眼睛,无辜又可怜地小声说:“这可以算是安慰吗?”

  

  蒋芸的耳根红透了,毛茸茸的脑袋埋下去,隔着布料含住王晓佳已经挺立的乳尖,她的舌头围着那片洇湿的布料打转,另一只手在爱人被冷落的另一只乳上胡乱揉动着。

  

  蚀骨的快感电流一样通过神经,形成了无法遏制的颤抖。王晓佳扶住洗手台,被脸颊蒸腾的热气熏得头晕眼花,她抱紧蒋芸的脑袋,把自己的身体无私地送进爱人口中。

  

  蒋芸将硬挺的乳尖放在齿间轻轻地咬,用泛红的眼睛轻飘飘地去看王晓佳沉溺在爱欲中难捱又媚意的神色,她的心脏在急速下坠又攀升,这是无法抗拒的生理反应。她永远会为王晓佳沉迷。

  

  “再……用力一点。”

  

  蒋芸乐于得到命令,但她更乐于掌控一切。

  

  距离上一次做爱……蒋芸已经记不清楚了,这对她们来说应该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毕竟从在一起以来,她们腻在床上滚到一起是十有八九的常态,她们的身体在长时间的冷静中终于爆发了焦躁和情欲。

  

  蒋芸故意逆着王晓佳的意思来,她不是听话的家养犬,近乎侵略地扣住还在发懵的王晓佳的下巴,狂烈地和她接吻,把她推搡进了浴室。

  

  “唔……嗯……喂,轻点嘛……”

  

  蒋芸很贴心地用手肘隔开了墙壁与王晓佳后脑勺的碰撞,但王晓佳还是坏心眼地抱怨,娇声娇气的,不是平时说怪话那样夹着嗓子的声音,而是饱含了情欲的、近乎挑逗的调情。

  

  她们的动作太急切,急切到来不及把身上烦人的布料揭开,急切到堵在角落里接吻时一把撞开了莲蓬头,冰凉的水流从头顶倾斜下来,几乎瞬间将她们的身体打湿。她们在尚未转暖的水流里接吻,湿漉漉的,被水滴敲打在瓷砖上稀稀落落的声音掩盖住旖旎的喘息声。

  

  王晓佳攀住蒋芸的肩,蒋芸的肩背挺拔却单薄,像一棵被春雨打湿的雪松。

  

  黑色的衬衫贴在她身上,王晓佳挑开她的领口,在她锁骨上留下一串印子。

  

  蒋芸纵着她来,捏着她的后颈有一搭没一搭地揉。

  

  水流逐渐变暖,她们贴在一起的身体随之滚烫起来。

  

  蒋芸抓住王晓佳的手腕抵在瓷砖上,她的手并没有王晓佳那么大,握住她的手腕却绰绰有余。王晓佳喘着气,在水流下勉强睁着眼,鸦羽一样的睫毛上坠着水珠,声音软得沾了水:“不在这里……好不好?我们回床上……”

  

  她对浴室没有什么意见,对酒店的浴室也没有意见,只是她不是很想站着做爱,第二天会腰酸腿软得更厉害。

  

  “在这里,顺便把澡也洗了,一会儿直接睡。”

  

  好吧,王晓佳晕眩地被堵住嘴,蒋芸的舌尖勾住她的,吻得激烈而深入,几乎把她口腔里每一寸黏膜都舔舐过一遍,王晓佳恍恍惚惚地,有一种自己要被蒋芸拆分揉碎吞进身体里的错觉。

  

  温吞的、缓慢的、珍惜的。

  

  她默许了蒋芸省事又放纵的决定。

  

  王晓佳被分开了笔直的腿,后背靠在浴室冰凉的墙上,肩胛骨在上面硌得生疼,但她已经无法在意到这些细节——蒋芸的吻一路滑到腿间,她跪在地上,双手掐着爱人纤细的腰,指尖在腰腹的软肉凹陷下去一块圆圆的窝,她温柔而霸道地禁锢住王晓佳,舌尖探入已经湿润一片的欲望中心。

  

  “唔……嗯啊……姐姐……学姐……”

  

  王晓佳的身体被舌头这样私密而暧昧的器官碾开,穴内的褶皱被幻生成为性器官的赏味器官填满、又碾平,将从身体里满溢出来的爱液吞尽,王晓佳的手无处安放,她的双腿在发颤,快要软倒,于是她只好抱住蒋芸的脑袋,脚趾在水流中扭在了一起。

  

  她胡乱地喊着,手轻轻地将水流推小。

  

  蒋芸忽然停下来,轻轻抬起头,被打湿的刘海黏在额上,那双狭长而乌亮的眼睛被水和情欲打湿、晕红,她自下而上地盯着难耐的爱人,显得那么纯良——如果没有嘴角那些混乱不堪的水渍的话。

  

  她哑着嗓子:“怎么了?”

  

  “水……会流下去,你会呛到。”

  

  蒋芸吃吃地笑了笑,又低下头,这次她抬起了王晓佳的腿,为了防止在湿滑的浴室里滑倒,王晓佳只能用脚掌虚虚地踩着蒋芸的背,被水浸湿的衬衫踩在脚下,好像踩着一团会发热的棉花。

  

  “你再叫叫我。”蒋芸在她大腿内侧的软肉上咬出圆圆的牙印,没一会儿又消散下去,“再叫叫我。”

  

  她重复了一遍,好让意识迷蒙的王晓佳听得清楚。

  

  叫叫她……叫什么呢?

  

  王晓佳心领神会,她的手指插进蒋芸的发间,轻轻拉扯着湿透的发丝:“学姐……对不对?学姐、学姐学姐……”

  

  她的声音软,和别人喊出来的都不一样,带着欢喜雀跃,又带着难言的情愫。蒋芸喜欢听她这么喊自己,从在学校那会儿就是。

  

  从躲在琴房外面探头探脑地看她们排练,被发现后红着脸,垂着眼不好意思地喊“学姐”,到如今在水汽氤氲的浴室里带着哭腔,带着爱意,带着被情欲染透的嗓音喊着她“学姐”,原来已经过了那么多年。

  

  时间已经长到——她们从小心翼翼地靠近,现在都已经许下了共度一生的承诺。

  

  蒋芸自诩不算是感性的人,可她在婚礼上,在亲朋好友万众瞩目下,看着成为了她的妻子的王晓佳,还是忍不住在白色的婚纱中源源不断地流出眼泪。

  

  她好像终于理解了别人所说的“幸福的眼泪”。

  

  蒋芸虔诚的吻落在王晓佳的腿心,她听见爱人的呻吟在头顶带着哭腔,被情欲所折磨、所驯服,蒋芸小声说:“等等、再等等。”

  

  好久没做了,她不能心急。

  

  蒋芸忽然开始口渴,她仰着头,后颈和下颌有些泛酸,但她依然含着王晓佳最脆弱敏感的地方吞吐、挑动,她抱住了王晓佳的腰,将人往怀里压,水液沾湿了她的脸颊和鼻尖,弄得一塌糊涂,淫靡而暧昧。

  

  “唔!”王晓佳感受到陌生而熟悉的快感冲刷着全身,她被浪潮拍上岸,又被拖拽进漩涡,她手上用了点力,顺势揪下蒋芸几根头发,蒋芸吃痛地咬在她红痕斑驳的大腿内侧,在她陷入高潮的痉挛与颤抖中把人抱进怀里。

  

  她哄骗着:“腿抬起来……没事,不会摔跤……”

  

  好多好多次,她就是这样的,被王晓佳哄骗着吹卡祖笛、哄骗着戴着悍匪头套在校园舞台上弹吉他唱歌、哄骗着……掉进了只喜欢王晓佳的陷阱里。

  

  现在,轮到她了。

  

  犯规的人不止王天草一个。

  

  “呜……你慢一点……慢一点……!啊……蒋芸……Rainbow……慢、慢一点!”

  

  手指猝不及防地进入身体,王晓佳的灵魂还在神游天外,骤然被拉回来,过量的快感和阻塞感让她夹紧了穴道中试探的手指,蒋芸抽动的并不快,可她的身体已经很久没有被“打开”过,仅仅吞下一根手指已经溢出眼泪。

  

  蒋芸吻她的眼睫,收走颤颤的眼泪:“会痛吗?”

  

  王晓佳呜咽着:“……一点点。”

  

  因为很久没做了啊。

  

  蒋芸放缓了速度,转而亲吻爱人的颈侧、脸颊、嘴唇,被啃咬得糯肿的嘴唇温温地发着热,王晓佳顺从地仰着头,张开嘴巴接纳她。

  

  蒋芸摸到她后背上被长发遮住的伤疤,她拨开水淋淋的发——因为婚礼,王晓佳蓄了很久的发,身为双子座硬生生忍受了一整年单调的黑发。

  

  那些经年的细小伤疤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久到蒋芸和王晓佳还未曾相识。

  

  王晓佳模模糊糊地记得,大概是刚在一起没多久的时候,她怎么也不愿意裸露着后背让蒋芸看,直到一天晚上,她们刚刚缠绵过一次又一次,她趴在床上,蒋芸给她涂身体乳,手指停在肩胛上方,声音轻得好像是从柳絮飘来:“背上有伤……还会痛吗?”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平时被人看到都会像炸了毛了猫,可她大约是真的太困了,含含糊糊地笑:那是很小的时候的事情,都留疤了,怎么还会痛?

  

  王晓佳细细地说,那些伤口是调皮的小男孩用鞭炮炸伤的,她为此在家里浪费了一整个寒假。

  

  说着说着,她闷在枕头里哭起来,像个孩子一样。她感觉在恋人面前是可以弱小幼稚的,又不可避免地讨厌这样任性软弱的自己。她觉得自己好丢脸。

  

  灼热的呼吸扑打在后颈,她的肩被恋人刚刚揉开过身体乳的手掌握住,珍惜而心疼的吻雨点一样落在疤痕上,蒋芸固执地吻,什么话也不说。她总是这样,不善于言辞,只是闷头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王晓佳哭得更厉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回身抱住蒋芸,埋在她的胸口说,学姐,我不想疼。

  

  蒋芸回抱住她,细瘦的手臂那么有力,她的下巴搁在王晓佳发顶,偏头亲吻恋人热融融的发,又捧着她的脸含住她的唇:“嗯,以后不会疼了,我会一直在。”

  

  从那以后,蒋芸总是喜欢亲吻那些细碎的疤痕。

  

  于是那些冷酷的伤疤被蒋芸赋予了崭新的、暧昧的意义。

  

  那些地方变成了格外敏感的地带,王晓佳被沾了水的指尖抚摸,吊带也被灵活的手指勾掉,落在了脚边,她慌乱地踩掉布料,踢到远处,又被蒋芸摁在墙上接吻。

  

  身体里又进入了一根手指。她清晰地感知到。

  

  手指抽送的频率越来越高,王晓佳那些溢出口的羞人声音被蒋芸吞进腹中,她们灼热的喘息交织在一起,暧昧缠绵地升腾上沾满水汽的天花板灯罩。

  

  蒋芸的衬衫纽扣被王晓佳胡乱扯开,扣子崩开,她恍恍惚惚地想,这件衣服还没穿几次呢,真可惜,明明Rainbow穿这件很好看的。

  

  蒋芸不在意地脱掉衬衫,脱掉裤子,赤裸地和王晓佳贴合在一起,她们发着烫的身体甫一接触就难以自抑地发出喟叹,在情欲中鼓胀的乳房蹭在一起,硬得和石子一样的乳尖在胸骨和乳肉上碾动,完全不一样的触感让神经更加敏感。

  

  王晓佳恍恍惚惚地被抛上云端,又急速坠下,她害怕酒店的隔音太差,声音闷在喉咙里几乎变成泣音,蒋芸摸她的嘴唇,从嘴角摸到唇珠:“……不要憋着,明天嗓子会痛。”

  

  王晓佳红着眼睛,难以从高潮中抽离,吸了吸鼻子:“坏蛋。”

  

  “说我吗?”

  

  “就是你,坏蛋。”

  

  爱人在怀里颤抖着,含着眼泪小声娇嗔的模样让蒋芸的耳廓红成一片,她觉得自己是个卑劣的人,看到这样的王晓佳更有摧毁破坏的欲望,她想看着王晓佳哭、看着王晓佳求饶,但她的理智不会让她这么做,矛盾在爱中自洽。

  

  蒋芸的手指被绞紧,小穴里软肉紧紧咬着她的手指,痉挛比以往任何一次来得都要猛烈,她亲吻爱人的颈侧,在她的脉搏上默默许愿,许下那个说过无数次的愿望:

  

  “永远在一起。”

  

  王晓佳回手,把细弱得好像小雨一样的水流推大,略带侵略性的水针刺在身上,蒋芸愕然了一瞬,王晓佳的手已经探到她同样湿透的下身,不怀好意地笑:“哼,现在是我的时间了!”

  

  蒋芸干笑了两下,胡乱凑上去想要亲她:“去床上……”

  

  “不要,”王晓佳果断地拒绝了,手掌覆盖蒋芸的胸乳,她一只手就能够锁住爱人略有些清瘦的身体,“不是你说要一起洗澡然后睡觉吗?不要浪费水了,我来帮你洗。”

  

  蒋芸懊恼地想,真不应该用那个理由在浴室里做的,现在她要自食恶果了。

  

  主导位顷刻转换,蒋芸的身上被工业香精味道很浓的沐浴香波涂满,泡沫滑腻地留在了胸口、锁骨,和大腿上,王晓佳把她翻过来又翻过去,因为弹琴而磨出的薄茧在胸乳柔嫩的皮肤上摩挲,她的手指藏在泡沫间作乱,夹住挺立的乳尖恶劣地揉捏,蒋芸在她怀里挣扎扭动身体,眼尾漾开水红,气急败坏地转头堵她的唇:“快点……”

  

  “要洗干净嘛……”王晓佳无辜地说,像即将要做坏事的小孩一样,压抑又遏制不住地兴奋。

  

  她也不过是逗逗蒋芸而已,太久没有做过的身体怎么能不做好前戏呢?

  

  可蒋芸想要的很明显不是温吞,而是更果断迅速的侵入。

  

  她抓住王晓佳的手腕,送往自己泥泞一片的腿间。

  

  王晓佳小声地惊呼:“Rainbow,我冲一下手,都是泡沫——”

  

  她被蒋芸咬住唇,几乎是撞上来的,疼得眼冒金星,疑惑和惊呼都被堵在唇舌间,她被撞到莲蓬头下,水流冲刷掉身上滑腻的泡沫,蒋芸捉住她的右手,放在水下粗暴又急切地洗掉泡沫。

  

  王晓佳的手指被蒋芸亲自塞进了身体里。

  

  “Rainbow……你好急。”她弯了弯眼睛,在爱人耳边小声说。

  

  蒋芸攀着她的肩,小幅度摆动着腰:“别废话……快点……”

  

  王晓佳义正辞严:“不行,要受伤的。”

  

  蒋芸忍不住翻白眼:“什么不行,我看是你不行。”

  

  王晓佳装作生气地瞪她,手指在水液充足的小穴里抽动,她很快摸到一块柔韧的褶皱,坏心眼地朝着那里顶撞、碾开,蒋芸嘴里的哼声被撞得更加破碎,指尖在爱人肩背上留下浅浅的抓痕。

  

  “Rainbow,你好漂亮……”王晓佳眨眨眼睛,忽然这么说。

  

  蒋芸半眯着眼睛,笑着揉了一把小狗柔软而充满阳光气息的脑袋。

  

  王晓佳总是会在一些奇怪的时间打直球,说学姐你跳舞唱歌都那么好未来一定是很厉害的音乐剧演员,说Rainbow你怎么那么厉害呀什么都会做,说蒋芸,我想我们一直一直走下去,走到头发变白,走到幸福的终末。

  

  明明也是个会在圣诞树下红着脸和她接吻的学妹,明明是平时随便逗一句都会耳根红透的人。

  

  直球小狗——

  

  “你今天才知道吗?”蒋芸抵着王晓佳的额头,喘息声变了调,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沉重,“那看来你对我还不是很了解嘛。”

  

  王晓佳早就习惯了蒋芸口是心非的害羞,这或许是曾经高冷而矜贵的学姐真实的一面,而她能够见到蒋芸最柔软、最脆弱、最性感的一面。

  

  我何其有幸。

  

  王晓佳加快抽动手腕的频率,在蒋芸唇下的那颗痣上吻了吻。

  

  她喜欢这里,这给蒋芸带来了别样的气质,在做爱时好像也会随着快感的高涨而浮动。

  

  就像——蒋芸也喜欢在床上亲吻她腰后的痣,又麻又痒。

  

  蒋芸像一面紧绷的鼓,永远不会主动发出响动,多大的力气打上去就还回多大的声响,王晓佳被她咬住肩膀,吃痛地噘起嘴:“好痛,明天一定会留印子了。”

  

  她轻轻拨开蒋芸眼前半湿的发,露出那双失神的眼睛。

  

  沉闷的鼓,在这种时候也只会发出沉闷的哼声,只有王晓佳能听出其中暗藏的羞赧和柔软。

  

  她们擦干了身体,疲惫这时候才堪堪追上两位在浴室里放纵自我的新婚爱人,昏昏欲睡地吹干了头发,她们才卷进被子里。

  

  “蒋芸——”王晓佳强撑起精神,忽然郑重地喊她的名字。

  

  蒋芸靠着她,声音闷闷的:“嗯?”

  

  爱恋在这一刻满溢。

  

  “我爱你。”

  

  

  

  

  

  

  

  “……我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我也爱你,王晓佳。”

  

  

  

  

  

  

  新婚快乐。

  

  

  

  

  End.

「火舌」

  “好狗不挡道。”      少女清脆而顽劣的声音在头顶散开,夹杂着男男女女哄笑的声音。蒋芸抬起眼皮,方才在脑海中念叨的英文单词还没有过多痕迹便消散,她只看了一眼,一见到是王晓佳那张得意的面孔就又收回了眼神。      蒋芸合上词书,站起来时顺手拍了拍裤子上沾到的灰,她一言不发地让开了台阶,坐到一旁的花坛上去了。      王晓佳只是瞥了一眼蒋芸,嘴角勾着笑,并没有和身边一群毛色各异的狐朋狗友经过台阶,而是站在了不远处。很少有学生会在除了周一以外的日子穿裙子,毕竟当代高中生被要求德智体美劳,体育课不再是能被轻易占去的无关紧要,穿着裙子多少会有些麻烦。      “你姐姐?”      “什么我姐姐啊,”王晓佳轻蔑地笑起来,声音脆而软,又像一把暗藏恶意的刀子,“就是一个我爸捡回来的私生女而已,她妈一辈子别想上位,她也一样。”      蒋芸终于抬起头,看向她相处不过一年的妹妹。      王晓佳没有她身边那群簇拥着她的朋友们那么花哨,她只染了一绺银灰色的挑染。大概是为了彰显她的不良和叛逆,齐膝的裙子被她心灵手巧地裁剪成短裙,蒋芸的目光自下而上,能够略微看见裙下白嫩泛红的软肉。      王晓佳若有似无地笑着,勾起的嘴角轻蔑而顽劣,她也看向蒋芸,挑衅地扬了扬眉。      蒋芸脸上的表情一点没动,她的眼尾带着点冷意,把小巧的词书塞进了口袋。      开关触发了少女身体里的机关。      惩罚性的震动卡在敏感点附近,突如其来的快感毫无预兆地到来,王晓佳几乎是一瞬间的腿软,她差一点就要摔倒在地上,幸好抓住了扶手,免于在一群人面前出洋相。      她夹紧双腿,在体内的小玩意儿顺着甬道攀进了更深的地方,逐渐加强的震动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唔!”      王晓佳从喉咙里压出一声低低的喘息,朋友被她突兀的动作吓一跳,连忙问是不是天气太热了身体不舒服,你说说你这么热的天干嘛把扣子扣那么高,赶紧解开两粒。      相熟的朋友伸手就要来扒拉她的领子,王晓佳立刻撑起笑,躲开朋友的手:“没事,就是心脏突然痛了一下,正常啦。”      她扯了下校服衬衫又硬又硌人的领子,最终也没有解开半颗扣子。      王晓佳咬牙切齿地用目光捕捉蒋芸清瘦的身影,果不其然,那人依然是一副冷脸站在那儿,用淡淡的目光觑着她,在目光碰撞的一瞬间蒋芸转过了身,堆积零碎快感的小玩具也在那一时刻停止了震动。      蒋芸面对王晓佳略显凶狠却不难看出外强中干本质的眼神只觉得好笑。      一分钟前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呢,这会儿眼睛一下软了,哀求的模样自己知道么?      她只给王晓佳留了一个口型。      【中午过来。】                        女厕所最里面的隔间不是用作厕所,而是摆放了拖把和水桶一些杂物。      王晓佳早早地等在这里,她出来得实在太急,把手机忘在桌肚里,从上午蒋芸报复似的刺激过后,她的身体一直陷入空虚的状态里,心焦得好像有蚂蚁在上下乱爬,她有些急不可耐地想要寻求蒋芸的抚摸、插入、蹂躏……      反正……反正她现在也还没来,自己玩一玩也没关系吧?      王晓佳靠在角落里,背后顶着硬邦邦的拖把杆子,很难受,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些,她要赶在蒋芸来之前把身体里藏着的跳蛋抓出来。      手指探进底裤的时候那块布料已经完全湿透——这也是没办法的——王晓佳咬牙切齿地想,要不是蒋芸昨天晚上非要把这个东西塞进来,今早又故意把闹钟关掉,她根本就不会因为快要迟到而不得不把这个东西留在身体里。      不过蒋芸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看起来光风霁月正人君子的三好学生,也会在自己妹妹的身体里留下情趣玩具。      “唔……哈……可恶……这人怎么放那么深啊……”      无线的跳蛋已经进到了很深的地方,王晓佳的手指只能触摸到湿润温热的一个圆弧面,她尽力地伸长手指在敏感湿滑的穴内企图把跳蛋抠出来,可这只是无济于事,她的动作只能把小玩具越推越深,进入到更加敏感的地方折磨她。      王晓佳腿软得快要跪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扶住隔板,在心里骂了蒋芸十多句不带重复,思索那人平时会在自己身上的行径,准备进行第二轮和跳蛋的斗争,却忘了自己这么做的后果。      “咚。”      门板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王晓佳手指还埋在自己的穴里,一下绞紧了,呼吸一窒,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是谁?蒋芸?还是清洁阿姨?如果是清洁阿姨我该怎么解释?      “咚咚。”      这次敲了两声,王晓佳这下确定了,这是蒋芸,如果是阿姨的话才不会慢慢吞吞敲门,应该会直接在外面喊才对。她慌忙地抽出手指,在裙摆上随便擦了两下立刻打开了门。      蒋芸贴着缝踏进来,一进来就眯起眼,卡住了王晓佳的脖子:“你今天,说谁是狗?”      “把门关上……”王晓佳伸手去够弹开的门把。      “你在命令我是吗?嗯?”蒋芸的手转而掐住了王晓佳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能够看见里面湿润殷红的舌尖。      王晓佳面对蒋芸冷淡又不容置喙的眼神有着烙印在骨髓里的服从,她的下颌骨有些发疼,只能含糊地低声说:“对不起……姐姐……可不可以把门关上……”      她不会在他人面前叫蒋芸姐姐,因为她们都知道,这个词语对她们来说是一种禁锢,也是只在床上的时候喊出的特定称呼。      蒋芸是故意挑这个称呼的,王晓佳讨厌这个称呼。而蒋芸用一种强势而暧昧的手段,为这个称呼赋予了欲望和禁忌,每一次王晓佳喊出口时都会带着腻人的欲求——求自己的姐姐操自己,甚至不只是操而已。      哪怕王晓佳对学校并没有什么敬畏心,可一想到自己和蒋芸即将在这里进行青天白日下的淫乱事,她还是忍不住地想:在这种教书育人的地方会遭天谴吧。      厕所外面有学生和老师经过的脚步声,蒋芸顿了顿,锁上了门。      王晓佳松了口气。看来蒋芸还没有变态到这种地步。      “裙子,脱掉。”      蒋芸俯身压了过来,以一种环抱的姿态把王晓佳藏在阴影下面,她知道耳朵是王晓佳敏感的部位,含着那里说话王晓佳的水会流得更多,更加饥渴。      “嗯……”王晓佳飞快地照做,她被蒋芸的气息包裹住的一瞬间就已经进入状态,她攀住蒋芸清瘦的肩,胡乱地想要去亲吻这个和自己流着相同的一半血的姐姐,“蒋芸,操我。”      还没有真正地回到家,她可以稍微放肆一些吧?      蒋芸躲开她的嘴唇,轻轻地笑起来:“你就这么饥渴难耐吗?要让外面捡回来不三不四的私生女操你?”      她打开了跳蛋的开关,调速不快不慢,让王晓佳空虚的身体更加得不到抚慰,只能攀在她身上发出甜腻的喘息:“求求你……姐姐……求你……”      蒋芸眼皮也不抬:“求我什么?”      好一个记仇的坏女人。王晓佳糊里糊涂地想,真后悔上午嘴贱非要招惹她。      在学校里说出这种话,难免让她羞耻又兴奋起来。      “求你……”王晓佳大着胆子含住蒋芸的耳廓,咬在齿间轻轻地磨红,几乎是用气声在吐字:“操我,就在这里。”      蒋芸并没有着急,只是饶有兴味地欣赏王晓佳眼角烧开的水红,小狗一样的眼睛里面满是渴求和欲望,和早上很不一样,从趾高气昂的模样变成了向人求欢的小狗,很有趣不是吗?      王晓佳原本塞在裙子里的衬衫下摆散开来,只是勉强能遮住腿根,她抓住蒋芸的手急不可耐地往腿心送,被姐姐轻易地反扣住手腕。      姐姐凉凉的声音远离了她:“你自己玩过了?”      她抓着王晓佳还留有不正常温热的手指。      王晓佳眨了眨眼:“有什么关系,快点……”      她知道自己的肆无忌惮会造成什么后果,不过既然已经犯了错,那么不如一错到底。      王晓佳无辜地眨了眨眼。她藏好了对今晚回家后不安的期待,直直地撞上了蒋芸冷淡的眼眸。      这人长得冷冷的,说话冷冷的,性格也是冷冷的,不过,总有地方是炽热的。      总不会是那颗心就对了。王晓佳没兴趣探讨便宜姐姐身上的温差,只是想让她立刻进入自己、侵犯自己、强烈地操弄自己。      “你应该记得,我和你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自己碰自己吧?”      蒋芸的语气淡淡的,是和人说话时一贯的风格,但王晓佳几乎是瞬间听出了端倪——蒋芸和她要么不说话,要么只会用轻而不屑的嗓音冷嘲热讽,那么程式化的语气,只能说明她生气了。      王晓佳的神经隐秘地兴奋起来,夹紧了腿,她不可抑制地想起这几个月里她故意在蒋芸身边点的火,每一次的惩罚都会让她浑身颤栗,最后爽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拜蒋芸所赐——或者说,拜她自己所赐。      蒋芸似乎看出了她拙劣的掩藏,掐住她的两颊,从嘴角漏出一声嘲讽:“真卑鄙。”      王晓佳在这种时候毫不在意,能够从三好学生的嘴巴里听到这样的词汇,也是十分新奇又调动人情趣的体验。      她的神经末端都在被支配的快感里颤抖,蒋芸忽然贴近她,舌头滑进嘴里,瞬间掠夺了她口腔里所有的有关呼吸的权利。      王晓佳很想摁着她的后脑勺加深这个狂乱的亲吻,但她不能这么做,因为蒋芸说过,没有她的允许,不能够动手动脚,不能够触碰这位有些洁癖的姐姐。      真是的……明明之前还是一个连脱人衣服都费劲的小白,现在的吻技怎么就那么好了呢?      这就是学霸吗?不只是在学习上,就算是在性爱里,蒋芸的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也是超乎常人的吧。王晓佳晕乎乎地想。      “唔……哈……”      王晓佳的声音变得甜腻起来,她和蒋芸在逼仄的空间里交换津液,脚下踩着隐约渗水的脏拖把,周围的气味也并不是那么好闻,可王晓佳依然可耻地湿了,湿得一塌糊涂,她只想哀求蒋芸的手指插进来,填补欲望的空洞。      蒋芸含着少女柔软滚烫的舌,轻重不一地吮吸啃咬着,留下麻痒的痕迹。      她的手在王晓佳敏感的腿根揉捏着,指节蹭过湿成一片的底裤,却始终没有触碰到要害,王晓佳嘤咛着往她身上贴,却不敢躬身去蹭那只卡在自己腿间到处惹火的手。      “姐姐……”      “嘘。”      蒋芸的手缓缓覆上王晓佳的后颈,这是最温和的警告了——门外有逐渐靠近的声音,王晓佳后背战栗起来,慌乱间夹紧了腿间的那只手。      “唔……!”      手背上的关节突出明显,蒋芸搂着她,摁下了手里的开关。      “嗡……”      一片静谧里,王晓佳浑身都在烧,门外细声讲话的女生走了进来,两声开关门的声音先后响起来,王晓佳一颗心从胸口快要跳到眼前。      那两个女生会听到跳蛋的声音吗?      王晓佳的后颈都在发麻,快感还在不温不火地攀升,她上面那张嘴被蒋芸堵得严严实实,下面那张嘴却翕动着渴望填满,而不是只有小玩具在她身体里喋喋不休地吵。      “哈……轻一点……有、有人……”接吻时的水声黏腻暧昧,王晓佳艰难地在换气的档口里湿漉漉地用气声恳求,声音无法更低。      蒋芸掐着她的下巴再一次吻了进来,舌头几乎要抵到喉咙口,这样令人难受的接吻方式却轻易调动起王晓佳的神经,她绷紧了脚背,勉强让自己不要滑下去。      跳蛋的档位被推到了最大,没有绳子牵引的小玩具在体内越进越深,在这个时候迸发出了无比的存在感,王晓佳快要被逼疯,拧着蒋芸领口的手指关节泛白,腿根剧烈抽搐起来,腿间挤入蒋芸的膝盖,顶着正敏感的部位恶劣地捻动。      “唔……唔……!嗯……别……别……”      王晓佳平常上挑的尾音这时候软得几乎要溃不成军,她的声音在喉咙里含糊着压低、收缩,眼角几乎溢出泪。      她想要张嘴衔住些什么,可快感海潮一般冲刷着身体,收缩的身体和溢出的热液彻底打湿了内裤,她朦胧地听见蒋芸似乎不满地“啧”了一声,很轻,平淡又漠然。      哦,对了,她的手和膝盖都还卡在那里呢。      王晓佳的耳廓压在蒋芸瘦削的下颌旁,将所有的声音吞了回去,颤抖地发泄在蒋芸身上。      外面的人早走了。      午休结束的铃刺耳地穿破耳膜。      蒋芸毫不留恋地松开王晓佳,在她失神的空白里附在她耳边说:      “回家之后,来我房间。”                        王晓佳是典型的大小姐脾气,也有大小姐的命,她的房间一贯是让阿姨帮忙收拾。而蒋芸不一样,她只是一个被“好心”企业家以收养名义领回来的私生子,目的只是为了压下外面那个随时可能闹事的女人,顺带抬高自己的名声罢了,大约是脾气使然,蒋芸少有地动了小姐脾气,告诉家里所有人,不要随便进自己的房间。      或许在王晓佳这样的人眼里,她只不过是飞上梧桐枝头的麻雀,颐指气使又怎样呢?依旧改变不了低劣的本性。      而在下人的眼里,她是被一家之主和颜悦色对待的“小姐”,而且无论她的脾气有多么冷硬、多么不近人情,她的学习成绩优异,也要比到处惹事的王晓佳看起来更有前途一点,因此家里的阿姨只会诚惶诚恐地遵守蒋芸的指令,而不会发出疑问。      ——这也给了蒋芸莫大的便利。      坐在拘束椅上的少女被强行分开双腿,腿根、乳尖、腰侧,敏感的地方被电击片覆盖,她的手被绑在椅子后面,忽高忽低的呻吟声被含在口球模糊掉,无法吞咽的涎水顺着嘴角滴下来,滴落在胸口的沟壑里,少女被蒙住了眼睛、堵住了嘴巴,全身的快感都被放大无数遍,而空虚的小穴里却没有得到满足,流下的淫水洇湿了房间主人特地更换的廉价地毯。      呻吟声变了调,成了细弱哀求的哭声。      而坐在书桌前转着笔思考难题的蒋芸却一眼没有往那边看,耳边的碎发垂落,遮住她狭长的眼。      她嗓音微冷,带着矜贵的压迫感:“当初你不就是想这么对我的吗?怎么,这才一会会,你就已经坚持不住了么?”      王晓佳的回答是愈发甜腻和崩溃的哭吟,在拘束椅上剧烈地颤抖着身体,脊背弓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大量透明的水液从得不到满足的穴口流下来,把椅子和地毯都弄得一塌糊涂。      “叫得再大声点,说不定我会更愿意上你。”蒋芸漫不经心地说。      王晓佳呜咽着,电流量和频率都被这个优等生控制得太好了,她只能感受到快感堆积在身体里到处乱蹿,而无法释放出来,她扭动身体、挺动腰肢,渴望蒋芸能够放过自己,立刻满足她下贱的欲望。      蒋芸偏头看了她一眼,写下了最后一个数字。      她看了眼表:从回家到现在,刚刚满一个小时而已。      而从她给王晓佳硬灌下那杯药开始,满打满算也就半小时。                        半年前她的生日过得平静而无波无澜,甚至没有人想得起来那天是她这个透明人的生日,她也从来没提,而王晓佳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她的生日,别扭又期待地端了两碗绿豆汤上来,不情愿地和她说了生日快乐。      蒋芸有些惊讶于这个一直不待见自己的大小姐原来是口是心非的人吗?      王晓佳站在桌子旁喝了两口,说要去洗手间一趟,而她因为不爱喝甜的,只是象征性地喝了两口,一直端在手里。      直到王晓佳离开,她才察觉到身体里的异样。      火——在烧。      从胸口一直烧到小腹,陌生的河流在身体里蜿蜒,流淌到腿间,点燃了所有的情绪和欲望。      蒋芸深深地喘气、深深地呼吸,几乎要把整个房间的冷空气都吸进肺里,好让自己能够冷静下来。      可是她做不到。      药物似乎改变了她冷寂的神经,她感到愤怒,因为王晓佳的善意是伪装出来的恶劣,她想做什么?等她喝下这一整碗掺了药的绿豆汤,然后拍下她最不堪的样子?      不,不,那个乖戾顽劣的大小姐才不会只做到这一步,她会把自己就这样扔出去,让全世界的人看看,她那副清冷疏离的皮囊不过是装出来的表象,她的骨子里依旧是下贱、卑劣的。      蒋芸的暴怒从来不显现在脸上,她沉着脸色,将两碗绿豆汤换过来,在王晓佳回来前完成了所有,把王晓佳那碗凑在嘴边,一口气喝掉了半碗。      她装出迷离的模样,神色惶然地看向走进来的王晓佳,她捕捉到恶劣的妹妹眼中的狡黠和得意,但没有说什么。      “你怎么了?”王晓佳担心地看着她,想要靠近,却被蒋芸躲开,“绿豆汤不好喝?”      蒋芸摇摇头:“没有。你自己煮的?”      王晓佳笑起来明明是那么明亮而灿烂,嘴角有一颗小小的虎牙,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柴犬一样的少女,往她流着一半血的姐姐碗里倒了催情药。      蒋芸的喘息声越来越重了,她也不清楚这到底是装出来的还是真实的,她的大脑已经被愤怒冲成一碗糟糕的蛋花汤。      王晓佳等待着她的失态,不知不觉喝完了剩下的绿豆汤。      蒋芸讽刺地扯了扯嘴角——大小姐,没人教过你,离开视线过的饮料不能再喝么?      你懂得给人下药,不懂得这个吗?      时机刚好。蒋芸赶在王晓佳身体出现异样之前晕乎乎地砸进她的怀里,含糊地说着“热”、“难受”、“帮帮我”一类不知廉耻的话,她精神涣散地被兴奋的大小姐扶上床,在床对面的书桌上架设好了摄影机。      王晓佳兴奋地跳上来,急不可耐地解开蒋芸的衬衫纽扣。      蒋芸半睁着眼,在少女俯下身尝试揉动她的胸部时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压在身下。      王晓佳没料到局势的转变,她挣扎起来,这时候才注意到身体的绵软无力,哭喊声很快变成了呻吟,她被催情药烧得浑身发烫,贴着同样发烫的蒋芸迎合她,吞吃着姐姐纤长的手指。      蒋芸掐着她的脖子,喘着气,用领带把她的手腕绑了起来,让她像一条狗一样趴在床上,臀部高高翘起,腰软软地塌着,被蒋芸一次一次插入,操到穴口泛起白沫。      蒋芸用沾着体液的手指在她身上留下指痕、巴掌印,一道道红色的痕迹在少女白皙的酮体上显现。      她的愤怒在这个时候找到了倾泻口,她抓着领带把王晓佳的上半身拉起来,指尖用力拧着她硬得好像石子的乳头,在少女又疼又爽的呻吟里问她:“这样也会感觉到爽吗?看见了吗,那个摄像机。”      蒋芸捏着王晓佳的脸,强迫她看向那个闪着红光的摄像机。      如果有这么一个玩具可以让她掌控、让她撕扯,那么也不是平稳人生中的一块墨迹,不过是消遣而已。      “从今以后,我的眼睛会代替它。”                        我只不过是在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而已。蒋芸笑着想。      她踩着地毯走过去,像一只准备捕猎的猫科动物,王晓佳被电流折磨得神志不清,甚至连蒋芸走到身边都不知道,只是不断地在高潮临界点附近徘徊,却始终达不到,焦急而崩溃地呜咽着。      多狼狈。蒋芸的嘴角又垂下去,黑色的痣冷冷地盯着王晓佳潮红的脸。      蒋芸做事总是考虑周全,王晓佳实在是太好动了,如果动得太厉害就会被拘束带捆伤手,蒋芸把它们换成了柔软的布条,一圈一圈绕过少女的踝骨、腕骨、颈项,布条不会伤到好动的小狗。      “流了那么多水,”蒋芸在她腿间抹了一把,湿润晶莹的液体胶着在手指间,她摘掉口球,将手指插了进去,夹着少女柔软的舌搅动,“尝尝呢,尝尝自己的味道。”      手指在口腔里作怪,王晓佳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她只想被填满、被侵犯,于是下意识地舔舐着口中的手指。      蒋芸轻轻地笑了两声,抽回手,把她的眼罩摘下来。尽管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光线,王晓佳还是眯了下眼,缩了一下。      蒋芸沉了脸色,抽出手,在王晓佳脸上轻轻扇了一下:“让你动了?”      “对、对不起……姐姐……”王晓佳条件反射地道歉,声音软得不可思议,“求你了……姐姐……干我……求求你……”      “你只是需要些东西填满这里吧?”蒋芸的手指拨开肉唇,在一片湿润的泥泞里滑动手指,不经意地蹭过阴蒂,王晓佳挺起腰,娇软的呻吟溢出口,蒋芸用手掌用力拍打了一下,水声溅起,王晓佳浑身抽搐,那么轻易地到达了高潮。      蒋芸讥讽地笑了笑,慢慢踱着步走到椅子背后。      那里放着一台制冰机,她有想过在房间里放冰箱,但那就太刻意了。      机器导入纯净水后嗡嗡地运转,王晓佳没有了口球的束缚,胡乱喊着一些什么,不断扭动着身体,在蒋芸走到自己面前时猛地意识到自己接下来会遭受什么,哭丧着脸:“姐姐……姐姐……不要……”      她的声音已经沙哑,但蒋芸并不可怜她。      那时候她也以为,仅仅靠着录像带真的能够让这位大小姐屈服,成为自己的玩物吗?她绞尽脑汁思索对策,甚至连对方会买凶杀人这样无厘头的可能性都设想到了,在草稿本的末页写了一串又一串缜密的方案,然而这一切都在王晓佳在某天晚上溜进她的房间、钻进她的被子后化作无用功。      少女扯着她的衣服,脑袋钻进她的下摆,像小狗一样拱进来,急迫地啃咬她的胸口和颈侧,亲吻得水声阵阵,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      蒋芸脑子懵了,她在一瞬间仿佛被一股黏腻的恶心感缠住了心脏,几乎产生了快要呕吐的欲望。      她到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们在乱伦——她在和她留着一半相同的血的妹妹乱伦。      她把伏在自己身上赤裸的少女扒开,反手挥了一个巴掌,差点把王晓佳扇下床。      可是她的妹妹,在不久前被她摁在这张床上的妹妹,此刻左脸颊高高肿起的妹妹——她的眼睛里浮现出兴奋的神色。      蒋芸用力地喘着气,在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把王晓佳摁在枕头里。                        蒋芸握住王晓佳的脚踝,她蹲在王晓佳身后,在她高高翘起的臀部清脆地拍了一下:“腿张开。屁股撅高一点,小狗。”      王晓佳颤抖着分开腿,把腰压得更低,将自己正流着水的穴毫无保留地对向她那个便宜姐姐。      她被电击片折磨了太久,身体在被快感侵蚀的状态中发软,在蒋芸把她从拘束椅上放下来的时候跌进蒋芸的怀里,王晓佳想让她放过自己,然而蒋芸只是冷冷地端着冰块,让她跪到地毯上去。      蒋芸含着冰块,将王晓佳的臀瓣分开,用舌尖将冰块送进湿热的穴内。      “呜……冷……蒋芸……!”      “啧。”      蒋芸不满地啧了声嘴,她揪住王晓佳披散在背后的头发,将她拉得后仰:“你在喊什么?让你喊我的名字了?”      她的手指在少女腰侧逐渐攀升,在少女颤抖的急促的喘息里停在胸口,毫不留情地揉拧着。      “嗯……哈……姐姐、进来嘛……”      疼痛和快感糅杂在一起,王晓佳根本分不清,愉悦又痛苦地皱起了眉。      冰块在体内化成水,她被填满,又远远不够,然而蒋芸慢吞吞地含进冰块,又送进她的身体,每一次贴近时温热的嘴唇在大腿内侧剐蹭,湿润而柔软。      不知道姐姐那颗痣会不会也被沾湿。      王晓佳不知道自己身体里被连续塞进了多少块冰块,她只是不断收缩着身体、不断收缩着小穴,冰块的温度浇不熄身体里丛生的火,她被蒋芸要求夹紧,然后,爬。      “自己数,数三十秒。”      蒋芸坐在床边,给王晓佳戴上了乳夹。      银色的铃铛坠在红肿的乳头上,王晓佳的眼角溢出泪,艰难地用手肘在地毯上爬行,她必须要翘高屁股,否则穴里面泛滥的水就会把地毯弄得一塌糊涂——虽然应该已经一塌糊涂了。      “数出声。”      “一……呜……”      “……十五……”      王晓佳的身体不自然地发着抖,总是会东倒西歪地腿软摔跤,蒋芸的视线漫不经心地觑着她的动作,她的神经战栗着,在恐惧和期待的颤抖中达到了不尽兴的高潮。      她在屋子里爬了一圈,最后回到了蒋芸脚边:“……三十。”      王晓佳用有些肉感的脸颊轻轻蹭蒋芸的小腿,她小心地舔舐啃咬,而蒋芸一语不发。      她停在蒋芸腰边,用牙齿咬着短裤的边,一点一点地往下拽。      蒋芸淡淡地笑了下,顺着王晓佳的动作,让她把自己的裤子脱了下去。      在王晓佳跃跃欲试亲吻她的胯骨前,蒋芸抓住她的后颈,压到了自己腿间,嗓音沙哑:“舔。”      王晓佳在姐姐湿热的腿间有种窒息的错觉,她伸出舌头,笔直地插入水淋淋的穴,模拟性交的动作抽插,她胸口的铃铛乳夹摇摇晃晃,声音清脆淫靡,夹杂着蒋芸在头顶断续的喘息声。      “用力。”      蒋芸清冷的声音从来不抖,那把嗓子矜贵而高傲,这个时候却沙哑地发着闷,仰着头,撑着手,颐指气使地命令王晓佳。      王晓佳更兴奋,她唔唔嗯嗯地含住蒋芸的穴,手偷偷摸到自己泥泞的腿间,却只是浅浅地抚慰,而不敢违背姐姐的命令自己玩自己。      “呼……”      蒋芸在高潮时推开了王晓佳,又把她掼到床上,分开王晓佳的腿,三根手指插进渴望着侵犯的小穴,那里在发着烧,在插入的一瞬间绞紧了她,涌出湿黏的水液,打湿身下的床单。      “啊……姐姐!用力……好舒服……快一点……”      王晓佳崩溃地哭喊起来,她不在乎家里的阿姨听不听得到她的叫声,也不在乎她那个只知道播种不知道浇水的爹知道她们在乱伦是什么心情,她沉溺在蒋芸的手指上,沉溺在欲望中,意识几乎要随着被顶撞的快感抛上天堂。      蒋芸拉扯着她的乳夹,又强迫她抬起头接吻,王晓佳被缠住舌头,隐约感觉到蒋芸掐着她的脖子,逐渐压迫到了气管。      呼吸不畅、窒息。      “舌头伸出来。”蒋芸分开一些。      王晓佳乖乖听话,湿漉漉的眼睛和嫣红柔软的舌。      蒋芸逐渐收紧了虎口,她带来了压迫感和窒息感,另一只手的手指停在王晓佳的身体里,屈起手指轻轻点着贪婪吞吃的穴道:“那么想要吗?你已经高潮了很多次了吧。”      她没有让王晓佳收回舌头,王晓佳只能含糊地说:“不够……姐……”      蒋芸从架子上拿起带着长穗的鞭子,“啪”的一声,在王晓佳左胸上留下一道浅红的印子,王晓佳轻轻“啊”了一声,夹杂着情欲和疼痛。      她的皮肤白,又是疤痕体质,轻轻松松就能够留下持久的痕迹,蒋芸格外喜欢在她身上留下能够藏在衣服底下的伤痕,她不是喜欢凌虐别人的人,但王晓佳不一样。      那是她自找的。      “啪!”      又是一鞭子,这次用的力气更大,打在了乳头上。      “唔!”王晓佳像虾米一样蜷起身子,被蒋芸摁住。      “这就承受不住了吗,王晓佳?”蒋芸轻轻喊着妹妹的名字,她垂下眼,侧脸在台灯光中显得柔和又失真。      蒋芸抽出了手指,在王晓佳失神的片刻里将鞭子的握柄插了进去。      “好涨……唔……慢、慢点!”      王晓佳被突如其来的攻势激起浑身的战栗,在迭起的高潮中几乎晕眩,下意识要从深不见底的漩涡中逃离,被蒋芸毫不留情地捉了回来,穴口被抽插起了白沫。      蒋芸转了转手腕,扔掉了手里的鞭子,掐住王晓佳的脸。      早上还趾高气昂的大小姐已经眼神迷离了。      蒋芸忽然发自内心地笑了:“小狗,叫一声给我听听。”      “啊……唔……汪……汪汪……”      已经爽到神志不清了吗?蒋芸笑得更开心。      “小狗,接着叫吧。”                        蒋芸给自己和王晓佳都请了假,她坐在床边,盯着少女疲惫而餍足的睡颜轻轻地笑了。      她把廉价的地毯和换下的床单拿到地下车库里,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她每次都会那么做,无论多累。      火舌烧着了蒋芸深黑的瞳孔。      那么,烧干净吧。      把廉价的、肮脏的,全都烧干净吧。      蒋芸无声地勾了勾嘴角,讽刺又轻蔑。      引火烧身的是王晓佳。      而她只是一颗无关紧要的火种罢了。         End.

「前辈」

     向导的尸体在哨兵的静室被发现。      向导的动脉被割开,平躺在染红的白色被单上,双手合十,虔诚得好像在祷告。                        禁闭室的门打开时,王晓佳的手扼住了来人的脖颈,手指收力,以掐断气管作为见面礼。      那人撇了下她的手腕,哨兵和向导的力量本就是相当悬殊的,喉管险些被捏碎的向导显然并没有能对哨兵造成威胁,她习以为常。      吕一在这座「塔」里是响当当的纪律委员,犯事儿的哨兵向导一律经她的手送进禁闭室,显然王晓佳已经是这里的常客,她早就习惯,斜着手掌往人双眼上劈,王晓佳偏头躲了下,被熟悉的向导当胸一脚踹回黑暗的禁闭室中。      “你小心我找司令员告状,让你一个月都出不来!”吕一瞪着眼睛威胁王晓佳。      王晓佳在狭窄的空间里翻了个身,后背撞在墙上,没心没肺地对着走廊上的人笑:“我无所谓哦,不上战场就死不掉,我可开心啦。”      “没出息……”吕一最听不得这种话,恨铁不成钢,她已经记不得这是今年第几次她亲手把王晓佳送进禁闭室,也记不得这是第几次收到王晓佳的“见面礼”,王晓佳就好像是一个「塔」里不容许出现的怪胎,如同疑难杂症一样缠上了「塔」,从出现起就风波不断。      王晓佳歪歪头,深黑的眼珠紧盯着吕一身后那个逆光的人影:“新朋友?口口一,介绍一下嘛。”      吕一这才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让出一步,把身后清瘦颀长的向导露出来,随时防备着王晓佳扑上来钳碎她的喉咙:“你的新室友。”      言简意赅。王晓佳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她笑眯眯的:“关禁闭也可以有室友呀?”      “你没有选择的权利。”吕一冷下脸,开启了禁闭室的灯光,那是惨白的冷光,是禁闭室独有的、锐利的强光,这是对于犯错的哨兵特殊的惩罚,强光会让他们的视觉受到难以忍受的摧残,他们会暴躁、会抑郁、会求饶,最终青筋暴起地向镇静剂们求饶。      可王晓佳不会。      她在刻薄的灯光里冲吕一和她未来的室友笑,笑容也是那么凉薄的意味,她只眯了眯眼,嘴角的弧度讽刺又轻蔑:“口口一,调暗一点,我不太喜欢那么亮。”      她的语气平淡,甚至跳跃着欢快的字音,吕一咬牙切齿地转动旋钮,灯光暗下去不少,没有那么锋利。      吕一不得不承认,她并不讨厌王晓佳这根在「塔」里肆无忌惮的反骨,她们合作过很多次,甚至能称得上一句关系还行,只是——      “王晓佳太危险了,除了任务,不要和她深交。”      总有前辈这么提醒她。      王晓佳明明应该算是个很随和的前辈,和「塔」里很多的前辈不一样,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接触到前线的高危任务,她的代号如雷贯耳,在吕一还待在圣所听枪械课的时候就已经声名远扬了。      ……如果吕一没有见识过王晓佳在战场上是什么样子,她应该会一直认为王晓佳是个随和的前辈。      “……你好。”吕一身后的向导终于开口,那是个颇为矜贵的声音,禁闭室中的哨兵耳尖动了动,“我是蒋芸。”      王晓佳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一点:“我听过你的名字,每年评优秀哨向都有你的名字。”      吕一瞪她:“你少进几次禁闭室也有你的名字!”      王晓佳眨眨眼:“我又不想评这个,我还是觉得禁闭室舒服。”      吕一气得张嘴就要口吐芬芳,蒋芸站在她身后,忽然握住她的肩,止住她的国粹,朝禁闭室里走了两步,进入了王晓佳的安全区。      她半蹲下来,目光对上那双深黑的犬科瞳孔。      王晓佳怔愣了一下,模模糊糊地听见海妖的吟哦,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在反应过来以前,意识和目光就一起涣散过去,“噗通”一下倒了下去,被向导扶住,放平在地板上。      蒋芸古怪地回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吕一:“这就是你说的难搞的家伙?”      “……算了!你们一个两个都是变态!我不管你们了!”吕一无语了,“啪”一下把灯关灭,临走前不忘交代:“别忘了司令员给你的任务,你是将功补过的,小心点王晓佳,她没那么好管的。”      蒋芸:“呵,我看她也就这样。”      吕一又交代了一些琐事,把禁闭室的门又关上,这个刚刚被填进光亮的小房间又被黑暗吞噬,蒋芸迅速适应了黑暗。      她虽然没有哨兵那么变态的五感,但只是这种程度的黑暗——      “所以……”纤细却有力的手臂从背后扼住了她的脖颈,窒息感飞速填满她的口鼻,背后的吐息炽热而危险,扑打在耳际和后颈。      “我们现在可以谈谈,你是犯了什么事情被送进来了吗?”      狼的爪牙攫住蒋芸。                        蒋芸被王晓佳松开了。      王晓佳就好像是给她开了个相当恶劣的玩笑一样,扯开嘴角摆摆手,低眉顺眼地露出一副讨好的面孔就想要蒙混过关。蒋芸数过了,她经历了三十秒的窒息,很奇怪的窒息感,和被敌军玩儿命一样地锁喉不一样,王晓佳只是压迫了她的气管,像某个未经世事的孩童正在探索世界时施加在他人身上的那样,没轻没重又不轻不重,蒋芸听见了泪水灌满眼眶,随后听见了耳朵里越来越模糊的嗡鸣声。      在她想着再数十个数不松开就痛击这位前辈的胃袋的时候,王晓佳松手了,蒋芸曲肘使了全部的劲顶回去,轻飘飘被人用手掌滑开。      王晓佳没有道歉,只是敛了敛眼睛。蒋芸忽然想起来,刚刚那双眼睛在惨白的灯光里仰着看她,明明是和那种家养小狗一样的眼神,这会儿又和平湖一样冷冷的。      蒋芸想,缺点什么。大概是月光或者是太阳光这类熠熠生辉又虚无的东西,照在这对眼睛上一定比沉在黑暗里漂亮。可是老师讲过,哨兵最讨厌的东西里强光排在前三。      “你还没回答我呢,”王晓佳盘着腿,胳膊肘支在膝盖上,撑着手看她,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你犯了什么事?是把要活捉的任务目标杀了?还是把臭气弹扔到前线指挥官头上了?”      “……”蒋芸沉默了一会儿,思索自己的格斗技术能不能顺利绞杀这个哨兵,又想起自己来禁闭室前一路被前辈叮嘱的“不要和她打起来”,磨了磨后槽牙:“我把人质一枪打死了。”      “哦,人质啊……人质……?”王晓佳愣了愣,“哇……哇哦?你很厉害嘛……?”      蒋芸沉了沉眼睛,王晓佳在黑暗里也能很清楚地看见,这个薄薄一片儿的向导低沉了下去:“他害死了我的同伴,好几个。”      “都是向导?”      “也有哨兵。”      “哦,那我知道是哪个了。”王晓佳说,她反手从只有四个手掌大的小桌子上摸了瓶水过来,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那死得好啊。”      哨兵的声音被水浸湿,有那么一瞬间软得不可思议,好像是蒋芸的错觉一样。      “但你不是故意的吧?”哨兵又问。      蒋芸怔了怔:“……嗯,他一直在乱动,乱喊乱叫,我射杀绑匪的时候射中他的肺了。”      王晓佳在黑暗里轻轻地笑,这次蒋芸没有听错,这位前辈的声音确实很软,软得像棉花糖一样,带着甜味。      “那你比我好很多嘛,我行动的时候把向导甩开了,最后没控制好力度,该留的不该留的全部都杀了。”      ……血的甜味。      王晓佳说得太轻描淡写,但蒋芸就是去做善后工作的那支队伍,她不仅见过现场是什么光景,也看过和王晓佳同行的向导椎心泣血的控诉书,以致于在司令员吩咐她来稳定王晓佳情绪的时候,蒋芸不合时宜地笑了。      有什么关系呢?      这样的前辈不是更有趣吗?更何况还是王晓佳。      向导最出众的能力,就是掌控哨兵的精神,支配他们的行为,让他们在自己的支配下从发狂的杀人机器变成乖顺的绵羊,无论是缩小还是放大,哨兵的鼻子眼睛耳朵皮肤都在向导的掌控之中。      蒋芸还没有遇到能够抵挡住她的精神攻击的哨兵。王晓佳是第一个。      “然后呢?”王晓佳软软的声音把蒋芸从翩飞的思绪里扯回来,她凑近了许多,鼻尖几乎要和蒋芸碰上,那双深黑的瞳孔在不对焦的距离里极近地盯着她,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吸拽她朝里跳,“室友,你来做什么呢?”      蒋芸没有后退,垂着眼,她和王晓佳长长的睫毛好像和呼吸一样缠绕在一起。      “来邀请你成为我的哨兵。”      “然后,毁掉你的精神图景。”                        那些犯了大错的、不受控制的、失去人性的哨兵,总之那些「塔」不再需要的哨兵,蒋芸总会用同一种方法让他们依照「塔」希望的那样死去。      她和那些哨兵成为搭档,打开他们戒备的精神屏障,找到他们的精神核心,然后在某一次准备好的高危任务中连通他们的精神图景,在他们最脆弱也最信任她的那一刻毁掉一整片精神图景。      哨兵的精神图景湮灭,大致和植物人也没什么区别。      因为哨兵和向导的稀缺性和特殊性,没有军事法庭能够判决这群随时会暴起发疯的士兵流放或是死亡,他们的功勋藏在暗处,藏在看不见的阴暗角落中,最后由零散分布在「塔」内的许多个“蒋芸”送上终途。      「塔」说,这是给予那些哨兵最后的体面和救赎。      哨兵总是不受控的,他们拥有超出常人百倍的听觉、嗅觉、触觉,有着无人能敌的反应神经和身体素质,他们能够轻易掰开防盗门,能够看清几百米外的小鸟啄了几粒米,他们强大,强大到甚至会在暴怒时杀掉周遭所有人。      就像王晓佳,她被关进禁闭室,是因为她还杀死了自己的向导,用军用匕首,把人的气管和食管全部切断,动脉血迸射出来的那片血迹留在最显眼的地方,蒋芸清理现场的时候想,那片被截断的血迹一定是王晓佳蹲着的地方。      这样的人一定喜欢看着猎物死去的挣扎。      蒋芸见过太多这样的疯子了。      哨兵的强大造就了他们,人们都以为那是神赐下的进化机会,而蒋芸却总认为,造就哨兵的应当是被强大激化的疯狂才对。                        蒋芸总是在捏碎哨兵的精神核心时,听见他们问“为什么”。      在精神图景中,那往往是破碎的、嘶哑的、近乎虚幻的声音,被割裂成一块一块,绝望的痛苦的不解的,蒋芸总是像神明一样站在暴风眼里,居高临下地看着精神图景破碎成灰白的齑粉,她从来不会回答。      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哨兵”啊。                        在第一眼看到王晓佳的眼睛时,蒋芸就知道这不会是一个听从向导的哨兵。      也不会是一个会轻易上当受骗的哨兵。      所以她直说了来意,在危险的黑暗里毫不隐瞒,王晓佳也不出意料地低低笑了起来,从喉咙深处发出闷钝的笑声,然后轻巧地朝后退去,乌亮的瞳孔在黑暗里也发着幽微的光。      可是她没有问为什么。      王晓佳轻巧地笑起来,她的背后出现了一条发着微光的毛绒尾巴,恍惚间蒋芸以为是什么精怪要变身了,可已经建国几百年,早就不能成精,那只是一条狼尾,卷曲着缠住王晓佳的手腕。      王晓佳靠着她的精神体,雪狼和主人同时露出了看向猎物的眼神。      哨兵笑着说:“好啊。”                        王晓佳和蒋芸在禁闭室里打得锣鼓喧天,动静大到隔壁屋的哨兵都应激了,连忙拍铃喊人说隔壁的是不是要被自己精神体吃了?      吕一还没吃完饭就被人薅来,一边擦嘴一边火急火燎赶来禁闭室,打开门生怕看见被拧断脖子的蒋芸和一脸笑意的王晓佳,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当她赶到时,两个人和平地坐在地上,王晓佳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蒋芸站起来,碾平了衣服上的褶皱,宣判道:      “她同意了,你去和司令员汇报一声,我们去‘介绍人’那边登记。”      吕一大惊失色:“就那么一会儿你们就已经到要登记的地步了?!”      蒋芸面色古怪地看着她:“我们两个还在观察期,当然要先去说明情况才能出任务。你想到哪里去了?”      “口口一又想到别的去咯——”王晓佳看热闹不嫌事大。      吕一咬牙切齿地把地板踩得咚咚响,效率极高地去汇报去了,等王晓佳和蒋芸在其他人惊恐的目光洗礼中下楼的时候,介绍人早就接到命令等着她们了。      办完手续“保释”出来以后,蒋芸看着愁眉苦脸的王晓佳:“你很不想参加任务吗?”      王晓佳的脸皱成一团,两颊未消的婴儿肥看起来有些可爱:“很危险啊,能活着为什么要死呢?”      可是你做任务的时候可一点看不出怕。蒋芸面无表情地想,嘴上说:“你的精神体是什么?哈士奇?”      王晓佳立刻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龇牙咧嘴地生起气:“那是狼!狼!雪狼!W——O——L——F——狼!!不是哈士奇!”      这人软软的声音立刻变成高分贝的尖叫辩解,蒋芸错开眼神,默默捂上耳朵。      王晓佳抓着她的手腕把她的脑袋掰过来,又把手一把掰下去,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定要让蒋芸听见:“这是狼,你跟我说一遍,是狼!”      不是,这人有病吧?      蒋芸皱着眉,一脚踹在这人膝窝里,把她踹得一个趔趄:“狼个头,我看你就是狗。”      “你的精神体是猫?”      “……你怎么知道?”蒋芸防备起来,王晓佳的休息条目里并没有能算命这一条。      王晓佳笑了下:“你猜呗。”      蒋芸:“我猜你猜的。”      王晓佳:“……”                        她们辗转在各个任务里,显得如鱼得水,介绍人看着系统里一个个显示“已完成”的任务,再看看后面的代号,沉默了。      介绍人不死心地偷偷去看这两个人从直升飞机上走下来的样子,在她的想象力,和王晓佳出任务,蒋芸不是死无全尸就应该是缺条胳膊少条腿,但蒋芸好端端的,甚至背着还在耍赖皮的王晓佳走下来。      哨兵还在不要脸地大喊:“我说了那一枪应该我来打的!你抢我人头!”      蒋芸不理她这句,迎着猎猎的风说你要是再吵一句我就把你扔下去。      哨兵动得更狂,大声喊你这是对前辈大不敬!砍头!      向导不负众望,把人一下扔在砂石地上,拍拍手,走了。      王晓佳坐地上赌气不动,过会儿从怀里掏了个“球”出来砸在蒋芸后背上。      蒋芸脚步一顿,回头抄着地上那个咕噜咕噜滚的“球”,把王晓佳扯起来,哨兵又嚷嚷自己那一枪没打上浑身不舒服,要人背着走,向导翻着白眼把手里的“球”推给她,说,喏,人头还你。      介绍人这才看清楚,那是任务目标被割下来的人头,半边脸都被轰碎了,眼珠子垂在外面,血呼啦差的。      这一幕把介绍人震撼得七荤八素,好几晚没睡好觉,大半夜都在想:      “这两个疯子是被下降头了吗???”                        蒋芸和王晓佳搭档了三个月,又在西北沙漠里吃了一周的沙子,期间王晓佳再也没有暴动过,同行的哨向也没有被她一个“失手”一枪崩碎脑袋,任务完成效率被拉到百分之五百,往往只需要王晓佳一个人就可以把任务完成得非常好。      而这一切和蒋芸并没有什么关系。      她每一次收到司令官难以言喻的惊喜称赞时都想说,我什么都没做。      蒋芸的奖金拿得手软,可是她从来没有进入过王晓佳的精神图景,连一点边儿都没沾到。      王晓佳的失控就像笑话,是装出来……不,是演出来给所有人看的一场闹剧,她是个有着独特天赋的异类,把方圆五百里全部划分为自己的世界,横行霸道,她不需要镇静剂,不需要向导素,更不需要什么向导。      然而就是在某一天,她们难得休假,蒋芸坐在静室那张勉强够两个高挑女人睡在一起的床上,翻看放在王晓佳床头的弱智绘本,王晓佳洗完澡出来,穿着宽松柔软的睡裙,身上有股被热气浇得温热柔软的水果香气,莫名让蒋芸想起了热红酒。      馥郁又清冽?      复杂的味道。      她老早搬进王晓佳的静室,这是常规流程,哨兵和向导需要在一起磨合感情,对于蒋芸这类做特殊工作的向导更是如此。      王晓佳抽掉她手里的绘本,深黑的瞳孔里蒙着一层水汽,笑盈盈地问她:“怎么样,要不要来试试精神烙印?”      蒋芸:“……我没见过有人把精神结合说得那么轻佻的,没礼貌。”      王晓佳被委婉地拒绝了,有些不爽地撇了撇嘴,自顾自从简易书架中抽出一本厚厚的字典,封皮里面是中空的,藏着一排注射剂。      蒋芸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王晓佳从里面抽出一支,朝着脖颈上扎了下去,动作之快她甚至没有阻拦的余地。      药剂推进去的时候,王晓佳的脸色忽红忽白,眼神迷离了半晌,那双漂亮的好像玻璃珠一样的眼睛蒙上更厚的一层雾,水濛濛的,蒋芸盯着她晕着水汽的睫毛,心想,这时候就算掐断她的脖子应该也是一件容易的事吧。      可是她没有这么做,她的任务是“毁掉王晓佳的精神图景”,而不是“杀掉王晓佳”。      虽然好像对于哨兵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      等王晓佳眼神清明了,蒋芸才说:“好。”      “什么?”      “精神烙印。”      王晓佳失笑:“不是吧Rainbow,我结合热都压住了,你要和我结合啦?”      “你向导素哪儿来的?”蒋芸避开了她的问题。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啊。”王晓佳扯她的脸,“向导素是什么很稀罕的东西吗?黑市上不是一抓一大把,只有「塔」里的傻瓜把它当宝。”      蒋芸反扭她的手腕,被哨兵一个折手翻了出去,哨兵像泥鳅一样,瞬间躺倒在床上,被子一卷把自己裹起来:“困了,晚安Rainbow。”      蒋芸没说话。                        王晓佳伸手抓住刺向自己眼睛的手。      她睁开眼,哨兵的眼睛在黑暗中像猛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她看着蒋芸模糊而锋利的下颌线,语气依然平平的:“啊哦,失败了不是吗?”      蒋芸挣开她的手,扔掉手里的注射剂,若无其事地躺了下去,她背对王晓佳,将自己脆弱的后颈对着差点被自己戳瞎的哨兵。      “没什么,我只是听说,向导素注射过多,哨兵的精神会涣散,这样会不会更容易毁掉你的精神图景?”      “不知道诶,没这种体验,我很乖的,只有结合热才打一支向导素——喂,你好歹捡起来啊,也不便宜的。”      王晓佳的体温逐步贴近她——其实这么说不太合适,因为这张床太小了,她们睡觉时手臂贴在一起,互相的体温都一清二楚,随便动一下对方就能察觉到。蒋芸知道,在她起身抽出向导素的时候,王晓佳已经醒了。      哨兵的体温比一般人要高很多,处于常年“发烧”的状态,王晓佳一只手臂从前面圈住蒋芸细瘦柔软的腰腹,另一只手臂穿过脖颈与枕头之间的空隙,环抱住了她。      依旧是一个不轻不重又没轻没重的试探吗?还是这次要动真格了?蒋芸不知道。      她的心脏和动脉都在王晓佳的手臂旁有力地震动,和哨兵的体温一样剧烈——她没有回头,只是想,和那种粘人的大型犬一样,不用四肢缠住别人就不罢休。      可这是一匹危险的狼。      蒋芸胡思乱想,数着秒,她打算数到五十九秒,如果那时候王晓佳还不下手绞杀她的话,她就要在第六十秒睡觉了。      可是数到第三十秒的时候,蒋芸就数不下去了。      因为王晓佳的嘴唇贴着她后颈的第一节脊骨,轻轻地、静静地,十分平常地睡着了。      蒋芸抬起手,摸了摸横在自己肋骨旁的手臂,轻易地摸到了伤痕和血痂,那种粗砺又坚硬的古怪在掌心发着烫,蒋芸记得那是上次为了帮她挡住雇佣兵的刀才受的伤。她心想,这样被抱着真是个不舒服的姿势。      但是她不再动了。      她说,晚安,前辈。      哨兵依然贴着她,模模糊糊地回:      “嗯。”                        在进入睡眠时,蒋芸拿到了王晓佳精神图景的开门许可证。      蒋芸从来不在进入哨兵精神图景前预设那是怎样的,因为这没有什么意义,成天喊着要杀了全世界的阴暗批精神图景也可能是粉红萌萌兔,而且还会对她寻找图景核心的工作带来先入为主的困扰。      王晓佳的精神图景很封闭,是全室内的,看起来应该是拳场,破破烂烂的,不像国内的规格,满地破木头烂碎屑,训练用具和比赛用具摆的一团乱,全都堆在场地的角落里,沾着血和其他什么污迹,脏兮兮的,王晓佳就坐在那堆东西中央,拿着缠手的绷带,一圈一圈给自己裹得满满当当,熟练又漂亮。      月光和日光都渗漏不进来,      蒋芸蹲下来,没由来想揉揉她的脑袋。      手伸在半空,王晓佳忽然抬起头:“你来啦?”      她听起来很开心,蒋芸没有收回手,行进着摸了摸小狗的下巴,和现实中也没什么区别。      王晓佳露出虎牙:“你摸狗呢?”      “嗯哼。”      “再说一遍,我是……”      “狼,对吧,雪狼。”蒋芸看着王晓佳低头时鼓着气的脸颊,荒谬地觉得可爱,“我记得。”      王晓佳哼哼唧唧了两声,正好把绷带缠好,捏着拳头举到蒋芸面前:“怎么样?”      蒋芸后退了下:“我没打过,不知道。”      “没劲。”王晓佳又把绷带拆了,换上了拳套,带着随意又凌冽的拳风刺向蒋芸的脸,她停在蒋芸眼前,向导淡定地并没有躲,仿佛料到她不会下手,于是被哨兵弹了个脑瓜崩。      痛感被放大了……至少十倍。      向导揉了揉眉心,试图用自己引以为傲的精神力给哨兵一点小小的震撼。      “没用的,”王晓佳抬起头,深黑的眼珠在头顶亮堂堂的橙光里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影子,“蒋芸,没有人可以在我的精神图景里肆意妄为,再强的向导也不可以。”      “你不需要向导。”蒋芸很早就看出来了,如今终于宣之于口,有种恶狠狠的畅快,“要是你能听话一点,说不定根本不用被抛弃,说不定你能够坐上司令员的位置。”      “谁抛弃我啊?谁能抛弃我啊?”      哨兵站起来,拳套在瞬息间变成了指虎,银色的边缘沾着发黑的血迹,像一块令人恶寒的锈迹。      王晓佳脸上带着自信又顽劣的笑,蒋芸见过很多次她带着这样的笑容,用手里的匕首、手枪、霰弹枪,把敌人的身体和脸一起毁得面目全非,她笑起来总会露出两颗虎牙,就好像一个带着最纯真的恶拥抱世界的孩子,将凶器捅进所有人的心脏。      蒋芸忽然叹了口气。      王晓佳盯着她,眼睛平湖一样发着昏暗的光。      “哨兵的战斗手册里有一条,‘优先毁灭敌人的精神图景’,你知道吗?”      “你肯定不知道。”蒋芸十分笃定,她静静地看着眼前歪着头、孩子一样的哨兵,“精神图景是哨兵和向导的意识海,毁掉精神图景,意味着毁掉了哨向的一切,毁掉了上帝赐予我们的矛和盾,每个哨兵应该学的第一步,就是在向导的帮助下搭建桥梁,入侵敌人的精神图景,找到精神核心,然后毁掉它。”      “我很讨厌精神图景啊,”王晓佳又扯起笑容,“那种虚伪的东西,毁不毁掉都是一样的虚伪,不如直接杀死肉体,这样不也是一样醒不过来吗?”      “沉睡的时间够长,就是死亡了。”      蒋芸说:“没有向导的精神抚慰,你迟早会疯掉的。”      王晓佳依然在笑,眼神却是冷的:“谁知道我现在是不是已经疯了呢?”      她说话的一瞬间,指虎刺进了蒋芸的脖颈,动脉被锋利的尖刺划破,血液大量地从伤口中喷射出来,在一瞬间糊住了蒋芸的眼睛。      疼痛又被放大了。      这次是几百倍。      可是蒋芸只是恍惚地、又呜咽地发出呻吟,想起了她第一次见到王晓佳的时候,那头耀眼的红发。      就和现在的血一样,凄美而狠厉地在她眼前飞溅,凛冽地带走一阵摸不透的风。                        蒋芸见识过很多人的精神图景,有喜欢变幻来变幻去的,有景色优美虚实不辨的,还有那种一看就知道是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像王晓佳这么写实的,她不是第一次见,也见得不多。      哨兵和向导在战斗的过程里,就像诗人一样,源源不断地汲取他人的梦,改造自己的精神图景,变得坚不可摧,变成他们防御的最前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王晓佳从建造完她的精神图景以后,再也没有修葺过。      那里保存着最初的模样,懵懂而纯真,就像王晓佳到现在也依然热衷于在肉体上摧毁一切的行为,她的一切都穿过时间的狭缝,无数次地击杀那些幼时无数次伤害她的恶灵。      任务派发时,蒋芸按照惯例,调取了关于王晓佳所有的档案。需要入侵哨兵精神图景的向导亟需这些信息,它们或许是打开哨兵心防的钥匙。      老旧的录像设备记录下王晓佳被带回「塔」的过程。      那个肮脏阴暗的地下拳场进行着各式各样见不得人的交易,拳场里的人在瞬息间被潜伏已久的哨兵和向导杀死,他们的脸上还残留着饱含欲望的愉悦和刹那间的痛苦,定格成了那么扭曲的一幅画,躺在蜿蜒的血泊上,生息沉默。      哨兵们围住了正中央的擂台,那里软绵绵地趴着一句少年的尸体,背上有三个枪孔。      少年发育不良的尸体中段蠕动着,像是某种长虫的身体,诡异地翻动,肠子和血块啪嗒啪嗒地掉出来,声音黏腻又可怖,血淋淋的女孩从少年开膛破肚的身体里钻出来,她的鼻梁骨可能断了,有很重的血块在那里淤积,可是她浑身都是血,瘦弱得像筷子一样的四肢在空气里挥动着,她手上的指虎还沾着少年的人体碎片。      女孩浑身是血,走起路摇摇晃晃,她大概是在听到枪声时就躲在了被她杀死的少年身体下面。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是所剩唯一的罪人。      哨兵们举起的枪被得到命令的向导压制,正对女孩的那个镜头照出了那张被打得鼻青脸肿却依然露出笑容的脸。      鼓风机不知疲倦地发出让哨兵难以忍受的噪音,血腥味已经浓到就算有向导在场也会让哨兵躁动的地步,而女孩只是歪歪头,露出一成不变的笑容,和两颗虎牙。她不喊痛,也不害怕。      ——她是特殊的,特殊的哨兵。      没有人见过对于感官有那么强耐受力的哨兵,她从不关上鼻子眼睛耳朵,在「塔」里被训练师打到皮开肉绽也只是笑,哨兵们毛骨悚然,议论他们从那个专让儿童打黑拳的变态拳场里捡回了一个真正的杀人机器。      杀人机器从本应该在圣所里读背听说的年龄就在战场上收割性命,她是个异类,是哨兵中畸形扭曲的反骨。      她杀掉敌人、打断人质的骨头、把搭档的装备全部拿走留她一个人在沙漠中央等死。      ——王晓佳是特殊的。                        蒋芸被摁在格斗场满是砂砾的地上,这次王晓佳没有拿武器,她双手在蒋芸的脖颈上虔诚地合十。      收紧。      收紧。      窒息感也被放大了吗。      蒋芸想,还是不够真实,这大概是精神图景的控制者一些改不过来的通病,他们永远只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从不在意常识是怎样——一般到了这种程度,窒息的人已经失禁,并且脖子已经被掐断了。      “这是第几次了?”蒋芸开口时声音平稳,她想,这也是很不合理的,明明都要窒息了怎么还有机会说话呢,“你还没发泄够吗?”      王晓佳眯了眯眼:“你说什么?”      在王晓佳的眼里,蒋芸的瞳孔已经蒙上了一层阴翳,晶状体开始浑浊,她即将迎来不属于她的死亡。      而蒋芸的声音依然很稳:“你不伤害我的精神意识,只是在杀死我,是因为我拒绝给你精神烙印?”      “你太自负了,Rainbow。”王晓佳笑眯眯地说,她垂了下眼,蒋芸的肌肉开始抽搐,四肢弹撞在她的身上,发出的声响和向导的呜咽一样闷,“所以你为什么不给我精神烙印呢?你的目的不就是和我精神结合吗。”      蒋芸感到有什么东西将她的意识往外抽离了片刻,她无法确认王晓佳会不会在某一次真的杀死她,在别人的精神图景里,尤其还是一个相当棘手的哨兵的精神图景里,她的胜算实在太小了。      “这里……不是你的精神核心。”      “对啊,谁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显眼的地方?”王晓佳笑了笑,“你好贪心。”      蒋芸说:“让我的眼睛……看清楚一点。”      王晓佳:“哦,好。”      原本模糊的视线在一瞬间清晰,蒋芸透过王晓佳单薄的肩,看见了她身后那条黑漆漆的通道,深不见底。      她又把目光聚焦到王晓佳的脸上,很可惜,哨兵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目光飞快涣散了,她只能隐约看见哨兵深黑的瞳仁,黑洞一样,深不见底。      “你也可以走进去,”王晓佳说,“如果你真的可以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说不定你真的可以找到我的核心。”      蒋芸这次笑的时候感受到阻力,咳嗽了两声:“咳……我真的不会……迷失在里面吗?”      王晓佳的眉尾钝钝地垂下来:“真警惕啊,Rainbow。”      蒋芸想,大概还有二十秒,这次的死亡就要来临。      但是王晓佳忽然割裂了她的视线,一切都归于虚无。      哨兵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是不是太痛了?”      “你从床上摔下去了,把我被子都掀了,快点起来,我怕冷。”                        王晓佳突然消失在战区。      蒋芸找了半圈,在战区东南角的破铁丝网边上找到她。      王晓佳手里捏着一只人手,用断口冲着铁丝网外面瘦得腿打颤的小土狗,嘴里嘟囔:“多吃点啊,吃多点才能活下去啊,长那么瘦怎么活得下去。”      蒋芸靠在铁丝网上,稀里哗啦一阵响,小狗吱哇乱叫地跳开,一通乱吠。      王晓佳费力地贴着铁丝网去捞那只小狗,用手里已经不再滴血的人手引它:“诶呀,别害怕嘛,过来吃饭……”      蒋芸挑挑眉:“你这么喂狗损功德。”      王晓佳无所谓:“回去我敲你那个木鱼补回来。”      这种地方居然还有野狗活着,蒋芸觉得不可思议,她看着王晓佳蹲在铁丝网前,脸都快贴上去,手臂被勒出好几道印子,垂着眼,黑长的睫毛颤动着,像并起的镰刀,又像柳叶一样柔软。      小狗颤颤巍巍凑上来,舔着哨兵手上干涸的血渍。      “和我一样。”王晓佳突然笑起来,“就和我一样,都是没人要的野狗。”      蒋芸抱着手臂,抬脚踹她。      王晓佳被踹在地上,大笑着快要流出眼泪,她把那只断手甩出铁丝网,任由那只野狗追着可能是这辈子最后的食物远去。      哨兵笑够了,她朝蒋芸伸出右手,蒋芸把她拉起来,她要开口时哨兵轻快地打断了她:“你已经准备好了。我也准备好了。”她深黑的瞳孔里反射出黄沙的干涩。      蒋芸低低地笑了起来,她感受到哨兵身上的高热。      还有她的。                        哨兵左手空荡荡的袖管在风沙里荡啊,荡。                        王晓佳抱着蒋芸,从背后亲吻她发着汗的脊背、脖颈,黏腻地喊她的名字。      “喂……你没说……嗯……别……你没说要肉体结合!”蒋芸被她锢着,哨兵只能用一只手抱着她,手掌胡乱地在单薄的皮肤上揉,摸到伤口又恶劣地用指甲剐蹭。      王晓佳把她转过来,湿淋淋地含住她的乳尖:“拜托,这年头当然是肉体结合更牢固吧?”      蒋芸断断续续地喘息着,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音节,她抱住哨兵毛茸茸的脑袋,黑色的长发缠绕着她的手臂,像深海里的海藻,冰冷又黏腻,蒋芸轻轻地咳嗽,掩盖自己愈发动情的呻吟。      向导比哨兵更强的,是情感的感知能力。      蒋芸好像听见王晓佳又哭又笑,从破洞的胸口呼呼地吹来风声。      王晓佳把她掼在床上,脸贴着特供哨兵的柔软床单,蒋芸看不见背后的王晓佳是什么样的神色,总之不会在哭吧,那是个学不会哭泣的哨兵。      她的身体被贯穿,王晓佳身体的一部分进入了她。      蒋芸忽然有种荒谬的错觉,她就像任人宰割的鱼肉一样,被凶器贯穿了心肺,她差点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可是最后吐出口的也只是呻吟声和一句“轻点”。      哨兵的身体并没有坚硬得像块石头,王晓佳很柔软,她热溶溶的大腿根贴着蒋芸的,手指从一根变成两根、两根变成三根,她不再询问向导的承受极限在哪里,恶童的本性似乎又出现在哨兵的身上。      王晓佳摇摇晃晃地低下身,她柔软的乳房贴着蒋芸的脊背,多少节突出和嶙峋的滑动,哨兵都数得清楚。      静室的白噪音还在缓缓地流淌。      王晓佳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讨厌静室,她宁愿在风沙漫天的室外打坐,也不愿意在这里待着,因为这和那个拳场一模一样,没有明亮的光线,没有见光的窗户,只有无休止的黑暗和被服从。      可是现在她又觉得,挺好的。      这让她又回想起训练场粗糙的地板,她每次被摁在地上都会吃一嘴沙子,那会儿也没有月光,也没有太阳光,只有头顶被烟草熏得黑乎乎的白炽灯泡,她每次的反抗都在失败,每一次都是。      蒋芸在高潮时下意识要逃,伸手抓住床头的柜子,把那盒装着向导素的字典打翻在地。      杂七杂八的气味在静室里扩散。      王晓佳抽出手,把抽搐着到达高潮的向导压在怀里。      蒋芸剧烈地喘着气,但很快她发现,自己的喘息越来越困难了。      她的眼前一片黑暗。      只有手边有一条很细的光,但那是虚无,她知道,如果她朝着那道光走去,她会被吞噬得一点也不剩。      “Rainbow。”哨兵的双手抱住她,她在黑暗里看见那双乌亮的瞳,然后,看见了哨兵的笑脸。      她们躺在一个很狭小的密闭空间里,腿完全无法伸直,也无法站起来,蒋芸坐在王晓佳的腹部,身下泥泞不堪的湿液蹭了她一身。      蒋芸拉着她接吻。      她们的唇齿在剧烈的碰撞中撕裂、擦伤,流出鲜血,最后被她们吞进腹中,和呻吟、喘息一起,沉重地落进胃袋里。      哨兵又在轻轻地笑,她在精神图景中终于能够肆意妄为,用完好无损的双手在狭小的空间里分开向导的双腿,她在向导发热发汗的腿根抚摸,又和自己相合,她们脆弱湿热的唇又在接吻了。      蒋芸好像看见了自己的脸色,潮红得有些病态,是因为喘不过气吗?也是,这么狭小的空间。      “你的核心……是什么?”      “柜子哦。”王晓佳回答得很干脆。      “永不出柜?”      “太荒谬了啦。”王晓佳用力摆动腰肢,她的胯骨和木板、和蒋芸一起相撞,疼痛和酸麻的快感冲刷她的图景,“很有安全感啊,你不觉得吗?”      “以前爸爸们——哦,全场的大人,我们都叫爸爸。”      “他们喝了酒,输了钱,心情不好就会进来打我们,大家都找地方藏,只有我每次藏在这里都不会被抓出来打。因为我是他们最好的工具,我从来没有输过,从来没有。”      “我好像觉醒得太早了,一开始在拳场上,只有我,就连缠上绷带都会痛得无法走路。”      “他们每次都把我摁在沙地上,其实他们打得也不痛,只是因为我是哨兵,所以他们骂的脏话刚出口我就已经暂时性失明了,什么也没有听见。他们刚打两下,我就已经晕过去了。”      “原本我应该被扔掉的,”王晓佳也开始喘息,断断续续、一字一句地说,“可是我打赢了比我大很多的孩子。”      我把他的喉咙割破、肚子划开,把他的眼睛戳瞎,所有人都在为我喝彩,说,嘿!那一定是个哨兵!      王晓佳的手摸索到蒋芸的蝴蝶骨,那两片骨头像翻飞的山脊,她顺着山脊的滑动,摸到了向导颤抖的第一节脊骨,她轻轻地问:“蒋芸,为什么你从来、从来不叫我前辈呢?”      蒋芸模模糊糊地想,我叫过的,两次。      “我叫过的。”      王晓佳把她从铡刀下面救下来时腰间绑着摆渡绳,她在空中飞荡,红发倾泻得好像一张血红的瀑布。      蒋芸逆着风喊:“前辈……!”      王晓佳搡了一把头发,眯着眼睛,嘴角的虎牙戏谑又冷漠。      “别叫我前辈啊。”      “会被敌人俘虏的后辈,我可不想要。”      王晓佳吃吃地笑,她听着蒋芸的话,腿心发着烫,好像熔岩在喷涌。哨兵搂着向导的脖子接吻:“我说过那么刻薄的话么?”      蒋芸不再回答,她已经没有力气回答,狭窄的空间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空气可以让她们一边结合一边呼吸了。      她们在高频的碰撞里到达高潮,蒋芸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她伏在王晓佳的胸口,尝试咬下她的一块肉。      王晓佳的声音依然在笑:“要留纪念吗?”      “……”蒋芸只是摇摇头。      王晓佳点亮了逼仄的衣柜,让蒋芸得以看见她的神色。      哨兵的手掌难得冰凉,她轻轻抚摸向导的脸颊。蒋芸这才发现,原来是左手。      不要这样啊,用右手也好,留个纪念吧。      蒋芸再也无法说出话,她想,有进步,至少王晓佳知道人在缺氧之后是很难说话的。      好真实,究竟是在精神图景里,还是在现实中?      视线从清晰的人脸,变成了一个轮廓,最后模糊成一团灰白的光晕,蒋芸逐渐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她猜到了,王晓佳在泯灭她的意识体。      哨兵安抚地吻了吻她的侧脸,最后在颤抖不休的嘴唇上落下最后的吻。      她的右手是沾满了血渍的指虎。      “Rainbow,不会痛。”      她小声地呢喃。                        蒋芸被划开。      她的动脉不断喷出血液,淹没了狭小的柜子,和王晓佳。      向导像木偶一样,毫不挣扎地抽搐着,她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刚刚高潮过的红晕,灰白的瞳孔里倒映着血淋淋的哨兵。                        她有产生过哪怕一秒的爱意吗?是爱而不自知,还是根本就不愿意承认这样仇恨的爱呢?

  不知道了,蒋芸从没想过这样的事,她在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答案,而问题的答案是——

  让哨兵杀死她。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吗?      虚无切割着即将泯灭的意识体,她想,原来是这样的。      她面对过无数双怨恨的、茫然的、困惑的、绝望的眼睛,可是她一次也没有停手,一次也没有,就那么决绝地截断了哨兵们本就短暂的一生,将他们的意识截杀。      ——为什么?      “在最爱她的那一刻被她杀死,究竟是为什么?”      蒋芸终于明白了。      在最爱她的那一刻被她杀死,就是答案。               End.

「灯塔」  

  “刘增艳和段艺璇睡一觉”这个任务出现在群里的时候,不知道是睡人还是被睡的刘增艳正在埋头研究自己该给狗狗出什么样的任务,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被安排上这么个石破天惊的差事在身。

  

  一般来说这该是一句玩笑话,舔狗日记的本质也是小狗找主人这样听起来又色情又荒诞的擦边游戏,刘增艳当然清楚,她可以选择不完成。

  

  毕竟少女偶像不必事事拿到台面上来说,刘增艳深有体会。

  

  当然,她也可以选择完成。

  

  因为少女偶像也不必事事都告诉粉丝,哪怕是她和她永远都在队伍两端的队长睡得昏天暗地,粉丝也永远不会从她们这儿窥探到任何蛛丝马迹细枝末节。

  

  刘增艳依稀记得,封闭时她们一起打狼人杀,段艺璇就坐自己手边,她一边心不在焉地打着娱乐局,一边默不作声地瞟两眼段艺璇在白纸上乱涂乱画。后来那张白纸被发在口袋房间,所有人都知道段艺璇在大嗑特嗑刘增艳和杨冰怡了。

  

  虽然难嗑,而且显然,她嗑的有些咬牙切齿。

  

  刘增艳那时就在想,如果不发出来,谁又会知道呢?

  

  段艺璇不发出来,大家都不会知道她是个稀里糊涂靠直觉赢到最后的傻狼,而刘增艳不发出来,大家也永远不会知道,那张白纸上涂满的黑色墨迹下写了多少个潦草的“段艺璇”。

  

  所以她不会发。这是她藏了很久的秘密,是浑身带刺的刘增艳为自己口不择言的偶像生涯留下的,最坚固的秘密。

  

  刘增艳总觉得,她和段艺璇被调侃的“双塔”,在某种意义上一点错也没有。

  

  伫立在队伍的两端,明明贴近时的光热是那么倔强而相近,她们依然只会在狂风暴雨的海上沉默,她们的光亮照耀着彼此、照耀着整个队伍,却唯独无法面对对方。

  

  这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吗?

  

  她和段艺璇,就只是限定的第一与第二,在队伍中,而永远无法脱出队伍。

  

  离开了S队的舞台,她们也不过是普通的同事、队友,甚至未必算得上朋友,哪怕她们也曾在天将明时坐在同一间宿舍里就着昏暗的灯光一起吃早饭,哪怕她们也曾在台上救场救火拯救对方,可她们依然谨守分寸地伫立在队伍的两端,从不回头。

  

  她们也曾相交,后来擦肩而过,越走越远,于是相交的片刻,便成为过往一些弥留的亲密幻影,再也不可追了。

  

  刘增艳从不觉得可惜,也并不觉得蹊跷,她只觉得这是冥冥中注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长大了就会走散吗,可是她和段艺璇从未一起长大过。

  

  

  

  

  

  

  

  刘增艳下楼在食堂找微波炉加热自己已经凉透的外卖时和段艺璇碰了个面对面。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个端着面碗一个拎着外卖,刘增艳打了声招呼,错身离开时被段艺璇一把薅住肩头的衣服:“诶,你躲我啊?”

  

  “我没……”段艺璇老是这样,莫名其妙地拣一些刘增艳捋不顺逻辑的话来挑拨她的神经,大概真的是交流得越发少,刘增艳已经丧失了熟稔面对段艺璇的语言能力,只是干巴巴地皱起眉。

  

  段艺璇把手机里的截图翻出来怼到刘增艳面前,露出虎牙笑了起来:“你看呢,你觉得是哪个出的任务?”

  

  刘增艳眯起眼去敲段艺璇的手机屏幕,这人还怪严谨的,一点缝儿都没露,除了匿名id“素云”发的那句话其他什么也看不着。刘增艳面色如常:“闫娜吧,要不就是小武拿了娜姐手机发的。”

  

  段艺璇迷惑地皱了皱鼻子,对她如此果决的判断将信将疑:“你咋知道啊?”

  

  我总不能说我8G冲浪的时候看见那小鬼指望让我们俩上床吧?刘增艳哂笑了一下:“猜的呗。”

  

  刘增艳已经很久没有和段艺璇两个人那么安静又那么微妙地坐在一块儿独处了,食堂里那么空旷,平时塞得下一整个生活中心的少女偶像,这会儿就填着她们两个人,说句话好像都会因为扰民被抓走似的,一个人形自走大喇叭一个人形段子输出机,此刻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刘增艳嚼着有些过热的饭粒,准备火速逃离这个让她脚趾抠地能抠出三室一厅的地方。

  

  但段艺璇叫住她:“刘增艳,你来一下。”

  

  “我得回去,我还没给发任务……”

  

  “你来一下。”

  

  队长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刘增艳一下噤了声,舌头好像被什么暗藏的咒语束缚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

  

  她难免会想起自己上一次稀里糊涂地进了段艺璇房间后,她们到底在那个被小队长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宿舍里究竟做了什么样荒唐的事。

  

  一定是海上的光太暗了吧,她才会忍不住被段艺璇迷惑了。

  

  所以她原本就不是什么「灯塔」吧?

  

  她明明是飞蛾才对。总是义无反顾而又贪生怕死地,一次又一次朝着火坑里跳。

  

  ——那时候,段艺璇也是这样,轻轻地和她说,刘增艳,艳艳,你来一下。

  

  她就这么鬼迷心窍地进了房门。

  

  刘增艳看着段艺璇的嘴唇一张一合,恍恍惚惚地,好像又看见那时伏在自己身上,额角一片晶莹汗珠的小队长。

  

  她脆弱又骄傲。

  

  到底是为什么呢?刘增艳总想问段艺璇,可是这个“为什么”包含了太多,她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问出口,也总是得不到满意的答案。

  

  段艺璇换了房间,刘增艳却依然感到熟悉。她不敢走太深,只是靠在床架边觑着段艺璇蓝发下几近透明的皮肤,故作镇定地问:“还真要睡一觉啊?行啊,我把枕头拿来,待会儿拍个照发群里呗。”

  

  刘增艳有时矛盾得无法自洽,她想要将口舌化作利剑刺穿世界,有时却又痛恨自己无处发泄的语言天赋,就好比现在。

  

  她在踏出这个房间前被粗暴又犹疑地抵在了门板上,天旋地转地被翻转过来啃咬唇角,她感到痛,又感到密密麻麻的痒,全都来自于执行力满分的小队长。

  

  这家伙的床为什么要悬空在那么高的地方?

  

  刘增艳恍恍惚惚的,耳边嗡响,被段艺璇毫无章法的吻逼到绝路,无计可施只好自暴自弃,摁着小队长的后脑勺吻到快要窒息。

  

  海面上摇曳的灯塔……好像就要灭了。

  

  吻痕是细密的,只会出现在唇边,这样她们还能够拙劣地向他人解释,这只是一时疏忽的上火罢了。

  

  而抚摸是不必要的前戏,刘增艳晕乎乎地被含住锁骨,段艺璇就像海上失去庇护的旅者一样紧紧拽着她这根瘦弱的浮木,几乎要把刘增艳的锁骨啃出两个窟窿。

  

  那里面一定不会流出鲜血吧。刘增艳想。那会变成她的眼睛,流出咸涩的泪,如同海水一般的泪。

  

  段艺璇解开扣子,一粒一粒,她注视着刘增艳失焦的瞳孔,抓过她的手虚虚放在自己鼓胀的起伏的胸口:“刘增艳,你在发什么呆?”

  

  她低下头,这时候她已经不再像上次那样,一低头长发会糊刘增艳一脸,她需要伏得很低,软软的发尾才会扫过刘增艳的皮肤,带来延绵的战栗。

  

  原来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能幻生成为暧昧的器官,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无辜地作乱。刘增艳屈起膝盖,挑衅似的隔着底裤摩擦段艺璇的腿心,看着身上那人涨红的脸和耳根,她才满意地笑了:“在想,睡一觉原来是这么个事儿。”

  

  段艺璇解扣子的手不停,她把自己和刘增艳一起裹进单薄的被子里,在黑暗中她们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水汽洒在心口,冰冷又滚烫。

  

  灯塔的光终于被海浪淹没进无尽海底了。

  

  段艺璇的手上有一枚戒指,滑过滚烫灼烧的皮肤时会带来相当的刺激,她的手像暴风雨到来前摇摇晃晃的浪,扑上海岸露出细白的沙,堆叠的快感涌上大脑,刘增艳短暂地丧失了思考的动力,短促地“啊”了一声。

  

  原来自己嘴里也会发出这么软的声音吗?

  

  不只是带刺的、戏谑的、黑色幽默的,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语气词,却比平时的她更像真正的刘增艳。

  

  ……段艺璇也一样吗?

  

  小队长的吻落在大腿内侧,前段时间准备新公演的排练里刘增艳拉伤了大腿,她思索了一会儿,只是在那儿吮出一个泛红的印子。

  

  啵的一声。

  

  刘增艳笑了,并起食指和中指,在唇边碰了一下又迅速地贴在段艺璇柔软的唇上:“送你的。”

  

  “真小气。”小队长嘟囔着,一边分开了队长夫人的腿,一边俯下身,把自己严丝合缝地贴紧她,将绵软的吻送回给她。

  

  可真是个犯规的人啊,段艺璇。

  

  刘增艳感受到湿热的润泽的软肉和自己最脆弱敏感的地方相贴,几乎是瞬间,她被骤起的海浪拽进海涡深处,剧烈的快感淹没了她的口鼻,她的眼角渗出泪、吻痕渗出泪,连带着身下被碰撞被碾磨的欲望也在渗出泪,将她和段艺璇一同打湿。

  

  呻吟声细碎而断续,模模糊糊地,刘增艳好像听见了塞壬的歌声,蛊惑她起身,蛊惑她摆动腰肢,又蛊惑她扬起颈项,在灭顶的快感中颤颤巍巍地含住段艺璇的唇。

  

  就在这种时候死去,也是一件血腥而浪漫的事。

  

  被蛊惑的水手一无所知地落进海妖的圈套——不,不是一无所知,是心甘情愿才对。

  

  她抱住段艺璇,十指陷进那人腰腹后薄薄的、柔软的皮肉里,再用力一点能够摸到跳动的脉搏,再用力一点能够描摹颤抖的骨骼。

  

  刘增艳喘息着,一把掀开了被子。

  

  她在惨亮的灯光里眯起眼,仿佛扼住了自己的咽喉,还有段艺璇的。

  

  她们用尽全力地顶撞、接吻,将难以吞咽的呻吟反哺进对方的胸腔,在钝痛的心脏里通过血管泵向全身,于是她们感到世界的崩裂,感到痛、感到欣喜,矛盾而又诡异地自洽。

  

  灯塔的光摇摇欲坠,在狂风中明灭不定。

  

  段艺璇尝到咸涩的液体,大约是汗珠,也可能是她们中的谁忍受不住而留下的眼泪。

  

  刘增艳推开了她。

  

  戏世者脸色潮红,却无比清醒地看着她,嘴唇开开合合。

  

  “任务完成了,队长。”

  

  “谢谢你,段艺璇。”

  

  

  

  

  

  

  

  首演第二场上台前,刘增艳一把薅住了正在着急忙慌戴麦的武博涵。

  

  “昨天群里那个任务是不是你发的?”

  

  武博涵茫然地看着这位妆容精致却脸色不善的前辈:“啥任务啊?”

  

  “刘增艳和段艺璇睡一觉那个。”她本人神情自若,甚至称得上油盐不进。

  

  “哦——”武博涵恍然大悟。

  

  刘增艳盯着她。

  

  而前来代役的小后辈却只是狡黠地笑了笑,故弄玄虚地说,前辈,段艺璇前辈也问了这个问题。

  

  刘增艳面无表情,说,哦,是吗,所以是不是你?

  

  武博涵顺利戴上了麦:

  

  “这怎么能说呢,不过前辈你要是能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可以给你透露一点——”

  

  聪明的孩子总是会让聪明的前辈照镜子。刘增艳想,她不着急答应,只是问:“你要问什么?”

  

  “你和段艺璇睡没睡?”

  

  刘增艳:……

  

  

  

  

  

  

  

  她们依然两不相望,也依然两不相忘。

  

  灯塔永远伫立在队伍的两端。

  

  永远。

  

  

  

  

  

  

  End.

「无根草」03  

  王晓佳在高一下学期的某一天,回家路上第一次看见了蒋芸。

  

  清瘦单薄的少女套在冲锋衣里,三两个街溜子吊儿郎当地围住她,不知道从哪部古惑仔里学来的,边吹口哨边问人收保护费。

  

  王晓佳站在街对面看着,书包垂了半根带子。她做好准备,要是那几个小混混不识好歹,她就上去把书包一丢表演一出美女救美女。

  

  嗯,那个女生是她们学校的吧,光看背影也知道好漂亮。

  

  王晓佳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局面,小时候因为上大学的表哥偶然说起校园暴力盛行于各地的校园中,她爸妈听完以后如临大敌,生怕自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儿被打得鼻青脸肿摁在厕所里喝马桶水,于是把王晓佳撵去学了好几年的综合格斗术,上初二学业压力重了以后才停下来。

  

  虽然她力气不算大,但撂倒几个细竹竿似的小混混应该还是很轻松的。

  

  王晓佳靠在电线杆上远远地张望,裙边蹭到一点点灰,她弯下腰拍拍裙摆和鞋跟,再抬头时瞳孔地震。

  

  上一秒还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少女这会儿已经反拧着绿毛小混混的手臂摁在地上暴揍了。

  

  王晓佳倒不是震惊那位同学居然那么生猛,而是被那张漂亮得有些超出她想象的脸震撼到了。

  

  哇哦,暴力美人诶。抿着嘴唇举起拳头打人,女战神诶。

  

  那会儿蒋芸还留着长发,扎着高马尾,半跪着压住人后腰时大腿肌肉绷紧,被长筒白袜勒出饱满的形状,王晓佳的眼睛跟着她的高马尾和拳头一起摇来晃去,等她回过神时,那三个混混都被揍成猪头了。

  

  蒋芸拎起甩在地上的包,暴躁地拍掉上面沾的灰,踢了一脚横在自己面前的一条腿:“滚远点,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们,就等着被踢断三条腿吧。”

  

  噢,声音也好好听。王晓佳惊奇地想,好矜贵的嗓子,完全听不出是这么一个只身撂倒三个小混混的人。

  

  王晓佳从那天开始就惦记上了。

  

  升入高二的那个暑假,王晓佳废了好大的功夫从校园论坛上认识了一个叫“五折”的学姐,从前和蒋芸是同班的——那时候她已经拿到了班级的花名册,看到蒋芸的名字压在最底时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打算。

  

  她告诉五折,班里只有蒋芸是留级生,她是学生会的成员,担心学姐融入不好班级,随意特地来了解一下情况。

  

  五折也是心大,一张嘴堵也堵不住,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差点把蒋芸在学校里那些“光辉事迹”向王晓佳全盘托出。

  聊着聊着王晓佳才想起来自己听班上同学提过,舞社有个很漂亮的学姐,脾气烂得像吃了二踢脚,曾经把不长眼想占她便宜的外校老师手差点拧断,因为她家里有点钱,这事儿很快平息下去。

  

  偶尔学校里也有风言风语,比如说高二那个不良女,因为打人所以留级了。

  

  王晓佳心想什么玩意儿,打人怎么会留级,要么给处分要么开除,留级是什么东西?

  

  她见到过蒋芸以后,想要靠近她的心思越来越膨胀。

  

  声音好听。长得好看。脾气也没有多差。王晓佳总是笑眯眯地想。

  

  除了不交作业有点苦恼以外,王晓佳觉得蒋芸实在是一个很让人感兴趣的存在。

  

  毕竟她可没有见过只是因为没穿校服就要从学校后墙上翻进来的学生自诩“不良”。

  

  披着“不良”皮的学姐——

  

  让这样的人被驯服、变得乖顺,应该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吧?

  

  王晓佳隐秘地笑笑,手指陷入柔软的时候听见了学姐细弱的哼声,像猫一样的,又轻又软的。

  

  ——原来占有别人是这么兴奋的一件事。

  

  ……

  

  蒋芸从来没有那么高频地在梦里梦到过同一个人。

  

  梦里的那位风纪委员,面容要更加模糊一些,似乎比现在的样子还要更加稚嫩一些……真奇怪,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为什么在视觉效果上却好像自己在上初中的表妹。

  

  风纪委员的嘴角像猫咪,又像蔫坏的柴犬小狗,叽叽喳喳在自己身边念叨:“学姐,学姐?交作业学姐。”

  

  烦死了,交什么作业?老娘就不交。

  

  蒋芸烦躁地甩开她,从教室里跑到天台上、又从天台上纵身一跃,轻盈地落在后墙损坏的围栏旁,轻盈的少女仿佛凌厉的剑,翻身跃过了围栏。很完美地落地了,没有扭伤、没有摔跤。

  

  然而她得意地一抬头,目光和笑眯眯的风纪委员又撞了个正着。

  

  蒋芸:“……你烦不烦,能不能别缠着我?”

  

  女孩眨眨眼,肩上的红色袖章被她向后背手的动作压出一块褶皱,她站在有些过于暧昧的暮光里,笑眯眯地用微凉的手指抚摸自己的脸颊,蒋芸的后颈起了一层薄薄的小疙瘩,像是炸毛的猫一样后退。

  

  蒋芸的脚后跟撞到了什么,她一下朝后跌倒,没有摔在硬邦邦的地上,而是被柔软的床铺托起腰。

  

  风纪委像淋了雨的小动物滚到主人的身边,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她,半张脸隐在被褥里,弯着眼睛问她,学姐,你喜欢我吗?

  

  讨厌,讨厌得要命。蒋芸在心里恶狠狠地说。

  

  可是她只是干巴巴地盯着王晓佳,喉咙里堵了一团棉花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人一点一点地靠近自己,好看的猫咪唇上挑出一个狡黠的弧度,这仿佛是个一成不变的笑容,离蒋芸忽远忽近的,她忽然想要伸手去抓住风纪委员的领子大声质问她究竟想要做什么,但一张嘴,问出来的却是没头没脑的:

  

  “你这次不要我亲你一口了?”

  

  梦里的意识混沌得太快,她的唇上染了草莓和酒精的气味,很甜,很柔软,缠住舌根吮吸她,陌生清甜的少女化作春水包裹住她,将她同化——也成为一滩春水。

  

  真奇怪,现在明明是秋天。蒋芸迷迷糊糊地想。

  

  她扼住少女的手腕,柔软的酮体贴合得严丝合缝,蒋芸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喘息,耳畔是风纪委员的哼声,有些低,听不清楚,忽远忽近的……

  

  

  

  

  

  

  

  “!”

  

  蒋芸猛地睁开眼睛,被压在被子底下的手机闹钟震醒。

  

  嘶……腰好痛。

  

  蒋芸下床的时候腰酸背痛,头晕脑胀地扶着床头喘了口气,这时候昨晚的记忆才堪堪回笼:昨天翻墙扭到腰了,看来过了一晚上,痛感终于发作了。

  

  加上昨天还喝了酒……对了,酒——王晓佳?

  

  昨晚那个梦也跟着混乱的记忆显现出来,蒋芸脸色僵硬地挪动脚步,顶着一脑门官司进了洗手间,挤牙膏的时候蹭到手上,擦手的时候又不小心拿错了毛巾,她顿了顿动作,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眼睛怎么那么红……喝完酒之后就会变成这样吗?

  

  她憋足了一口气,在心里把那位该死的风纪委员千刀万剐。

  

  身上还穿着昨天的校服,有些黏糊糊地粘在身上不太舒服,蒋芸快速洗了个澡,隔着水汽和镜子里的自己相望时,沉默了。

  

  那些红红紫紫的抓痕……是什么?

  

  蒋芸低头看了看自己:锁骨和肩上有一些不明显的指痕,还有一些很奇怪的红痕,她脸色一瞬间比绕在空气里的雾还要白。

  

  昨晚那场荒唐的淫靡的梦攫住她的心脏、她的咽喉,顺势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冰凉的水汽里。

  

  不会吧……?

  

  只是喝了两杯酒而已,她不至于那么畜生吧?

  

  蒋芸一把捂住自己酸痛的手腕,默念:昨晚只是个梦……昨晚只是个梦……

  

  ……根本没办法当成梦啊!!

  

  蒋芸不忍直视自己身上青一块红一块的指痕,她快速地换上校服,用冲锋衣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下楼后面对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包子牛奶瞠目结舌。

  

  这活是王晓佳干的?她记得昨天桌上应该有一堆吃烧烤剩下的残羹冷炙,还有两个倒过酒的玻璃杯,经过一晚上应该干涸,顽固地黏在杯壁上,要费很大的劲才能洗干净。

  

  她到底起多早?

  

  昨晚不是……

  

  蒋芸不敢再想。她已经忍不住在心里仰卧起坐八十次,打了自己八百八十八个巴掌,就差没骂自己畜生了。

  

  蒋芸脸通红地站在桌子边把包子吞进肚子里,胡乱把尚且温着的牛奶一并灌进去,抄起书包飞快地离开这间房子。

  

  太奇怪了。

  

  少女坐在沙发上写作业。

  

  少女坐在餐桌边细嚼慢咽吃着烤串。

  

  少女躺在她的床上……

  

  秋季早晨的凉风从蒋芸的衣摆里钻进去,她兜上帽子,脸颊烫得吓人。

  

  太糟糕了……

  

  蒋芸的世界里一下被名为王晓佳的病毒殖民了。

  

  

  

  

  

  

  

  今天在门口站岗的风纪委员换了一批人,蒋芸没看见王晓佳的影子,她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不,她清楚得很——蒋芸飞快地从校门口侧边的小道上穿进教学楼,欲盖弥彰地从人少的小路上了楼。

  

  她今天没有多花时间去校门口那家早餐店排队买早饭吃,比往常到班级里要早一些。她一眼看见王晓佳正在黑板前写着今天要收的一张活动表格,蒋芸站在后门口她的位置旁,面对风纪委员穿着格子裙的背影有些心悸。

  

  王晓佳回过头,蒋芸一把兜上帽子,埋头趴在课桌上装睡。

  

  蒋芸看清了王晓佳捏着粉笔的手指,却没来得及看见那张清秀的脸今天看见她是否还能露出那么狡黠的笑容。

  

  ……我可真该死啊。

  

  蒋芸在心里这么想着。

  

  然而王晓佳早早地在走廊栏杆边看见了鬼鬼祟祟从小道抄进来的蒋芸,她虽然有些担心蒋芸发现自己被上了以后的心态,但是她本人恶趣味的爱好被满足了十足十。

  

  她发现自己身上那些痕迹,会生气、会骂脏话吗?

  

  应该很可爱吧,不过真可惜,大部分的印子都被王晓佳留在后背上,大概能难被看见。王晓佳想,毕竟学姐背后那两块蝴蝶骨真的很漂亮,会随着上下起伏的动作像蝴蝶一样翻飞,在薄薄的皮肉下滑动,掌不住,王晓佳一只手在半睡半醒的学姐身体里穿梭,另一只手尝试抚摸过她身体的每一寸,最后触碰到正在发出呜呜哼哼呻吟的嘴唇,学姐含住了她的指尖,下意识地吮。

  

  唔,在学校里想这种事情,会遭天谴吗?

  

  谁在乎。王晓佳笑眯眯地想,而后施施然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蒋芸脖颈和手心里闷的全是汗,她不敢抬头,紧紧攥着拳头,在心里骂了一万遍操他妈,可是真的要操谁妈她又想不下去了。

  

  因为她,蒋芸,高中二年级留级生,昨天刚把自己同班女同学操了,甚至她今天的早饭还是那位女同学给准备的。

  

  蒋芸第一次被良心的谴责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她怎么也睡不着,于是时间的流速仿佛被人强硬地调整了代码,她无比希望赶紧上课、赶紧午休、赶紧放学,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见鬼,未来两年她不会都要这么提心吊胆地在谴责里度过吧?

  

  蒋芸的后背蹿上一股凉意,桌子角被轻微地撞了一下,她立马弹起身子,看清眼前的人以后忍不住绷出一个充满无语的单字:“操。”

  

  “学姐,不能说脏话。”王晓佳小声地提醒她,带着些婴儿肥的脸颊上软软地带着笑,仿佛昨晚上的事一点也没有发生似的,依然用一副官方而戏谑的语气扮演着学校里最忠诚的管理摄像头,“学姐很不想看见我吗?”

  

  当然。蒋芸在恨恨地想。

  

  太要命了,她现在根本没办法直视王晓佳那双时刻带着泪意的眼睛,这会让她忍不住回想昨天晚上那个梦,以及那些确凿发生的事实。

  

  王晓佳有着一双小狗一样的眼睛,垂着眼的时候有些漫不经心,盯着人的时候又有种狡黠而诚挚的可爱。

  

  蒋芸的目光惊慌地扫过女孩领子下若隐若现的红痕,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这张桌子怎么回事?”她没有同桌,一直都是一个人坐。

  

  王晓佳搬来了桌子,连带搬过来的还有她的书包和课本,就那么自如地在蒋芸震惊惶恐的目光里坐了下来:“因为老师很担心你的学习成绩。”她说的语焉不详,也不知道是她主动和老师说的,还是老师要求的。

  

  “……”蒋芸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梗死过去。

  

  “学姐写了作业吗?”王晓佳不怕死地问,随后又轻轻笑了,“哦,对了,学姐昨天晚上喝醉了,应该没有写。昨天晚上有头痛吗?”她十分关切地盯着蒋芸快要绷不住的脸色,心里却盘算着:学姐会怎么样呢?当众伸手打她?骂她?还是放下狠话放学小树林见?

  

  可是都没有,蒋芸只是绝望地抿了下唇,唇下那颗痣被紧绷的皮肤拉扯得好像要变得模糊,她听见蒋芸颤着喉咙,那把矜贵的嗓子似乎因为什么难以启齿的原因变得沙哑,磕磕绊绊地吐出三个字:“对、对不起……”

  

  什么?

  

  这回轮到王晓佳弄不明白了,她错愕地从蒋芸涨红的脸上看见了羞耻和愧疚。

  

  好奇怪哦,这位学姐。

  

  昨天晚上被睡的应该是学姐本人吧?怎么搞的像睡完人准备丢下钱远走高飞的渣女?

  

  蒋芸没敢看王晓佳充满错愕的眼睛,只顾自己低着头道歉:“我说对不起!昨天晚上……我没想到自己会喝醉……”她嗫嚅着嘴唇,皮肤上聚了一滴透明的汗,坠坠地挂在鼻尖。

  

  蒋芸心一横,视死如归地说:“你要骂我,要揍我一顿,都可以,我绝对不还手。”

  

  王晓佳的神色从迷茫又回到了然于胸的自信,狡黠地勾起嘴角,手指尖轻轻扫了下蒋芸紧绷的下颌。学姐下意识朝后躲,又好像想到什么一样,强忍着定在那里,仿佛被五指山擒住的孙悟空,在慈眉善目的菩萨手心里不得翻身。

  

  虽然不知道蒋芸都经历了些什么,但看起来这应该是个美丽的误会。

  

  好纯情的学姐,不是自诩不良吗?

  

  怎么会因为睡了个女同学就面红耳赤呀。

  

  那如果再被女同学“睡回去”,会是什么可爱的样子呢?

  

  “那……”

  

  王晓佳:“那从今天开始,学姐就要开始好好上课,好好写作业了哦。”

  

  蒋芸:“啊?”

  

  王晓佳笑眯眯地补充:“还有——”

  

  她纤细的手指勾住蒋芸空荡荡的领子,坦荡又暧昧地攫取了蒋芸的目光。

  

  微微发烫的呼吸擦过耳边。

  

  “那根领带,学姐要记得还我。”

  

  尾音发出了轻微的“啵”的一声,在蒋芸耳边留下了一个虚无缥缈似有似无的吻。

  

  早读的铃开始了。

  

  王晓佳满意地摆好书本,用余光瞥着快要把自己蒸熟的学姐红着脸七荤八素地从桌肚里摸着书本。

  

  学姐,请多指教。

  

  

  

  

  

  TBC.

「无根草」02

  “学姐,你家里就你一个人住吗?”王晓佳见蒋芸动作熟练地下单了外卖烧烤小龙虾,忍不住小声问。

  

  她乖巧地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方,像个正襟危坐的小学生,胸前的红领巾都要甩蒋芸脸上了。

  

  蒋芸把手机收进口袋里,没答她的问题,秉承着“是主人就要好好招待客人”的美好品德给王晓佳拿了一瓶可乐和一瓶橙汁,掂在手里问她:“你要喝哪个?”

  

  王晓佳只是乖乖地坐在那儿,没有了早上那股邪性的劲儿,这会儿有点人样,但也没答蒋芸的话,只是语焉不详地跟着问了句:“学姐喜欢喝哪个?”

  

  “可乐。”蒋芸把抓着可乐的手臂收回来,橙汁放在王晓佳面前的茶几上,“气泡水好喝。”

  

  王晓佳的目光跟着她从客厅一路黏到开放式的厨房,不着痕迹地动了下小腿,将身体偏向蒋芸的方向,嘴唇很细微地动了动,似乎是勾出了一个隐秘的笑:像小朋友一样,真可爱。

  

  蒋芸把扯下来的易拉环扔进厨房的分类垃圾桶里,踩着拖鞋轻得像猫,一边喝着可乐一边从流理台后面走出来,摁开了空调,冷气自上而下地沉到地面,钻进王晓佳的裙子里。

  

  “学姐,我可以写一会儿作业吗?”王晓佳抱着书包,在相顾无言的沉默里自如地给自己找了事情做,甚至礼貌地询问了蒋芸的意见。

  

  蒋芸拧了下眉头,她实在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上赶着写作业,但王晓佳那双发着亮的眼睛有些过于耀眼,盯着她湿漉漉的,像从前在老家养的小狗一样,对狗子从来没有抵抗力的蒋芸于是丧权辱国地点了下脑袋,僵硬地答应她这个事实上并不无礼的要求。

  

  王晓佳居然真的十分认真地把作业在茶几上铺开,笔杆子沙沙地在卷子上留下流畅的笔迹。

  

  放学后的王晓佳把束着的马尾放下来,长发散在肩头,掩着一半秀气的脸颊。蒋芸百无聊赖地坐在她对面,盯着笔尖出墨写成方块字,低头玩会儿手机,再抬头看看坐在面前的少女不动如山地写着作业,忽然觉得不自在。

  

  奇怪,明明在自己家,怎么会不自在?

  

  蒋芸挪到桌子的侧边,抓了包零食。

  

  蒋芸坐到王晓佳身后的沙发边角上,不近不远地从后面眯着眼看她在草稿本上打草稿。

  

  蒋芸霍地站起来,走到玄关把书包拿了回来。

  

  “……?”王晓佳刚算完一题,隐约感觉到身侧的凉风被人截住,一转头,蒋芸在自己身边坐着,表情十分不自在地掏出一张白纸和一支水笔,低着声音:“你写你的,我画画。”

  

  王晓佳轻轻地笑了笑:“学姐不跟我一起做会儿作业吗?今天的作业还挺多的。”

  

  蒋芸凉凉地瞥她一眼:“没带回来,一个也没有。”

  

  王晓佳撑着脑袋,脸颊的肉被盛在掌心里,原来看起来像娃娃脸实际上也没有什么肉。少女一笑就眉眼弯弯,耀眼的月亮一样盯着蒋芸。她和蒋芸无言地对视,仿佛有火星迸裂出来。

  

  少女弯弯的猫咪唇一张一合,声音柔软:“没关系,我来教你做嘛,好不好?”

  

  好执着的风纪委。蒋芸拉下脸,冷冰冰地说:“不想写。”

  

  不良少女的目光看起来下一秒就要缝上风纪委的嘴巴,但风纪委显然艺高人胆大,依然在蒋芸的雷区跳大神:“这样吗?可是学姐要是再不交作业的话老师真的要找你家长谈话了……”

  

  “够了!”蒋芸脸色铁青,打断了她。

  

  王晓佳笑着放下手,凑近了一点,以一种几乎无法聚焦的距离盯着蒋芸那双狭长而清亮的狐狸眼,用气音试探:“学姐还记得早上我说什么吗?”

  

  蒋芸蓄势待发,撑着手肘准备给她重重来一下。

  

  可是王晓佳故技重施,在蒋芸意料不到的时机朝后挪了一截,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整了整耳边垂落的发丝,笑眯眯地打量她阴沉又咬牙切齿的神情,在蒋芸发怒前把笔帽盖好,又抽走了蒋芸手里的那支笔:“学姐,外卖好像要到了。”

  

  话音刚落地,门口的铃稀稀拉拉地响起来。

  

  蒋芸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夺回那支水笔,站起身的动作像一把出鞘的剑,紧绷着一股怒气重重地踩着拖鞋拿回了外卖,放在餐桌上:“过来吃,吃完就赶紧滚。”

  

  王晓佳不慌不忙地收好桌上的作业和纸张,整理得干干净净整洁如初,抱着那瓶橙汁乖乖巧巧地来到餐桌旁,矜持地等待蒋芸拆开外卖。

  

  蒋芸十分震惊地盯着她一路从客厅溜达到餐厅。

  

  这人什么毛病?

  

  怎么弄得跟这里是她家一样?

  

  “学姐,你的可乐给我喝吧?”王晓佳的目光盯着蒋芸刚喝了两口的可乐。

  

  “那我喝什么?”

  

  王晓佳从包里变戏法一样抽出一瓶五彩斑斓的饮料,装在玻璃瓶里,上面绑了丝带,放在蒋芸手边:“学姐不是说喜欢喝气泡水吗?这个是我从家里拿的,爸爸的朋友送的,说很好喝。”

  

  “是吗?”蒋芸举着瓶子端详了一阵,心想这人家住哪儿啊,一放学又是回家拿饮料还要跑来自己家门口等着,“什么味儿的?”

  

  “草莓的。”王晓佳对答如流。

  

  还行,是喜欢喝的味道。

  

  瓶子上面是一堆眼花缭乱的花体字母,蒋芸皱着眉看了一阵,又抬头狐疑地看着王晓佳:“这是哪国的进口饮料?”

  

  “不知道诶,说是从法国带回来的。”王晓佳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说八道。

  

  “法国……”蒋芸抿了下嘴角,轻轻冷笑了下。

  

  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

  

  她只是学习不好,又不是真蠢得没边,还认不出法文和英文吗?

  

  她倒要看看这只狐狸尾巴乱甩的精怪要干什么。

  

  于是蒋芸状若无事地从橱柜里拿了两个玻璃杯出来,又找了开瓶器撬开瓶盖,给自己倒了一杯,略带威胁地看着王晓佳:“你喝不喝?”

  

  王晓佳含着铝制易拉罐的边边,啜了一口可乐,又心满意足地把可乐放到了一边,推远一些。

  

  “喝。谢谢学姐。”

  

  烧烤冒着热气,孜然和辣椒面的香气侵略性过强,蒋芸身为一个南方水乡人倒是出奇地能吃辣,捏了串鸡心嚼吧嚼吧,看王晓佳不快不慢地吃着烧烤,动作说不上矜持,但一看就知道是无趣的优等生。

  

  一点意思也没有的人。蒋芸翻了个白眼,忽然遭报应似的被辣椒面呛了一下嗓子,火烧火燎的刺痛感蹿上来,她咳呛着放下签子,抓着倒了气泡饮料的杯子往嘴里灌。

  

  唔……这真的是草莓味的吗?果味儿倒是有,怎么那么怪……

  

  王晓佳急忙放下手里吃到一半的鸡翅,绕到蒋芸椅子后面轻轻拍她的背:“学姐呛着了吗?先别喝气泡水,有矿泉水吗?”

  

  “咳……没事……”蒋芸搡开她的手,咳得耳朵有些发热,浑身被泡在温水里一样,刺激过后有种莫名的爽。

  

  王晓佳乖巧地退开两步,在厨房里打量了一阵,给蒋芸倒了杯清水过来。

  

  蒋芸不想接受也不太好意思拒绝,只好半尴不尬地从王晓佳指头缝里接过玻璃杯:“……谢谢。”

  

  王晓佳看着她喝了半杯,笑眯眯地说:“这是自来水。”

  

  “噗!!!”

  

  恶劣的风纪委早有预料,躲过蒋芸洒水车一样的攻击。

  

  蒋芸擦掉嘴角的水,撸着袖子忍无可忍地要教训王晓佳:“那你还给我喝?”

  

  王晓佳无辜地眨眨眼:“我没说让你喝呀,那是给你漱口的。”

  

  蒋芸:“……”

  

  爱谁谁吧。

  

  她忍不了了!

  

  蒋芸一把揪起王晓佳的领子,眯着眼,哑着嗓子给她下了最后通牒:“王晓佳,做好准备挨揍了吗?”

  

  王晓佳笑眯眯地看着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好。挺好。看起来是不怕痛了。

  

  拳头举起五公分,蒋芸已经想好了该从哪里下手,她知道攻击哪里最痛、最不会留下伤痕,既能让这个可恶的风纪委员长长记性,又不会给她惹来麻烦。

  

  可是她显然漏算了最重要的一步。

  

  大名鼎鼎的风纪委,个个都是疯狗,其中以王晓佳为最。

  

  风纪委员伸出枝条一样会在春风里抽出嫩芽的手臂,顷刻间把愤怒的蒋芸环在怀里,一手搭在腰上,一手抱着肩膀,这是一个异常亲密的姿势。

  

  少女的呼吸几乎要入侵蒋芸的耳蜗,湿热的气流顺着皮肤上的绒毛流进身体里,几乎是瞬间,蒋芸的耳朵红透了。

  

  王晓佳的嗓音像小时候化在舌尖的棉花糖,又甜又软:“学姐抱抱,不生气了嘛。”

  

  怒气装在橡胶球里被王晓佳轻易解开了结,泄了个一干二净,蒋芸手足无措地去推少女贴在自己身上柔软的身体:“你耍流氓啊!放手!”

  

  王晓佳从善如流地松开她,手指虚虚地圈着蒋芸细瘦的手腕。蒋芸哪哪儿看着都清瘦,手腕也一样,王晓佳中指和拇指围成一个圈,轻而易举地就能把蒋芸圈在自己身边。王晓佳只是一点一点地收紧手指,在即将触碰到蒋芸的时候忽然抽回手,弯腰又给蒋芸喝了大半的气泡水续上:“小时候我发脾气的时候,家里的长辈都是这么哄我的。”

  

  把我当小朋友?蒋芸抓住了一些奇怪的重点,重新坐下来喝了口饮料:“我没发脾气。”甜食刺激身体分泌多巴胺,气泡在嘴里碎开的感觉百试不爽,蒋芸忽然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发火发得有点厉害,头都有点晕了。

  

  王晓佳假装自己忘掉了刚才挥着拳头说要揍自己的蒋芸,抿着笑重新拿起烤串送进嘴里。

  

  “对了学姐,你脸有点红哦。”

  

  “……你真的想挨揍吗?”

  

  “当我没说吧。”

  

  “……”

  

  烤串吃了一大半,蒋芸忽然垂下头,有些空茫地靠在椅背上,呼吸时重时弱,王晓佳略微有些意外:这么快?

  

  这人酒量居然这么差吗?喝两杯起泡酒就晕了?

  

  好可惜。王晓佳不无恶劣地想,她都已经做好这位学姐在酒量上很难缠的准备,包里的解酒药都备好了,没想到蒋芸会那么轻易地就喝晕过去。

  

  “学姐, 你也太没有防备心啦。”王晓佳笑得眉眼弯成一轮狡黠的月, 以一种低微的姿态半跪在蒋芸身侧,眼睛里却是快要满溢出来的侵略欲。

  

  凉风吹进格子裙下,腿心的软肉交碾着被长筒袜勒出痕迹,网住王晓佳叫嚣的妄念。

  

  蒋芸忽然皱起眉,含糊地哼唧起来。

  

  王晓佳用手指轻轻戳学姐瘦削却柔软的脸颊,它因为酒醉而升温,像一块要融化的玉:“怎么了?想吐吗?哪里不舒服吗?”

  

  “痛……”蒋芸低低地嘟囔着,声音软化得不可思议。

  

  好可爱。王晓佳惊讶地发现了这位学姐不为人知的一面,手指绕过她的耳后,轻轻揉捏着她的耳廓。

  

  “哪里痛?”

  

  “腰……”

  

  “怎么会腰痛?”王晓佳凑近了一点,闻到草莓的起泡酒甜味,夹杂着学姐身上清浅的花草香,似乎是洗衣液,或是洗发露的味道,寻常又好闻。风纪委的手转了地方,学姐的腰因为练舞而肌肉紧致,她轻轻揉了揉,果不其然被躲开。

  

  王晓佳好脾气地伸手去追,把蒋芸锁在椅子里:“是这里痛吗?”

  

  蒋芸还是在哼哼,声音飘悠得像一缕沉眠的风,适应了陌生的手在腰上揉来捏去后才放松了一些,歪歪斜斜地朝王晓佳的另一边倒过去。

  

  “不是腰痛吗?不要乱跑了。”风纪委轻松地把人拨回来,诡计多端地让迷迷糊糊的醉鬼学姐靠在自己肩上,“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腰痛?”

  

  她的声音循循善诱,蒋芸似乎因为醉酒而神志不清,低声嘟囔着:“摔跤了……”

  

  “怎么会摔跤?”

  

  “因为讨厌的风纪委员!”蒋芸猛地坐直,皱着眉对着空气大声控诉,王晓佳觉得她的可爱指数有些爆掉了,托着脸颊等她的后文。

  

  蒋芸又窝回椅子里:“为了躲她,翻墙的时候,扭到腰了……”

  

  王晓佳伸手去摸她水润的唇,问她:“她?是谁?我吗?”

  

  蒋芸忽然定定地盯着她。

  

  王晓佳笑着看她,用指腹把那张有些单薄的唇揉得嫣红。

  

  大约五秒,蒋芸栽倒在她的身上。

  

  “好吧好吧,”风纪委员嘿咻一声,把人扶了起来,“学姐的房间在楼上是吗?我送你回房间哦。”

  

  深黑的漩涡在她的眼底汹涌。

  

  酒精延迟地带来眩晕感,王晓佳浑身的细胞都在蒋芸头顶绒绒的发蹭在她颈窝里时躁动,烧得她口干舌燥,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她的酒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风纪委员轻松地找到属于蒋芸的房间,格调和这位学姐清冷的气质很是相符。

  

  简洁的单色系,青绿色的,很好看,和她脑袋上那个发卡很配。王晓佳笑了笑,用脚尖勾回房门,“嘭”的一声将门合上。

  

  “躺下来……慢一点慢一点……”

  

  只是有些许昏醉的少女迷蒙间勾着罪魁祸首的脖子,勾带着王晓佳一块儿往床上倒。王晓佳伸手撑住床沿:“先把鞋子脱掉。”

  

  话说得好像这里是她的房间一样。

  

  显然蒋芸目前的大脑没有足够的内存处理信息,被讨厌的风纪委员摆弄着甩开拖鞋,捞着腿扶上了床,她看不真切伏在自己身上的人是谁,只是本能地推着那人的脑袋:“滚远点儿……”

  

  被一巴掌糊在脸上的王晓佳:“滚远点还怎么照顾你啊,学姐。”

  

  蒋芸又哼哼唧唧地没声音了,侧了个身,用手挡住了脸。

  

  缩成一团。像小猫。王晓佳的念头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驱使她抬动手臂,轻轻地把蒋芸的脸转了过来。

  

  她小心地俯下身,手心里捧着蒋芸的脸颊,好像第一次尝到蜜糖的小孩,谨慎而雀跃地品尝;她从蒋芸发烫的耳朵蹭过,学姐敏感地抖了抖肩;她遏制不住笑意,终于从脸颊吻到嘴角,稍微用了点力,柔软的触感反馈给她,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太阳落山,窗边失去了光线,最后一抹碎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王晓佳的背上,她含着蒋芸饱满的唇珠,几乎和学姐的身体伏贴在一起,她的呼吸正在带动胸口剧烈起伏,被校服衬衫包裹的鼓胀的胸乳在挤压中形变、发烫,王晓佳满意地笑起来,舌尖探了进去,缠住了蒋芸柔软的舌。

  

  好甜。好软。

  

  王晓佳觉得惊奇,原来和人接吻是这么诡谲又神秘的事情,那么私密那么亲近,会在一瞬间让人热血上头,产生一种“这就是我一辈子最幸福时刻”的念头。

  

  可王晓佳已经期盼这一天太久,以至于她在内心模拟过无数种情形,她的欲望膨胀成无限大的热气球,升上天空,企图触碰到更灼热的太阳,幸福感反而成为了此刻最微不足道的念头。

  

  想要更多……

  

  “唔……”蒋芸被吻得喘不上气,似有若无的水声和她的喘息声混合成最佳的催化剂,王晓佳的舌扫过学姐口腔里的每一寸,扫过齿序、扫过黏膜,她寻找着蒋芸的敏感点,细心地抚慰它。

  

  蒋芸软软地推了推王晓佳的肩。

  

  王晓佳不动,被人一口咬在舌头上。

  

  “呜!”王晓佳痛呼着退开,一低头,蒋芸半睁着眼盯着她。

  

  她平静地看着王晓佳,在少女尚且还愕然的目光中蹙了蹙眉。

  

  蒋芸:“你怎么又在我梦里?”

  

  王晓佳:“……”

  

  蒋芸:“你这次怎么不说要我亲你一口了?”

  

  见王晓佳愣在那儿一句话不说,蒋芸双手一摊,摆烂一样抓过少女胸口板正的领结,在亲到她脸颊的前一刻细声嘟囔:“你最好说话算话,别让老师来烦我……”

  

  很轻很轻的一下。

  

  但发出的声音不是“啵”。

  

  是“嗡”。

  

  那是王晓佳耳边骤然漾起的波。

  

  嗡嗡。王晓佳耳边的声音被收束成一线。

  

  嗡。

  

  有什么东西被绷断了。

  

  最后一声“嗡”响起来,王晓佳喘着气,用一早借给蒋芸的那根领结绑住学姐的手腕、压在床头。

  

  “学姐……蒋芸。”

  

  她细软得好像刚出生的羔羊一样的嗓音将蒋芸浸泡得湿润。

  

  王晓佳低头吻她,勾缠她的舌,吻技几乎为零的不良学姐呜呜哼哼地扭着身体躲避,被风纪委员分开了膝盖、顶住了腿心。

  

  太阳落山后,未开启的文明终于在细线崩断的嗡鸣声中,萌发新芽。

TBC.

「无根草」01

  “喂?老师——”

  

  王晓佳用肩膀和下巴卡住正在通话中的手机,声音轻快乖巧地和电话那头的班主任问了声好。

  

  “唔……学生会的工作吗?对学习没有什么影响的。”

  

  “呜……唔!”

  

  “啊?有其他声音吗?”

  

  “哦,我的英语听力忘记关了,不好意思啊老师。”

  

  王晓佳身上还穿着板正的校服衬衫,衬衫的下摆一丝不苟地塞进格子裙里,除了领结有些歪掉以外,她规整得和每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学生一样。

  

  然而好学生正骑在另一位衣衫凌乱的少女身上,手上沾满了黏糊糊的淫水。

  

  王晓佳坏心眼地用手指抵着高热敏感的穴内剐蹭,找准那一处突起的柔韧后猛地顶撞上去,被她压在身下面色潮红的蒋芸变调的呻吟呜咽着传进听筒,王晓佳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八扯应付过老师,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捂住蒋芸不断发出喘息的嘴,手指顺着紧抿的唇线探进去,缠住了柔软湿滑的舌,夹在指间肆意玩弄。

  

  来不及吞咽的涎水顺着嘴角溢出来,身下的床单上下都湿得一塌糊涂。

  

  “好的,谢谢老师关心。”

  

  她的用力朝着蒋芸的敏感点顶撞,每一下都好像要把她的灵魂抛出体外。

  

  “那份报告我很快会交给您的……嗯嗯,好的老师,晚安。”

  

  王晓佳终于挂断了电话,好看的唇勾出一个“W”的形状,又圆又亮的一双眼睛纯良而无辜,盯着蒋芸的时候露出狐狸一样的狡猾:“学姐,这么难忍住吗?电话那边可是老师哦,要是让老师听到了那可怎么好。”

  

  蒋芸咬着后牙槽,恶狠狠地瞪她。

  

  ——说是恶狠狠的,她这个时候衣衫不整,校服衬衫的扣子被全部拧开,胸罩松垮地推到锁骨旁,纤细的腰上全是糟糕的吻痕,一直蜿蜒到胯骨边,眼角烧得通红,眼神迷离得像马上要被玩坏了一样,比起平时傲气又疏离的样子显得有些可怜,这一瞪没有什么威慑力,反而被王晓佳欣然接受,不紧不慢地抽动着手腕,熟练地进攻蒋芸的敏感点,透明的水液溢了一手。

  

  蒋芸哑着嗓子,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扬起漂亮的颈项:“我操你妈……”

  

  已经摘去袖章的风纪委员露出一个真诚的笑,手上用力的同时还在恶劣地说:“不可以说脏话,违反班规的话,学姐之后可能会被老师单独找过去谈话哦。”

  

  赤裸裸的威胁。

  

  蒋芸几乎愤怒得要抬腿把她踹下床,可是王晓佳反应太快,在她作出动作以前率先吻住她,柔软的舌替代了手指轻易勾住蒋芸的,蒋芸就快要喘不过气,快感堆积在身体里,腰酸软一片。

  

  她发了狠地要去咬王晓佳的舌尖,这人却跟泥鳅一样躲了开,笑眯眯地用湿漉漉的手去抚摸她的脸颊:“别这么看我嘛,一点也不可爱。”

  

  蒋芸的眼睛好像能喷火:“你他妈……不许说我可爱!”

  

  “为什么不允许说?”王晓佳从不板着脸,问话时也笑眯眯的,手指却一刻不停地戳弄蒋芸即将到达高潮的软穴,拇指压着阴核有一搭没一搭地揉,好像要把拧巴的蒋芸揉开,“还有,又说脏话,扣一分。”

  

  哪里来的分要扣……蒋芸迷糊地想。

  

  蒋芸用力揪住床单,她的大腿开始痉挛,不断涌出水液的穴里绷成一团,在高潮的临界点被反复折磨却无法到达,她快要被逼疯,牙齿都开始打颤,声音无意识地带上沙哑的哭腔:“王晓佳……你疯狗你……”

  

  王晓佳习惯了,垂着眼随她骂,看了下手表:“好像已经很晚了学姐,差不多该结束了,我要回去了。”

  

  她勾着嘴角去吻蒋芸唇下的痣,在这位不良学姐失神地片刻里重重碾过突起的那一块软肉,上下的水声足够淫靡、足够色情。

  

  王晓佳在蒋芸的舌尖上吮了一下,离开时拉出一条暧昧的银线。

  

  她抽出湿漉漉的手指,在蒋芸的胸口摸了一把,把红肿的乳尖也弄成好像糖葫芦一样诱人的亮色。

  

  风纪委员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捞起被扔在一旁的手机给尚未从高潮的抽搐和快感中走出的蒋芸拍了张照,眯起眼睛笑:

  

  “学姐,明天见,今天记得要好——好——完——成——作——业——。”

  

  她一点也不留恋似的翻身下床,背起书包推门离开。

  

  关上门的一刹那床头边的闹钟被回过神的蒋芸恼羞成怒地掷了过来,重重地砸在门板上。

  

  “王晓佳你他妈不得好死!!”

  

  

  

  

  

  

  

  蒋芸最讨厌的除了学校里扎堆的摄像头就是比摄像头还要烦人的风纪委员。

  

  摄像头十年如一日雷打不动地挂在转角的墙上,忠实地记录每一件真相,毫无人情味可言,而风纪委员就是一群徒有人皮却毫无人性的狗东西。蒋芸每次被疯狗一样的风纪委员抓到没穿校服都会这么想。

  

  “蒋学姐,”蒋芸又被人笑眯眯地拦下,声音清脆得像春天嫩芯的果,一咬就出水的那种,那人把不耐烦的蒋芸扯到一旁以免挡住后头进校门的学生,“领结没戴,今天是周一,有升旗仪式。”

  

  蒋芸扫了一眼,是个漂亮得有些过头的少女,很眼熟,是她们班一个人缘很好学习也很好的同学,长着一张格外昳丽的娃娃脸,乌黑的长发梳成一个朝气满满的高马尾,正冲她笑,眼尾斜斜飞出两个小钩子,脑袋上别着一个绿油油的小草发卡,校服下摆整齐地塞在格子裙里,右手的肩上套着俗套的红色风纪委员袖章。

  

  讨厌的风纪委员。蒋芸翻了个白眼。

  

  蒋芸:“没带。”穿了校服就已经很给面子了好吗?

  

  漂亮的风纪委员同学从门卫窗台上放着的袋子里抽出一个崭新的,依然弯着眼睛笑:“猜到啦,学姐,给。”

  

  蒋芸的额头上生动地出现了一个井字格:“我不需要。”

  

  风纪委员眨眨眼:“学姐不会是……不会戴领结吧?”

  

  蒋芸好悬没忍住动手打人,低着嗓子面露不善:“你看我像不会的样子?”

  

  风纪委员眨巴眨巴漂亮的狗狗眼,笑起来露出嘴角的小虎牙,忽然贴近了蒋芸。

  

  蒋芸:!

  

  这人干什么!

  

  很淡的香味飘过来,蒋芸后退一步,撞在门卫室的门边上——彻底无路可逃。

  

  风纪委员垂着眼,细长白皙的手指缠着领结的带子,绕过蒋芸的脖颈,似有若无地擦过她的耳廓,认真而细致地给她打好领结,抬头时扬起一个乖巧又张扬的笑:“好了学姐,下次不要忘记带哦,这个领结晚点还给我就好啦。”

  

  蒋芸还没回过神,风纪委员在回到自己岗位之前又补了一句:“蒋学姐你的头发——最好还是扎起来比较好,有点长,不符合校规。”

  

  蒋芸沉下眼,脸色越来越阴沉:“……”

  

  风纪委员的笑容莫名其妙有些狡猾:“学姐也没有发圈吗?我可以……”

  

  “不用!”蒋芸头一次感觉自己一口气吊在喉咙口差点把自己堵死,摔下这么一句话朝教学楼大步走了过去。

  

  蒋芸隐约听见后面有人喊那位风纪委员的名字:

  

  “王晓佳!领结再给我一个!又有人没带真是……”

  

  少女清脆的声音在身后跃跃地响:“来啦!”

  

  蒋芸想,王晓佳是吧?

  

  迟早他妈把你摁在地上打到你叫不出学姐两个字为止。

  

  

  

  

  

  

  

  前两年的时候高中取消了分文科理科班,蒋芸原本打算只学文科,死记硬背混过高中三年得了,理科一概没学好,结果到了要统考的时候,临时抱佛脚也抱不起来,就那么被迫留了一年级。

  

  高二开学一个月,班上的其他同学都已经在高一熟悉了一年,只有蒋芸一个独狼谁也不熟,刺棱棱地坐在最后一排像一块凹陷畸形的骨头,在哪里都格格不入,整天除了窝着睡觉就是漫无目的地看手机,实在不想听了就兜个帽子到天台上晒太阳。

  

  这所高中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学校,老师管得比较松散,近两年才突然悔悟般的想起来要纠校纪校风,搞出什么风纪委员监管校园。

  

  蒋芸上高一那会儿被人“校园霸凌”了小半年。

  

  说起来,蒋芸到现在也没有搞明白那群人究竟为了什么要对她做出那些伤害,她也懒得懂,躲也躲不过,说又说不听,老师也不像是会管的人,爸妈又长年不在家,一年不见得能见上一面,蒋芸思来想去,还是得靠自己。

  

  于是她问她的舞蹈老师哪里有教防身术的吗,舞蹈老师人脉广,给她找了个一对一教散打的。

  

  蒋芸靠暑假急速学了两个月,一开学,把那群只会把她堵在厕所间推来推去色厉内荏的草包打成了猪头,被老师知道后因为两边错误难以拆分单独来算,也没有通报批评,最后只是写了一份检讨书完事。

  

  从那以后蒋芸成了学生间口口相传的“不良”,能一个人打一群的那种。

  

  蒋芸想,应该没有那么夸张。

  

  但打一个一直在耳朵边上聒噪让她交作业的风纪委员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学姐,你真的需要交作业,整个名单上只有你从来没交过作业,是一排叉叉哦。”

  

  王晓佳手里拿着名单表格,弯腰在蒋芸耳边嘀嘀咕咕,蒋芸脑袋往左偏她就绕到左边,转到右边她就晃到右边,蒋芸的脑袋都快被这人弄得炸开锅,忍无可忍地抄起三角尺顶着王晓佳胸口……的领结。

  

  “你有完没完?我说了不交就是不交,没做听不懂吗?”蒋芸自下而上地瞪着王晓佳,她的眼睛狭长一些,上目线看人不会有乖怜的视觉效果,反而像一只马上要撕碎别人喉咙的狼。

  

  王晓佳苦恼地用中性笔点了点手里的名单:“那怎么办呢……”

  

  组长在前面扯着嗓子喊早自习快要开始了大家快点交作业,班主任来之前的班级里乱糟糟的,只有几声稀稀拉拉的回应,组长的喊声很快淹没在叽叽喳喳的闹声里。

  

  蒋芸翻了个白眼,拿秋装校服盖上脑袋,准备谁也不理,一觉睡到自然醒。

  

  但是烦人的风纪委员抓住了她的手腕。

  

  早上那股清甜的香味又贴近过来——甚至比早上那下更近。

  

  总是出其不意的风纪委员贴近她的耳朵,说话时牙齿磕碰的声音、一吐一息间呼出的热气扑打在蒋芸的耳侧,像铃铛一样清脆好听的嗓音含着顽劣的笑意:“要不,学姐亲我一下,我就帮你?”

  

  蒋芸皱了下眉,手肘反射一样地朝后试图给这位不知好歹的风纪委员来一记狠的,可是她打空了。

  

  王晓佳泥鳅一样侧了个身,是一个很轻微的动作,脸上依然带着那种该死的阳光而温和的笑意,她在蒋芸名字的那一栏毫不吝啬地打了个勾,轻快地说:“组长那边我可以帮学姐拖一会儿,不过老师那边有点困难——这样吧,今天学姐等等我一起放学吧?”

  

  蒋芸挑了下眉。

  

  王晓佳笑眯眯的:“我就当你答应了,放学一起走哦。”

  

  蒋芸看着王晓佳头发上那个绿色的小草发卡一跳一跳地跑远,古怪地拧起眉头。

  

  “……这个人有什么毛病?”

  

  蒋芸想半天没想出来这个脑子抽风的风纪委员是怎么说出那么荒唐的话的,索性不想了,用外套罩住头,睡死了过去。

  

  

  

  

  

  

  

  “要不,学姐亲我一下,我就帮你?”

  

  蒋芸猛地坐直了身体,椅子在地板上拖出很长的一声响。

  

  ……是梦。

  

  梦里怎么也有那个神经病的声音?

  

  蒋芸之前歪着头睡,一边的耳朵热得发烫,闷在棉质的棒球服外套里持续散发着热量,她伸手揉了揉,试图把热意和烦闷一块儿揉散开,忽然听见前方老师重重地用粉笔在黑板上戳了两下,好像要戳出个窟窿:

  

  “有些同学啊,从早睡到现在,是不是来学校只打算吃饭睡觉啊?那就回家嘛,桌子可没有床舒服。”

  

  全天下老师的说辞都只有这么一套。蒋芸在帽子底下翻了个白眼,索性一把推开后门走了出去。

  

  坐在靠门的角落里就是这点好,离开时大摇大摆,走出这个门连反悔的余地都不留。

  

  老师扬声阴阳怪气,同学们望着后门发出高低不一的惊叹和笑声,蒋芸却在想:

  

  刚才,王晓佳没有转头。

  

  

  

  

  

  

  

  蒋芸在天台上睡了一上午,午休时去食堂吃过了饭,下午又回到教室最后一排睡觉。

  

  上午那节课是班主任的,班主任早就习惯有那么几个刺头,而蒋芸已经算是最微不足道的那个了,也不太爱管她。

  

  无所事事的一天很快就会过去,蒋芸收拾好书包,忽然想起上午那位风纪委员笑眯眯地冲她说的那句“一起放学”。

  

  狗屁。谁要等她。

  

  蒋芸自顾自地咒骂了一句,从学校后面一直失修的那块矮墙翻了出去,以免在正门口被王晓佳撞见。

  

  秋季应该是枫叶的时节,然而城市里不兴种枫树,这条回家的小路上空空荡荡的,一直走到小区里,路旁种的银杏才纷纷扬扬地落到蒋芸的头发上。

  

  她捻了片叶子,捏着根在指尖转风轮。

  

  古代的诗人在此时此刻必将吟诗一首,而蒋芸脑子里想的是“杏仁到底是不是银杏树上结出来的”。

  

  蒋芸拂去头发上的叶子,一抬头,愣住了。

  

  ——自己家门口站着个JK女高,脑袋上别着个绿色发卡。

  

  一时间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蒋芸冲上去一把揪住王晓佳的领子,语气阴沉得像一碗碎出来的冰碴子:“你跟踪我?!”

  

  刚刚还站在别墅门口踢着脚尖等人回来的王晓佳被人拎起领子,依然不慌不乱,好脾气地举起手露出一个乖顺的笑,白嫩的掌心对着蒋芸:“蒋学姐冷静一点嘛……我是从老师的访查名单上看到的你的住址,并不是跟踪你。”

  

  蒋芸狐疑地皱起眉:“什么访查名单?”

  

  王晓佳:“啊,学姐还不知道吗?因为你逃课、不交作业、上课睡觉、不穿校服……老师她准备要通知你的父母,然后来家访确认你后续的学习状态该怎么改进。”她一桩一件数落出来。

  

  蒋芸:“……”

  

  她憋屈地松开手,在王晓佳笑着的无辜目光里深吸了一口气,把被自己抓皱的领口胡乱抚平。

  

  虽然蒋芸并不是很在乎老师要不要上门,但她很在乎“通知家长”这个环节。

  

  ……她才不想让那一对不负责任的夫妻对她指指点点说来教去。

  

  王晓佳满意地站在台阶上欣赏蒋芸变幻莫测的神色,轻声问:“蒋学姐要不要考虑一下早上的事?我可以帮你和老师说说情。”

  

  蒋芸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王晓佳眯着眼笑得像只狐狸:“开玩笑的,要不学姐请我吃顿饭吧?我还饿着肚子呢,我们可以边吃边说嘛。”

  

  蒋芸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阴沉沉地压在少女脸上,最后扯起嘴角哼笑了下。

  

  她用指纹开了智能门锁,把书包往玄关的柜子下一丢,门来回晃了两下,没有关严实,虚虚露着一条缝。

  

  王晓佳就从那条缝里肆意打量这位学姐清瘦板正的背影,欣然接受了这张无声的邀请函。

  

  学姐,你入套了。

  

 

  TBC.

「橙子甜酒」

  王晓佳前二十八年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身为Alpha的自觉。

  

  可能是信息素受体出现了一些故障,她很少会被Omega的信息素影响,也很少被Alpha的信息素刺激得警铃大作,闻到过浓的信息素也只会傻傻地说一句“好香哦”,因此她在团里始终是一位以“温和”著称的Alpha,几乎是零差评的“发情期处理人”。

  

  但是经常帮助队友处理发情期的“资深”Alpha从小就仿佛性冷淡一样,根本不知道如何解决自己的易感期。

  

  

  

  

  

  

  

  “呜……”

  

  335的房间里被橙子甜酒的气味填满。

  

  粘稠的橙子甜酒足够让人喘不过气,而气味源此时正缩在被子里,脸被热气熏得通红,几乎要窒息在自己所创造的一片橙子海里。

  

  王晓佳抱着那件并不属于自己的黑衬衫,嗅着上面浅淡的、薰衣草洗衣液和木质香水混合的、属于自己拍档的香味,侧躺着身,一边蜷缩着一边将手放在胯间撸动,腺液糊了满手,充作润滑液让肿胀硬挺的腺体在手掌心里滑动。

  

  好难受、好难受……

  

  摩擦的频率越来越高,王晓佳被发情热烧得头晕眼花,只知道遵循着自己最本能的欲望生疏地自慰,但始终达不到要射的顶峰,只能难受地蜷缩着身子呜咽。

  

  这也不能怪她,因为生来对信息素不敏感,她鲜少会经历易感期,就算有也短得一晃眼就过去了,有时甚至连抑制剂都用不到。

  

  可是这次的易感期来得又急又凶。王晓佳只是想要拿着自己刚刚穿过的蒋芸的衬衫去洗干净,但暗恋的人的衣服上还带有淡淡的香味,她忍不住把脸埋进去闻了闻,属于前辈的淡淡的味道立刻将她击晕,思绪一下子乱飞乱跑,一会儿是第一次minilive胆战心惊说“我喜欢唱歌好听的人”,一会儿是第一次连麦脸红心跳不知道该说什么接话,一会儿又是今天跳《浮光》时蒋芸笑起来时弯月一样的双眼……

  

  等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时,她才发现自己下腹支起了一团,被紧身的长裤绷得生疼。

  

  王晓佳很少有需要纾解欲望的时候,大多精力都在公演和练舞时消耗掉,因此她自慰的手法不甚熟练,只是一味地重复上下撸动的动作,在被子里轻微地挺腰。

  

  太糟糕了……王晓佳脑子里全是蒋芸,昏昏沉沉的,手臂和腰酸痛得让她有些委屈。

  

  怎么就是射不出来?

  

  “唔……芸姐……”她轻轻的唤着,只能将怀里揉皱的衬衫抱得更紧,幻想这是心心念念的前辈。

  

  “咚咚。”

  

  什么……?

  

  门突然被敲响。

  

  王晓佳被吓得寒毛倒竖,差点从床上弹起来,声音都岔劈了:“谁……谁啊?!”

  

  “是我。”门外人的嗓音清冷矜贵,“下楼吃饭吗?”

  

  芸姐……!

  

  王晓佳的腰后抽搐了一下,在听到外面那人熟悉的声音后所有的罪恶感都爆发出来,电流顺着脊骨酥麻地蹿了上来,射了满手。

  

  射精过后的大脑一片空白,王晓佳愣愣地撑起身体。黑衬衫的下摆也被斑驳的精液弄得一塌糊涂,看来这次要好好洗干净了。

  

  “……王晓佳?你在干嘛?”蒋芸在门外迟迟得不到回应,又敲了敲门,作势要拉开门把。

  

  王晓佳裤子还没穿上,床上和手上都是一塌糊涂,吓得冷汗直冒:“芸姐你等一会儿!我在换衣服!!马上来!”

  

  她红着脸从床头抽出纸巾潦草地擦了擦手和衬衣,胡乱把被子和床单团吧团吧扔在一边,飞快蹬了一条裤子,从抽屉里找出一块不知道过没过期的抑制贴覆盖住后颈的腺体,临开门前用手背拍了拍脸降温,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芸姐抱歉啊抱歉啊,让你等那么久。”

  

  王晓佳这时候无比庆幸——她的前辈、她的暗恋对象,是个闻不着信息素的Beta。

  

  要不然现在她就要社死了。

  

  蒋芸靠在门边玩手机,语气稀松平常:“怎么换衣服那么久啊。”

  

  她低着头说话,嗓音糯糯软软的,王晓佳耳朵后面都要麻了,从嘴角憋出三个字:“我裸睡。”

  

  蒋芸:?

  

  “……哦。”蒋芸迟钝地应了一声,“刚刚在睡觉吗?怪不得脸那么红。”

  

  王晓佳舔舔后槽牙,感觉自己就快撑不下去了,硬撑着笑:“对啊……我们赶紧下去吃饭吧!不知道今天叔叔做了什么好吃的呢……”

  

  蒋芸进电梯前还在看手机,边看边说:“吃完我们待会儿去一下排练室,下次的歌编舞出来了,我们稍微合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改的。”

  

  王晓佳脑袋里还是一片浆糊,心不在焉地答应了。

  

  

  

  

  

  

  

  “停——”

  

  蒋芸撩开汗湿黏在脸颊两侧的头发,在《天鹅》结尾动作时忍不住叫停。

  

  王晓佳心脏一跳,一开口舌头打结:“怎、怎么了吗芸姐……”

  

  蒋芸盘腿在她面前坐下,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肩窝:“你今天,很不专心,一直在走神。”

  

  王晓佳快绷不住脸上的笑了。

  

  她总不能告诉蒋芸她现在只要一和她靠近就会在脑子里想七想八想入非非吧?

  

  “我有点……焦虑症发作……”王晓佳欲哭无泪,嘴角撇下去,身后那条无形的尾巴好像也跟着耷拉下来,小心翼翼地用上目线去盯坐在身前的蒋芸,“对不起芸姐……”

  

  王晓佳总是这样,不管发生什么事先道歉再说,从来不管到底是不是自己犯了错。蒋芸就没见过这么好脾气任人搓圆捏扁的Alpha,下意识伸手揉了揉王晓佳肉乎乎的脸颊。

  

  王晓佳的脸“蹭”一下红了个透,手在地上一撑,朝后滑了好大一截:“芸姐!”

  

  蒋芸没想到这人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忍不住怀疑了一下自己:太心急太超过了吗?

  

  “……要不要先休息会儿?”蒋芸放下手,揣进工装裤口袋里,朝王晓佳倾身过去,“是不是压力太大了王晓佳?还是要好好调整心态,我知道你担心舞台效果,不用太着急……”

  

  这会儿已经深夜,然而深夜正是蛰伏在大城市中摸爬滚打的少女偶像苏醒的时候。

  

  絮絮叨叨的蒋芸,王晓佳从来没有见到过。

  

  好像没有一个失眠的深夜,会有这样温和柔软的一个人,用担忧关心的眼神望着她,细碎地叫她放轻松些,别担心、别着急,还有她呢,她们可以一起渡过难关。

  

  太狡猾了,蒋芸。

  

  对我那么好,可是你又什么也不能给我。

  

  完蛋,又想哭了。

  

  王晓佳撇开目光,兀自将脑袋低了下去。

  

  可是下一秒,有些发凉的手心捧着她的脸,十分强势地让她和自己对视。蒋芸蹙着眉,眼底深处是不解和担心:“好好的哭什么?有什么事情不能和我说吗?我们是拍档吧。”

  

  拍档拍档,又是拍档。

  

  王晓佳忽然觉得自己大错特错。

  

  明明只剩下一年的时间了,她却固执地要把自己强硬地插入蒋芸的世界。明明最接受不了分离的是她,患得患失的也是她,一次的勇敢好像会带来长久的噩梦。

  

  为什么人总是贪恋那一点点会将自己拖入深渊的希望呢。

  

  眼泪止不住的掉,王晓佳却抿着嘴唇不愿意说一句话,蒋芸最害怕人哭,尤其还是这种突如其来的毫无缘由的泪水,她无措地尝试用指腹擦掉王晓佳的眼泪,可是却被一直软绵绵说什么都依着她的后辈躲开。

  

  蒋芸的火气蹿起来半米,在看到王晓佳通红的脸之后才迟钝地发觉不对劲:“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王晓佳说不出话,她现在只想回房间,只想闷头睡一觉——她意识不到自己在易感期更容易emo。

  

  蒋芸不由分说地把王晓佳摁着,用手背探她额头的温度:“也没发烧啊……脸怎么那么红?”

  

  王晓佳被头顶练习室苍白的灯光刺得头晕目眩,身体被蒋芸的气味捆缚得无法动弹,她混混沌沌地在心底发出悲鸣:真是完蛋,被暗恋的人压住了。

  

  委屈归委屈,生理反应归生理反应。

  

  蒋芸身体僵了一下:“你易感期到了?”她有些懊恼,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让她迟钝地误判了王晓佳的身体状况。

  

  “你等一下,我去帮你问人借一下抑制剂……”

  

  “不要!”

  

  王晓佳拽着蒋芸的手臂,眼底晕了一汪水雾。易感期的Alpha情绪如夏季的雨,急匆匆地来急匆匆地走,转变飞快,她害怕看着蒋芸的背影,害怕看着蒋芸离她远去,一用力,差点把人拉得一个趔趄摔倒。

  

  蒋芸从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到易感期的Alpha,她没想到王晓佳这时候那么难缠,只好缓下声音生疏地哄她:“你……乖一点,不打抑制剂不是会对身体不好吗?”

  

  Alpha和Omega不同,Omega发情期时被临时标记就足够撑过去,但Alpha却需要完全纾解自己的欲望,要么就是狂打抑制剂。

  

  王晓佳死活不撒手,硬起来的腺体蹭在蒋芸的小腹上,她已经感受到偏高的温度了,一时间羞耻中又带着怒气。

  

  蒋芸咬紧了后槽牙,忍无可忍地用手掐住王晓佳肉乎乎的脸颊:“王晓佳,你想怎样?”

  

  王晓佳被掐着腮帮子,脑袋里昏昏沉沉地想:要么就放纵一次吧。

  

  反正早就陷进去了,陷得再深一点也不过就是死得惨一点罢了。

  

  王晓佳微张开嘴,轻轻咬住蒋芸的虎口。她用舌尖轻轻触碰前辈柔软微凉的皮肤,用无辜湿润的上目线蚕食前辈的防线,声音含糊温软,饱含了情欲的难耐:“蒋芸,帮帮我……”

  

  好大逆不道的后辈。蒋芸木着脸想,尾椎骨却蹿上一阵电流。怎么敢这么喊她大名的。

  

  可是……她无法拒绝王晓佳。

  

  暗恋就是玄乎的东西,不知所起不知所终,蒋芸眯起眼睛,打量因为易感期而变得敏感委屈的Alpha。不想和这个人做朋友而已,蒋芸生出了恶劣的心思,那么就从这里开始吧。

  

  蒋芸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可以。”

  

  “嗯……?”含在嘴里那一块薄薄的软肉忽然抽离,王晓佳茫然地抬眼,被激素冲晕的头脑无法进行思考,只是任由前辈将她摁在排练室的地板上,摁在白炽灯下,腺体在宽松的运动裤下支出一个形状,她难受地摸索蒋芸的手,却被人在颈侧轻轻地舔咬。

  

  蒋芸的脸颊带着汗,凉凉的,和体温偏高的王晓佳一接触,两个人都发出了舒服的喟叹。

  

  蒋芸的手轻轻在Alpha的腰侧轻轻揉了揉,这人因为体质问题,身上没什么肌肉,皮肉薄薄一层贴在身上,捏起来都是软软的,和蒋芸印象里的Alpha很不一样。她的手在王晓佳止不住的颤抖里隔着运动裤的布料轻轻握住勃起的腺体,稍微用了一点力,身下那个人就反应极大地反弓起腰,像是濒死的鱼那样:“别!!”

  

  “不是易感期吗?不碰这里……你玩柏拉图?”顽劣的前辈挑了挑眉,实际上她手上的动作着实有些没轻没重,毕竟也是第一次帮人处理易感期的问题,她只能强装镇定调侃看起来快要昏死过去的王晓佳。

  

  说起来,这个世界上究竟谁会拉着一个Beta解决自己的易感期啊!

  

  蒋芸嘟囔着什么,将运动裤和内裤一起朝下拽,微凉的手掌贴着王晓佳的胯骨拍了拍:“腰抬起来。”

  

  王晓佳好像这个时候才意识到究竟是谁跨坐在自己身上,一下子倒抽了一口凉气,骑虎难下地不知道该不该抬起腰。蒋芸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倏地俯下身,打破了社交安全距离:“王晓佳,听得见我说话吗?脑子还清醒吗?”

  

  “清醒的话,就赶紧把腰抬起来。”

  

  王晓佳颤着腰,眼睁睁看着蒋芸把她的裤子一齐拽了下去,一直脱到膝盖。她这时候无比庆幸,还好这间排练室里并没有装设监控,大半夜的也没人来。

  

  要不然她现在被前辈压在地板上、握着狰狞跳动的腺体上下滑动的样子就会被看得一清二楚。

  

  “慢、慢一点……蒋芸……”王晓佳眼里碎碎地盛满泪,她一张口嗓音比Omega还要细软一些,颤抖着喊蒋芸的名字。

  

  蒋芸听到这人软软糯糯的声音满脑子只想继续欺负她,最好欺负到哭得一塌糊涂最好——

  

  好饿。

  

  半夜应该是人最容易饥饿的时候。无论是身体还是心。

  

  蒋芸在王晓佳微张着嘴看起来就要射出来的时候停下手,拇指堵着顶端的小孔,低头亲了亲后辈一看就很好亲的猫咪唇。

  

  “呜——!”王晓佳被硬生生打断,在爆发的边缘被人掐断,一下子难受得骨头缝都在痛,忍不住讨好地用脸颊去蹭蒋芸的下巴,“蒋芸……芸姐……让我射……好难受……”

  

  蒋芸一语不发,叼着王晓佳的下唇用齿尖细细地厮磨,专注地品尝那一小块软肉,直到王晓佳的嘴唇被磨得红肿,她小心地探出舌尖,伸进王晓佳口中缠住同样柔软的舌。

  

  “唔!”

  

  王晓佳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在吻我。蒋芸在吻我。

  

  这个认知让王晓佳所有的神经都在同一时刻兴奋起来,大腿根绷紧,剧烈抽搐起来。

  

  蒋芸专注于纠缠柔软的舌,手上一时间没注意,Alpha的腺体在她手心里跳动着胀大,颤抖着射了她一手,白浊沾到她黑色T恤衫的下摆。

  

  她抬起身,分开一点:“王晓佳,你不行啊。”

  

  粘稠白色的液体胶着在她的指缝间,被轻佻地抹在仍然在颤抖的Alpha脸颊上,顺手还捏了一把。

  

  王晓佳羞耻得一直在抽气,只能用气声说:“芸姐……别这样……”

  

  好害羞的后辈。蒋芸抿了抿嘴角,将快要被这人可爱出来的笑意轻轻抿回去,用微微发凉的指腹缓慢温吞地揉王晓佳的唇。

  

  王晓佳发誓,她不想的,她真的不想的。

  

  可是蒋芸一直贴着她,刚刚射过的腺体还没有完全软下去就又被唤醒。

  

  王晓佳绝望地捂住脸。

  

  蒋芸:“……”

  

  “我记得你是单人间对吧,”蒋芸从王晓佳的身上起来,伸手把人拽起来,“裤子穿上,回你房间吧。”

  

  女性的喉结很小巧,往往只有仰起头时做出吞咽的动作才会被人发觉,蒋芸细细地盯着那一小块软骨在女孩白皙的脖颈上滑动,忽然觉得,和这人哪怕只是做一次也很值得。

  

  

  

  

  

  

  

  回到熟悉的房间之后王晓佳整个精神放松下来,任由易感期的激素水平紊乱攻击自己的神经,刚刚关上门,反手压着蒋芸倒在自己那张柔软的床上,有些难耐地去吻前辈的耳侧,就像先前蒋芸对她做的那样。

  

  胡乱的亲吻没有章法,蒋芸推了两把王晓佳毛茸茸的脑袋,像抓小狗一样捏捏她的后颈肉:“你来帮我脱。”

  

  “嗯?”王晓佳半眯着眼,用犬齿轻轻地咬蒋芸的耳垂,“脱什么?”

  

  像小孩子一样。蒋芸用了点力气把这人拔起来:“脱我的衣服,和你的衣服。”

  

  王晓佳的动作显得异常着急,扯下内裤的时候腺体弹到蒋芸的小腹上,她火急火燎地把蒋芸的裤子扯下去,十分有礼貌地问了一句:“我可以进去吗?”

  

  她眨巴两下眼睛,蒋芸却不为所动:“还不可以。”

  

  “可是我好难受……蒋芸……”王晓佳带着哭腔倒在Beta的身上,橙子甜酒的香气快要把她自己溺毙,鬼知道她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不让自己压着蒋芸操,“答应我……答应我嘛……”

  

  身为一个Alpha却对撒娇这种事情得心应手,蒋芸用手肘撑起身体,捞过王晓佳的脖颈和她接吻,唇齿缠绕的水声显得淫靡,她抓住王晓佳比她宽了一圈的手,覆在自己的胸口,在接吻的间隙里含着她的舌尖,含糊地问:“会吗?”

  

  王晓佳凭着本能揉动乳肉,在听到蒋芸发出浅浅的喘息后将吻移到脖颈间、锁骨旁,按耐住原始的本性,收起想要一口咬上去的心思,只是小口小口地吮吻,像是含着一块易碎的糖,小狗一样急切地咬着内衣的边角往外脱,蒋芸只觉得自己这件内衣算是报废了,后背的铁质拉扣都被展平了。

  

  “嗯……哈……轻点……别咬……”

  

  在激烈的摩擦中挺立的乳尖被Alpha含入口中,高热湿润的口腔黏膜包裹着敏感处,执拗地非要和那一块软肉过不去,蒋芸被这人越来越用力的动作弄得上不去又下不来,咬牙切齿地将手指插进女孩的发丝,用了点力拉扯发根:“别光……别光弄那里啊……”

  

  王晓佳听得不太真切,迷迷糊糊地仰头看蒋芸,松嘴时发出“啵”的一声,听话地将吻蜿蜒向下,在胯骨旁急促地落下两个红印,红着眼分开两条匀净笔直的腿,腺体顶端渗出腺液,她蹭动着腰,在前辈细嫩的大腿内侧留下痕迹,带着哭腔咕哝:“芸姐……我没有……套……”

  

  蒋芸:“……”

  

  这人都难受成这样了,这会儿还惦记着戴套啊?

  

  不知道该夸这人自制力太好,还是该说这人脑筋转不过来。

  

  “行吧,你躺下去。”蒋芸把撇着嘴沉浸在委屈里的Alpha拉起来,吻掉她眼角的泪,随后撩开耳边的碎发,低下头,在王晓佳慌乱制止她的动作里反剪她的手,含住了不断跳动硬挺的腺体顶端。

  

  Alpha的腺体有些难以全部含进去,蒋芸没有这种经验,只能收起牙齿,尽力含进去一截。双手在根部不轻不重地上下滑动,给不经事的Alpha带去过量的快感。

  

  “芸姐……!芸姐!”王晓佳无力地推着蒋芸的头,仰着脑袋不断喘息,腹部与胸口剧烈地张合,仿佛一条濒死的鱼。

  

  太超过了……太超过了!

  

  欲望占据上风,推拒的动作变成进攻,王晓佳眼角烧得通红,想要摁着蒋芸的脑袋挺动腰部,企求到达更深的内部。可蒋芸只是凉凉地抬眼瞥了她一下,空出一只手摁着她柔软的腰,含糊地说:“你不准动。”

  

  完……完蛋……

  

  王晓佳感觉自己一口气提不上来快要憋晕过去,敏感的柱头在蒋芸湿热的口腔里被吞吐着,她的腰后整个发麻,无法动弹却又本能地想要挺腰,Alpha烦躁起来,亟待拿回自己主动权的那一刻。

  

  这人怎么这么久还没好——蒋芸蹙了下眉,下颌含得发酸,王晓佳的腺体在她嘴里跳动着胀大,她不断重复着吞吐的动作,左手在王晓佳下腹摸索着打圈,心想Alpha的性能力原来真的会那么恐怖吗?这都多久了?

  

  王晓佳忽然乖顺下来,不再多方面地尝试摆动腰肢,只是低着头,静静地看着蒋芸艰难地吞吐着Alpha始终挺立的性器,直到爆发的前一刻,她猛地伸手摁住蒋芸的后脑,禁锢住Beta想要抽身的动作,低低地哼唧着射在她的嘴里。

  

  “唔!咳咳……咳……”Alpha毫无预兆的射精让蒋芸根本没有地方逃,蒋芸被精液激得咳呛,一下眼角渗出泪水,白浊的液体顺着嘴角滴落下来。

  

  她抬起头,刚想出语训斥这人出格的动作,就一眼撞进王晓佳水红餍足的目光里。

  

  “芸姐……对不起……”她嗫嚅着,声音颤抖着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手足无措地给蒋芸擦掉嘴角的精液,“我一下没忍住……对不……唔……”

  

  蒋芸忽然恶狠狠地拉下她的领子,用凶狠的气势咬破她的唇,将血液的味道和属于她自己的味道一同渡进她口中。

  

  王晓佳颤着眼睫,被吻得七荤八素,深陷一片汹涌的海涡中央,就在窒息的前一刻,蒋芸将她拽了出来。

  

  蒋芸用手指抹掉王晓佳唇边的水渍,压着声音:“下次再这样,就把你扔到排练室示众!”

  

  原来还有下次吗?王晓佳懵懵地看着前辈撑着身子去捞床尾的衣服,清瘦单薄的腰线被宽大的T恤衫遮盖住,她忽然发觉蒋芸在害羞,于是伸手拉了拉她的衣服:“芸姐,你去哪里?”

  

  “去给你买抑制剂。”蒋芸头也不回,拎起裤子的时候被王晓佳从后面抱住,那双刚刚触碰过自己全身的手握住自己半硬的腺体。蒋芸身体一僵:“……你干什么……”

  

  “芸姐,走之前,再亲我一次。”

  

  

  

  

  

  

  

  “喂,王天草,你过来一下。”

  

  王晓佳正在苦恼决赛舞台的动作,焦虑到等排练时不断戳着手机啃手指,忽然被人叫了一声,一抬头,是杨冰怡正鬼鬼祟祟站在门边朝她招手。

  

  “怎么了?”

  

  杨冰怡神色有些为难:“你最近和芸姐发展的怎么样了?”

  

  “啊……”王晓佳显然没有想到队长会那么八卦自己的情感问题,目光游移了一下,最后在目光如炬的杨冰怡面前败下阵,泄气地弯下腰,“没怎么样啊,就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好像《天鹅》之前那一晚只是王晓佳混沌间做的一场春梦,从那以后蒋芸和她依然是正常相处、正常互动、正常排练,王晓佳的易感期依然不准时,但每月蒋芸都会送来抑制剂,一针管下去,睡一觉起来,她又是那个迟钝温柔的Alpha。

  

  芸姐那天究竟为什么会那么顺着自己呢……只是因为可怜自己易感期吗?还是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

  

  王晓佳最擅长胡思乱想。杨冰怡看她又开始游离,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喂,喂!王天草!你怎么最近老发呆啊!”

  

  王晓佳回过神:“没什么、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哦,我都忘了要跟你说啥了——诶,芸姐之前让段艺璇来问我,你猜她问什么?”

  

  王晓佳愣了愣,眼睁睁看着杨冰怡的嘴巴一开一合:

  

  

  

  

  

  

  

  “王晓佳……是什么「味道」的?”

  

  

  

  

  

  

  

  “芸姐……”王晓佳轻声喊着坐在自己床边捏着玩偶的前辈,那人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疑问,并没有回头,“毕业以后,你还会在上海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蒋芸一下听出来这人害怕又委屈的情绪,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依然没有回头,“不一定。”

  

  说完身后久久没有声音,蒋芸又补了半句:“……迪士尼还在。”

  

  王晓佳只觉得眼睛发酸、鼻尖发酸、心脏也在发酸,好像整个人被泡在温水里,哪里都是酸酸软软的,全都凭着蒋芸一个人的动作言语而改变,明明只是轻飘飘的两小句话,她的心情堪称是大起大落。

  

  平时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这时候不知道怎么了一股脑全部吐了出来:“只是为了迪士尼吗?”

  

  蒋芸诧异地回过头,眼前一花被人天旋地转地压在床上,温热的水滴一颗一颗砸在脸上——王晓佳在哭,哭得无声无息,哭得莫名其妙。

  

  蒋芸缓下声音,手指好像羽绒,轻柔地收走摇摇欲坠的眼泪:“怎么了?”

  

  “我在问你,只是为了迪士尼吗?”王晓佳执拗地瞪圆了眼睛。

  

  别人总说她和蒋芸的眼睛相像,她也曾经暗自欣喜过,但时间久了她也会怨恨这一点相像——如果有一天蒋芸离开了,她甚至连忘掉蒋芸都做不到。

  

  眼泪的下坠更加迅速,蒋芸敏锐地伸手撩开她的发,摸到脖颈后面鼓胀着跳动的腺体正在发烫:“易感期到了?”

  

  “回答我!”

  

  Alpha的信息素溢满了房间,可蒋芸闻不出味道,这时候才从这人眉眼中察觉到属于Alpha的凌厉,固执而锐利的,仅仅凭借着物种间天生的压制,蒋芸的呼吸停了一瞬。

  

  下一秒王晓佳的吻蛮横地压了上来,蒋芸尝到这人的委屈和愤怒,幼稚而可爱。

  

  蒋芸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捏着王晓佳的后颈,心想你也没给我机会说啊。

  

  王晓佳吻着吻着又开始呜呜地低声抽噎:“可不可以不要走?”

  

  心里最软的那一块塌了下去,快要能掐出水。蒋芸忍着笑意,捏捏这人圆圆的耳朵,感受着那一小块软肉在她手心里变得温热:“走去哪儿?你压着我了。”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易感期的Alpha敏感又蛮横,很少有像王晓佳这样浑身滚烫还委屈得像落水小狗一样的,蒋芸只觉得可爱,小声哄她:“现在不是陪着你了吗?”

  

  可是我想要你以后也陪着我。王晓佳的心脏剧烈抽动了一下,抓住蒋芸轻轻抚摸自己脑袋的手放在胸口:“可以帮我吗?芸姐?”

  

  帮什么?蒋芸很想这么问,可是下一秒她的身体比嘴巴更先一步,一个翻身把王晓佳压在下面,两个人的位置顷刻间颠覆。

  

  “让我起来……”

  

  “你不需要起来。”

  

  蒋芸解开她的裤子,腺体弹出时几乎要触碰到她的鼻尖,她草草地张开嘴含了两下,跨坐在王晓佳的身上,却立即冷落了腺体,转而慢悠悠地脱起自己的衣服。

  

  王晓佳就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动作,不满地挺腰用性器和蒋芸的轻微摩擦,产生了微妙的快感。

  

  蒋芸的性器比起她的要更秀气一点,没那么狰狞,随着王晓佳的摆动逐渐硬挺,吐出晶莹的腺液,两个人很快都湿漉漉的一片。

  

  蒋芸在王晓佳近乎赤裸的目光里把自己脱得一干二净,却忽然远离了她。王晓佳不解地看着她,眼里弥漫开情欲的水雾——想操她,狠狠操她。

  

  “想做的话,可以。”王晓佳被蒋芸带着俯下身,前辈清冷却沙哑的嗓音在头顶漫开,“舔。”

  

  王晓佳本能地想要反过来将不知好歹发号施令的Beta摁在床上侵入,但对于蒋芸的话她向来顺从,于是乖乖分开两条匀净的腿,从脚踝一路吻到湿润的腿心,将炽热的吻送进欲望中心。

  

  “嗯……”蒋芸克制地咬住手背,看着那个毛茸茸的红色脑袋在自己腿间作乱,动作很生疏,但横冲直撞地舔,舌头笔直地插进去,穴口不断张吐出黏腻的水液,女孩无辜地抬起头,嘴边莹亮:“芸姐……蒋芸,可以了吗?”

  

  “你叫我什么?”蒋芸这时候还有心思逗逗急不可耐的小Alpha。

  

  已经被紊乱的信息素冲得头晕脑胀的王晓佳爬过来吻她的唇,被躲开也只是退而求其次地用脸颊蹭蹭蒋芸的脖颈,声音软软的:“芸姐……蒋芸前辈……”

  

  “嗯?”蒋芸伸手轻轻抚慰被冷落的腺体。

  

  王晓佳咬住她的耳垂:“床头里有套,新买的。”

  

  小狗被骨头钓烦了。犬牙已经锋芒毕露地呲出来了。

  

  王晓佳不太熟练地戴上套,借着润滑液的帮助一点一点进入蒋芸,才只浅浅进去头部蒋芸就有些受不了地蹙起眉,倒抽了一口凉气。她毕竟不是天赋异禀的Omega,一下子吃不了Alpha在易感期尤其恐怖的性器。

  

  “芸姐……芸姐……”王晓佳无意识地喊着前辈的名字,声音甜腻带着鼻音,她满头的汗,大约是被Beta并不好挺入的穴弄得生疼,发丝黏在额头和脸颊边,有些肉感的脸颊在顶光的阴影里显得有些凌厉了,蒋芸一下窒住——这人有点太色情了。

  

  王晓佳似乎终于在情欲里迷失,抽送起腰部,腺体在穴内搅动发出黏腻的水声,每一次碾过那一小块柔韧的凸起后蒋芸都会反射一样地一颤,她模糊地去抓蒋芸的手腕,用嘴唇贴着频率过快的脉搏,有些不太满足地咬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呜……”痛苦逐渐夹杂了酥麻的快感,蒋芸蜷起脚趾,双腿Alpha缠在腰上,长相偏小的后辈睁着那双被情欲熏得水红的眼睛盯着她,附身时她们胸前的挺立厮磨在一起,感受到快感大于疼痛时蒋芸也发觉王晓佳的抽送频率快了起来,甚至顶弄到了更深的地方。

  

  腺体的顶端碾过生殖腔口,蒋芸失声喘了出来:“别……!哈……那里……不行……”

  

  Beta并不发达的生殖腔被Alpha无礼地造访,热液浇在腺体上,王晓佳觉得好热,浑身都是烫的,好渴,好想标记她……

  

  王晓佳在蒋芸的锁骨上毫不节制地留下红红紫紫的一串印子,想要将犬齿落在蒋芸颈侧时被轻轻拍了下脑袋:“别在那里……留印子……”

  

  王晓佳有些遗憾地舔了舔蒋芸颈侧,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泵动血液,好色情……

  

  她本能地挺动着腰,越来越快,越来越重,每一下都直直地操干到蒋芸小穴的最深处,蒋芸的脸颊发烫,忽然被人捧住,她下意识将手覆在那人的手背上,又听见她问:“蒋芸,你还没有回答我,不离开只是因为迪士尼吗?”

  

  “哈……什么?”蒋芸的声音被撞得支离破碎,正要回答时那人的拇指压住了唇珠,摩挲着看着嘴唇的颜色变得殷红,而后过分地掐住下巴强制她和王晓佳接吻,等到接吻的空隙她才晕乎乎地答:“是……又怎么样?”

  

  王晓佳不再红着眼睛要掉眼泪,她抽了下鼻子,忽然更加猛烈地搅进生殖腔,大开大合地操干,直到蒋芸颤抖着到达高潮,身下变得泥泞不堪,她的腺体依然埋在前辈体内,汩汩地跳动着。

  

  喂……体力那么好?!

  

  蒋芸还没反应过来,被王晓佳捞着腰抱在腿上。坐位不好掌控力气,蒋芸双腿开始软着的,性器几乎是直直地插入又整根拔出,临近穴口时发出不舍的“啵”一声,蒋芸的腰用不上力,酸软一片,她搂着王晓佳的脖子,软成一团:“没办法……动……”

  

  “你来嘛。”王晓佳执拗地说。

  

  她的双手胡乱在蒋芸紧绷的臀上揉捏,明明很想让这人被哭着顶弄却还是忍着,看着蒋芸憋屈地扭着腰,上下吞吐着她的性器。

  

  蒋芸趴在王晓佳的肩上,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像Alpha那样照顾到自己每一个敏感点,哼哼唧唧地磨,最后只好拉着王晓佳接吻:“你来……”

  

  王晓佳满意了,抱着蒋芸挺腰,腺体每一次都在骑乘的体位下进入得更深,捣进生殖腔为Beta带来从没有过的刺激,颤抖着到达第二次高潮。

  

  蒋芸累得不行,可易感期的Alpha精力旺盛,甚至还没有射出来,于是摁着她跪在床上,看着她塌着腰、撅着屁股,这是极富控制欲和征服感的体位,王晓佳撞进蒋芸的身体里:“芸姐,舒服么?”

  

  “成为我的Beta吧……好不好?”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蒋芸听不真切身后的人究竟在说什么,她被快感逼疯,眼角落下泪,忽然感觉后颈一痛:“王晓佳!你属狗吗?!我不是Omega!”

  

  王晓佳只是凭着Alpha的本能做出标记的动作,她叼着蒋芸后颈的软肉,不断地用齿尖磨蹭,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缓解无法标记的烦躁和委屈。

  

  “不是Omega,就不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王晓佳的声音好像要哭出来,蒋芸怔愣着在她射出来的那一刻到达高潮,痉挛的身体被人抱进怀里,她眼前白色的光斑散去时看见王晓佳在用牙齿撕开什么东西的包装袋,她以为那是保险套,结果王晓佳把那里面的东西含进口中,忽地吻了过来。

  

  “唔!唔……”

  

  是一颗水果糖。橙子味的。

  

  王晓佳将她抱的很紧,肩胛骨被牢牢地锢住,蝴蝶栖息下来,再也无法飞远。蒋芸感觉骨头缝都在发疼。这人抱得好紧。

  

  “这就是我的味道。”

  

  “蒋芸,我是橙子味的。”

  

  “闻不到也没关系,我可以让你记住我是什么味道,让你身上都是我的味道。”

  

  

  

  

  

  

  

  王晓佳抱着蒋芸,腿间的腺体又一次起立。

  

  “再来做吧,直到你身上都是我的味道为止。”

  

  

  

  

  

  

  

  蒋芸想,真要命。

  

  易感期的Alpha真要命。

  

  

  

  

  

  

  

  End.

「如鲸向海番外/ /我用什么把你留住」

  

  00.

  我向「塔」里送去新一批孩子的时候撞上转去文职的昔日老友,向她打听队里大家都还好吗?最近太平了很多,总不会再有人那么废物一命呜呼吧?

  

  鱼籽一针见血,说我刀子嘴豆腐心,明明心里惦记得不行,嘴上还是不饶人的。

  

  我扶着墨镜哼笑,鱼籽絮絮叨叨说了最近好多事,说到小马快被叛逆的新人逼疯,又说到甜甜终于在隔壁队找了个长期搭伙的哨兵,我问她是X队的吗?哪个好命的把我们队的富婆拐走了?

  

  鱼籽摇摇头,说不是X的,是H的。

  

  我“哦”了一声,没多在意。回想起甜甜退伍后也有家产要继承,我又想到从前那个在X队的金发女人,家里有点小钱,听说她最近也不想干了,我想这是正常的,在「塔」里没有人能干到寿终正寝的,谁不是一门心思升官发财过自己的好日子?

  

  “……圣所毕业的那些孩子,大部分都送到X队去了。”聊着聊着还是不免聊到与我们队结缘最深的那队孩子身上,我恍惚地想起她们队也和我们队一样,最开始的那批人死的死散的散,已然没留下几个人了,忍不住问陈雨孜,当年有个哨兵小孩儿,精神力很强,精神体是个仓鼠的那孩子呢?还活着吗?

  

  鱼籽诧异地说我记性好,居然还记着小曲呢。

  

  顿了顿,她说:

  

  “那孩子也要退了,再也不干哨兵了。”

  

  

  

  

  

  

  

  01.

  听说曲晨语那小孩也要走,我替她高兴未来不用把脑袋别裤腰带上过活,又有些五味杂陈。那小孩和我投缘,她们队这么多年就出了她和杨冰怡两个算得上牙尖嘴利会来事儿的,其他人个个跟锯嘴葫芦似的不爱说不爱闹,头两年有人偷偷克扣她们经费还是芸姐拎着枪去把钱要回来的,她们队表达感激的方式是挨个儿写了封信让王晓佳带给蒋芸,我至今记得蒋芸那会儿茫然又无奈的表情。

  

  小曲说话有趣,我爱和她站门口聊聊天,于是她要走的那天我顺道去送了送她,她长高了太多,和最初我带她来时那个矮脚板凳不一样,比我生生高出一个半头,放在倒退十年的我们队里那也是海拔高的那一批,我怀疑她们哨兵生长激素紊乱,不管小时候多可爱一个,长大以后个个长得人高马大。

  

  ——也有例外,比如段艺璇。

  

  希望她在天之灵不要骂我。

  

  小曲说,她要退也没别的原因,就是哨兵会出现的老毛病了,这个那个的损伤,精神世界的磨损,每年都要进几次医院打向导素,一打就是半个月,躺得骨头都烂了。

  

  我算着她的年龄,问她,你是不是还没成年?

  

  小曲暴怒,仗着人高欺师灭祖,把我抱起来晃来晃去:“我都二十五了!”

  

  二十五岁就退役是什么很光荣的事情吗?我三十多了不也照样还搁这儿干着活?

  

  可哨兵终究还是不一样的。我想起来很多比她还小就在战场上一睡不起的哨兵。

  

  我用精神力攻击她,惊讶地发现,这小孩居然学会给自己建立精神屏障了,果然,时间过得太快,她早成年了,早成了她们队数一数二的顶梁柱。

  

  只是我忘了。

  

  我的记忆总是延后凝滞,从十多年前的那场战争起就是这样,仿佛我每自欺欺人一次,戴萌她们就还站在我身后,喊我刘增艳,快来,莫莫请客买煎饼啦!

  

  可一眨眼,我看看小曲,再看看祁静口中当了逃兵的我自己,我又不得不承认,那会儿的时间早就过了。

  

  她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小曲把我放下来时说,队里还有小后辈,还有南方的「塔」转调来的左婧媛,也有小武小鱼还有娜姐,她们会撑着X队的。

  

  我笑笑说,你们队还是真是人丁兴旺。

  

  我们队——S队,曾经也是人丁兴旺的,我们毕竟是第一支特行兵部队,立功无数,在另外三支队伍建立起来前我们一家独大,公会也没我们干的活多,每个月奖金拿到手软。

  

  于是回去后我不可避免地做了个久远的梦,梦里我久违地站在战场上,手里端着很早就淘汰掉的狙击步枪,袁雨桢站在我身边,战术镜戴得都是歪的,扯着嗓子在在枪炮声里喊我:“刘增艳!快帮忙!”

  

  我不知道她在喊我帮她还是帮前线,有人拽了我一把,我一抬头,是孙芮。

  

  她卡着我的脖子把我往前送,操着一口东北大碴子味儿的口音说,干哈呀,杵那儿当电线杆啊?

  

  我翻着白眼说能不能别推我啊三哥,推那么急,要把我推出去送死啊?

  

  一瞬间我身后又没了声音,只有枪炮声轰隆隆地往我的耳膜里撞,我一转头,孙芮没了影子;再一转头,硝烟散得无影无踪,我猛地一抬头,看见蒋芸坐在我身边,伏在课桌上,半睁着眼睛。

  

  我说,芸姐,你不上课吗?小心待会儿老师骂你。

  

  蒋芸困得眼皮子耷拉着,埋头说,不上课了,再过两天她就要从圣所毕业,去「塔」里执行任务去了。

  

  我问她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啊,马上就能拿工资了诶,这可是铁饭碗诶。

  

  她的脸埋在臂弯里,看也不看我,伸手来揉我的脑袋,像揉大铁门外那些徘徊着想讨口东西吃的狗一样,声音细细弱弱的,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因为圣所有很多朋友啊,舍不得。”

  

  那会儿我才几岁来着?

  

  我记不清了,只懵懵懂懂地看着她黑色的沉默的发旋,支支吾吾地问,蒋芸,你也舍不得我吗?

  

  她没有回答我,一眨眼的功夫,我已经身处S队当年还没有翻修的食堂里。

  

  特行兵的传统总是随意中又带着一点亲切,迎接新人到来居然是在食堂,我恍惚地闻着那股陌生的油烟味儿,懵懵地看向曾经和我在圣所里一同上课的前辈:“今天中饭吃鸡腿啊?伙食真好。”

  

  前辈们亮着大白牙笑开了花,把我围在中央密不透风,活像要进行一场队内霸凌,我瑟瑟发抖。

  

  ——她们摸摸我的头,说锅啊,以后就是队友了。

  

  “要好好活下去啊。”

  

  

  

  

  

  

  

  02.

  那天醒来后我忙手忙脚从房间的柜子里找出一本很厚很重的本子,那上面每一页都是空白的,是入队一年的时候李宇琪送我的,说是让我学着把队里每个前辈的优点和光荣事迹都记下来,以后整理成册,等大家退伍后还能喝酒忆往昔。

  

  那时候我不以为然,懒得动笔杆子,那本山一样重的本子就被我藏在暗无天日的柜子里,跟从前那段记忆一起。

  

  我想,总该记下来点什么的。

  

  许多年前的那场战争在史书工笔上留墨浓重,那些曾经鲜活过的生命被记载成一个个僵直的符号,我感慨文字的价值,又不得不怨憎它的冰冷。

  

  不管我想或不想,它都如实记录了那些对我来说过于惨痛的过往。

  

  我曾问过莫寒,关于那场战争的报道可不可以抹掉我的名字?我讨厌明明还没死去就要被整天供着敬仰。

  

  彼时莫寒已经是司令员,头大得不想管我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含糊地说:“讨厌又怎么样呢?刘增艳,你逃不过历史,总有人要被记住的。”

  

  总有人要被记住的。

  

  我死了以后会有谁记住我呢?

  

  队里的那群小崽子吗?

  

  说起来,队里的小崽子们几乎都是那场战争开始时被一个个送进来的,有些是刚从圣所拔出来的萝卜秧,还有些是从别的「塔」调来的。

  

  我记得最清的就是段艺璇。

  

  圣所那会儿,我和她是同期进来的。

  

  我从小就特别感谢她,一是她长大了也没抛弃我,没有和其他哨兵那样一蹿三尺高,我可以在同一海拔和她交谈,这对我的颈椎很好;二是她老是因为上课和杨冰怡吵着吵着要动手而被拎出去罚站,我坐她斜后面,每天睡大觉,和蒋芸一块儿被老师忽略了过去。

  

  璇门——

  

  段艺璇和杨冰怡隔三差五就要吵一架,每次都吵得两个人面红耳赤,吵完以后段艺璇跑我房间来,坐在那儿一言不发,我埋头做着那天令人痛苦的枪械作业,忽然听见身后那个大傻逼边哭边问我:“你怎么不安慰安慰我啊?我在哭诶!”

  

  我说你又不是我弄哭的,我安慰你什么,谁弄哭你的你找谁去。

  

  她上来扒拉我的肩膀,我被她掰得往后仰。段艺璇哭得哇哇哇的,我说你能不能别哭了,不是说哨兵连自己的哭声都嫌吵吗?你怎么能哭得那么响?

  

  段艺璇一吵架就喜欢往我这里跑,次次吵次次输,我都嫌弃她废物,终于有一次忍不住了,趁她扒拉我之前站起来:“你到底行不行啊?水水比你小五岁,五岁啊那是!你吵不过人家一个小屁孩儿?!”

  

  我撸起袖子说,算了,我去帮你吵回来!

  

  我冲到杨冰怡房间,来开门的是宋昕冉,我看也没看冉冉,冲进去——

  

  结果杨冰怡坐在床上抱着王晓佳前辈哇哇哭。

  

  我:“……”

  

  原来你们俩吵完架就是闷在房间里各哭各的啊。

  

  我有些尴尬,一时间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坐立难安,宋昕冉拍拍我的肩膀:“增锅,有什么事吗?”

  

  我舔了舔后槽牙,挤出半句话:“来……来问问天草前辈……芸姐呢?我找她抄作业……”苍天,我总不能说,我是来帮段艺璇那个只知道哭的大喇叭来吵架的吧?

  

  宋昕冉做出一副“果然如此我就知道”的神色,我不禁感慨,济南来的神童果然聪明。

  

  但凡换个人这时候就该问为什么来找王晓佳要到杨冰怡房间里来了。

  

  王晓佳怀里抱着哇哇乱哭的杨冰怡,说你别抄芸姐作业了,你抄我的吧。

  

  我说姐姐,吃醋不带这么吃的吧,抄个作业也不行?

  

  王晓佳恼羞成怒伸手要来打我,夹着嗓子喊:“她作业也是抄我的!”

  

  好啊蒋芸,被我抓到把柄了吧!我说你天天睡觉最近数学物理怎么突飞猛进!

  

  杨冰怡眼睛哭得肿成核桃,在我脚底抹油流出这个满是X队向导素的房间之前哑着嗓子和我说:“你回去和段艺璇说,我一个月都不要理她了!”

  

  我大惊失色:“你狗鼻子吧?!这都闻得出来?!”

  

  等我回房间的时候,段艺璇趴在我的作业本上睡着了,口水都流上去了,这会儿叫醒她也无济于事。我懊恼地想,早知道就应该把王晓佳的作业拿来抄,现在好了,作业本毁了,桌子也被人占了。

  

  我在床边上坐下,歪七扭八地靠在床头。

  

  段艺璇真该庆幸,我的房间和别的向导的房间不一样,这里常年都开着为哨兵准备的“环绕式静室触发装置”,就因为我的房间总会有一个吵完架就要来大哭一场的傻逼哨兵不请自来。

  

  这玩意儿对哨兵来说是好东西,可是对不需要屏蔽五感的向导来说,只是徒增了空调发动机和流水管细碎的声响,那些是向导不需要的,只会让人感觉烦躁而已。

  

  静室这玩意儿,纯粹只是为了那群精神脆弱的哨兵发明的而已。

  

  有时候我也在迷茫,向导的存在就只是为了辅助哨兵吗?我们就好像是一罐罐随取随用的润滑油,在哨兵出现“磨损”的时候费劲心力地在破碎的精神图景里做基建,等哨兵完好无损痊愈了,又能跟一台十成新的机器一样出现在战场前线时,向导已经成了被蛀空的枯树。

  

  那时候我下定决心,未来要成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向导,不需要哨兵保护,不需要成为哨兵的附属品,成为人人称羡的真正的“战士”。

  

  我不轻不重地往段艺璇凳子上踹了一脚,没踹醒,那人流着口水皱着眉,嘟囔了一句:“别闹。”

  

  我说段艺璇你这大心眼子怪不得是哨兵,以前学的哨兵的“警惕素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于是我抱来一床薄被子,给她披上,打开床头的台灯。

  

  我一边写着明天铁定要给老师送过去的检讨书,一边小声喃喃:“段艺璇,杨冰怡可说一个月不要理你了,你还要走啊?”

  

  没人回答我。就像日后的许许多多次一样,从来没人愿意回答我这样伤感的问题。

  

  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

  

  ——一个月,甚至一个月都没有到,段艺璇被「塔」从圣所预备成员擢升为正式队员。

  

  

  

  

  

  

  

  03.

  在那个杨冰怡哭着说“我一个月都不要理她了”的冬天,段艺璇离开了东南的「塔」,调配到了北方。

  

  她离开前我问她,你还记得……

  

  她打断我说,记得啊,以后你来当我的向导,咱俩一定是黄金搭档。

  

  “……谁和你说这个,我是想问你还记不记得水水,你和人家和好了没有?”

  

  “啊?”她忽然低下头,踢着训练场用来防滑的石子,“……没有。”

  

  我抱起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就不和好啦?做撒子哟你们两个瓜娃子。”

  

  她赌气地把石子踢到我鞋尖上,用和杨冰怡有的一拼的夹子音斥我:“不和好就不和好!谁稀罕和她好!”

  

  我说你又来了,又开始说这种胡话了。

  

  “现在不和好,下次你们啥时候才能见面啊?那时候说不定杨冰怡早忘了你和她好不好,转头去找别的姐姐咯。”

  

  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段艺璇却轻而易举被我激得跳脚,嚷嚷着:“她才不会才不会!”

  

  我说好好好,不会不会——

  

  段艺璇走之前我久违地抱了抱她。以前我很少和她拥抱,我也很少和别人拥抱。我常整宿整宿地熬夜,翻看那些哨向前辈留下的自传或是遗书,在我看来哨兵与向导的拥抱是不吉利的,是会紧跟着生离与死别的,我怕死。

  

  分开时我在她耳边说:“要好好活下去。”

  

  ——自此以后,一直到我生命的尽头,那都是我们俩最后的拥抱。

  

  一月后我也正式转为「塔」特行部队S分队的正式成员,段艺璇也确实如约和我搭档,只不过那已经是六年以后的战场上。

  

  段艺璇和杨冰怡见面就吵架这毛病看起来是没办法改好了,她们俩在作战会议室外面打得鼻青脸肿,我费老鼻子力把她拽走,拿碘伏给她消毒伤口。

  

  “你提出的那个计划,说实话,狗屁不通。”

  

  “我可以的。”她闷闷地说。

  

  “?还嘴硬?我看杨冰怡打轻了,就该把你打得人格修正。”

  

  “装炸弹当然人越少越好,万一出事故了,说不定就只用死两个人,伤亡最小化诶!”

  

  “姑奶奶,人越少越好,你也得把炸弹装完啊。”

  

  段艺璇一向不服气,经常性和别人较劲,还要和她自己较劲,当晚又赖在我的房间,嘀嘀咕咕说了一晚上的话,大概都是什么“杨冰怡长大了翅膀硬了”“那小孩儿怎么不听我话”,说到最后委屈起来,嘴一撇要哭。

  

  我看她要哭,一把用枕头蒙住她的头:“把眼泪憋回去!”

  

  段艺璇拳打脚踢地扒拉我:“让我哭一哭怎么了!我这才离开几年啊杨冰怡就不听我话了!”

  

  我也拳打脚踢地扒拉她:“那你们以后还有多少年啊!未来你们都在同一个「塔」里当哨兵,有的是时间谈情说爱好不好!”

  

  “对哦。”她懵懵地停下挣扎的动作,过会儿又咂摸出不对的味道,趁我不备给了我后背一记老拳,“什么谈情说爱!我俩都是哨兵!会不会讲话啊你刘增艳。”

  

  我痛得想把这个不要脸皮的哨兵从我的房间里赶出去,我说你别再闹了,赶紧睡觉,你要是敢说梦话我就趁你睡着把你捂死。

  

  段艺璇寄人篱下不得不听话,乖乖闭上眼睛,在我昏昏欲睡之际忽然傻笑了一声。

  

  我闭着眼含糊地问她,想到啥了那么开心。

  

  她说,很快,很快战争就能结束了。

  

  我说,嗯,很快你就能好好调教杨冰怡了。

  

  她没答这句,而是窝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了句什么,那会儿我已经快要和周公相会,半梦半醒,听得不太真切。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梦里,我好像才悟到那句遗忘在一个平静的晚上的平静的话到底是什么。

  

  段艺璇说,很快我们俩就能真的成为搭档了。

  

  “刘增艳,我们没有食言。”

  

  

  

  

  

  

  

  04.

  我亲眼目睹了那座伪造白塔的坍塌。

  

  祁静开着武直降落时,那股强风带来的气旋几乎要把我掀飞,可我顾不得那么多,我冲上去,把杨冰怡和王晓佳一起拖下来,声音嘶哑地问:“段艺璇呢……?”

  

  杨冰怡失魂落魄的,仿佛这时候才回过魂似的抬起头看着我,眼眶通红,忽地就哭了。

  

  我抬手给了她一巴掌,被王晓佳拦下来。

  

  我被一众队友拦着,撕扯着声带吼她:“你他妈哭什么啊?!我问你段艺璇人呢?!”

  

  杨冰怡整个腿都是软的,她的那双手是能端稳狙击枪的,是能精准拆除炸弹的,这时候却抖得天崩地裂,连带着她的声音也抖得找不回调:

  

  “段艺璇——段艺璇她……她在那座「塔」里。”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是飘的,是打着旋儿的,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像如来佛祖的五指山那样把我压得喘不过气。

  

  多可笑啊,这可是Team X的队长啊。这可是我们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队长啊。

  

  她甚至连一句“牺牲”都说不出口,企图用这样自欺欺人的方式来骗过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好像那座被炸得灰飞烟灭的「塔」里很快又会爬出来一个傻缺,举起手臂大声冲我们说“能不能来帮我一把啊脚卡住了”。

  

  可是她连自己都骗不过去,又怎么能骗得过其他人。

  

  杨冰怡的左手全是血,她摊开那只手,被攥得发皱的军用手套死气沉沉地停在她的掌心。

  

  那上面有一个“S”。

  

  是S队的“S”。

  

  ——多可笑啊。

  

  那可是我们Team SII的队长啊。那可是段艺璇啊。

  

  我那一瞬间连哭都忘了哭,整个世界被摁下静音键。

  

  我能想象出自己是什么表情,大概是木着一张死人脸,说,好吧,死了就死了吧,过段时间把那坨炸了的「塔」扫点回来,就当她骨灰了……

  

  我话还没说完,杨冰怡的拳头先到了。

  

  发起怒来的哨兵是很可怕的,她的每一拳都往我的面门上打,队友拉都拉不住,就连王晓佳也没办法制止住她。我任由她打,一言不发,额角被打破了,眼角也被打裂开了,把我的眼睛糊成血红的一片。

  

  我断续地笑起来。

  

  这个时候我可以哭了吧?反正也没有人会发现了。

  

  段艺璇的死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是那块矗立在「塔」顶的悼亡碑上,第一个名字。

  

  从战区回到「塔」的那天是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在飞机上昏昏欲睡,马玉灵嘟嘟囔囔地抱怨我,说你这个向导怎么一点也不称职,怎么也不给人建立精神屏障啊。

  

  我说少来,你们自己不会搭是吗?

  

  马玉灵唯唯诺诺,嘀咕着哨兵自己搭的精神屏障怎么能和向导比嘛。

  

  我们下飞机那会儿,每个人手上都抱了很大很重的一箱东西——那里面装着的是战友的骨灰,以及遗物。

  

  到最后我们也没去那座废墟里扫出二两灰。回「塔」清点遗物的活是我和祁静一块儿干的,她点着点着说不对啊,怎么段艺璇的遗物里多了一只手套出来。

  

  我连看都没看就知道那是谁塞进来的,我说,你把它拿回去,还给杨冰怡吧。

  

  祁静是个聪明的女人,“哦”了一声,问我怎么不自己拿回去,杨冰怡一直想跟你道歉,关于那天打了你一顿的事情。

  

  我说没必要了。

  

  那座碑立起来的那天,我站在莫寒面前,给出了我的退役申请书。

  

  “「怕死」?”莫寒的目光几乎要把那张只有两个字的信钻出一个洞,她把信摔在我的身上,气得连话都差点说不清了,“刘增艳,这就是你的理由?”

  

  “啊,对啊,”我浑不在乎她愤怒的目光,一点也不怵这位我们队从前的队长、现在的司令员,“你批不批吧。”

  

  “你觉得我可能批吗?!你这是逃兵行为你知道吗?!”

  

  我也不回避她的目光,就那么和她对视了很久。

  

  我问她,莫莫,你还记得五折和戴萌退役是为了什么吗?

  

  她一下哽住了,一向能言善辩的莫寒在语言上吃了瘪,我感到十分有趣,可我又笑不出来,眼见着她沉默,我又说:“吴哲晗受不了「塔」的压榨,走了,我想你能理解。”

  

  “可是连戴萌都一起走了,你知道为什么吗莫寒。”

  

  我盯着她的眼睛:

  

  “我知道。”

  

  

  

  

  

  

  

  05.

  我会想要退役,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从前那群迎我来S队的前辈身上。

  

  刚转正的时候,只有蒋芸以前在圣所和我是同班的,我是队伍里最小的孩子,大家变着法儿地折磨我,其中以戴萌和莫寒最为过分,最开始的时候常把我逗得要哭。

  

  那会儿我们队里的前辈没一个正经人,一个个都爱把小后辈逗得脸红脖子粗,每天队里都鸡飞狗跳的。

  

  战争刚开始那会儿,我每天累得像条狗,但跟在那群前辈身边,我又觉得也还好。

  

  李宇琪和孙芮在空闲的时候和我逗闷子,袁雨桢没事就来我房间说要和我偷吃零食,我问她哪儿来的零食,她说从莫寒那儿薅过来的。

  

  我从没想过戴萌会离开,因为她永远是个坚强得让人敬仰的人,她的离开在我的意料之外。

  

  但也在意料之中。

  

  彼时莫寒刚刚成为司令员,战区分派了一个任务下来,需要紧急调派特行兵部队去救援一位位高权重的政客。

  

  然而那个时候,戴萌的求援信息也正好递了过来——她带着我们的队友和X队被敌方埋伏,死伤惨重,急需救援。

  

  我二话不说差点要单枪匹马杀过去,火急火燎地赶到莫寒的办公室,她抬眼看我,说,刘增艳,来得正好,带人去救援——

  

  “去救援那位政客?”

  

  我几乎不敢相信我听到了什么。

  

  “戴萌她们快要死了啊!为什么不去救援她们?为什么?!”

  

  我怒火中烧怒发冲冠怒不可遏,荒谬感冲昏了我的头脑,大声地质问着莫寒。可是那时候我忘了,莫寒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大手一挥说着请客给我们买煎饼的队长了。

  

  她是司令员。是「塔」的司令员,不再只是我们S队的队长了。

  

  军令难违,等我把那个该死的政客从几只小毛贼手里捞回来,又踉踉跄跄地赶到戴萌她们那片战区的时候,看到的是死伤一地的同伴,以及那头庞然大物发了疯一样地吞噬敌军的精神体。

  

  ——王晓佳沉默地跪在地上,背对着我,庞大的精神力将战场淹没,鲸吞啸鸣。

  

  我冲上去,想要给她两个巴掌制止这名黑暗向导失控的屠杀。

  

  可是我的脚步在她身侧几乎要生出从血管里拔出来的根,我动弹不得,全身的血都倒流进脑子里,手脚冰凉,好像整个世界都要在我眼前灰败成焚尸炉里一吹就散的齑粉。

  

  那是什么啊。

  

  那是蒋芸吗。

  

  那个胸口破开一个大洞,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爱人怀里无声无息的,那是蒋芸吗。那怎么能是蒋芸呢。

  

  我眼睁睁地看着王晓佳一个劲地颤抖着肩膀,庞大的锐利的几乎不该是一个向导该有的精神力让战场上所有的哨兵被牵制,恍惚间我好像听到她的哭声,那么沉默,又那么撕心裂肺。

  

  向导就是这么容易侵犯别人隐私权的生物。明明别人没有在哭,可是我就是听得见。

  

  她哭得好难受啊。我居然在想,幸好蒋芸没有听见,要不然该多心疼啊。

  

  王晓佳是一个素养极高的士兵,她的爆发不具有失控性,在我钉在她身旁过后的半分钟内,她摇摇晃晃地抱着蒋芸站了起来,收起了那滔天的海水和愤怒的鲸鱼。

  

  “……去照顾别人吧。”她的声音一下嘶哑了,好像两块木板在一起摩擦。

  

  我这时候才回过神,大声冲身后的人喊:“急救队——!!!”

  

  我见到了戴萌,她浑身是伤地躺在担架上,我抬着她,听着指挥朝后退,将她带上飞机。

  

  戴萌受了很重很重的伤,伤到了筋骨,修养不好了,日后那只她曾经引以为豪的右手再也无法用上力气,这时候正无力地、血肉模糊地、扭曲地垂在担架外面,软绵绵地晃动。我不敢低头,不敢去看那只手、那张麻木的脸,只能尽力地屏蔽她的痛觉。

  

  戴萌的目光似乎因为疼痛而无法聚焦在我的脸上,她茫然地张了张沾满了血液的嘴唇,那头漂亮的黑发被血块凝在一起,一股一股的,狼狈不堪。

  

  她的声音飘飘悠悠的落不到实处。

  

  戴萌问我,「塔」不再需要我了吗?

  

  我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锅,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

  

  戴萌又好像根本没在问我一样,自顾自地喃喃:

  

  “她不需要我了吗?”

  

  我到这一刻才发觉,她没有不在意,她永远在意自己那个一路高升、却离开了S队的向导,那个和她躲在天台上一人一口奶茶喝了大半宿的向导。

  

  莫寒成为司令员以后,戴萌成了队长,一肩挑起我们整个队的担子,干活比以前还要卖力、还要拼命,仿佛在证明着什么一样地工作,我不止一次听见许佳琪担忧地劝她,说,戴萌,你休息会儿吧,我怕你猝死。

  

  戴萌却总说没关系,她能处理好。

  

  我也搞不懂她在和谁较劲,现在才明白,她只是不想让自己被抛下。

  

  被「塔」这座冰冷无情的巨兽抛弃,远远比不上被莫寒抛在身后让她来的痛苦。

  

  戴萌是要强的,然而那只手却永远地“磨损”了。所以她选择了退役。在伤好以后。

  

  她的退役申请书是自己递上去的,听说那天她和莫寒大吵了一架,自此以后分道扬镳,我也只在很后来很后来的日子里,通过网络联系过她,她过得很好,在各国旅游,自由而奔放。

  

  

  

  

  

  

  

  06.

  我看着莫寒,说,「塔」也不需要我了。

  

  “……「塔」没有不需要你,刘增艳,”莫寒摇摇头,“是你不需要「塔」了。”

  

  我嗤笑着,离开了那座承载了我前半辈子爱恨情仇的「塔」。

  

  到最后莫寒也没批下我的退役申请书,只是说,你既然不愿意待在这里了,那就去其他的「塔」吧,总好过浑浑噩噩过日子。

  

  我不置可否,在其他地方干了一年,依然迷茫得寻找不到方向,就在这个时候,莫寒这个屁股已经坐稳的司令员又联系上我,她提出要返聘我,作为「塔」的编外人员就好,从全国各地把那些激发出潜力的哨向接回「塔」。

  

  我笑着和她说,这是多造孽的活儿啊。但我还是接了。

  

  一直到现在,这活我干了十年,许许多多的哨向都是从我的车上送进那座合金巨兽的嘴巴,就那么点大,和我进「塔」的时候差不多,小豆丁一样的,挤在一起窝在后座里,胆怯地看着我,又胆怯地看着那座越来越近的怪兽。

  

  头两年,我不无愧疚地想,这活真是昧良心。可我也是要生活的。

  

  后来我就再也不去想这件事,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当作一座没有感情的机器,和哨兵一样的机器。

  

  我如愿以偿地成为了独当一面的向导,再也不用成为哨兵的附属品。

  

  我对哨兵的恨从一而终……可是我认识了好多好多的哨兵,我偶尔又会想,成为她们的附属品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吗?会让我感觉到人格被侮辱吗?不会。

  

  因为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好想她们。

  

  

  

  

  

  

  

  07.

  那本又厚又重的本子上没有落下一滴墨水。

  

  倒不是我又犯懒,只是在我准备找出一支能写字的笔之前,有人打了个电话把我约了出去。

  

  是祁静。她退役了,就像那年我和曲晨语放荡不羁说的那样,等她离开了「塔」亲自来找我。

  

  地点约在她家。

  

  我嘴贱地在她家的小区门口问她,你不会过了那么多年还要把我约去你家打一顿吧?

  

  祁静那头金发染回了黑色,看着乖顺了很多,和我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把脸埋在围巾里:“我打不过你。”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我笑起来:“那总不能是去你家打一炮吧。”

  

  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明明能好好说话就是不好好说,偏要把人气得急赤白脸三尸神暴跳,然后和我打起口水仗——虽然在很早很早的以前,我和祁静的口水仗是真的“口水”仗,打着打着会滚到床上去的那种。

  

  祁静歪歪脖子:“傻逼,我快结婚了。”

  

  她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我一愣,随后嗯嗯哦哦地支吾了两声,说,恭喜啊。

  

  顿了顿,我又问她,请柬呢?不给我一份吗?

  

  祁静说,搁家里放着呢,到家里了再给你。

  

  祁静就住在小公寓里,我一打开门,看见有个瘦弱的长发女人背对着我,伏案奋笔疾书。我脑子飞速运转:“……宋昕冉!”

  

  宋昕冉和祁静住一起,我也不觉得奇怪。这两个人在圣所那会儿关系就很好,只是那时候一个班里人很多,各有各玩得好的朋友,我和宋昕冉仅仅是点头之交,加上祁静没来两年我就转正了,更没什么印象。

  

  和祁静认识也是一件很偶然的事。

  

  刚入队那会儿,戴萌成天搂着我的脖子说,增锅,等你什么时候出了第一场任务,让莫莫带我们去喝酒好不好?

  

  我说行,结果就是在某天庆功会上,我差点被莫寒喝晕过去。

  

  喝得迷迷糊糊要出去上厕所,在洗手间里遇见一个金发的向导,她手指里夹着女士香烟,靠着玻璃镜子吞云吐雾,看见我一身酒气,似乎很困惑怎么会有人在「塔」里敢喝成这幅样子,犹豫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了一根出来递给我。

  

  我醉眼朦胧,大着舌头,同样震惊居然有人敢在「塔」里抽烟:“……你想让我自燃啊?”

  

  那个向导就是祁静。

  

  宋昕冉抬头和我打招呼,很快又低下头对着名单整理表格,祁静随口说,她忙工作呢,现在是分分钟一百万上下的宋老板。

  

  我发出“哇喔”一声惊叹。

  

  宋昕冉朝祁静翻了个白眼:都不是我的钱,我就是个臭打工的。

  

  祁静从冰箱里捞了瓶啤酒出来,说,就是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晚上一起吃顿饭好了,冉冉也一起。

  

  宋昕冉把脑袋从文件里拔出来:“我不去了,太忙了这个月,你们自己吃吧。”

  

  我说成,祁静请客吗。

  

  “做梦,当然AA啊,你以为一个要结婚的人还能像以前一样挥霍吗?”她瞪着我。

  

  “也对——你对象是哨兵?”

  

  “没有,就一普通人。”祁静也开了瓶啤酒,“呲”的一声,气泡咕嘟咕嘟地滚了上来,“相亲认识的,家里条件不错,我也挺喜欢的。”

  

  那很好啊,我说。

  

  我们之间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话,该说的早就在我第一次离开「塔」的时候说完了。

  

  祁静那时候红着一双眼睛,呲着一头金毛,活像发怒的金渐层,站在合金巨兽的嘴巴里冲我喊:“刘增艳你就是个逃兵!”

  

  我冲她摆摆手,轻飘飘用一句再见把我们俩之间的那么多年全都打散成一盘散沙,再也回不去了。

  

  她那么生气,或许是在气我一句话不说就离开了所有人,又或许就是在气我这种随波逐流又放荡不羁的人生态度,我总要气死一个,不是我就是别人。那么我勉强认为她是在称赞我这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优秀品德。

  

  晚上随便找了个川菜馆子,我嚼着水煮肉片,听祁静在饭馆嘈杂的人声里问我:“你当时要退役,是不是因为段艺璇死了?”

  

  我震惊地抬头看着她。

  

  祁静还在自顾自地说:你骗不了我的,锅锅。

  

  是的。我退役就是因为段艺璇死了。

  

  可是祁静的言外之意却被我在一瞬间读明白了。

  

  我听见自己说:“啊,是吗?”

  

  “对啊,喜欢的人死了,那会儿我确实是不想活了。”

  

  “不过还好,我现在已经放下了。”

  

  认识祁静是个意外,和同为向导的她滚到床上也是意外——两厢情愿的、两个喜欢上迟钝的狮子座哨兵的、意外——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们两个就是这样被纠缠在了一起,仿佛只是为了赌气,只是为了发泄怨气一样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祁静咬着筷子尖,忽地嗤出了声:“你放下了个泡泡茶壶。”

  

  她伸出手,以一种突破了正常朋友社交距离的动作拨开我的头发,从我的衣领里拽出了那个挂在脖子上的吊饰。

  

  她倾身在我面前,我甚至能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香味。

  

  祁静的目光好像在抡我巴掌,我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

  

  “放下这种话,等你什么时候把这玩意儿从脖子上摘下去再说吧。”

  

  

  

  

  

  

  

  08.

  曲晨语退役那天,我和她走了很长一段路。

  

  从「塔」的大门口到我停车的地方不过百米,我们却好像两个二百五,绕着那座怪物似的「塔」来回走了好久。

  

  我有些自嘲地和那孩子说,每个我带来「塔」的小孩都怕我,不管是哨兵还是向导,怎么就你一直不怕我?

  

  “怕啊,我也怕,”小孩嘟嘟囔囔地撇着嘴,“可是我是X队的人诶,X队的人怎么能怕S队的前辈,咱们两队可是最佳拍档诶!”

  

  “我早就不是S的人了。”我偏过头。

  

  小曲又把我压进怀里,大逆不道地揉我的头发:“前辈怎么可以这么说!我说要退队的时候,队里的前辈可是个个都祝我前程似锦的!都说我以后要是吃不上饭了回来还能接着干!”

  

  我心想,小朋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我当年可是因为退役差点被你们庄严的司令员当场枪毙在办公室里。

  

  不过队友都很理解我就是了。

  

  一走就是一个多小时,我主动提出结束对话,让她跟我上车,我送她离开荒芜社区。

  

  小曲答应地很快,上车时我却一不小心弄掉了车钥匙,钥匙被甩到车子底下,我俯下身去够,小曲在我站起来的时候扶了我一把,忽然指着我的胸口问:“前辈,这个吊坠里面是……?”

  

  我低下头,才发现那个一直藏在衣服里的吊坠滑了出来。

  

  那是个硬质的空心吊坠,网上九块九包邮卖一对儿的那种,很廉价,但居然就是这么廉价的东西撑着我活了那么多年。

  

  “……这是我自己没事儿的时候打磨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依然在勉强地辩解,“你觉得怎么样?好看吗?”

  

  我应该是笑了吧。毕竟人在想要掩饰什么的时候总是会笑,而且笑得格外难看。

  

  那个叽叽喳喳的小孩忽然不做声了,沉默了好久才小声地开口:“前辈,你知道吗,「塔」里有规定,哨向是不可以在身上佩戴饰品的。”

  

  “我知道,但我已经不是……”

  

  “但是除了项链。”小曲一边说,一边缓慢地、轻柔地从她的风衣衣领里挑出一根黑色的绳子,拉出了那一小块银色的吊坠,“因为项链可以藏在衣服里,而且很多很多的前辈,会把牺牲的伴侣的遗物戴在脖子上,就像护身符一样。”

  

  “吊坠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块银色的吊饰,很不规则的形状。

  

  小曲忽然吸了下鼻子,再开口时都带上了哭腔:“前辈,我骗了王晓佳。”

  

  小曲扑簌扑簌地掉着泪,说,她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王晓佳把两枚戒指都塞进她手里的时候她就应该察觉到不对劲的,她明明曾经也预见过王晓佳的死,为什么当时就没有一直守在王晓佳的身边呢?

  

  哨兵没能保护好她敬仰的向导前辈,这足以悔恨一生。

  

  在融掉那两枚戒指之前,曲晨语始终没能接受王晓佳的死,一直不敢踏上「塔」的顶楼面对那块刻满密密麻麻姓名的碑石。

  

  明明是那块碑教会她哨兵的意义,此时却成为了最深的梦魇。

  

  直到她拿着那两枚戒指来到金店时,排山倒海的痛攫住了她的心脏,就像某种迟缓到来的生长痛,从她的骨骼里拔出腐烂的根芽,好像要把她的灵魂也一起抽走。

  

  她把王晓佳那只戒指留下了一小块,挂在身上一挂就是五年。

  

  “我明明答应她不会私吞不会私吞……可我还是这么干了。”

  

  小曲弓着腰,抱着我哭到快要过呼吸,断断续续地质问她自己:“喜欢王晓佳的人那么多,怎么还要多一个我呢?”

  

  我以为像曲晨语这样的小孩嘴里只会说出“喜欢王晓佳的人那么多再多一个我又怎么了”这样任性的话。

  

  我说,小曲啊。

  

  喜欢一个人又不是犯了错。

  

  年少时遇见了太惊艳的人,是真的会误了一生的。

  

  王晓佳是,曲晨语是,我也是。

  

  王晓佳的遗憾是亲眼看着爱人在怀里失去生命,曲晨语的遗憾或许是初恋就喜欢上了一个无法在一起的人,我的遗憾就有些太简单了。

  

  就是那瓶挂在我脖子上的、我一个人哭着从那座炸毁的白塔下挖出来的、甚至不一定属于我喜欢的人的……「骨灰」。

  

  我忽然想起一件对我来说很久远、很久远的事。

  

  ——王晓佳当时的心理辅导是我来做的。

  

  蒋芸的死对她造成了难以估量的创伤,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闭门不出,然而「塔」就是那么冷漠的东西,明明人家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却非要逼人继续像机器一样工作,还要美其名曰“为国捐躯”。

  

  我认识蒋芸,又是那该死的S级向导,理所当然地被派去做那个劝她出山的恶人。

  

  我已经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但王晓佳开门了。

  

  她的状态很差。那头漂亮的红发枯草一样黯淡着,翘得满头都是,眼下的乌青淤深的一片,嘴唇的血色淡得几乎看不清,在黑暗里像一根熄灭灰白的火柴。

  

  她侧开身,让我进去。我看着她满屋子和蒋芸一起生活过的痕迹,忍不住想:她这样怎么会好呢。

  

  所有东西都在提醒她,她的爱人已经不在了。

  

  我找了块勉强算是空地的地方落座,被王晓佳塞了一包零食。她声音软软的,凉凉的,像某种会在深海里打开外壳吐出软肉的贝类:“吃吧。”

  

  我没动,轻轻问她,天草,过段时间我和段艺璇她们又要去前线的站区,H和N队要去,你们队也要去,你知道吗?

  

  她在我面前坐下,脊梁骨塌着,靠在床沿上。

  

  “嗯,知道,莫寒前辈让人来通知过我。”

  

  我问她,你到时候和我们一起去吗?

  

  “去啊,为什么不呢?”她反过来问我,却没看向我,嗓音柔得几近失真,“前线不能缺了我,不是吗?”

  

  她在自嘲。我听得心里难受,因为我从前认识的那个王晓佳从来不会有这样的语气,她只会扑在蒋芸怀里撒娇,说,好累哦,做黑暗向导怎么会那么累的,Rainbow抱抱我。

  

  我十二三岁那会儿,这两个人还在圣所,王晓佳叨叨说最近怎么不下雨,好想打伞——

  

  我不太理解她的脑回路,听见蒋芸说了句,在屋子里也能打。

  

  段艺璇在边上跳起来:“屋子里不能打伞!会长不高的!”

  

  我随口附和了一句,杨冰怡非要和段艺璇唱反调,于是蒋芸一手逮着我,一手拎着段艺璇,不由分说把我们两个反骨冲天高的小屁孩拉进王晓佳那把伞下面。王晓佳怀里搂着煤球墩子一样的杨冰怡,傻傻地贴着蒋芸笑。

  

  说来也挺有趣的,到最后没长高的只有我和段艺璇。

  

  我们五个人的友谊坚不可摧,被那把伞牢牢地锢在了一起——

  

  直到死亡。

  

  “前辈,”我喊她,“你要是不想去的话,前线我们能控制得住的。”

  

  我违背了「塔」的指令,我说不出“虽然蒋芸死了但是战争还在继续你要为国家和「塔」着想”这样狗屁不通的话,甚至我鲜少喊王晓佳前辈,我仅仅想告诉她,多休息会儿吧,你看起来下一秒就要猝死了。

  

  王晓佳的脸上终于露出痛苦的神色,抱住自己的脑袋,把自己坍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无机质。

  

  她说:“增锅……她有多痛?”

  

  我愣住了,说,什么?

  

  “她中弹的那一下,我想让她不要那么痛。”

  

  “可是她拒绝了我的精神力接通。”

  

  “我只能感觉到她……一点点在离开我……”

  

  就是在那一刻,王晓佳的精神图景变成了再也无法挽回的一片漆黑的大海。

  

  她抽动着肩膀在哭:“哨兵……其实很怕疼的,他们总是会避免自己受伤,避免自己流血,因为这就是人趋利避害的本性。”

  

  可是她不想让你也那么痛啊。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蒋芸的自我意识战胜了哨兵本能,归根结底是因为对王晓佳的爱,深刻的坚定的爱。

  

  我根本没办法安慰王晓佳,这是一场无解的死局,因为有些伤痛根本不会因为时间而治愈,它只会愈演愈烈,成为扎根在你血肉骨髓中无法拔除的毒,在某一时刻将你吞没成渣滓。

  

  ……

  

  蒋芸离开圣所前,我问她,你也会舍不得我吗?

  

  其实我想说,蒋芸,我舍不得你。

  

  无论再过多少个十年,曲晨语都无法忘记王晓佳,我也无法忘记那个成天霸占着我的房间喊我锅锅的可恶女人。

  

  我们充满了无可奈何的人生,最终还是要靠我们自己走下去。

  

  

  

  

  

  

  

  09.

  “放不放下有什么所谓,又不会影响什么。”我把吊坠塞回衣领里,用公筷给祁静夹了口青菜,“你怎么火气还那么大,多吃点青菜降降火。”

  

  祁静大概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我这副态度,坐了回去,像要啃断我的喉咙一样嚼起了青菜。

  

  我的肚子填了五分饱,准备放下筷子等待下一道菜,于是偏头看着窗外簌簌落下的雪花,被冷风一吹,刮到玻璃上,融化的雪水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氤氲的痕迹。

  

  祁静也跟着我放下筷子,一同转头看着窗外的雪:“你说哨兵和向导这种反人类的物种进化出来究竟是为什么呢?”

  

  我歪歪脑袋,从镜子里看祁静那张平静的脸,说,谁知道呢,反正一开始进化出来肯定不是为了一辈子都前赴后继地去死的。

  

  祁静哲学地笑了笑:“但你换种角度想想,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物种都是向死而生不是吗?”

  

  我闭了闭眼,明明还没填饱肚子却已经发饭晕,疲惫得想要睡着:“……菜点多了,你待会儿打包点给冉冉带回去吧。”

  

  祁静用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声音和雪一样冷:“其实今天约你出来,就是冉冉和我提议的。”

  

  “哦?”我倦怠地应了一声。

  

  “冉冉她……她也和你一样,她忘不了那个人。”

  

  祁静说这话的时候十分平静,我的脑子转了转,哦了一声,说,是小北,是吧。

  

  ——小北,冯思佳,她也是英雄,是和段艺璇一样的英雄。

  

  只是她的名字永远无法出现在那块碑上、无法出现在报纸上、无法被历史记住。

  

  圣所不分年级,只分班级,她偏偏就喜欢来我们班招惹宋昕冉,整天喊着“冉冉冉冉”,雷打不动地给宋昕冉带些圣所里根本不会出现的小礼物,有的时候是首饰,有的时候是小零嘴。

  

  但她从不让宋昕冉去找她。

  

  冯思佳总是笑着说,冉冉呀,冉冉是小太阳啊。

  

  “冉冉可是我的光啊,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成为她的光。”

  

  可是突然在某一天,冯思佳不见了。

  

  一句告别也没有,一点踪影也不见,她就像这个世界上从未出现过的“幽灵”一样,就那么消失在了「塔」里。

  

  直到那封装着伪造白塔地形图的信封带着血出现在最高级指挥室里。

  

  第二天有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被送到了临时基地的门口,那人的眼珠被挖了出来,脸上翻卷着深可见骨的伤口,嘴唇用钢钉缝在了一起,像是某种诡异瘆人的部落巫蛊仪式。

  

  在看到那枚人头的时候本来应该没有人会惊讶的,因为哨向每天见到的尸体数不胜数,早就麻木了。

  

  可是宋昕冉崩溃地尖叫起来。

  

  ——那是「塔」送入敌方的、寄出了那幅地图的、消失了很多年的、冯思佳。

  

  司令员和四位特行兵部队队长在调查清楚敌方只是发现了冯思佳是间谍而并没有知晓地形已经暴露之后,做出“炸毁白塔”这个决定。

  

  “冉冉也没放下,”祁静用一种奇异的笃定的语气说,“我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我没回答她,只是看着服务员端上来的拔丝地瓜,夹了一块嚼了嚼。

  

  ……做得好难吃,苦的。

  

  离开时天上飘着的雪已经停了,这座城市向来难以积雪,踩在地上的水洼能看见自己模糊的影子。分别时我问祁静,你觉得放下是一件好事么?

  

  祁静整理着围巾,含糊地说:

  

  “我当然觉得那是一件好事了。”

  

  “可是放下和放不下说到底是一件事,命运或许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就算时间倒流,说不定结局也还是那么糟糕。”

  

  “你也说了。”

  

  “放不放下的,又不会影响什么。”

  

  

  

  

  

  

  

  10.

  我在「塔」里碰到马玉灵的时候,她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翻着白眼:“你很想我死外头是吗?”

  

  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一把将我揉进怀里,差点就要把我托起来举高高,我只好怒骂她脑子有病,这还在走廊上呢,多少小后辈看着呢!我一个大前辈还要不要脸了!

  

  马玉灵彼时已经褪去“S队队长”这个既是光环又是负担的名号,成了一名资历深厚的“大前辈”,早不怕我了。

  

  这人现在每天在「塔」里和她那个温顺可人的向导伴侣教导着从圣所毕业来的生瓜蛋子们,春风满面的,比我这个「塔」外人员过得还滋润。

  

  看来鱼籽说她每天被后辈弄得焦头烂额是在诓我,怎么不多给她来几个曲晨语那么磨人的小孩教教。

  

 等马玉灵絮絮叨叨地和我说要好好保养身体、要早睡早起按时吃饭,又从房间里拿了一堆她攒的药和营养品给我,我问她,最近精神体还好吗?还是那副蔫了吧唧的样子吗?

     她无所谓地晃晃脑袋:“早就没事了呀,只是没有脑袋而已,也不影响什么。”

  

  我踮起脚抱她,她也弯着腰,用力地回抱我。

  

  很多很多年前,那个愣头青一样的马玉灵一边撕扯着快要崩溃的声带,一边带着那匹中了特殊毒药的马跪在段艺璇面前,哭着求她杀了自己。她断断续续地说,由淼死了,死在我面前,我就差一点就能把她带回来的,就差一点……

  

  段艺璇扇了她一个巴掌,明明比马玉灵小了半个脑袋,却仿佛斗战胜佛那样睨着她,像看垃圾一样地看着马玉灵。

  

  “别让我瞧不起你,马玉灵。”

     段艺璇那头金色的狮子从她的身后窜出来,在马玉灵痛苦的目光中一口咬掉了那匹马已经溃烂的脑袋。   

  那会儿掉脑袋的疼,我想马玉灵一定也感受到了。只是那和看着队友在眼前死去的痛根本不值一提,马玉灵从没恨过段艺璇,从没怨恨过这座「塔」,可我不同,我明明知道这一切的悲剧都只是自我能力不足所导致的,却依然执拗地认为令我痛苦的根源是这座残酷冷漠的「塔」,是这座会吃人的「塔」。   

  走向司令员办公室时,小马忽然在后面喊住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像个傻子一样用力地挥着手。   

  我也朝她挥手,小小地做了个口型:拜拜。

  

  “哈喽。”我敲开门,倚在门框上和那位眼角已经生出细纹的掌权者打招呼,“好几年没见了。”

  

  莫寒怔了怔,似乎没想到我会来找她:“……你工资没拿到吗?怎么来找我了?”

  

  我走进去,把门带上:很不欢迎我?

  

  莫寒摇摇头,说,你之前明明那么坚定地说再也不要踏进「塔」一步,现在怎么肯回来了?

  

  “来见见给我发工资的人。”我笑着。

  

  莫寒当我不知道。编外人员的工资哪有那么高,不过是这位天生操心命的大前辈对一个不成器的后辈一些细腻而无声的关照罢了。

  

  莫寒让我坐下,叫秘书给我倒了杯茶,我只是站在她的桌子前,轻轻从怀里抽出信封。

  

  “……「辞职信」。”莫寒垂下眼睛。

  

  “这次是真的要辞职咯。”我没心没肺地笑了,抱着手臂,没规没矩地靠在椅子边上,“莫莫,我不想干了。”

  

  和那年几乎一模一样的话从我嘴里掉落到桌子上,我没了当年像刺头一样的固执与偏执,莫寒也没了当年满溢出来的愤怒与失望,我们只是平静地对望着,直到她拈起那封信,放进了她的抽屉里。

  

  莫寒说,好。

  

  我露出牙齿放肆地笑:不问问我为什么那么突然吗?

  

  “突然吗?这几年你每回开车到「塔」门口,我都觉得你要踹开我办公室的门然后嚷嚷着说要跑路不想干了。”

  

  我笑着说,对呀,每一次我都想跑了算了。

  

  “可是每次我看见那群我送进来的小孩,我都想下次来的时候还能看见他们,健健康康的,完完整整的。”

  

  临走前莫莫叫住我,站在我身后,轻轻摸了摸我的头,抱了抱我。

  

  她说,锅锅,以后不要再回「塔」了,要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了。

  

  

  

  

  

  

  

  

  

  11.

  等我把小出租屋里所有的行李收拾好、家具盖好白布后,累得瘫在床上。

  

  大概真的太累了,又或许是我再也不用整天用向导素引导这个小孩那个小孩让他们止住哭声,我放松下来,一边想着明天要去哪里旅行,一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梦里我回到了莫莫当上司令员的那会儿。

  

  说来也很奇怪,那明明是我很痛恨的一段时光,却依然有让我怀念的片刻,于是午夜梦回。

  

  彼时战争才刚刚被扯出一个线头,情况还没有那么水深火热,轮不到特行兵出马。我们偷偷溜上「塔」顶吃烧烤,那会儿还没有那块巨兽似的碑,顶楼有好大的空地,我们抱了帐篷上去,抱了烤串烤架,抱了两大箱啤酒,还把宁轲屋里的天文望远镜搬了上去。

  

  段艺璇那时还没调来「塔」,杨冰怡带着她们队的人,在我们队一群大前辈的“淫威”下唯唯诺诺地坐那儿穿串儿。

  

  吴哲晗喝得舌头都大了,和李宇琪胆大包天地追着蒋芸喊:芸姐!喝一口嘛!就一口嘛!

  

  蒋芸难得毫无招架之力,躲在王晓佳身后逃了一杯又一杯的酒,王晓佳喝得满脸通红,也没有要倒的意思,傻傻地牵着蒋芸笑,吴哲晗又嚷着没意思,转头去灌戴萌。

  

  马玉灵蹲在烤炉边上给大家伙烤串儿,动作娴熟得像街边卖了几十年串儿的老手,吕一和王睿琦坐边上帮着,边帮忙边聊天,烤糊的都丢给后面寡言的何阳青青。

  

  彭嘉敏被一堆大大小小的精神体围着,她脖子上挂着一串沈小爱的貂,右手缠着陈雨孜的猫左手挂着她的小浣熊,脚边趴着蒋芸的边牧……天生招小动物喜欢的小彭喝着酒,被由淼拽起来训斥坐地上凉,她只好委屈巴巴地拖家带口捂进帐篷里。

  

  杨冰怡偷偷摸摸地从烤架边上溜走,顺了两瓶啤酒躲在帐篷后面喝。

  

  宁轲和陈雨孜躲在最边角,只有她们玩得懂的天文望远镜被她们看出一朵花儿……

  

  天上的星星眨眼睛。

  

  邵雪聪不跟她们闹,反而来平台上找我,拍我的肩,又嬉笑着从另一头闪走,搂着我的脖子问我,锅锅,怎么坐在这儿呀?

  

  我说,今天有流星的。

  

  她有些诧异地看着我,问我,你想许愿啊?

  

  我说嗯,闷闷地答应。

  

  “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信这个呀?”她笑着和我的脑袋碰在了一起,轻轻的一下,“再说,怎么不去找轲轲她们借呀?一起看多好,还看得清楚。”

  

  我含糊地说,打扰人家小两口看星星,多造孽呀。

  

  coco手里掂着一罐啤酒,抱着我摇摇晃晃:“愿望是什么呀?和我说说嘛。”

  

  “愿望是——”

  

  我抬起头,恍惚地看见有流星从天边坠落,杨冰怡在后面忽然大喊:“流星诶!快许愿!战争快结束!……段艺璇快回来!”

  

  宋昕冉“啪”一下拍她的脑袋:“傻子!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王晓佳的笑声格外明显,她也拉着蒋芸闭上眼睛许愿,两只戴着对戒的手十指相扣。

  

  戴萌也喝醉了,窝在毯子上嘟囔什么,我听见莫寒的名字了。

  

  祁静咬着串儿,拖着吕一和王睿琦一块儿许愿,被烫得龇牙咧嘴,一转头错过了流星,无能狂怒大声让王睿琦教训马玉灵。

 

  笑声在身后变淡,我愣愣地回过头。

  

  原来大家都不在了。

  

  

  

  

  

  

  

  12.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可是那个愿望早就在时间的长河里化成泡影了。

  

  开车带着我所有的家当离开这座困囿我半辈子的城市时,我终于想起那个夜晚最后的最后我也没有把愿望说出来,和大伙一起喝了个酩酊大醉,第二天被莫寒一个个从楼顶揪下来批斗。

  

  那是个很天真很天真的愿望。

  

  那会儿我想——要是你们永远都能留在我身边就好了。

  

  永远没能成为一个时间副词,也没能成为一个寓意美好的程度副词,却好像根深蒂固地扎根在那座白塔里,成为了碑石,成为了羁绊,成为了历史。

  

  我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胸口,无意识地笑了起来。那本厚重的笔记本躺在副驾上,依然一片空白。

  

  十多年前那晚我在碑石前吞下的酒,穿过了时间的狭缝,迟钝而一往无前地将我剖开,流出了早已发黑发臭的血。

  

  只有剜开烂肉、刺破脓包、挤出毒血,伤口才能愈合。

  

  灰色的吊坠被我埋在了公路旁,我在边上多撒了一把花籽和草籽,希望这个地方能长出新的生命,能够让她入土为安时不至于太寂寞——我知道的,她怕孤单。

  

  我摇开车窗,在荒无人烟的公路上、夹着沙子的狂风里摘下墨镜,眯着眼睛不知道冲谁喊:

  

  “再见啦——”

  

  再见啦。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