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om No.9」
神明穷极无聊的造物,
最终也将被神明的穷极无聊所摧毁。
这是第六天——或者说是第五天和第六天的模糊分界。
在第六天到来之际,杨冰怡终于决定在这个暗无天日又无所不能的房间里找出一套纸笔,写写画画一些杂乱无章的东西,音符或是涂鸦,随便什么都好,每一根线条都椎心泣血地昭示着杨冰怡的烦躁与绝望。
杨冰怡不太习惯用钢笔写字,可是这间房里只留给她两支吸满了墨水的钢笔,画在纸上沙沙作响,杨冰怡尽可能放轻声音,以免吵醒刚刚洗过澡睡着的段艺璇。
她想着等明天段艺璇醒来要给她讨价还价来一些爱吃的东西,最好能要来杯奶茶,她虽然不爱喝,但甜食总能让人心情好一些。
杨冰怡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手臂上,那里绑着绷带,下面豁着一条十厘米长的血口子,它无时无刻都在隐隐作痛,针扎一样,刀割一样,反复地在每天无法静养的实验任务里崩开、又被绷带掩盖。
杨冰怡在纸张的空白处留下一个笔锋顿顿的“4”,她清楚地记得这道伤口是第四天留下的——被关进这里的第四天——那非常疼,尤其是在段艺璇拿着刀的手不断颤抖的情况下来说。
可是——段艺璇应该比她更疼才对。
杨冰怡忍不住在台灯昏暗的光里去瞧段艺璇泛着病态潮红的脸,她将整张脸埋进掌心里,双肩坍缩成一块小小的牌位,方正却冷硬,没有生机地蜷缩在两个枕头中间。
很显然,她已经累到无法思考了,就连给杨冰怡留出一些睡眠空间都已经记不得了。
杨冰怡为难地收起纸笔,把它们塞进床底下,最终用膝盖踩着床垫挪到中央,矮着身子捞着段艺璇往旁边让让,她却条件反射般推开杨冰怡,那双又圆又亮的眼睛里充满惊慌。
杨冰怡没想到睡眠中的人力气会有那么大,几乎将她推翻过去。
段艺璇的眼睛里飞速填满歉意和委屈,她看起来压根没睡着,疲惫得眼下生了一圈乌青,她呆坐在床中央,阿巴阿巴地张了张嘴,最终只憋出一句干瘪的“对不起”。
杨冰怡掰开她捏得发白的拳心,指腹轻轻揉指甲留下来的印痕,她的手心同样发冷,抱向段艺璇瘦削的肩,和她一起倒在昏暗灯光包裹的床铺里。
“睡吧。”杨冰怡的声音也难以想象的疲惫,声带里揉了一把沙,粗砺地磨伤了段艺璇。
段艺璇闻到杨冰怡身上化不开的血腥气,她用力地抱紧她,胸口硬邦邦的骨头秃楞楞地硌着,段艺璇数着秒、数着杨冰怡一下又一下的心跳,眼泪晕在眼眶里,最终又在她疲惫的呼吸中干涸。她发烫的额头抵着杨冰怡的下巴,她被杨冰怡细瘦有力的手臂箍在怀里,近乎破碎的疼痛让她安心。
没人摁灭床头那盏灯,她们从第四天起就不再愿意失去光亮,那盏灯成为这间房里除了两具生命体唯一能够散发光热的物体。
——还活着,她们还一起活着。
杨冰怡醒来时蹑手蹑脚的,做贼一样将压在段艺璇肩膀下压麻的手抽回来,她发誓她很慢很慢,可段艺璇还是倏然睁开眼睛,条件反射一样地抓紧她的手腕,盯着她,语气不善:“你又想自己一个人搞小动作了。”
我没……杨冰怡讪讪地晃开眼神,舔舔干裂的嘴皮。
段艺璇呼了口气,神情软了下来,小声说,水水,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不要想着自己一个人抗下所有,你扛不住的。
杨冰怡讨厌段艺璇这个比喻。她皱了皱眉,眯起眼,用揉乱段艺璇的头发来表达她的不满。
“所以今天的任务是什么呢?”段艺璇的话硬生生止住杨冰怡的手,她清晰地听见杨冰怡凝滞的呼吸。
还没看。杨冰怡从胸腔里憋出一句闷闷的咕哝,这时候才愿意伸直脖颈抬头看,像濒死的禽类,僵直地抻着脖颈,在死前将高傲的头颅置于不败之地。
这间房恶趣味地被布置成她们中心宿舍的样子,杂糅了两个人房间的各种要素,唯独天花板出奇的高,七八米的墙壁顶端挂着巨大的显示屏,冰冷而突兀地用鲜红地字体发布今日的命令:
【被试者A:杨冰怡。】
【被试者B:段艺璇。】
选项一:B切断A的一根手指。
选项二:A使用指定道具使B到达高潮。
那一瞬间杨冰怡被出离的愤怒裹挟着,她跳下床,用绑满绷带的那只手用力掷出床头柜上厚底的玻璃杯,玻璃杯在坚硬的电子屏幕上被砸成大块的碎片,杨冰怡大口地喘着气,放声骂了一句:“去你妈的。”
她手臂上的伤口再次崩开,反复地流出鲜血浸透发黄的绷带,近乎撕裂的疼痛让她无法遏制地颤抖、流汗,嘴唇颤抖着被段艺璇扣住手腕,轻轻在脉搏处点了点算是安抚。
杨冰怡几乎要崩溃,昨天段艺璇在自己面前哭喊着呻吟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无法回想前几天地狱一般的经历,只想将自己这辈子积攒的厌恶、仇恨全部发泄在那张冰冷而荒唐的电子屏幕上。
段艺璇的胸口同样剧烈起伏着,她花费了比杨冰怡更多的努力才让自己勉强平静下来,蠕动着嘴唇说:“选二。”
“不可能。”杨冰怡阴沉沉地甩开她的手,“不可能,段艺璇!不可能!”
她提高了声音,段艺璇同样用高分贝的嗓音和她抗衡:“那你想怎么样?!杨冰怡,你是不是真的要我切掉你一根手指才罢休?!”
她的眼睛几乎一瞬间通红,站在杨冰怡面前像只陷入暴怒的狮子,酒红的发经历好几天的折磨已经没有那么光亮,她瞪圆眼睛,手指尖利剑似的扎在杨冰怡心口:“我们在这个鬼地方没办法逃过去的!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的!杨冰怡你可不可以动动你的脑子!”
杨冰怡浑身都在颤抖,手臂上的疼痛依然在肆无忌惮地燃烧,几乎要把她烧成一团蒸腾的雾。她的手臂在颤抖,嘴唇在颤抖,就连声音也抖得歇斯底里:“是只有你以为的一条路吧?明明白白有两条选项,你为什么非要选二!”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段艺璇用力地坐在床上,她的肩膀颓然地塌下去,“你手上的伤反反复复,多少天能好?切掉一根手指出去之后你想怎么办?你还要不要当偶像了?”
血液渗出绷带。杨冰怡低下头,心脏震震地抽痛。她想,那你呢?
那你呢?段艺璇?
从第一天开始那些荒唐的、混乱的、淫靡的所谓实验,消磨掉你多少自尊心和羞耻心呢?
段艺璇,你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每天晚上睡在我身边呢?
杨冰怡崩溃地捂住眼睛,泪水在掌心里蒸发成冰凉的雾。
她抽噎着说,那我们今天什么也不做了,不做了。
段艺璇轻轻拨开杨冰怡的手,握着她的手腕抱住她纤细的腰。段艺璇靠在她胸口,声音没有往日歌唱时那么清亮——沙沙的。
好,那就什么也不做。
段艺璇对于什么也不做的定义是站在房间空旷的地方跳《幻镜》。杨冰怡重新找了张纸写写画画,过会儿抬头,看见披散着卷发的女人还在对着等身镜跳舞,忍不住喊她过来歇会儿。
段艺璇喘着气砸进沙发里,天旋地转地靠在杨冰怡的肩上,呼吸紊乱而滚烫。
“你还在发烧,”杨冰怡摸摸她的额头,又用脸颊轻贴上去,“不该剧烈运动的。”
“出汗了才能好——我太久没跳过《幻镜》了,到时候上台又要扣钱了。”
杨冰怡往沙发的角落里窝了窝,抱着段艺璇瘦削的肩:“也不知道她们MV拍得怎么样了,不会到时候把我们俩的戏份全都忽略掉吧?”
“在忽略掉之前也应该先给我们报个警吧。”
毕竟她们是突然失踪的——大概。
被关进这个充满恶趣味和荒诞恶意的房间以前,杨冰怡还在总选单MV拍摄现场和队友猜拳请喝奶茶,没比出个输赢就被段艺璇捉去拍摄棚外面一个小凉亭里买饮料,段艺璇请客的那瓶可乐才喝了两口,她就忽然失去了意识。
等到再醒过来,她们就出现在这间完全封闭的房间里。
她们被电子屏幕上出现的信息告知,她们成为秘密实验的被试者,即将在这个房间里度过至少十天,每天需要完成实验任务获取积分,积分满100后终止实验。
【当任意被试者确认死亡后实验终止,实验过程中任何危及生命的情况都将被纳入实验考量,作为数据记录。】
【被试者完成任务后获得当日的餐点(仅一餐),实验第一天请务必完成任务。】
电子屏幕居高临下地弹出一个个僵硬死板的字符,杨冰怡困惑地仰着头,药物影响造成她大脑的混沌。
【被试者A:杨冰怡。】
【被试者B:段艺璇。】
选项一:B使用指定器具为A抽血至少400cc。
选项二:A使用指定器具采集B阴道分泌液5mL。
什么……什么?
杨冰怡这才惊醒,她用力地抻起脖子,骨头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嘣”声,挂在至少八米以上的大型屏幕让她目眦欲裂,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过去,含混骂了一句:“什么玩意儿。”
她扬声喊:“放我们出去!”
没人理她,甚至那块屏幕闪烁了一下,仿佛向她投来了轻蔑而高傲的俯视。
段艺璇用力掷出一个水杯,在屏幕上弹开,她扯着嗓子和杨冰怡一起大喊,却始终没有人回应她们,最后她们把嗓子喊哑,累得倒在房间的沙发里喘气。
房间被人恶趣味地布置成她们两个在中心时房间的融合体——摆在沙发后的一柜子奇奇蒂蒂布偶、架在房间角落的电子琴、落在正中央承载她们怀抱的沙发——令人不适的熟悉感侵蚀着她们的神经,太阳穴突突跳着,杨冰怡忍无可忍地冲到门前,在洗手间的柜子里找到了一柄突兀的消防斧。
她抡起手臂,橙黄的斧头砸碎门板,杨冰怡的呼吸和心跳在瞬息间凝滞,肾上腺素飙升到从未有过的水平。
“铛啷”一声,消防斧绝望地在地板上砸出一个扭曲的坑。
门后什么也没有。
段艺璇扶住脱力的杨冰怡,摸到她手臂上发凉的汗珠。
——冰冷的铁墙反射出阴冷的光,刺伤了她们的眼睛。
唯一能砸破的只有那扇可怜的门。杨冰怡和段艺璇拎着斧头不死心地把每一面墙壁都砍了一遍,除了留下凌乱不堪的痕迹,一个可供她们逃离的地方都没有。
体力消耗得过快,段艺璇很快委屈巴巴地挂在杨冰怡身上喊饿,两个人倒在床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来抵挡饥饿,以失败告终。
“抽血吧。”杨冰怡头疼地说,“总不能都饿死在这儿。”
“400cc,你会不会嘎过去啊?”段艺璇瞪圆了眼,用脚踹了下杨冰怡细长的小腿,“你这个身板……”
“你什么意思段艺璇?”杨冰怡堵住她的话,“正常献血量也就400cc,我身体好着呢!”
被锁在这么个诡异的房间里,说不害怕是假的,她们手心里全是汗,说话时底气不足,只能靠不断放大的音量来掩饰过去,没逃过对方的眼,双双心虚地低下头。
段艺璇念叨着,我不会抽血,万一把你哪儿哪儿弄得大出血了救不回来了可怎么办。
杨冰怡说,那不正好吗,我死了门就开了,你正好离开这个鬼地方,记得给我收尸。
段艺璇呸呸了好几声,用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杨冰怡的嘴唇:“快呸两下,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放我们那儿你嘴巴都要被打烂!”
杨冰怡敷衍地呸了两口,认真道了歉,段艺璇才罢休,摸摸她的头说冰冰真乖。
杨冰怡在本该是储物间的房间里找到一盒装在密封箱里的工具,她在小房间的高处找到一块正方形的缝隙,大概这个箱子就是从那后面被所谓的实验者放进来的。
那里面的两个塑封袋标着“一”和“二”。“一”的袋子里装着针管、血袋和说明书,至于标着“二”的袋子,杨冰怡看也没敢看,烫手山芋似的把那袋包含了扩阴器和试管的器具重新关回密封箱,拎着将用于抽血的器械走了出去。
段艺璇比她更紧张,看到那袋子器械后直皱眉,嘀咕着这该怎么用,你让我好好研究下。
她盘腿坐在地板上,逐字逐句地把使用说明翻了个透,又将袋子里的器械倒出来,拿床头柜里的酒精棉片一遍遍地擦拭干净,最后深吸两口气,抬头时下了她这辈子大概最大的决心,说话时牙齿磕碰在一起:“好了。”
杨冰怡没法儿玩手机,这间房里也没有杨金金和布丁,她只好坐在床边从头到尾盯着段艺璇忙活。她甚至没有那么害怕,只当这是医院里的例行检查。
“你坐着……”段艺璇指挥她,“算了,你躺着吧。”
杨冰怡听话地躺下去,还有心思和段艺璇开玩笑:“让我舒服点上路?”
“啧。”段艺璇瞪她。杨冰怡立刻闭上嘴,卷起袖子躺平,说,你来吧,我准备好了。
段艺璇拿着针头的手一个劲地颤,低低说了句,其实我还没有准备好。
杨冰怡用另一只手摸摸她烫卷的发,说,没事的,400cc死不了人,我相信段艺璇一定能做好的,她什么都会。
杨冰怡对段艺璇就是有盲目的自信。段艺璇撇撇嘴:“就是不会长高。”
针头穿刺进手臂上那根青色的血管,杨冰怡忽然发觉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能感受到血液被抽离身体,一股一股地,顺着长管溢进血袋里,像一袋浓稠而廉价的酒。血液好像在燃烧,带走了身体的热量,带来了虚无缥缈的冷。杨冰怡瞥了眼扎在手臂上的针头,呼出的气好像都是凉的。
400cc一到,段艺璇果断地抽掉针头,用棉球死死压住针孔。
杨冰怡这时候才感觉到疼,血肉被针头勾连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她挣扎着起身时头晕目眩,替掉段艺璇压在她手臂上的手指,摸到那人颤抖而冰凉的指尖。她才发现段艺璇浑身都在发抖,满头满脸的冷汗,眼睛通红,抱着血袋的那只手一点温度都没有。
杨冰怡伸手去抱她,笑着揉她的头:“怎么回事啊段艺璇?别害怕啊,这不是做得挺好的吗?”
段艺璇的眼泪凉凉地灌进她的脖颈里,闷闷地说:“你嘴都发白了,我怕你死。”
杨冰怡说,段艺璇,不用畏手畏脚的,我还是习惯你薅我帽子的时候那样用力。
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软软地闷在布料里,她只是一个劲地重复,我怕你死。
于是杨冰怡抱她更紧。
“别怕,段艺璇,我不会死,我们还要一起出去。”
血袋放进那间小房间里,电子屏幕警告她们半小时内不允许靠近那间房间,否则将会失去今天所获得的积分和餐食。
半小时后,段艺璇从那间小屋子里端出两盘做得精致却并没有多少量的餐饭,把自己餐盘里的太阳蛋拨给杨冰怡,让她好好补补,脸煞白看着太虚。
杨冰怡说,做这个狗屁实验室的研究员大概是个懒狗,连抽血都不愿意自己抽,还要被试者自己动手。
段艺璇嚼着培根,说,这是绑架,肯定也不是什么正经实验——别想了,赶紧把饭吃完。
她们先后洗了个澡,在没有时间观念的房间里互道晚安。
第二天醒来时,任务积分变成“10”,挂在高处的任务换了个样。
【被试者A:杨冰怡。】
【被试者B:段艺璇。】
选项一:B在A身上留下长100mm,深50mm的伤口。
选项二:A使用指定器具采集B阴道分泌液5mL。
段艺璇涨红了脸,拎着消防斧冲进那间小房间,对着高处的那块缝隙狠狠地砍了上去。那面铜皮铁骨的墙壁留下了一道痕迹,斧子重重地落在脚边,段艺璇感觉浑身发凉,所有的血液都冲到大脑里,用力喘着气,脱力地跪在地上。
杨冰怡在外面尖叫,大声喊段艺璇的名字。她又踉踉跄跄地爬起来,被电子屏幕上鲜红刺目的字镇在了原地。
【拒绝完成任务选项将无法获得每日的餐食。】
屏幕上闪现过数张扭曲而血腥的照片,每一张照片上的人都有着一致的神色——蜡黄消瘦的脸颊、突出嶙峋的颧骨、暴突的眼球,重度营养不良导致的骷髅像就那么血淋淋地展现在电子屏幕上。
甚至有个人不是饿死的,浑身泡在大片大片的血迹里,凹陷的双颊却堆出一个近乎平和的诡异笑容。
杨冰怡只觉得毛骨悚然,胃里翻江倒海,每一张图片都在她的脑海里留下抹不去的痕迹,扶着墙壁哇地一下吐出一团酸水。
她头晕目眩地站不稳脚,昨天抽血过后的后遗症在这个时候卷土重来,段艺璇急忙扶住她:“坐下来!呼吸!呼吸!”
房间里有足够的水,杨冰怡的脸色青白,连着灌了两杯凉水下去,浑身的血好像都凉了。
不能死……不能死……
答应了段艺璇,不能死的。
“洗手间里有把小刀,我昨天找到的。”杨冰怡努力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那个很锋利。”
“杨冰怡,你休想!”段艺璇瞪圆了眼睛,旺仔气成了红孩儿,“你到底要不要命了?昨天抽血你都半死不活的,你是不是真的要……我不同意!”
电子屏幕上闪现过的那一套照片让段艺璇当场应激,她用力攥着的杨冰怡的手腕,沉默地拉锯着目光。
段艺璇同样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今天轮到我。”
杨冰怡下意识摇头,可段艺璇没有理她,转身走去那间房,回来时抓着杨冰怡格外熟悉的塑封袋。
段艺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大义凛然,窝进了被子里。
她闭紧眼睛,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软软地、平静地说,水水,关灯。
杨冰怡不敢使用扩阴器,也不敢用力,甚至不敢去看,她几乎和昨天的段艺璇一样快要大哭出来,手指在干涩的穴口不知所措,她裹在被子里撑出一块空洞,看不清段艺璇藏在黑暗里的神情,只是带着哭腔说,段艺璇,段艺璇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不敢说她做不到。
“做不到”——听起来更像是对段艺璇舍身的轻视。
段艺璇扔下了狮子座最宝贵的尊严屈辱地躺在那里,被羞辱、被践踏,而蹂躏她的尊严的人,就是最不愿意伤害她自尊的杨冰怡。
段艺璇依然没有睁眼,她抓着杨冰怡的手,碰到她手上冰凉细长的采集器,杨冰怡相信那不是错觉——段艺璇颤抖了一下。
她在用行动告诉杨冰怡,现在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
段艺璇的呼吸在采集器的导入端进入身体时细微而确凿地变了调,她紧闭着眼,密而乌黑的眼睫像振碎的蝴蝶翅膀,易碎而精美。采集器幻生成杨冰怡连接着手指的性器官,一点一点深入了段艺璇的身体,阻涩的的触感包裹了杨冰怡的口鼻,头愈发晕,干涩的甬道连细长的金属棒也无法接纳,段艺璇的耳根通红,忽然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抓起杨冰怡的另一只手,搭在耻骨上滑动到仿佛私家展览的双腿间,按着阴蒂机械而生涩地揉动。
更清晰了。杨冰怡恍惚地想,她涨红了脸。段艺璇的喘息更加清晰了。
杨冰怡木然而小幅度地在逐渐湿润的小穴里抽动金属棒,冰凉的金属棒被体液沾满,段艺璇在身不由己的快感中将杨冰怡的手腕攥得生疼。
好痛——杨冰怡几乎要落下泪——段艺璇的绝望更清晰了。
杨冰怡始终不敢去看段艺璇,她的目光落在段艺璇起伏的胸口,最后盯着高悬的电子屏幕,眼尾几乎要烧出火。
积分跳转到20,杨冰怡停下酸胀的手,抽出被透明体液包裹的采集器,不得不低下头面对段艺璇。
可段艺璇依然没有看她,迅速地坐起身穿好裤子。
“我去洗澡。”她飞快地说,声音又轻又颤。
杨冰怡胡乱地把一塌糊涂的金属棒装进塑封袋,从小房间里拿到了今天的餐食,冒着热气,走出来时卫生间的门还紧闭着。她放下餐盘,在门边沿着墙根坐下。
好沉默,只有水声,就连呼吸声都没有。
像阴雨天的墓地。
门打开,段艺璇湿着头发,一低头就看见抱着膝盖像只落水狗一样的杨冰怡。
她伸手把杨冰怡拉起来,拍拍她身上的灰,冰凉的水汽隔着皮肤传导进血液。
“坐地上当心着凉。”
杨冰怡沉默地抱紧她。
段艺璇垂下眼,摸顺杨冰怡刚才在被子里乱成一团的头发。
杨冰怡说,姐姐,我好饿。她的沉默没能爆发成不可收拾的崩溃,只是照常埋在段艺璇颈窝里撒娇,心虚地装作自若的神色。
段艺璇看见放在床头边的餐盘,已经不再冒着热气。
“去吃饭吧。”她说,“然后,睡一觉吧。”
“有点饿。”
段艺璇靠在杨冰怡肩上半睡半醒地眯了一会儿,再睁眼时电子屏幕上显示的依然是第六天,她有些失望地撇撇嘴,滚烫的额头抵在杨冰怡的颈侧。
怎么还不退烧呢?杨冰怡想,再烧下去脑子会被烧傻吧。
“只能忍一忍,要不先去洗个澡?”
段艺璇晕乎乎的,想了会儿点点头。
杨冰怡拿来一套换洗的衣服,被段艺璇揪住袖子:“一起洗吧,我想泡个澡。”
她平静得有些可怖。
杨冰怡盯着她,忽地咧开嘴笑了:“好啊,那就一起吧,省时间了。”
……好憔悴,已经变得不像自己了。
杨冰怡紧紧盯着镜子里的少女,水汽像墓地的冥土,将她苍白单薄的面容模糊成扭曲的模样。
经过了六天,她眼睛下的乌青淤了一大块,眼窝深深地凹下去一块,嘴唇没什么血色,皮肤管理也无法在封闭的未知空间里进行,她有些褪色的长发枯草一样搭在肩上,整个人看起来憔悴而支离,仿佛手上那道伤口已经带走她所有的精神。
杨冰怡用力睁了睁眼睛,努力让自己堆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好难看。
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
“歪歪,”段艺璇歪着头靠在浴缸边,“再不过来水要凉了。”
“来了。”
杨冰怡踩进水里,面对面和段艺璇坐着。这间房间的恶趣味已经超出了她们的想象,甚至连浴缸都要和段艺璇很早以前买了放在中心的款式一样,甚至连边角的划痕都完美复刻,段艺璇感受不到什么令人熟悉的温馨感,只有令人作呕的恶心。
上一次和段艺璇坦诚相见一起泡澡是年初去泡温泉的时候,那时候她们没有那么沉默,在人不多的温泉汤里互相泼水,气喘吁吁后又在边角手牵手喝一杯温牛奶。
明明不该有这么尴尬才对的。
杨冰怡的手垂在浴缸边,那道狰狞的、反复崩裂的伤口不能够再沾水,她歪着头,目光涣散着发呆,像推理小说中常出现的死在浴缸中诡异赤裸的被害人,颓废绝望而色情。
段艺璇撑着脑袋,她的高热在温度颇高的静水中不那么明显,她用手指戳了戳杨冰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吗?”
“好哲学的问题。”杨冰怡笑了一声,眼皮动了动,“神明会那么无聊把两个少女偶像关起来,然后让她们天天做一些毫无意义的实验吗?”
她的回答锋利又刻薄,段艺璇愣了愣,自讨没趣地撇了撇嘴。
杨冰怡发觉自己语气不好,连忙道歉:“我不是……对不起。”
她无力地把自己半张脸沉进水里。
太糟糕了。好像在封闭的空间里随时都会被一点细微的东西逼疯,杨冰怡曾经看到“给你一百万把你关进什么都没有的房间里一周你会愿意吗”这个问题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说她不会像其他被黑暗和孤独逼疯的被试者一样放弃,她能把实验者玩儿破产。
可是如今身边有段艺璇陪着,她的灵魂却好像已经死透了。
“没关系哦,水水。”段艺璇把她从水里捞出来,杨冰怡隔着水汽惊讶地发现她露出笑容,而那个笑容和元气的、热血的、灿烂的段艺璇毫无关系——牵丝扯动木偶露出了近人的笑容。
杨冰怡一直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哪怕是哭,段艺璇都会挺直腰背,又圆又亮的眼睛中燃着灼灼的火,好像能把一切都烧尽。
但现在从水里站起来,在狭小的浴缸里艰难跪在她身侧的段艺璇,分明脊柱还是僵挺的,乌黑的瞳孔里却好像塌了一大块。
她捧住杨冰怡的脸:
“要试试看吗——?”
杨冰怡的呼吸急促起来——这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条件反射,她不想这样的。
段艺璇发着烫的拇指压在杨冰怡的嘴唇上。
“——接吻。”
杨冰怡已经忘了那是什么时候,忘了那是在她的房间还是段艺璇的,就连怀里抱着的是杨金金还是布丁都已经记不得了,她只知道是一个很平常的下午,她和段艺璇窝在沙发里,段艺璇玩着手机睡着了,靠着杨冰怡的胸口,呼吸平稳清浅。
杨冰怡那时候恍惚想到粉丝一直挂在嘴上的“变质”,搭在女人腰上的手好像突然麻痹。
她僵持了好久好久,久到段艺璇醒过来,惯常在杨冰怡怀里猫一样抻了个懒腰,自然地把自己挂在杨冰怡肩上,迷迷糊糊地还要睡,嘴唇贴着杨冰怡耳边的发:“歪歪……不困吗……?和我一起睡……”
她的声音软软的,像在游乐园里买的棉花糖,能瞬间软化杨冰怡的甜意沁进来。
杨冰怡问自己,我真的不会动心吗?
“变质”之于她和段艺璇,真的只能用“难嗑”这么绝对而片面的词来决定吗?
她小声问,段艺璇,你说我们两个真的有可能变质吗?就是……谈恋爱那样的变质。
她或许从没想过要一个答案。段艺璇不知道听没听清,唔唔嗯嗯了一会儿,最后含糊地反问了一句:
恋人和朋友有什么区别呢?我们又不会变。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几乎变成梦里的呓语,杨冰怡脑子转成一团稀里糊涂的浆糊,她甚至不知道段艺璇是在说梦话还是在回答她的问题,她想要刨根问底,可是在推醒段艺璇以前突然觉得可笑。
对啊,有什么区别呢?
杨冰怡和段艺璇在没有任何铺垫和准备的情况下,做出了超出朋友的举动。
——从第二天开始。
跳过了暧昧、表白、牵手、接吻,跳过了一切进入恋爱的前置条件,她们被强迫坦诚相见,爱情观被所谓的“实验任务”瞬间扭曲成麻花,甚至稀里糊涂还没辩论清楚“朋友和恋人到底有什么区别”就被推到一条她们可能要花半辈子才能想通的结局门口。
速通会给人带来快乐吗?未必。
缺失的过程成为象牙塔中长大的少女偶像迷茫的根源。
杨冰怡又问自己,她们真的不可能变质吗?
似乎和段艺璇的“友情”不太一样了。横亘了六年的分别,聚少离多的感情,理所当然地在思念的激化下走向“友情”的结局,它被簇拥被赞扬,杨冰怡当真了,段艺璇也当真了。
于是她们再也没有思考过什么是爱情,也从来没人教过她们——
“原来可以爱她。”
可这场荒唐又无厘头的实验硬生生撕开她们扭曲的爱情观,强硬地将她们连缀成与“性”相关的友人,不伦不类,已经不是信念感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第三天的任务,是在划破杨冰怡的手和让段艺璇体外高潮中选择。
杨冰怡在那一瞬间被无力感填满,她说,就一吧,长痛不如短痛。
段艺璇却笑了,声音轻得好像一声哼出来的气,讽刺而轻蔑:“无所谓了吧?反正什么都已经做过了。”
什么都已经做过了吗?杨冰怡问自己。
这次甚至不需要道具。杨冰怡看着段艺璇脱掉衣服,洁白的柔软的一丝不挂的,像一具尸体一样任她摆布,只是在开始前说了句:“关灯。”
杨冰怡执着地说,选第一个。
段艺璇看也不看她:“好啊,然后我就用拿把刀自杀,你看可以吗杨冰怡?”
怒气升到喉咙口,忽然被兜头的冷水浇灭了。
——有人死了,门就会开了。
枯腐的尸体在她脑子里幻灯片一样上蹿下跳,杨冰怡头疼欲裂,失血时那种燃烧的颤抖纠缠上她,几乎成为她每晚的噩梦。
她摊开手:“好,好,那就按你说的来吧。”
段艺璇一点也不生气似的把头歪到一边,雪白的颈项暴露在杨冰怡的视线里。
这次杨冰怡不想看也得看了。
女人的性器官带着水润的红,并不狰狞,比微博私信里那些玩意儿要耐看得多,干涩地随着呼吸开合。杨冰怡的视觉在黑暗中恢复,她听见段艺璇的呼吸声和轻微的颤动,一并被黑暗吞噬,杳不可闻,却在她眼里明晰。
杨冰怡的指腹被涌出的水液打湿,她的生涩在过长的揉动里变得熟练,什么时候慢什么时候快,什么时候用力什么时候停下,她能感觉到段艺璇的身体紧绷成一张拉满的弓,濒临崩溃似的加重了喘息,发出了近乎哭泣的气音。
在某一个瞬间段艺璇被堆积的快感冲垮,腿根剧烈地抽搐起来,拱起脊背时已经挺立的乳尖隔着衣服擦过杨冰怡的胸口,欲望中心几乎烧得要融化。
段艺璇高潮了,杨冰怡触电一样地收回手,浑身湿透。
她觉得荒唐,觉得混合在一起的心跳声聒噪。她甚至连自慰都不曾尝试过,现在却让段艺璇在她手下高潮,而她在黑暗里注视着段艺璇,同样湿得一塌糊涂。
这也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吗?她会对段艺璇产生冲动也是正常的吗?
你真的,就不会有一刻对她动心吗?
杨冰怡唾弃自己,于是爱段艺璇睡熟后,她悲哀地盯着高悬于上的电子屏幕跳出新的选项。
【被试者A:杨冰怡。】
【被试者B:段艺璇。】
选项一:B在A身上留下长100mm,深50mm的伤口。
选项二:A使用指定道具并以“口交”使B高潮。
那一瞬间杨冰怡只想破口大骂,可她不能那么做,她不能吵醒段艺璇。
第四天段艺璇从噩梦中醒来,饿死的怪像反复出现在梦境里,起初是那些陌生人狰狞的脸,然后是她的,最后变成了杨冰怡的脸,失去生机的眼睛盯着她,再也不会说话。
杨冰怡顶着黑眼圈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把刀,披头散发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段艺璇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噩梦中濒临窒息的痛苦攫住她的心脏。
“段艺璇。”杨冰怡笑着喊她,把刀放进她的手里,“道具——没有了,我们今天只能选一了。”
——跳蛋和遥控器被砸成一团粉碎的塑料碎片,落在床边。
段艺璇的手腕被刀子坠得生疼,她红着眼睛,嗓音嘶哑得几乎要发出悲鸣:“杨冰怡,我会恨死你的。”
杨冰怡没什么所谓地耸耸肩:
“段艺璇,我也会一样恨你。”
恨吗?杨冰怡想,她从来不会恨段艺璇,那只是为了呛她说的气话。
段艺璇大概也没当真,要不然也不至于吻得那么缠绵。
女人柔软的舌尖吸拽她的,从来没有接吻经历的两个少女偶像在狂烈的水声中密不可分,她们太过笨拙太过激进,齿列撞在一起,锋利地划伤唇舌。
杨冰怡的脸几乎要被段艺璇捧到变形,她们在狭窄的空间里紧紧相贴,将逐渐冰冷的水重新烧滚烧烫,湿黏的热液涌上来又流下去,水泼出浴缸,杨冰怡被吻得脱力,发了狠地掐住段艺璇的肩,喘息声嗡嗡地从胸腔里喷薄:
“……水冷了。”
到最后她也没舍得对段艺璇说出一句重话,干巴巴地拿三个平淡而无味的字句搪塞自己,让对方看笑话。
段艺璇的嘴唇红肿,唇边留了一小块吸吮时种下的红印,她眼里盛满茫然的雾,乳尖在接吻时与杨冰怡的身体相蹭,感应地起立,诚恳而真切地将欲望写明。
她又抱住杨冰怡,手指插入她湿润的发,柔软鼓胀的胸乳几乎要将杨冰怡的脸掩埋。
“那就去床上吧。”
那就去床上吧。
水波撞在杨冰怡的身上,海妖执起卷海翻浪的魔杖,将汹涌苍白的浪花拍上干涸的枯礁。
海妖的吟哦是邀请,蛊惑她走进海中心里。
海妖会像故事里的人鱼公主一样舍身化作泡沫吗?
还是说,海妖只想化作泡沫呢?
……都不重要了。
杨冰怡和段艺璇浑身湿透地坠进床垫里,她们的吻还没来得及结束,牙齿撞在一起,生疼的抽气声细碎地响起来。
段艺璇的手横在胸前,像是一个巨大的叉,杨冰怡拨开她的手臂,将耳朵贴在她的胸口,喘息声紊乱:“段艺璇,我们可不可以……关灯?”
女人含糊地说,随你。
她的声音腻乎乎的,和往常没什么不同,顶多有些疲惫,可杨冰怡就是没由来的想哭。
她的手指僵在段艺璇的腿根,颤抖的指尖触着湿润柔软的谷地,却再也不敢往里一分一寸。
“杨冰怡,”段艺璇一把声的冷静,“你想做什么?”
杨冰怡痛苦地将脸埋进女人瘦削而单薄的肩窝,她哑着嗓子,哭腔干涸成绝望,她也十分冷静,她说,想睡觉了。
“让你之前不睡一觉,现在困了。”段艺璇把赤裸的杨冰怡掀下去,裹紧了被子,“赶紧睡吧。”
杨冰怡闷闷地应了声,点着头说好。
眼泪被收进沾满欲望气息的被褥,杨冰怡想,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半夜里杨冰怡醒过来,恍惚看见床头那盏昏暗的灯又开开来,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暗光里,沉着神色,手里那把寒寒的刀也被灯光照成柔软和缱绻的软刃。
几乎是瞬间清醒过来,杨冰怡却并没有什么害怕的,意料之中似的歪了歪头,问,怎么了?
段艺璇讷讷地看了看手里的刀,舔舔干裂的嘴唇,说,有点饿了。
每天定额定量的食物都计算得非常精妙,她们的进食之后超过24小时就会感到难以忍耐的饥饿,杨冰怡曾经怀疑过饭菜里面添加了什么药剂,第二天她的猜测就被证实了——她在饭菜里吃到了胶囊的碎片,昭昭地告诉她:
看呐,你只能被我们操纵。
那天杨冰怡把吃下去的所有东西都吐了个一干二净,没挨过晚上就饿得胃袋紧缩,喉咙里翻上酸水,她被段艺璇抱在怀里,絮絮地听她念叨自己。
杨冰怡从来没有过那么痛苦辗转的时候。
这间房恶趣味地将她和段艺璇所有回忆一股脑地装了进来,却凝成一个四不像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将她和段艺璇的耐心和希望一点点吞吃殆尽,杨冰怡向来是扛得住高压的人,段艺璇也是,可是她们都已经有了濒临崩溃的趋势。
从第四天晚上开始,杨冰怡半夜惊醒好几次,又有好几次看见段艺璇拿着刀站在床边,一语不发的,就那么站着。
杨冰怡想,她拿着刀坐在段艺璇身边一整夜的时候大约也是这样的。
到底有多少次她想用那柄刀刺进段艺璇的抑或是她自己的咽喉,这已经是不得而知的了。
两个人依偎的空间里,滋生出了绝望的种。
段艺璇的眼睛里好像已经看不见生气,杨冰怡也懒得从床上爬起来,就那么盯着她:“饿到会睡不着的程度吗?”
段艺璇没有回应她,铛啷一下,手里的刀掉在地上。
她又爬上床,猫一样蜷成一团缩在杨冰怡身边,说,还是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杨冰怡虚虚地抱她,想,段艺璇到底是想用刀完成那个任务,还是想将她在睡梦中了结呢?
不重要了。
第七天杨冰怡醒过来,电子屏幕上除了时间改变,其余的什么也没有变。
洗手间里响着水声,应该是段艺璇在里面洗澡。
杨冰怡在房间里翻翻找找,昨晚的拿把刀不知所踪,大概是被段艺璇藏起来了。如果是前三天,杨冰怡还会想是段艺璇为了防止她伤害自己藏起来,至于现在,她已经无法下定论。
她没日没夜地做梦,甚至出现幻觉,段艺璇的脸常常泛着铁青,像极了那些枯瘪的尸体。
一晃眼可怕的光景又不见了,杨冰怡头疼欲裂,居然带着一丝庆幸笑出了声。
还好,还好段艺璇把刀藏起来了。
杨冰怡隐约觉得事情已经不受控了,尤其是当段艺璇悄无声息地从卫生间出来,又悄无声息地从小房间里拿出银盘,上面拖着丁零当啷响的小物件,明明是很细碎的声音,在杨冰怡耳朵里却震耳欲聋。
“道具在这里。”段艺璇的语气好像在说今天星期四今天会下雨今天要喝奶茶一样平常。
杨冰怡看了一眼,银色托盘上有两个做工精良的乳夹,还有一根震动棒。
她吸了下鼻子,平静地看向段艺璇:“还是很饿吗?”
“饿不饿的都已经无所谓了,”段艺璇说,“我受不了了,水水,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只想活着出去。”
她脱掉衣服,裸呈地出现在杨冰怡的眼前,滚烫的身体拥抱住几乎冻成冰的杨冰怡,她的心跳在杨冰怡胸口平稳地震荡,贴在杨冰怡耳边呵出热气,暧昧缱绻,说出来的话却让她坠入深渊:
“前两天不是都给我口过了?现在只是这种程度而已,无所谓了吧。”
杨冰怡想,这种事情怎么能无所谓呢?
可是段艺璇说,无所谓了。
杨冰怡已经不再惊慌。
她的手稳得不可思议,熟练地给乳夹和震动棒消毒,段艺璇脱得干干净净,躺在她身后,隔着半臂远,盯着天花板发呆,忽然说,水水,我想出去后我应该不会依赖手机了。
杨冰怡头也没回,把乳夹扔回银盘里:是吗?我看应该是更加依赖了才对吧,出去你不得天天抱着手机,都没时间理我。
“会吗?”段艺璇笑起来,“你在吃醋啊?吃手机的醋?”
那种荒唐感在此刻到达了顶峰。
杨冰怡坐在床边像擦拭凶器那样细致地消毒情趣用品,而她却还在身后用日常的语气调笑多年的好友。
这难道不荒唐吗?
她从身后抱住杨冰怡,环着她的腰挑起盘子里的乳夹,抽手时被杨冰怡掣住手腕,温和的声音从头顶倾泻下来:“别动,我来。”
段艺璇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卷着被子躺下去,只堪堪遮住了柔软的腹部,鼓胀的乳房被手臂遮住,压出了一道压痕。
杨冰怡轻轻拨开她的手,阴影洒在段艺璇的脸上。她居高临下地带来压迫感,语气却平平的:“会有点痛的。”
她的手掌包裹着乳夹,丁零当啷的银制品被扼住咽喉发不出声音,她的手臂撑在段艺璇的身侧,俯身含住在空气中柔软而渐渐挺立的乳尖,湿润高热的口腔裹住属于女性的脆弱而坚韧的欲望,粗糙的舌面或轻或重地碾过,段艺璇呜呜哼哼地呻吟,被抬起了腰,弓起脊背将自己送入杨冰怡的口中,胸口的起伏像涸泽中的鱼,腹部一张一合,女性不那么明显的腹肌在紧缩和舒放间色情得让杨冰怡说不出话。
“别动……别动……”
段艺璇身体的抽颤无法克制,杨冰怡的口腔离开了已经挺立充血的乳尖,微凉的空气带来更加敏感的刺激,段艺璇的眼角盛着泪,在冰凉的乳夹毫不留情地落在乳尖上时碎落下来,喘息声里夹杂着痛苦,她蹙起眉,手指扣进杨冰怡肩上薄薄的皮肉。
“哈……痛……啊……杨冰怡……水水……”
段艺璇细碎地喊杨冰怡的名字,杨冰怡口干舌燥地吞咽着她发着烫的心悸,和第五天一样,她抱起段艺璇的双腿架在肩上,女人细腻的小腿缠着她的颈,脚跟踩着她的肩胛,在她含住溢满水液的软穴时强烈夹紧了她,鼻尖校准了阴蒂,撞上去时段艺璇哭喊出来,在毁灭的情欲中连不成完整的句:
“水水……别……快点结束……脏……别……”
她伪装出来的冷静在高温的情欲中融化了,慌张而急促的喘息变了调,哭腔软成一片,黏腻成了老式的松软糖糕。
杨冰怡的舌头笨拙地挤进去,模拟性交的动作让柔软的舌幻生成了特殊的性器官,汗水和段艺璇的汁液一起滴落下来,杨冰怡好像快要窒息,居然在狂乱的迷乱的情欲中冷静地分神想:如果就这样让段艺璇到达高潮,算不算任务失败呢?
杨冰怡也剧烈地喘息,她甚至比段艺璇还要先达到高潮——诡异地、激烈地,就好像她也从中得到了快感。
在即将到达顶端时杨冰怡拔出脑袋,将滚烫的脸颊贴在女人柔嫩地大腿内侧,那里紧绷鼓胀着,灼灼发着烫。
段艺璇有片刻登高跌重的恍惚,她没有来得及反应,震动棒高频地震动着插入进来,迟迟没有被杨冰怡的舌头照顾到的敏感点被过量的快感淹没,她用力捂住脸,将呻吟和尖叫吞进手心,眼泪顺着指缝溢了出来。
——她几乎在瞬间到达了高潮,被温柔地、做足前戏地贯穿了。
乳夹摇摇晃晃地坠着,段艺璇被捞着腰抱了起来,重力作用下她感受到细微的疼痛,麻痒的快感让她圆润的脚趾在床单上拧出扭曲的纹,像煮熟的虾子一样浑身泛起异样的红。
好像又发起了烧,脑袋晕乎乎的,身体随着焦躁的情欲诚实地下坠了。
可高潮并没有持续很久,杨冰怡在她无规则的抽颤停止后拔出沾满透明体液的震动棒,用力地掷了出去,砸在地上时还嗡嗡作响。
段艺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来得及吐出来,被杨冰怡含住了颤抖的下唇。
“不要……恨……我……”
她尝到了咸涩的眼泪,分不清楚到底是她的还是杨冰怡的,身体里的伤心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她听见杨冰怡气着声,近乎恳求地在她嘴角颤颤恳求。
杨冰怡字不成句,她像一团破布那样被丢弃在干涸的枯礁上,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段艺璇张了张嘴,这时候确凿的高烧才又返了上来,她没能说出一句话,昏睡在杨冰怡瘦削破碎的肩头。
【积分:60。】
段艺璇久违地做了一个没有尸体、血液和绝望的好梦。
她回到中心,布丁在她怀里喵喵叫,蹲在门口等她,难得的没有和窝在沙发里的杨金金打架。
杨冰怡拉直了烫卷的发,显得乖巧温驯,躺在沙发的另一边,荧光屏在她脸上投射出默默的光。
她看起来困了,听见开门的声音懵然地抬起头,见到段艺璇的那一瞬间笑开了花,扔下手机张开双臂,甜甜地喊,说段艺璇,你回来啦?快过来抱抱。
段艺璇跌进她怀里,好像有什么久违的东西填补进来,她的手攀上她的女孩瘦削的肩胛,张口前却怔愣地被小腹热溶溶流出的欲望打断。
她好像碰不到杨冰怡了,可杨冰怡却在确凿地抱着她。
段艺璇惊恐地瞪大眼睛,她的视网膜上映照出多年以前的、刚认识时的、十四岁的杨冰怡——她用纯澈天真的目光盯着她,嗓音甜得快要腻出蜜,小声说,姐姐,段艺璇?
“你湿了吗?”
她的手指擦了上来,段艺璇软绵绵地垂着手,被吻了耳垂,被吻了颈侧,被吻了胸口,最后被吻到湿润的谷地,细碎的呻吟溢了出来,段艺璇在欲望中沉沉浮浮,隐约听到杨冰怡发着烫的呼吸打在耳边:
“段艺璇,看看吧,你在渴望着我。”
“你在对你的‘朋友’意淫吗?”
青涩的少女又在瞬息间变成了瘦削的、高挑的、有着柔软体香的成年女人,发尾落在她的脸颊,逆在光影里轻轻地吻她,仿佛带着无限爱意。
“……真恶心。”
段艺璇猛地睁开眼睛,眼下一片蟹壳青色,混杂着糟糕的红。
她的身上被换上了柔软的棉质的睡衣,杨冰怡窝在沙发里,找了本书看,页码停在第一篇。她手边的桌子上摆着两盘饭菜,已经凉了。
段艺璇头疼得厉害,看着杨冰怡坐在沙发里的样子差点魔怔了。
——她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到底什么才是现实,什么才是梦境?
杨冰怡打了个哈欠,才发现段艺璇醒过来,她窜过来摸摸段艺璇的额头,嘀咕了一句:“终于退烧了。”
“饿不饿?吃饭吧。”
胃里饿得抽痛,段艺璇狼吞虎咽地咽下去两口,没尝出味,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一部分。
杨冰怡这时候才慢悠悠跟着吃饭,凉透的肉饼有些难以咀嚼,带着股肉腥味,她已经不是很在意,吃完了一整盘碳水和蛋白质,回味油脂的气味时听见段艺璇低低地问她:
“还有……几天?”
女人的嗓音已经彻底沙哑,杨冰怡走开给她倒了杯水来。
“四天。”
杨冰怡指了指头顶的电子屏幕,那上面的【DAY7】和【积分:60】并列着,她们的犹豫让时间延长了一天。
“明天……”
“选你想选的吧。”
杨冰怡打断了段艺璇,她在女人错愕的目光里收走吃完的餐盘,绕过床铺走到那间小房间里,阴沉沉地砸碎了餐盘。
地上散了一地各种各样材质的情趣用品。
——她尝试了很多很多次,只是离开这间房子一会会儿,崭新的道具就会又出现在房间的地板上,无论多短的时间,有时杨冰怡甚至没有离开这间房,只是晃了片刻的神,或是眨了下眼,实验道具就会准确地悄无声息地投放在她的手边。
这不是已经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事了吧。杨冰怡平静地想。是神明吗?那可真是恶俗又无趣的神。
段艺璇不依不饶地想避免杨冰怡受伤,杨冰怡已经厌倦了每天清醒过后第一件事就是和她争辩这个争辩那个,那么就全都随她所愿吧。
反正,她说无所谓。
意识到自己的情感已经不受控地走向“无情”这一端时杨冰怡只是有些担心,担心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伤害段艺璇的事情呢?
这个念头浮起来一瞬就消散了。
怎么可能。
她一辈子也不会伤害段艺璇。
……一辈子。
第八天,段艺璇选择了第二条,用后穴到达高潮。
她脱掉衣服,趴在浴缸里,软塌着腰,臀部高高地翘起,毫无尊严。
杨冰怡弄得满头大汗,翻来覆去地弄,害怕弄伤段艺璇,又怕根本完不成任务,没有经验只能硬干,做到两个人都精疲力尽才勉强算是任务成功。
段艺璇没想过那种地方会被用来做爱,她痛得像是要被从中间劈开,她无法理解那种地方怎么可能获得快感,直到杨冰怡小心地、轻轻地用嘴唇擦过她的脸颊。
那或许只是一不小心的,是个称不上亲吻的触碰。可一瞬间段艺璇被排山倒海的酸楚卷走了神智,她的心脏空了一大块,绷直了脚背,大腿根几乎颤得发麻。
——她高潮了。
任务是在浴室里完成的,反正每个地方都有藏着摄像头,哪怕在浴室里完成任务,也会有人帮忙计算积分。
算是人性化吗?她们抱紧对方哂笑起来。
第九天,任务有些难以接受,但段艺璇成了这个房间里独断专制的裁决者,她替杨冰怡做了选择,就像杨冰怡说的那样,按照她想的来就好。
【被试者A:杨冰怡。】
【被试者B:段艺璇。】
选项一:B切断A的一根手指。
选项二:A使用指定道具使B到达高潮(每样道具至少使用一次)。
熟悉的任务,但道具完全不一样了。
段艺璇的手被手铐锁在床头,含着口球,身体随着低温蜡低落在胸口时情不自禁地颤动。她的眼前蒙着半透的纱,看不清跪坐在自己身上的杨冰怡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情。
身体被软鞭入侵,软鞭头上细软的毛在身体里逆着炸开,柔软的内壁每一处敏感点都被照顾得过分妥帖,段艺璇已经习惯被快感侵蚀时大脑空白的感受,她不再压抑羞耻的叫声,细碎而急促地喘,每一声都婉转得唱进杨冰怡的耳朵里,放浪娇软,杨冰怡的心脏在发烫、脸颊在发烫,就连握着软鞭的手指尖都在灼灼地烧。
好像已经习惯了。无论给了什么道具,段艺璇连看也不看一眼就会脱掉衣服躺下,杨冰怡也逐渐熟练,不再有面红耳赤不知所措的模样,每一样小玩意儿在她手里都会从笨拙变得娴熟。
不好控制的软鞭在身体里浅浅地戳刺,段艺璇像小猫一样哼起来。
她想,杨冰怡就是这样的,她很聪明,一直都是——
杨冰怡把早早埋在段艺璇身体里的拉珠一颗一颗扽出来,被软鞭磨得发红的穴口张吐着银色的小球,连带着吐出一汪水,同时段艺璇的嘴角也溢出晶莹的涎液,她看起来在尝试推出嘴里的异物,身体却不受控地抽颤起来。
手被打湿。
杨冰怡捏着蜡烛的手颤了一下,火焰被抖灭,最后一滴烧融的蜡落在段艺璇的乳尖上,蜿蜒着滑落很短的行程。
杨冰怡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段艺璇身上到底是多么狼藉的样子,被她毫无节制的滴蜡落了一身的红,软鞭曾经在细嫩的皮肤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红痕,纵横着被蜡滴染得更加红,淫靡而血腥。
杨冰怡听到自己脑袋里“轰”的一下,她也绷紧了腿根,喘息声带着濒临失控的崩溃。
那些遍布在段艺璇身上的痕迹……好像血……尸体……血……尸体……
她会伤害段艺璇吗?
——她已经在了。
涌上的血片刻退潮,杨冰怡脸色瞬间白了下来,那些狰狞的面黄肌瘦的枯萎的脸血淋淋地映在眼前,她从床上摔下去,连滚带爬地冲进洗手间,把还未消化完的食物和酸黄的胆汁一块儿呕了出来,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那样撕心裂肺。
喉咙口被灼烧得好像要融化,舌根苦得倒胃,眼泪混合着胃里翻搅出来的东西一起流出身体,好像把杨冰怡所有的骄傲都团成一团丢进了马桶。
段艺璇赤着脚站在洗手间外。
她垂着眼,身上披着杨冰怡的外套,内里是赤裸的。
她的睫毛颤颤地滚落眼泪。
段艺璇慌张地擦去泪滴,却无论如何也擦不完,伤心从眼睛里失落地跑出来,泄洪一样。
她终于颓然地靠着墙根坐下来,看见自己身上暧昧的痕迹,有些泛了青,有些快要消退,还有的似乎破皮,隐隐渗出血。
段艺璇将脸埋进臂弯。
“……好痛。”
第十天,她们终于全方位地崩溃。
【被试者A:杨冰怡。】
【被试者B:段艺璇。】
选项一:B切断A的一根手指。
选项二:A与B性交(A为主导者)。
为什么偏偏放在这时候呢?杨冰怡快要把嘴唇咬得血肉模糊,哪怕放在最初的几天也好,为什么偏偏要放在现在呢?
她们已经什么都做过了,可是她们什么都没有做过。
她们的感情被撕裂成血淋淋的碎片洋洋洒洒铺满了整个房间,爱也好喜欢也好友情也好,提线木偶一样被推到了悬崖边上。
现在,操纵者笑着对她们说:“你们应该到那一步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
哪怕上床,也应该是表完白后的流程不是吗?
她们甚至只是在这间房里行尸走肉一样地重复情趣玩具和刽子手该做的事,她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段艺璇。”
“杨冰怡。”
她们不约而同地喊了对方,连名带姓地,十分温柔地。
“选一。”
“选二。”
看吧,总有固执的人,也总有毁约的人。
段艺璇眯眼睛笑:“说好了都听我的,乖。”
杨冰怡也笑,扯起嘴角,颧骨堆起尖刻的笑:“刀被你藏在你的枕头里了吧。”
“不要试着威胁我啊,歪歪。”段艺璇的声音很轻,又变回那个清亮软绵的她,眼底却满是疲惫的凉意,“我们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自始至终只有你把我当成小孩!”杨冰怡提高了声音,瞪圆的眼睛里满是狰狞密布的血丝。
段艺璇想说,你怎么忘了呢?杨冰怡?
我从来没把你当成小孩子看。
这一刻段艺璇好像才顿悟,原来多年前她遇到的那个喊着“我最喜欢段艺璇”的小孩始终在她心里占据了高地,占满了她记忆里所能承载的爱与被爱的所有一切,段艺璇早就割舍不下了。
她低下头笑。
原来她真的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友情……。
杨冰怡被段艺璇推倒在地上,嘴角被啃咬出浅淡的痕,早前的伤口破开,很快渗出血迹。她的耳廓红得要滴血,可脸上却白成一片惨淡的月,她的嘴唇被段艺璇吮得微微发麻,微凉的舌尖濡湿伤口,阵阵的刺痛感勉强让她混乱的大脑清醒过来。
她推拒着压在身上的女人,灵魂好要都要被柔软的舌碾平又展开,手臂横在胸前像巨大的叉,她痛得无以复加,咬着牙恨恨地说:“段艺璇,停下!”
“为什么要停?”段艺璇掐着她的下巴,强迫杨冰怡和她接吻,唾液交换时发出淫靡而响亮的水声。杨冰怡听见她含糊地将喘息声喂进来:“不是说好听我的吗,杨冰怡?现在想要反悔吗,太晚了杨冰怡。”
“你已经毁了我所有的、全部的尊严了。”
“做爱有什么不行的呢?明明你已经用震动棒、鞭子……很多东西进入过我了,只差你的手指了吧?”
杨冰怡的手指被女人干燥的手心包裹起来,缓慢而激烈地上下滑动,从指根一直到指尖,就好像在进行一场意识流的性爱。
段艺璇吻到最深处,她的舌顶着杨冰怡的喉咙口,那种令人窒息的呕吐感又涌了上来,神经却不受控地开始兴奋、战栗,杨冰怡的喘息自发的深重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呢喃:“不是……我没有……我没有……”
“你就这点本事吗?”段艺璇停下暧昧的吻,撑起身子时眼里的冷光映射到杨冰怡的脸上,她柔软的乳房和杨冰怡的紧贴在一起细细密密地蹭,看起来反倒比她们的吻更加亲密。
杨冰怡剧烈地喘息着,痛苦而挣扎地望向段艺璇的眼底。
那里面全是她,又全都不是她。
“实话和你说吧杨冰怡,我只想出去,现在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哪怕要我强奸你。”
杨冰怡第一次听段艺璇直白到近乎露骨地说出那么残忍的词语,她痛到说不出话,眼泪顺着眼角满溢出来,咬着牙将段艺璇掼在地上,后背支棱的骨头碰撞在地上让段艺璇发出哼声,下一刻被杨冰怡落满颈项的吻抚平。
杨冰怡近乎怨怼地在段艺璇锁骨上咬出一块伤,血液的铁锈味让她头脑发昏,只是遵循本能埋在女人充满香气的气息里噬咬,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段艺璇双腿缠着她的腰,细长的手指插进她蓬乱的发里,纯白的睡衣已经被揉成一团褶皱的乱,片缕挂在她身上。
段艺璇扬起颈项,喉咙里发出猫一样的轻吟。
“段艺璇,我说过的,我也会恨你。”杨冰怡的眼尾是一片悲壮的红,她的手指带着一辈子无法和解的恨扎根在段艺璇的身体里,女人胸前复苏的欲望被她含在齿间,尖着牙去咬,“就像你恨我一样。”
段艺璇拉扯她的发根:“恨你?我不恨你的,歪歪。”一辈子都不会。
她的眼里带上悲悯,仿佛站在高地俯瞰年幼的孩子执着地想用臆想中浓烈的感情捆缚住年长的姐姐,在姐姐眼里这些不过都是微不足道的调剂罢了。
杨冰怡的动作带上火气,她生平最恨被人瞧不起,最恨被看轻。
现在,她最恨段艺璇。
她在坚硬的地板上托起段艺璇的腰,手指毫无预兆地贯穿了女人瘦弱单薄的身体,她可以肯定自己看见段艺璇皱眉了,可是下一秒她又笑着环着她的脖颈,说,就这点本事吗?
杨冰怡箍着她的腰把她托进怀里,压倒在床上发了狠地抽动手腕。
这时候段艺璇的身体和灵魂好像已经分离开,她的疼痛和快感好像幻生在了不同的地方,割裂感几乎要将她逼疯。
她不得不抱紧杨冰怡,可是杨冰怡撑起的那块空隙就好像一堵厚重的墙,她们再也无法拥抱。
床单湿了一片,混杂着她们的血液——杨冰怡手臂上反复崩开的,段艺璇颈侧流下的。
段艺璇在朦胧水雾里去望杨冰怡满是怒气的阴沉的脸,忽地在呻吟中轻轻笑了起来:“杨冰怡,你一直都是这样,永远学不会演戏。”
杨冰怡垂下眼。
“段艺璇,是你想让我‘生气’的。”
“我只是如你所愿。”
杨冰怡低下身,探出舌尖轻轻舔舐段艺璇脖颈边的伤口,一点一点地,手指不再动作,深埋在高热柔软的穴内,似乎就要被埋成一截枯骨。
段艺璇的笑声越来越响亮,她握住杨冰怡那截细瘦的手腕,扭动腰肢吞吃进她的两根手指,表达了十足的勾引。
杨冰怡的耳边被鼓噪的心跳声震到无知无觉,占满整颗心脏的占有欲好像在瞬间将她淹没。
段艺璇却在高潮时忽然捂着脸大哭起来。
“水水……我们可不可以回到做爱之前,回到接吻之前,从表白开始,谈恋爱、牵手、接吻……从最开始,我们重来,可不可以?”她崩溃地哭,眼泪滚烫地浇透了杨冰怡。
杨冰怡透过水雾恍惚地被段艺璇眼里悲壮的吸引力拽进去了。
段艺璇好像正在确凿地望着她,又好像看的不是她,而是某个已经遗失在往日时光中的小孩。
杨冰怡的眼睛泛着渴,一滴一滴流出泪。
“……好,我们重新来。”
现在,杨冰怡最恨段艺璇,最爱段艺璇。
她觉得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她已经没办法分清爱和恨了。
【积分:90。】
最后一晚段艺璇的梦比以往的都要可怕。
她以为不会再做噩梦,因此在杨冰怡的怀里睡得格外安稳——她的高热又返还上来,头晕脑胀摸不清方向,洗澡是杨冰怡扶着去的,饭也是杨冰怡一口口喂的。
“恋人”——成了一个系住她们的另一根绑带,和“CP”一样。
梦里杨冰怡满头满脸的血,面容端肃地坐在浴缸里望着她,她浑身赤裸着,泡在暗红的水里,朝段艺璇露出一个笑。
段艺璇慌张地去寻杨冰怡头上的伤口,她的手抚摸到杨冰怡的脑袋时却蓦然多出一柄刀,扎穿了她的女孩。
“不……不要……”
段艺璇的手颤抖着丢下刀,她慌乱地想要把杨冰怡抱进怀里,可是伸向她的手变成锋利的鞭子,在少女的身上抽出深可见骨的血痕。
“别这样……别这样……”
杨冰怡从水里站了起来,带着一身段艺璇造就的伤痕抱住她,声音柔软温和:
“段艺璇,我送你出去。”
“我送你出去。”
段艺璇被贴近耳边的软语惊醒。
耳边的碎发湿透了——那不是眼泪,是汗水,是属于杨冰怡的汗水。
段艺璇僵硬地转过头,嘴唇下上磕碰却说不出一个字——她看见杨冰怡苍白得薄成一张纸的脸,紧贴着她的耳边,嘴里衔着一缕她的碎发,满头的冷汗。
段艺璇看见自己手里攥着刀,沾满了血,床单边躺着半截断指。
段艺璇尖叫起来,从床上重重地摔下去,举着满是血迹的右手不停地颤抖。
杨冰怡发白的嘴唇一张一合,趴在床边,断掉的手指切口在床沿留下一串殷红的血迹。
她的笑容张扬又恣意,和头顶巨大的电子显示屏形成诡异的平衡。
电子显示屏上再也不会出现任务。
【积分:100。】
【实验结束。】
杨冰怡的脑袋搭在床边。
“我会……送你出去。”
·后记
杨冰怡醒来后被周诗雨和王奕快要哭出来的腔调弄得耳鸣,助理姐姐叫来医生火速赶来查看她的情况,翻翻她的眼皮又查看身边的仪器,没一会儿一队警察鱼贯而入,脸色阴沉沉的。
他们说她被绑架了,是一起恶性的连环犯罪。
警察讳莫如深,杨冰怡头疼欲裂,最后只说,她不记得了。医生在一旁解释,说可能是应激性创伤后遗症导致的失忆。
警察皱起眉,却并没有什么惊讶的,只是低低地沉吟,说了句又是失忆吗?真难办。
“又……?”
“你和另一位受害者一起在山里被找到,”警察解释,“她也不记得了——包括之前存活下来的受害者,上次的一家三口也失忆了。”
杨冰怡听到一家三口的时候眼底剧烈震颤了一下,她的嘴唇发颤,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来。
“段艺……”她一张口时声音哑得不像话,“段艺璇……呢?”
“段小姐很好。”
杨冰怡点点头,说,那就好。
警察最后重重叹了一口气,丢下一句“有想起什么请联系警方”,迈着迷茫的步伐离开了病房。
医生走之后,周诗雨和王奕又匆忙地提着从医院食堂打回来的粥撞进门,叽叽喳喳说了很多很多,杂乱的没有什么主题,杨冰怡只听出来她们在关心她。
“我自己吃。”
杨冰怡拒绝周诗雨想给自己喂饭的动作,端起碗的时候愕然地看着自己缺了一整节的小指。
“啊呀……”王奕的眼神一下慌张起来,她的脑子里显然还没有将“安慰杨冰怡”这一段的剧情演练好。
“水水,医生说以后还能接的,别难过。”周诗雨轻轻摸她的头发。
杨冰怡默默地放下碗,沉默了很久才说,带我去看看段艺璇吧。
段艺璇也坐在病床上喝粥,身边坐着助理姐姐和陪床照顾的袁一琦。
袁一琦接手周诗雨踉踉跄跄不太熟练推轮椅的活,把杨冰怡推到床边就和周诗雨她们带上门,走了出去。
“段艺璇,身体有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哦,除了有一点点营养不良和发烧。”段艺璇含着勺子冲杨冰怡笑,“不过医生说你的情况要糟糕很多,断了一根手指,手上的伤口还发炎了吧?应该是我问你有没有事。”
“我也很好。”杨冰怡举起手臂,换上干净绷带的手臂像是瘦了一圈,她扬起一个笑脸,有些苦涩,“不过手指的事情……可能后面要花很多钱吧。”
“有保险吧——实在不行让公司给你报销,他们的安保工作差到这个地步,要是连员工补贴都做不好他们真的好倒闭了。”
“说得也是。”
杨冰怡笑了两声,把断了小指的那只手藏进衣摆里:“人家说月老牵红线就会牵在小拇指上,现在我小拇指断了,这辈子的姻缘都断咯。”
段艺璇伸出手,杨冰怡将脑袋靠过去,轻轻靠在女人单薄的胸口,仿佛能听见里面呜呜悲鸣的风。
段艺璇揉乱她的发:“大不了我们俩过一辈子,我来照顾你,或者,你来照顾我。”
“你很狡猾。”
杨冰怡的眼泪倒流回肚子里。
“……段艺璇,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她的声音不受控地颤抖。
“嗯,醒来以后就回忆不起来了。”
段艺璇把她的脑袋压得很紧,杨冰怡好像要喘不过气。
她的眼眶发酸,咳了两声,笑着说:
“嗯,我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过,那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忘了就忘了吧。”
把一切的痛苦、侮辱,一切的承诺、爱恨,都忘了吧。
段艺璇捏紧了手指。
她在杨冰怡无法察觉的地方亲吻她的小孩柔软的发顶。
虔诚的、眷恋的。
“忘了吧,忘了也好。”
End.